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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三章朝見老佛爺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8625 2018-03-18
秋風陣陣,莊稼一片金黃,關東的山已經是五彩斑斕。 黑龍江將軍府的協領蜚克圖大人來到漠礦總局,見到了張懷遠大人。原來是朝廷急著催金子,將軍府特派蜚克圖協領一行押運黃金進京,漠礦這邊派管糧為運金使,和蜚大人一起進京。 張懷遠對管糧說:之所以選派你,一是你對這裡的路線熟悉,押運不能走官道。二是你可靠,我放心。三是你有好武藝,有意外也是個幫手。押運是大事,你們趕快做好準備。張懷遠把一封信交給管糧:見到中堂大人把這個交給他。 大家在鎮上小酒館喝酒,為管糧送行。郎達和田君也在。盧漢端碗說:我當大哥的得先敬你,咱金溝的人,能上京城去見朝廷的官了!管糧說:進京給朝廷送金子,給北洋水師造大艦船,讓大清國臉面上有光,咱礦丁臉上也有光啊!

管糧注意到郎達和田君,就問:你們倆是新來的?郎達和田君都說是新來的。管糧說:以前沒見過你們啊?聽口音都是北方人?郎達說:北方人。管糧端起碗和郎達、田君喝酒。球子問:啥時出發啊?管糧說:還沒定呢。 張懷遠病重,夫人、管糧、看病先生等守在床邊。張懷遠問管糧:周光宗呢?管糧答:護送將軍府的大員去齊齊哈爾了。張懷遠說:管糧,你陪我出去轉轉,看看礦區。管糧看看先生,先生點頭說:陪他看看吧。 管糧和張懷遠坐在馬車上,張大人依偎在管糧身旁,管糧手扶著大人。馬車緩慢地走在礦區的路上。張懷遠留戀地看著礦區和遠處的群山說:管糧,活著我不敢說什麼,要死了,就什麼都不怕了。眼下朝廷昏暗,國勢衰弱,京城的文武百官,誰都能看出來,就是沒人敢說,都在朝廷面前鶯歌燕舞。朝廷願聽順耳之言,成天撫掌傻笑,大清國的大廈將傾啊!我死後,漠礦會亂一陣子,但不管出什麼事,不管誰來主事,你都要把握住。管糧說:大人,我明白。

張懷遠望著山影子感慨:管糧啊,千里關東,冰天雪地,要立住身子,義字是左腳,誠字是右腳。義字感天地,融山水,化萬怨;誠字袒胸襟,通人寰,達天理;這一左一右,搭起來才是人字啊!管糧點頭。 張懷遠繼續說:聖命不可違慢,對大清,我算得上忠臣,青史也會留名,對朝廷我也心安理得。說起來,皇恩空延幾春秋,臣民還能怎麼樣呢?我是忠而不愚啊。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礦丁們都苦啊,多得一些就得一些吧,大家都不易,管糧你說呢?管糧說:是,大人,管糧代表四千礦丁謝大人了。 張懷遠接著說:我生不可惜,死而有憾哪!管糧說:你是我們礦丁心裡的大恩人,我們心裡的堯舜。張懷遠說:我來得安靜,走得也要安靜,不要驚擾礦丁們。他們淘了一天的沙金,累呀,你就讓我悄悄走,好嗎?管糧流淚:不,大人,你沒事。張懷遠說:好了,咱倆聊聊,我心敞亮多了,走吧。

這時,天空忽然閃爍起五顏六色的光,照亮了整個天空和大地。那是北極光!張大人和管糧抬頭望著天空,身上和臉上閃耀光影。張懷遠好像在夢中:以前光聽說,沒見過,今天見了。 《史記》裡叫它瑤光,是美玉的光,預示美好。 管糧說:好兆頭,大人身體會一天天好起來。張大人微微一笑:但願你們這輩子人,能一天天好起來。世人皆可成堯舜啊!張懷遠眼前的礦和山變虛了…… 晨曦中,一輛馬車緩慢走著,馬蹄聲中,四個兵丁護送張懷遠的靈柩,靈柩四周擺滿了鮮花。一切都是靜靜的。 管糧站在山坡上,望著遠去的靈車,向靈車方向跪拜。他耳邊忽然響起一首關東民謠《送張大人》: 管糧已經睡了,有人敲門,壓低聲音說:官府的,馬上出發,快起來!在一個牆角,郎達探出頭,看管糧和來人走遠。

蜚克圖集合好隊伍,中間的二十匹馬上,馱著一架架沉甸甸的貨馱子。蜚克圖和周光宗悄聲握手告別。管糧和大隊人馬出發了。郎達和田君在暗處跟著。 管糧和蜚克圖一路上風餐露宿,總算把金子安全送到京城。 管糧來到北洋大臣府拜見李鴻章,呈上張懷遠的書信:中堂大人,蜚克圖協領病了,不能前來拜見大人,我來代表。這是張懷遠總辦過世前託我帶給您的。李鴻章看完信,心情難以平靜,背著手在屋裡走了幾步,然後坐在椅子上說:他走得太早了,這件事我對不住張懷遠大人。他是積勞成疾,為我而死,為大清而死!我很感激他。金礦辦起來了,剛有起色,他卻不在了。你回去在張大人祠堂裡替本中堂放一束山花吧。管糧說:是,大人,我一定辦到。

李鴻章說:年輕人,在這裡住幾日吧,轉一轉,看看京城。管糧說:我們休整一下,就要趕快回去,那邊採金的活兒緊。李鴻章說:你認為什麼樣的總辦去那里合適?管糧說:像張懷遠大人那樣的人。李鴻章笑了:回答得好。像張懷遠那樣的人,不好找啊。對了,有件事我想問你,你們那裡靠近俄國,有通事俄文的給我物色一位。京城倒是有兩位,不夠用。 管糧說:俄國話,我倒是懂一些,一般對話沒有問題。李鴻章笑道:那正好,我明天會見一個俄國特使,你來吧。我說不夠用是客套話,京城的兩個俄文通事,口譯我聽著彆扭。 第二天,管糧果然當了俄文通事。會談結束,李鴻章和對方握手時問俄國特使:他的俄語還可以嗎?俄國特使說:嗷,非常地道的俄語!

李鴻章滿意地看著管糧:你這趟差事辦得很好,太后老佛爺很高興,還誇讚了張大人。老佛爺聽了本中堂的介紹,特封你們老金溝為“胭脂溝”,能得到老佛爺的封號,這很不容易啊。管糧問:胭脂溝?李鴻章笑了:你們送來的黃金,老佛爺留在后宮做胭脂錢了,所以叫胭脂溝。管糧問:大人,那不是給北洋水師的軍費嗎?李鴻章嘆氣:老佛爺的手頭不寬裕啊! 管糧和蜚克圖領著幾個兵丁由京城回來路過傅家甸,蜚克圖要在傅家甸休整幾日,去拜會朋友,管糧正好去看妹妹。 管糧手拿地址和幾個兵丁走進麵館。管纓見到管糧一驚:大哥!你怎麼來了?管糧說:辦點公事,順道來看看你。管纓對著後門喊:老大快來!大哥來了!韓老大匆匆從後門跑來:哎呀,你看我這眼神兒!管纓和管糧都笑了。

郭四兒抱著春生進來。管纓說:快叫舅舅!春生喊:舅舅!管糧喜歡地抱起春生:哎呀,這孩子這麼沉。我都當舅舅嘍! 管糧、管纓、韓老大、春生圍在一起吃飯喝酒。管纓說:這回大哥就別走了,就在這燒鍋當大掌櫃的,咱兄妹一起幹多好。管糧說:纓子你去也都看到了,我那兒一大攤子呢,你大哥是盟會的會長,好幾千人都得經管,那麼大的礦根本離不開,另外我還想在那兒多掙些錢,讓咱家的日子過得好點兒。 管纓說:咱兄妹三個,總這麼隔山望遠的,也不是回事兒。管糧說:我知道,我是這麼尋思的,等我攢點兒錢,再把老二找回來,咱兄妹幾個聚到一塊,把燒鍋幹得大點兒,爹娘不就盼著咱們有出息,盼著咱家過得好嘛。 管纓說:上次在你那兒,二哥走了,有信沒?管糧說:可能去俄國了,一直也沒回來。他舉起酒碗,一飲而盡,然後重重地把酒碗蹾在桌子上。管纓問:大哥,你這是怎麼了?

管糧說:心裡不痛快!我這次到京城才知道,我們上百個礦,數十萬人,累死累活,搖出的沙金,全做了老佛爺的胭脂錢!就是老佛爺和宮裡的娘娘妃子們塗脂抹粉的錢!老大問:得用那麼多金子? 管糧氣憤地說:朝廷說現有的金子還不夠,讓我們這些金礦再加把勁,多多送金子進朝廷,老佛爺才高興!俺為俺們那些礦工兄弟們不平!張大人臨死的時候和俺說,大清國大廈將傾,朝廷這樣幹,大清亡國就是早晚的事兒!老大說:噓,別讓外人聽見,這可是掉腦袋的話。 管糧向送行的管纓一家人告別。管纓說:大哥你年歲不小了,該成個家了。管糧說:好吧,抽空兒大哥給你領回個嫂子來。 風雨中的小鎮,客棧的幌兒在迎風飄動。蔣雪竹挺著大肚子,在風雨中艱難地走著,渾身透濕,不時要扶著街邊的牆壁喘息一陣。一陣腹痛之後,雪竹發現血水從褲管裡流出來,淌在泥濘的地上。雪竹蹣跚著,一步一步地挪動到客棧的門前。老闆娘出來,一看雪竹的樣子,吃驚地把雪竹攙進屋裡。

已經點燈。外面的雨還在下,風還在刮。管糧一行披著蓑衣來到客棧,渾身被雨水澆濕。管糧喊:店家,上酒來!店家說:哎呀,是管爺!您打京城回來了?一路辛苦!衣服都濕了,伙計,給管爺和客人換換衣服! 伙計把酒菜擺到桌上。管糧喝酒吃菜。忽然,內屋傳來產婦和接生婆的喊叫。 店家說:過路的客人,挺不住,得生在店裡了。管糧笑道:這是好事,八月節又逢嬰兒降生,你家要發財啊!管糧說著起身,從盆裡拿出倆月餅說:沾沾喜氣兒。說著來到產房門口,剛要把月餅放到門口的窗台上,嬰兒“哇”的一聲啼哭,讓管糧一驚。管糧慢慢把盤子放在窗台上走了。 第二天早晨天已晴,管糧和伙計們牽著馬走了。 雪竹包著頭巾從屋裡出來,發現門口窗台上的月餅,看著奇怪,就問老闆娘:這是誰給的?老闆娘說:啊,昨天老金溝從京城回來的管大把頭,說要沾沾喜氣兒,就給你放在門口了。雪竹震驚:他人呢?老闆娘:騎馬走了。雪竹對天高喊:管糧——管糧——山谷回應雪竹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清澈的河水,嘩嘩啦啦地流著,山嶺已經由綠色變得五彩斑斕,紛紛飛舞的飄葉,喚來了飄舞的雪花,整個世界一片潔白,一片寧靜。轉眼過了一年。 鄂倫春部落裡有不少撮羅子,排成一橫排,每個撮羅子後面都有一棵小樹,樹上掛的幾個樺皮盒中供有各種神偶。二十多個部落老少聚在一起,老薩滿帶著兩個小薩滿在舉行祭奠山神的儀式。有節奏的音樂中,老薩滿的嘴裡念著咒語,小薩滿蹦著跳著。他們反复唱著一句咒語:恩都列——乃木那——那木…… 撮羅子裡煙氣騰騰,阿麗瑪在大石塊堆砌的爐灶旁翻烤著狍子肉。雪竹抱著孩子走進去,喊道:阿麗瑪!阿麗瑪一怔,抬起頭,用手驅趕著煙氣:雪竹姐?她用手揉了揉眼睛,看到了雪竹抱著的孩子:你怎麼找到這裡來啦?雪竹無語。阿麗瑪指著木墩:坐下吧。 阿麗瑪瞟了一眼雪竹懷裡的孩子:這些年,你去哪兒啦?雪竹沒有說話。阿麗瑪邊烤著肉邊問道:你到這兒來,有什麼事嗎?雪竹輕嘆一口氣:阿麗瑪,我遇到坎兒了,好不容易才找到你這兒來,我想把孩子留在你這兒!行嗎?阿麗瑪翻著烤肉,沒有說話。雪竹有些失望地起身:阿麗瑪,我就不給你添麻煩了。說著抱著孩子轉身往外走。 阿麗瑪說:等等。她放下手中的烤肉,走到雪竹身邊,抱過孩子看著,將嘴裡的肉餵到孩子的嘴裡,邊看著孩子,邊對雪竹說道:孩子可以留下,不過,從此以後,這個孩子就永遠是鄂倫春的孩子了!你答應嗎?阿麗瑪抬起頭,注視著雪竹。雪竹緩緩地低聲說:答應!阿麗瑪問:這個孩子,管糧知道嗎?雪竹搖搖頭。阿麗瑪說:那好,永遠都不要告訴管糧有這個孩子。你答應嗎?雪竹眼裡含著淚,留戀疼愛地看著孩子,默默地點了點頭:答應! 雪竹快步走出撮羅子,阿麗瑪抱著孩子追出來,孩子在阿麗瑪的懷裡發出哭聲。雪竹聽到孩子的哭聲站住,回頭潸然淚下。阿麗瑪望著遠去的雪竹…… 碃眼子塌方,六具屍體並排躺在地上,滿臉血跡,滿身泥漿,狀態極為悲慘。大家靜靜地站在一旁。管糧、管水、球子、盧漢等人走過來。管糧邊走邊說:盧漢,你帶幾個人,把他們厚葬。再到賬房去拿銀票,派人分別送到各家,把善後的事兒處理好。 文案急匆匆跑過來說:代總辦,黑龍江將軍府發來電文,說朝廷電諭,命已經鑄成金條的一萬兩黃金即刻送往北京,由協領親自押送。協領周光宗,已從齊齊哈爾前來漠河,人到交金。 管糧灰頭土臉地走進院子,捧起一把乾淨的雪擦著臉,突然看到自家的煙囪裡冒著煙,屋裡冒著熱氣。管糧納悶,邊用袖子擦臉邊向屋裡走去。他走進屋裡,見爐火燃燒著,鍋台上放著小半盆玉米麵。管糧打開鍋蓋,水在滾開著。雪竹一撩門簾,從里屋走出來。管糧猛然看到雪竹,嚇了一跳,手裡的鍋蓋掉下,砸翻了面盆。雪竹看了一眼管糧,上前收拾面盆。管糧也慌忙幫著收拾,他低頭看到雪竹腳上的一雙鞋,已經磨得殘破不堪,就起身將雪竹一把拉進里屋,摁坐在炕邊,拿出一雙自己的鞋放在雪的腳下說:換上! 管糧拿著盆,在水缸旁舀了瓢涼水,又從鍋裡舀了瓢熱水,伸手試試冷熱,端盆走進里屋,放在雪竹腳下:來,洗洗腳吧。雪竹不情願地說:不,不!管糧不由分說地拉過雪竹的腳,脫下鞋子,伸手給雪竹脫襪子。雪竹的腳下意識往回一抽,疼得“哎喲”了一聲。管糧心疼地放慢動作,將襪子脫下,看腳上佈滿凍瘡。管糧輕輕給雪竹洗腳。雪竹眼淚滴在管糧的手上。 飯做好了,二人坐下吃飯。管糧注意到雪竹的手有些粗糙,問道:這兩年去哪兒了?怎麼活過來的?讓你受委屈了。雪竹眼圈兒紅了:我爹已經被殺,你家的仇也算報了。管糧說:當年殺俺爹也不是你爹的本意。到底是誰殺了老人家?雪竹掩飾道:天黑沒看清楚。噢,我再去給你盛碗粥吧。 雪竹拿碗盛粥端著回來,看著管糧心事重重的樣子,就問:你好像有心事啊?管糧說:朝廷又要金了,一萬兩啊!一兩黃金一條命!今天礦上又死了六個弟兄。我們拿命換來的黃金,送進宮裡,都變成了胭脂水,真憋氣。雪竹說:那你想怎麼辦?這黃金難道你想阻運? 管糧將手裡的筷子“啪”地一下扔到桌上:男人這一輩子也該做點驚天動地的舉動,哪怕只有一次!這黃金,我讓它運不成!雪竹注視著管糧少頃:你知道我爹和全家人,為什麼遭難嗎?我爹從山東調任戶部度支郎中,專管錢財軍餉。光緒十二年,皇家興建北海、中海、中南海。半年後,又建頤和園。這都是用的海軍軍費。我爹堅決反對,說列強入侵華夏,都是從海上襲來,應該加強水師,萬不可動用水師軍費去建皇家園林。皇上不敢准奏。此事被人密告給慈禧太后,太后下旨把我爹關進大獄,受盡酷刑,流放塞北,我娘也受牽連被抓入獄,害得我成了沒有家的孤女! …… 管糧氣憤道:昏庸無道!雪竹說:軍費被挪用,北洋水師想買軍艦沒錢;西洋鬼子又不斷從海上入侵;東洋鬼子的艦隊也在中國海面逞兇,不知什麼時候就會爆發大海戰!可朝廷卻依然故我,腐化享樂。這麼多黃金,不去強國強軍,卻供老妖婆和后宮粉黛,拿著去法蘭西買胭脂,買香水。真是令人齒冷心寒啊! 管糧說:這麼說,無論從私從公,這些黃金都不該送進宮裡!不過,阻運黃金就是違抗朝廷,會掉腦袋的!雪竹問:怎麼?怕了?管糧說:不是我怕了,俺擔心這事一旦做出,就會有很多弟兄跟著流血掉頭! 雪竹理解地點了點頭:魚與熊掌,不可兼得,有得必有失。這些金子要是能用到正道上,會強軍強國,讓更多的人不再流血掉頭,我看值!管糧,就是真到了這一步,我會和你站在一起,哪怕是上刀山、下油鍋! 管糧橫下心:那就這樣做了!管水忽然闖進來:哥!他看到雪竹,愣住了。管糧說:過來一起吃飯。管水說:我吃過了。扭頭就走。 管水獨自一人沿著河邊走著思索著:我阻不阻止大哥和她成親呢?大哥現在到底知不知道她爹是我殺的?還有,她懷的那個孩子呢? 曼兒坐在炕沿發呆,聽見有人進來忙擦去眼淚。球子高興地走進屋喊:老婆子,今天做啥好吃的啊?他見炕桌上是空的,就問:哎,咋還不做飯?見曼兒坐在那裡抹淚,討好地說:來,我給媳婦搥搥腿。說著蹲在曼兒身邊,邊捶腿邊說:瞧俺媳婦這腿啊,細長細長的!曼兒用手扒拉一下:一邊去! 球子笑著,趴到炕上,跪到曼兒身後:咱再捏捏背。球子邊捏背邊說:瞧俺媳婦這背啊,渾圓渾圓的!曼兒一聳肩:雪竹回來了,你高興啦?球子說:俺有啥可高興的!俺球子命好,攤上這好媳婦,砍都砍不折!打都打不散!不給做飯就不做吧!俺下館子去!媳婦,咱一塊兒去?曼兒打了球子一拳:誰是你媳婦!球子嬉笑著下炕:你不去,俺去嘍!球子走了,曼兒起身去看雪竹。 雪竹正拿著荷包,放在鼻子前吸著味道,擦著眼淚,管水推門走進來。雪竹收起荷包說:你還想把我們攪散?管水說:我早就看出來,你們的心沒斷,你們還是你們,可我管水已經不是兩年前的管水了,娶不娶你那是我大哥的事,我不操那個心。 雪竹說:二哥……管水冷著臉:叫我管水。我來問你兩件事,你爹那件事,你告訴我哥沒有?雪竹搖頭。管水說:好,你能守口如瓶,我管水服!還有,我哥的孩子……雪竹說:這不關你的事,但是你也要守口如瓶! 這時,曼兒推門而入,笑著叫道:雪竹!喲,老二也在!雪竹驚喜:哎呀曼兒!曼兒上前抱住雪竹:聽說你來了,我趕快過來看看!雪竹說:這一晃小兩年了,你還好吧!曼兒勉強裝笑:好,好著呢!管水說:你們嘮吧,我走了。 曼兒端詳著雪竹:哎喲,你可是瘦多了。遭了不少罪吧?一個人的日子多難啊!雪竹笑著嘆口氣:球子對你還好吧?曼兒笑著,掩飾著內心:挺好的,他那個人心眼兒不壞,又勤快能幹,樣樣事兒也都順著我。說著說著,曼兒的眼裡卻有了淚。雪竹問:曼兒,你怎麼了?曼兒掩飾著:沒事,我是高興。 月亮在雲層中穿行。管水、球子、盧漢等人在管糧家屋裡議事。屋中沉靜、莊肅,有種緊張與壓力感。 管糧壓低聲音說:宮裡不用咱送的金子造槍砲,去換了胭脂,咱累死累活的還不如偷著分點兒,養家糊口!張大人臨走時和我說,大家都很苦,多得一點兒就得一點兒吧。這話是吐了真言!咱都要有個準備,真要有掉腦袋的那一天,沒死的給死的過年燒燒紙,點炷香,念叨幾聲。大傢伙跟我在老金溝滾了多年,都是交心過命的朋友,生死弟兄。這是件天大的事,大家都說說自己的想法吧。 管水倚在角落裡,嘴裡咬著草棍兒,默默地聽著。球子說:朝廷要是知道了,那咱就咔嚓!腦袋搬家啦!盧漢說:天高皇帝遠,老子不服管!能咋的? !腦袋掉了碗大個疤,算個屁!劫了,分他娘的!分完大家散伙回家,買房置地,養老婆孩子去。管水說:商量個啥呀,沒那麼多麻煩,這事就這麼定了!眾人同意。 管糧抱著酒壇,給桌子上的碗裡倒滿酒,把手指咬破,血滴在酒碗裡。大家都咬破手指,幾雙手同時把血滴碗裡。管水咬破一個手指,又咬破一個手指,兩個手的拇指分別抵住食指擠血。管糧舉起酒碗壓低聲音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生死未知,蒼天在上! 管糧往地上灑了一些,然後雙手端碗喝了一口,遞給身邊的人。管水上去搶過來,喝了一大口,往下輪著喝。管糧壓住聲音說:就在長寒嶺下手。那兒是風口,三天兩頭刮風下雪,能凍死人!而且地形複雜,便於行動。記住,不到萬不得已,不要殺人!現在,咱們分一下工…… 屋外,姚成在暗處悄然盯著院子裡的動靜。駱有金在院中警覺地走動。姚成想到窗下聽,駱有金走了過來,姚成迅速溜掉。 管糧、管水和三名高級員司,及六個隨從等在路口半坡,張望山彎拐角處。周光宗騎馬率七十名火槍手來到近前。管糧說:管糧在此恭候大人!二人笑著拱手。周光宗說:這次將軍委以重任,我還要仰仗您代總辦啊!引見一下,這是將軍府五品防禦羅勒密羅大人。兩人抱拳禮見。 傍晚,周光宗和管糧、羅勒密在總局官署小客廳議事。管糧說:周大人,真懷念我們在一起的日子啊!周光宗應付著:是啊是啊!管代總辦,我看該去驗金裝金了吧?管糧故作謹慎:大人,我看時間還早,等深夜人靜時悄悄裝運為好。此地匪患猖獗,這一路押金少不了凶險。我比較了解地理人情,與大人同行或許比較穩妥,等送到墨爾根城安全了,我就回來。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周光宗說:好!有你同行會避災躲禍,謝了! 夜晚,鄭技師舉著火把,領周光宗、羅勒密等人來到山洞金庫內,打開三道石門,進入儲藏黃金的地方。地上擺著二十多個大小不一的木箱,有十個規格統一、不太大的木箱,擺放在顯眼處。管糧說:大人,這些都是總局煉金廠用沙金熔鑄的金條,共十箱,整一萬兩。請大人逐箱檢驗。他說著打開木箱的蓋子,露出排排金條。 羅勒密逐箱驗過,蓋好各加兩道鎖,貼上封條。管糧把一大串鑰匙交給周光宗:這是開箱的鑰匙,請協領大人親自掌管。 運金的人馬悄然出發了。管糧騎馬陪周光宗帶一半兵走在前,後面是五匹馱金馬,馬背左右各馱一個草掩的木箱。羅勒密帶另一半兵,走在馱金馬隊後面。 山高林密,驛道崎嶇。押金隊伍在積雪路上艱難行進。管糧勒馬揚鞭一指說:協領大人,不能再走了,前面拐過去,就是個險要處,離回風口地界不遠,那裡是土匪經常出沒的地方,很危險。 周光宗說:去墨爾根,就這一條驛路,不走怎麼辦?管糧側身一指:從這下去,山谷中有條河,從雪蓋的冰面上轉過幾架山,就能繞到驛路上去。雖然要多走二十里路程,但很安全。周光宗將信將疑。 管糧接著說:大人,大隊人馬來行動,土匪那幫人耳朵靈、眼睛尖、鼻子好使,恐怕早就注意了。咱在明處,匪在暗處,說不定消息已經到了回風口,再走此路,怕中埋伏。大人可派人前去打探一下。 周光宗讓全部人馬先到林中隱蔽,衝押金的兵勇喊:關國興,你帶兩個人化裝鑽進林子,去前面打探一下。 時間過得好像很慢,周光宗不時地焦急張望。化裝成獵人的三人回來了,關國興小聲報告:禀報大人!前方路邊,有土匪埋伏,山窪中還有許多馬匹。周光宗感慨道:果然有土匪!多虧管大人提醒。 埋伏的土匪等不到運金的隊伍都急了。大金牙說:奶奶的!太陽都偏西了,官跳子(官軍)咋還沒影?二當家的說:是不是放籠(報信)不准哪?大金牙說:不能。別是漏風了(洩密了),讓官跳子聞到味兒了吧?小黑龍,你帶幾個弟兄,四下打探打探。 周光宗率隊從河面上匆匆走著,一個哨探從後面催馬追上周光宗:禀報大人,後面林中似有可疑人窺探。管糧說:大人,大金牙那伙土匪,等不到咱,定會打探追趕上來,咱們該早做準備。周光宗說:嗯,有理。打他個伏擊如何?管糧手指兩邊山上說:大人,這里路窄山高崖陡,上面有不少倒木,便於隱藏,是個好地方!周光宗抬眼往兩邊山上看去,見山峰險陡,山石突兀,就說:好,在此設伏! 周光宗和管糧帶隊迤邐前行。羅勒密和關國興不見了,兵勇也少了一多半。突然,一支響箭呼嘯著躥向空中,緊接著後面傳來急驟的馬蹄聲、呼哨聲和嘯叫聲。大金牙騎馬帶三十多個土匪揮著刀、矛追來。周光宗拔出短槍,向空中放了一槍。霎時間,兩側山上滾下許多原木,堵死路面,土匪馬隊無法再追。 一側山頭上,羅勒密吼一聲:打!一槍撂倒一個馬匪。另一側山頭,關國興喊:打!狠狠打!兩側山上,兵勇們不停放著槍,聲震山谷,不斷有土匪落馬。土匪們自相衝撞,亂作一團。大金牙肩頭中槍,恨恨地罵道:媽的!掉腳子(失敗)了!扯乎(快撤)!土匪們掉轉馬頭,慌惶逃走。管糧、周光宗從不同方向走出,看著逃跑的土匪相視一笑。羅勒密和兵勇們興奮歡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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