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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我是你的人了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1194 2018-03-18
寒風勁吹,太陽鑽進了雲層。 礦盟會在開會。管糧一臉陰鬱地說:今天週協辦也來了,我們一起商議蔣文案的事。我是這麼打算的,違反礦規的人,都要按照老規矩執行死刑。周光宗問:由誰來執行?盧漢說:百年礦規,都得由大把頭執行。 管糧說:對,明天午時三刻,我來執行。周光宗又是一驚:怎麼個死法?管糧環視大家:我有個想法,以前有違反礦規者,處死都太殘忍,當然,那時還沒有盟會。我看,從今往後咱盟會處死人,不能那麼殘忍,畢竟都是礦上的人,大家彼此熟。蔣雪竹這個事兒,我也想過,她是女子,又是張大人的義女,讓人家死得體麵點兒,留個全屍。 盧漢點頭:嗯,管大把頭想得周到,這樣做也厚道。我聽老輩子人講,違反礦規也有喝毒酒的,我看給她一碗毒酒,這樣更體面。管糧贊同:盧漢老哥說的這個辦法好,我看喝毒酒行。

盧漢提議:毒酒必須由我們礦丁親自勾兌和保管,行刑時,派專人送到現場。管糧出主意:按理說,蔣雪竹是為我而觸犯礦規,我本該為她開脫罪責,但既然我是盟會會長,又是行刑的執行者,所以我想和她下象棋賭輸贏,輸者死。 盧漢說:你要是輸了呢?也得死嗎?那不行!壞規矩的是她,當然得她死,這不成了你替她死了嗎?管糧解釋道:你們應該知道,誰也不會拿自己的性命當兒戲,我這樣做也是給她一次機會,如果她贏不了我而死,我也就心安理得了。 一個礦丁說:對,管大把頭也不至於為一個女人白白送了自己的命不是?我看行!周光宗說:管大把頭的棋藝我倒是早有耳聞,聽說你還贏過張大人,他可曾經是江浙的象棋冠軍! 管糧拍板:既然大家都同意,那就這麼樣吧,三盤兩勝,負者喝酒。盧漢說:好,這也算不傷友情,給足面子,張大人回來也算有個好交代。大家同意。周光宗看看管糧。管糧鄭重地點頭:行。

盧漢還不放心:大把頭,我看你還是當著大家的面,發個誓吧,不是兄弟信不過你,哪個大把頭行刑前,都要發誓。誰都別壞了咱的規矩。死刑不能重來,如果有詐,行刑者必死!管糧說:好,我今天當著大傢伙兒和周協辦的面發誓。 礦盟會剛散會,張氏就差人叫管糧。管糧進來一看,張氏表情嚴肅地坐在那裡。蔣仕達、周光宗也面色難看地在座。 蔣仕達愁眉苦臉地說:管大把頭,高抬貴手吧,我下輩子甘願做你的奴才!我給你磕頭了。蔣仕達要下跪,被管糧攔住。蔣仕達說:管大把頭,我也曾是堂堂五品朝官,已經六十多歲了,一輩子不曾求過誰,今天我求求你,給我女兒一個活口,哪怕是在大牢裡待上十年八年,也別處死她!管糧為難道:即便我答應,那些礦丁弟兄也不會答應。

張氏看著管糧:我就是為雪竹的事把你叫來。我從不求人,今天也求你,管大把頭,救雪竹一命吧!管糧說:夫人,我說過……張氏打斷管糧的話:難道我說話不好使嗎?難道非得大人回來親口對你說嗎?你也太不近人情了! 管糧無奈地說:夫人,您罵吧。張氏氣極:就該罵你,大人對你有恩,你卻忘恩負義!這些年雪竹心裡喜歡的不是別人,就是你!而你卻是狼心狗肺!大人常說你重情義,我看你是既無情又無義! 管糧看一眼周光宗,對夫人說:夫人,您罵吧,罵我啥我都接著,都聽著!張氏盯著管糧:我就要你一句話,別殺雪竹!能不能答應?管糧毫不猶豫地說:夫人,我不能! 天黑透了,既無月,也無星,冷風陣陣。管糧差人把阿麗瑪叫來,急切地對她說:碃眼塌方,我被砸在裡面,一個姑娘為了我闖進礦裡,違犯了女人不能進礦的礦規,被關進大牢,明天就要被處死。我請你來陪她一夜好嗎?阿麗瑪問:為什麼要陪她?管糧說:我不想讓她在恐懼和寂寞中度過這一夜。

阿麗瑪問:你為什麼不救她呢?管糧說:這事以後再跟你說,陪她一夜,好嗎?阿麗瑪說:大老遠地讓我跑來,就是為了這件事?看來她對你很重要,好吧,我去看看她是一個什麼樣的姑娘。 管糧帶阿麗瑪來到大牢,他和看守說通,然後過來對阿麗瑪說:你進去吧,我和看守都說好了。那姑娘叫蔣雪竹。阿麗瑪走進牢房。 管糧從大牢出來,立即安排駱有金騎馬去見張懷遠大人,管糧說:請大人務必在明天午時前趕回,過了時辰就不好辦了。估計你後半夜能到,抓點兒緊,快去快回。 大牢的牆壁油燈高懸,屋子裡有些暗。雪竹頭髮凌亂地坐在草鋪上,頭靠著牆壁想心事,雖然落難成囚,但仍顯出江南女子的氣質。 牢門開了,阿麗瑪走進來說:管大把頭讓我來陪陪你。我叫阿麗瑪,是附近鄂倫春部落的。她把身上的皮囊解下來,遞給雪竹說:喝一口我們族人釀的馬奶酒,暖暖血脈,不管到了陰間還是哪兒,女人都別涼著。

雪竹喝了一大口說:謝謝你能看我。阿麗瑪說:你是一個讓人見了就會心疼的女人,我見了心都會軟,更何況管糧哥!雪竹說:你也是個可交的人,不然管糧哥不會讓你來看我,可惜這輩子咱倆不能相處了。阿麗瑪在雪竹身邊坐了一會兒,忽然說:不行,我不能眼瞅著你死,我去找管糧哥,讓他想法救你!說著,立即跑出監牢來到管糧房間。 阿麗瑪進來就說:這麼好的姑娘,你能眼睜睜看著她死?你就一點兒也不動心?你一定要救她!管糧搖頭:她很難逃脫了。只有這裡的總辦張大人能救她。張大人是朝廷的命官,只有他能救蔣雪竹,別人誰都不行。 阿麗瑪問:張大人去哪兒了?管糧說:去塔河,我已經差人求張大人去了。阿麗瑪問:你啥時候派人去的?走的什麼路?管糧說:剛去,走的是官道。阿麗瑪說:官道繞遠,馬不停蹄,到那裡也得天大亮了。就是張大人立刻往回趕,也得明天傍黑,雪竹早已人頭落地。

管糧嘆氣:那就只有用我的命去換她的命了。阿麗瑪說:這樣不行!我知道一條小道,近多了,我去塔河見張大人。她說著就出來,上馬摸黑疾馳而去。 在工棚住地,盧漢拏著一小壇子酒,放在桌上的油燈旁,然後拿出個紙包打開高聲說:眾位兄弟看好了,這是從藥舖買來的毒藥,買的時候是四個人一起去的,假不了!大家聞聞,這味兒嗆鼻子!盧漢把藥舉到大家鼻子底下,都聞了聞。盧漢接著說:買的時候當場試了,在市場抓來個活雞,把藥和在雞食裡,小雞吃下立刻死了!四個人都看見了。 盧漢繼續說:現在,我把藥兌在酒裡,大家看著點兒,這一點兒都假不了!盧漢把藥面兒倒進小酒壇子裡,搖了搖,把蓋封好後說:毒酒兌好了。如果有人不信,咱再當場試試?酒放好,留幾個人輪流看著,別在這上面出啥說道!

有人說:咱這不會有說道,倒是管大把頭那兒,咱不能不多個心眼兒,他和蔣雪竹走得很近,他那兒會不會有說道?盧漢想了想說:他有什麼說道?誰輸了誰死,反正明天得有一個人死!我就不信他能拿自己的命去換一個女人的命。 第二天上午,天陰得很重。小風裹著雪粒子,打在人臉上,生冷生疼。 廣場土台子上豎著一個碩大的棋盤,碗大小的棋子用木頭刻製,可以掛在棋盤的釘子上。有兩個人站在棋盤兩旁負責按照傳令擺放棋子。一張桌子上放著一隻封著蠟的酒壇子,旁邊有一隻空碗。土台子的一側有一張桌子,兩把椅子,一盤棋。管糧和雪竹各自坐在對面。 盧漢高聲喊:時辰已到!本次行刑,以下棋勝負定生死,三盤兩勝,負者飲毒酒絕命!蔣雪竹,你認嗎?蔣雪竹很平靜:我認。盧漢問:管糧,你認嗎?管糧說:我認。

盧漢說:那好!紅先黑後,紅棋先走。每走一步棋,盧漢都會高聲報棋,大棋盤下的二人就根據傳令挪動棋子。雪竹臉色慘白,神態淡定。 周光宗和姚成的眼盯著棋盤。盧漢和礦丁們的眼神也盯著棋盤。周光宗臉色蒼白,大滴大滴的汗滾落下來。 第一局完了。盧漢高喊:第一局,管糧勝!第二局開棋! 雪竹望著管糧。管糧望著雪竹。雪竹慘然一笑。管糧說:請吧。雪竹的手放到炮上,輕輕地移動著炮。管糧的手慢慢地放到馬上…… 第二局雪竹勝。她看看管糧,明白管糧故意讓她。周光宗舒了口氣。 礦丁們緊張起來,看著毒酒。盧漢來到管糧面前低聲說:你有詐!以你的棋藝怎麼會輸?管糧鎮定地說:我怎麼會拿我的命、拿礦丁的規矩開玩笑?盧漢小聲卻嚴厲地說:聽好了,不是她死就是你死,大把頭你必須贏!雪竹聽到了盧漢的話,閉上眼睛,十分感激管糧。

盧漢鐵青著臉喊著:二人各勝一局,決勝局,現在開棋!雪竹大聲說:不!不能再下了,這碗酒我喝下去!管糧制止:不,一切按規矩來!三盤兩勝,是盟會開會定下的,棋還沒下完,這酒不能喝! 就在此時,阿麗瑪、張懷遠以及四名衛士騎著馬出現在廣場入口處,迅速來到人群後,張懷遠甩鐙離鞍下馬,人群自動讓開一條通道。 張懷遠徑直走到土台子上說:老夫從未聽說還有這麼個死法,很感興趣啊!盧漢說:大人,這裡有詐,管糧是贏過你的象棋高手,他竟然輸給了蔣雪竹!我不同意再下了,立即毒酒處死蔣雪竹! 張懷遠說:規矩不是你定的嗎?我聽說是三盤兩勝,不是還有一局嗎?我來賭一局輸贏如何?要是輸了也按你們民礦規矩辦。眾人大驚。盧漢害怕了,連說:不敢,不敢。張懷遠冷笑:怎麼不敢?我敢與庶民同罪,你就不敢下手?

管糧起身站在一旁。白髮蒼蒼的老者張懷遠緩慢地坐在雪竹對面說:來吧孩子,決勝盤,你先手。雪竹看著義父,慢慢地手落在棋子上。雪竹平炮,居中。張懷遠飛象……結果和棋。 雪竹抬頭望著張懷遠,眼裡淚光閃閃。眾人面面相覷。張懷遠盯著棋盤,呆愣半晌。管糧站在一旁,舒了口氣。周光宗也長舒了一口氣。張懷遠哈哈大笑:老夫平生沒有下過平棋,今天也算開眼了!該如何處置啊?眾人無話,盧漢和礦丁都呆在那裡。張懷遠說罷,威嚴的目光掃視眾人,起身走了…… 門生推開張大人辦公室房門,周光宗、管糧、盧漢走進來,恭恭敬敬站在屋裡。張懷遠正在喝茶,並沒有看進來的人。他扣上茶碗蓋說:什麼叫百年礦規破不得?什麼女人不能進礦?不出金子能怨女人嗎?愚昧無知,真是豈有此理! 眾人不敢抬頭。盧漢剛要辯解,張懷遠一拍桌子吼道:好大的膽子!一個女人,為救人而去捨命,你們竟敢用這種民礦的陳規陋習來壞我大清國礦之新規!大清的國礦必有大清國礦之新規,我的新規馬上要頒布,新規裡沒有女人不得入礦這一條!我張懷遠要破這個陳規陋俗!誰要再把民礦之舊風、之陋習搬到我大清國礦中來,我砍了他的頭!這是誰的主意?盧漢小聲答:我的主意。 張懷遠抬起頭來盯著盧漢。盧漢的腿開始發抖。張懷遠厲聲道:盧漢!盧漢顫聲答:小人在。張懷遠說:你不禀報我就敢殺人,是不是也犯了規矩? 盧漢瑟瑟發抖:大人……張懷遠說:我該怎樣處置你呢?這樣吧,毒酒不是沒用嗎?咱倆下三盤,輸者自飲毒酒,嚐嚐味道如何?盧漢撲通一聲跪下了。 管糧背對著門,坐在炕邊笨手笨腳地縫棉襖。門開了,一束陽光斜照,雪竹走進來。雪竹今天特意打扮過,樣子嬌媚可人。她向管糧走去,眼裡已是盈滿淚水。管糧感覺有人進來,沒回頭,看地上的影子。 雪竹一下子在後面抱住管糧,失聲痛哭起來。稍定,雪竹說:這輩子我跟定你了!管糧猛轉身把雪竹摟在懷裡。線團連著線,從炕上滾落到地上。雪竹在管糧懷裡淚流滿面,她閉上眼睛。一陣風吹來,外屋的門“咣”的一聲關上了。 窗外傳來兩隻鵲鳥的鳴叫。 麵館裡進來幾個人,其中一位催著:東家,快給我們上幾碗麵,熱湯的,我們急著趕路。管纓忙應著:好嘞,這回去哪兒呀?客人說:北邊,老金溝。 管纓說:老金溝?我大哥管糧也在那兒,一打聽都知道。麻煩你們給我哥捎個信兒,告訴他,說我在傅家甸這站住腳了!一定得捎到,咱可說準了啊?客人說:一定的,常來你家吃麵,這點事兒還算個事兒嗎? 管纓來到後廚,告訴伙計:給上四碗熱湯麵!林酒師拿著個瓢,樂呵呵走進來,瓢遞給管纓說:咱燒鍋的酒,第一口得東家嘗。管纓喝了一大口:嗯!自家的酒,咋喝都是好酒! 管家燒鍋的酒很快出了名,來上貨的馬車很多。管家燒鍋的後門,對著另一條街道。朱家燒鍋老闆朱昆背著手走來,路過管家燒鍋大門外。一輛馬車趕出來。朱昆和車老闆說話:這家燒鍋啥時候開張的?咋不知道啊?車老闆說:剛開沒多久,女掌櫃原來是開山東麵館的。朱昆問:酒咋樣?她家酒師是請的誰呀?車老闆說:有汪大酒師的大徒弟林酒師給撐著,酒說得過去,主要是便宜。 朱昆坐著喝茶想事。黑皮進來問:姐夫咋不樂呢?朱昆說:東街上又冒出一家燒鍋,你知道不?黑皮搖頭:不知道。朱昆斥責:你成天都乾些個啥?這麼大的事兒你都不知道,人家悄沒聲地就賣上酒了!傅家甸這麼巴掌大個小地方,咱和其他幾家燒鍋在互相爭嘴,本來就不怎麼好銷,這又多了個冤家! 黑皮說:姐夫,你這麼大個燒鍋,還怕那小燒鍋幹啥?朱昆冷著臉:不是大小的事兒!她家的位置正好在咱西邊,一進城正好路過她家,擋了咱家的買賣道兒,咱家酒的銷路,都在西片兒。她家酒又賣得便宜,關鍵是有汪大酒師的大徒弟給撐著,我看這家燒鍋恐怕要成氣候!她成氣候不要緊,要是把別的燒鍋給擠了,那咱可以看熱鬧,現在是擋著咱家,這就是大事兒了。 黑皮問:姐夫啥意思?我領幾個人端了她家?朱昆想了想:別,我讓她家自消自滅。 果然,朱昆一使壞,沒人趕馬車來管家燒鍋上貨了。院外路上正好有一輛車趕過來,管纓趕緊跑過去打招呼:哎,這位大哥,來上酒啊?那位車老闆沒停,繼續往前走去,管纓喊:大哥,你不是上過俺家的酒嗎?車老闆停下,看了看四周對管纓說:你不知道啊東家,俺們不敢啊!做買賣圖個太平! 燒鍋生意不好,麵館裡一個客人都沒有,管纓坐在那裡發愁。林酒師從後廚出來,一臉愁緒。管纓喪氣道:咱把工錢算算吧,撐不下去了。林酒師說:咱再試試看吧。管纓搖頭:試試有啥用?不是咱酒不好,是別人擠對的。擋了別人家的生意,人家肯定不高興,早咱沒想到還有這些說道。林酒師堅持:試試吧,酒要是比別人家的好,誰擠對咱都不怕。 林酒師開始用新配方燒了一鍋酒。管家燒鍋後院的大門上貼著告示:管家燒鍋出新酒,價格便宜又好喝!管纓站在門口,焦急地張望著。一輛上貨的馬車駛來,管纓喜出望外,忙上前招呼著:張大哥,你來了,快來嚐嚐俺家新出的燒鍋吧,好喝著呢。張大哥將馬車站定:那我嚐嚐。 管纓欣喜地拉著張大哥來到院子裡倉庫門外,這裡桌上有酒壇子、酒提子和大碗。管纓打了一碗酒端給上貨人。張大哥接過碗,慢慢地喝著品著,讚賞道:不錯,比原先的還好喝,入口綿,後味香,好酒!管纓釋然:這麼好的酒,價格還便宜,張大哥就多上點唄。張大哥嘆了口氣:不是我不想上,是我不敢,我一家老少出個啥事,擔不起呀!說著就往外走,駕車離去。管纓偷偷跟上。 朱昆燒鍋擠滿了上酒的人。朱昆看著,樂得合不攏嘴。黑皮在一旁站著說:姐夫,還是您有法子。剛才我去管家燒鍋溜達一圈,你猜怎麼著,老闆娘一個人在那發呆呢,哈哈。 管纓拿著一個酒壺和一個食盒來了。黑皮一眼看見管纓,就說:那個姓管的娘們儿來咱家買酒了。朱昆撩起眼皮:做好準備,看我的。他走到管纓面前說:呀,管掌櫃,您這是……管纓說:您是朱掌櫃吧?我正好路過,看您家人頭馬面的,挺熱鬧,尋思過來取取經。這不,現弄了幾個小菜,打您一壺酒,和您嘮扯嘮扯。 朱昆瞇眼打量著:好啊,裡面請!給管掌櫃打一壺酒!管纓說:您先進去,我等您的好酒。朱昆走進屋裡。伙計打好酒遞給管纓。管纓在進門的剎那間,把伙計打的酒放進食盒,從食盒裡又拿出一壺酒,端著走進屋裡。 朱昆和管纓坐在炕頭上。他倆中間放了一桌菜,一壺酒。黑皮站在旁邊。管纓把酒給朱昆倒上,也給自己倒了一碗說:朱掌櫃,管纓自從來到貴地,一直沒空上您這念念經,今天管纓先乾三碗,認個錯!說罷連乾三碗。 朱昆呆呆地看著說:好酒量!管纓又倒了一碗:這碗敬朱掌櫃。二人喝罷,管纓問:朱掌櫃,這酒怎麼樣?朱昆:好酒!我家燒鍋的酒我能嘗出來,頂著風都能香十里。管纓說:都說酒香不怕巷子深,我這麼好的酒怎麼就賣不好呢? 朱昆臉色一變:你說什麼?這酒……管纓說:朱掌櫃,這不是您的酒,是我家燒鍋的酒。朱昆愣住了,盯著桌子上酒壺。黑皮說:我還以為這是俺家的酒呢,這是怎麼回事?管纓說:您看上邊的字。黑皮上來拿酒壺,想看。朱昆斥責道:退下!沒眼色的東西!黑皮立馬走出屋子。 管纓說:我在食盒裡藏著我家的酒,我在門口打了您家的酒,進門的時候調了個包,酒好吧?朱昆問:管掌櫃,你這是什麼意思?管纓說:朱掌櫃,我剛才都說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敬敬您這神仙,順便取取經。我家燒鍋酒又好又便宜,就是賣不好,您這酒好客又多,能指點指點嗎? 朱昆盯著管纓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管纓說:我就想來求一個字!和!朱昆說:和?你的意思說我讓你不太平了?管纓很真誠:我自打從山東闖關東過來,雖然人生地不熟的,吃了不少苦,但是,俺娘和俺說過,要想在關東立住身子,就得胳膊上能跑馬,拳頭上能立人,還有兩個字,那就是情義。咱們在一條街上做生意,都不容易,能幫忙就幫一把,您說是不? 朱昆皺眉:什麼意思?你這是來風涼我?管纓笑道:不敢不敢,我說了,我這次來就是為了求一個和字。朱昆不語。管纓邊給朱昆倒酒邊說:朱掌櫃,您別不說話呀。來,我再敬您這一碗!只要您給我管家燒鍋一個出路,我管纓一天給您燒三炷香。 朱昆放下酒碗,撩起眼皮盯著管纓:我要是不給呢?管纓盯著朱昆:恐怕不給不行!你可以打聽打聽,當年我在鄉下種地,到處是土匪,我沒少受他們折騰,到後來,我愣是把他們弄服了。管纓說著又給自己和朱昆倒上酒。 朱昆冷臉:你說我是土匪?管纓端起碗:你沒有那麼大的膽量。來,再敬你一碗。朱昆明顯喝多了:喝就喝,能怕了你個小娘們儿!我就不信了,你個娘們儿能把土匪整服了?管纓端起朱昆的酒碗,送到朱昆面前:你先把酒喝完聽我講! 管纓看著朱昆喝酒說:神仙好見,小鬼難纏,我就上山直接見他們老大,喝了兩天兩宿,全把他們喝趴下了,一個個捲著舌頭喊我大姐。臨走前,我還給他們燜了一大鍋乾飯,燉了兩大鍋酸菜,他們覺得我仗義,就和我成了朋友。 朱昆舌頭開始打卷:別和我扯那套,我朱昆可不是嚇大的!管纓也帶有酒意:朱掌櫃,那你的意思是說,就是不肯給我個“和”字了?朱昆眼睛開始迷離,話也說不清:不給,怎麼著?管纓倒了兩碗酒:我能怎麼著啊?咱接著喝,喝到你答應為止。朱昆軟軟地盯著管纓。 林酒師走進朱家燒鍋院子四處張望,聽到屋里傳來管纓和朱昆的說話聲,就順著聲音走過去。 管纓說:你個大老爺們儿,這回咋成軟蛋了?接著喝!朱昆勉強接過酒碗,管纓拿起自己的酒碗:幹!二人喝酒。林酒師走進屋裡:管掌櫃。管纓說:有事兒?沒看見我和朱掌櫃喝酒呢。林酒師不語。 管纓給自己倒滿酒,伸手要拿朱昆的酒碗。朱昆把酒碗抱在自己懷裡,將頭搖成撥浪鼓:不行了,真的不行了,小姑奶奶,你饒了我吧!管纓走到朱昆跟前搶朱昆的碗,說話帶著醉意:不行,今天你要是不給我這個和字,咱就接著整!朱昆說:我今天要是就不給呢?管纓醉眼盯著朱昆,無奈地搖了搖頭,突然在桌上抄起兩支筷子,一支筷子頂在朱昆喉嚨,一支筷子頂在朱昆的肚臍眼。 朱昆倒吸一口冷氣,酒醒了一半。林酒師也大吃一驚。提著酒簍進來的黑皮看到就想動手。管纓喊:你動下試試!朱昆忙說:你別動,你想要老子命嗎!黑皮縮了回去。朱昆顫聲說:管掌櫃,您先放下,什麼事咱好商量。 管纓厲聲道:今天你要是不答應,我就給你上下攪了,上邊一攪,紅的,下邊一攪,綠的、黃的、白的,保你開個好雜貨舖!朱昆只好說:好好,我答應你,求和求和!管纓問:此話當真?朱昆說:當真。管纓問:不反悔?朱昆答:不悔。 管纓說:那好,我信你!朱掌櫃,管纓沒別的意思,就是為了求個“和”字,如今你給了管纓這個字,打明兒起,咱們各憑本事,和氣生財。我祝你財源滾滾,金山銀山。俺也能有酒有肉,小富即安。管纓這里謝過朱掌櫃,不打擾了,告辭!林子,咱走! 夜幕降臨,街上了無行人,臨街的店鋪星星點點地亮起了燈。二人在街上走著。管纓醉意很濃。林酒師說:你喝了多少酒?這樣傷身子啊!管纓帶著醉意一揮手:沒事,這點酒算什麼,他敢跟我比?不和就喝,看他是喝是和。 林酒師說:你還真有兩下子啊!管纓不屑:哪兩下子啊?不就是喝酒嘛!林酒師提醒:你用筷子頂著他的喉嚨,那筷子要是真一用勁,可就出人命了!管纓努力地回想著,搖了搖頭:我用筷子了嗎?我是喝多了,想不起來! 管纓說著走著,一個踉蹌,林酒師馬上扶著,心疼地看著她。管纓說:我沒事,不用為我擔心。俺娘說了,俺管家的孩子站著是根梁,倒下也要把地砸個坑!別信天,別信地,也別信神鬼,這樣才能在關東立得住。俺一定要活出個樣子給俺娘看!說著管纓的眼角閃出淚花。 春生在床上睡著了。林酒師將已經癱軟無力的管纓扶進屋,扶到床上,為她脫下鞋,蓋好被子說:好好睡一覺,我在外面給你把門鎖了,明兒一早過來給你熬點粥喝。管纓心裡一熱:林子,謝謝你!林酒師說:說啥呢!我走了。管纓躺在床上,聽到關門鎖門的聲音,眼角禁不住湧出淚水。 第二天晚上,林酒師下班回家,路上被朱昆的人用飛鏢打傷了。他怕管纓出事,就慌慌張張地跑回來。管纓給林酒師包上說:林子,燒鍋停了吧,別辦了。這回我是下決心不干了。 林酒師說:費了這麼大勁兒,怎麼能說不干就不干了?管纓動情地說:林子,俺知道,像你這樣的,又能開館子,又能造酒的人,實在難得。但是,咱們遇到了朱昆這樣的人。我倒不怕什麼朱昆、黑皮,就是再來十個,我眼皮都不眨,但是我擔心你啊!為了一個燒鍋鋪子,你把命搭上,這輩子我都過不去。 林酒師感動地望著管纓:那好,保重吧。他走到門口,管纓在後面喊:等等。管纓回到後屋,拿出一個包裹:給你做的襖。林酒師接過包看著,想說啥,沒說出來,背著包裹走了。他走到街上,轉身看那個飄動的幌兒,一個小伙計拿著桿子把幌兒摘下了…… 管纓坐在酒庫門口,一群要債人圍著她,每個人手裡拿著條子逼債。管纓賠著笑:俺不是不給,等有了一定還你們!可是要債人就是不依。管纓無奈,只好說:要不這樣吧,燒鍋在這兒,東西就這些,你們拿吧,看啥好拿啥。 人們呼啦一下開始搬東西。管纓麻木地站在那裡,看著庫房的酒和麻袋被扛走、背走。轉眼間東西被拉空了。有人喊著:把麵館的東西也划拉乾淨。人們又呼喊著朝麵館走去。 太陽懶洋洋地把光線從門口灑進來,照著空蕩蕩的管家麵館。管纓坐在桌旁,胳膊肘擔在桌子上,手支著頭想心事。林酒師走進來,環顧空空蕩蕩的屋子,又望著呆坐那裡的管纓,不聲不響走進廚房做面。 不一會兒,林酒師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面走出來,放在管纓的桌前。管纓看著面,淚珠滾下來。林酒師勸著:別想那麼多了,吃吧。管纓問:你怎麼又回來了?林酒師低語:我不放心你。 管纓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又停下,流淚說:我是想,打小兒,在山東家,頓頓都是娘給我做飯,娘做好了飯就喊著我,纓子,別貪玩了,該吃飯了,趁熱吃吧,飯涼了吃了胃口疼。從我娘走了以後,這些年闖關東,就沒個人給我做好飯端過來…… 林酒師說:慢慢吃吧,我走了。他剛走出麵館幾步,聽到屋裡管纓壓抑的哭聲,就又轉身推門進屋。管纓哭著,見林酒師進來,漸漸收住哭聲。 林酒師說:咱不能這樣就算了,我去籌錢,咱接著造酒。管纓搖搖頭。林酒師說:這回聽我的,我這次如果不能幫你翻身,從此不叫林酒師。 管纓搖頭:林子,不用這樣,心意我領了,我說過,我不能連累你,更不能把你的命搭進去,你趕緊走吧。林酒師堅持道:我還不信這個邪了!再釀一鍋,就這麼定了! 早晨起來,外面有人在掃雪。管纓從門縫往外一看,是林酒師。林酒師看見管纓出來,就說:我來給你送錢。管纓問:你哪兒來的錢?林酒師說:我借的,咱造酒吧,一個月後還。管纓說:你還是走吧,朱昆那幫人甚麼事都能幹出來。林酒師堅持道:你別老為我著想,我說過,我還真就不信這個邪,咱幹起來吧! 一張告示貼在市政廳外面的牆上,礦丁們紛紛圍過來議論。大家議論給的利太小了!盧漢和幾個礦丁商量,覺得應該去找張大人。於是盧漢和兩個礦丁來到周光宗辦公室。盧漢說:我們想找張大人問點兒事。周光宗說:大人不是說見就能見的,有什麼事跟我說吧。盧漢為難地說:是告示的事,那算了吧,見了張大人再說。 周光宗看著他們出去,趕緊到張大人辦公室小聲說:大人,剛才來了幾個礦丁想見您,讓我給擋回去了。他們說是為了告示的事。張大人點點頭。 盧漢等礦丁正在屋裡唉聲嘆氣。外面有人喊:張大人到!張大人走進來,礦丁們急忙站起。張大人摸摸礦丁的鋪:這褥子薄了點兒吧?盧漢笑著:是薄點兒,幹活人都皮實!大家笑。 張大人坐下說:我聽說大家對新礦規有不明白的地方?那就說吧。盧漢說:是這樣大人,大夥感到按新礦規礦丁分到的沙金太少了。張懷遠說:這個分配法是我制定的,朝廷已經准奏,不能變更了。礦丁們小聲議論:還不如以前呢! 張懷遠說:是不如以前了。我跟大家講,現在國庫虧空,大清債台高築,各省多年虧欠朝廷銀兩,有千萬兩之巨,而敵國在海上磨刀霍霍,防務成了當務之急,沒有銀兩,北洋水師官兵的軍餉都一欠再欠!朝廷急需黃金,北洋大臣李中堂讓本辦在到任後半年之內,力爭採金兩萬兩,以解燃眉之急。 盧漢說:大人,能不能再通融通融?大家都笑著求大人:是啊,大人,再讓給俺們一點利吧。張大人笑了:現在是非常時期,讓利沒有可能。如果咱們的採金量能夠上來,我一定會給大家多分銀兩,也希望大家能夠體諒我的難處。 管糧叫一聲大人,這時眾人才發現管糧在場。管糧走到張大人跟前說:大人,我有個想法,想跟大人商量一下。要是對大清有功呢,看能不能提高分成。 張大人問:有功?說說什麼功?管糧說:大人,如果我給大清獻上金脈圖,可不可以把利給大家提高一點兒?礦丁們震驚。 張大人問:金脈圖?哪來的?管糧說:是我舅舅傳下來的。當年他闖關東,和金工們花了三十年的時間,走遍千山萬水,最後繪製出這張圖。為了這張圖,他把命都搭進去了。他死後,把圖留給了鄂倫春部落的首領老莫納,老莫納又把圖給了我。圖上標註著一百多個旺苗脈象,只要按碃就肯定有爆頭! 張大人說:如果確有其事,我可以答應你任何條件!管糧說:好,大人,把礦丁弟兄們的分配再加兩成,我就把寶物獻出來!張懷遠說:如果按照金脈圖按碃,能夠都出爆頭,我給你們加三成。大家歡呼鼓掌。 第二天上午,管糧來到常寒嶺山洞,爬到洞內深處,搬開洞壁下一隱蔽處的大石頭,手伸進去掏出一段獸骨,金脈圖捲成一個卷兒放在裡面,管糧把圖拿出來,看了一看,走出洞穴。他來到張大人辦公室,把捲著的圖慢慢展開,放到張大人面前。 金脈圖是一張橫幅的鹿皮,上面的標註、文字及山脈圖案,均由鐵絲燙印而成。管糧說:大人你看,這上邊標記了興安諸山脈金脈走勢和旺苗。張大人看了半天,抬起頭來問:這就是你說的那張金脈圖?管糧說:是,我現在奉獻給大人。 張大人仔細看著那張圖說:這張圖上邊有血腥氣,能想到搭了好多人命啊!這張圖繪得如此之仔細,不在山里走十年八年繪不出來。我們要按此圖進行按碃淘金,大清國庫,就不用發愁了!管糧,這次和在黃金山一樣,你又為我解憂,也為大清解憂了。 周光宗進來。張大人說:你來得正好,這是管糧獻出的金脈圖,你看看。傳我的話,就照此圖按碃淘金! 老金溝工地上,一組一組的礦丁在忙碌著按碃。周光宗在工地走著,問各組的情況,可是,都沒有沙金!周光宗把他在工地上巡視的結果告訴了張大人。張大人奇怪:怎麼回事?不是嚴格按圖來按碃的嗎?周光宗說:是,我負責監工,這不會差。張大人想了想:你把管糧給我叫來。 管糧和周光宗進來。張大人問:管糧,那圖到底是怎麼回事?照你那個圖按碃,根本就沒有沙金!管糧傻了,半天才說:怎麼會呢?張大人說:難道這是一張假圖?管糧說:不能啊,怎麼回事? 張大人說:光宗,你看怎麼辦?周光宗說:我雖然在國外學的是地質,但對這裡的地質情況也不是太了解,這樣吧,我實地勘查一下。 周光宗帶姚成騎馬走在山路上。周光宗按圖察看地勢,認真比對,不禁皺眉說:姚成,你看,這里山勢、水勢、林木,都屬於淘金人說的“瘦象”,根本不會有金子!他們繼續前行,走到一處,周光宗停下馬看圖說:這裡圖上沒有任何標記,卻是旺象!你看,此溝兩岸山勢,一面雄壯,一面似山非山,似崗非崗,形如饅頭,並向里合抱,此溝必是良礦。 周光宗下馬,來到河邊,命姚成把釬子拿來,穿個冰窟窿。他俯身看水:你看,水面澄清,水下似淺紅非淺紅,似淺黃非淺黃,此處金苗必旺。這河邊的台棱上,長著水冬瓜和王八柳,這才是蓄有金沙的地方。而圖上所標處,根本不可能有金。姚成說:協辦,圖是不是假的?管糧這小子詭計多端啊! 周光宗回來,及時向張大人禀報:大人,勘查過了,按照此圖標記的點按碃,不可能有金。我看管糧膽子太大,竟敢拿金脈圖詐你!雪竹要是嫁給這樣的人,怎能讓人放心?張大人說:把管糧叫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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