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前傳

第9章 第九章入洞房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9713 2018-03-18
家中的臘梅花開得十分雅麗,張懷遠飯後賞花,路過雪竹的住處,聽到雪竹和管糧在下棋,兩人還像小孩子似的爭論幾句。張懷遠覺得雪竹也該成個家了,他一直對雪竹的婚姻操心,現在看來,她和管糧比較合適,就想趁機會撮合一下。他徵求雪竹的意見,雪竹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張懷遠抽空對管糧說:我看你和雪竹二人惺惺相惜,十分般配,想成全你們的好姻緣,不知道你意下如何?管糧真誠地說:大人,我對雪竹絕無非分之想。我老家有個沒過門的媳婦,叫曼兒,她是我先生之女。我們從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我逃離老家的時候,曾承諾過曼兒,一定回去娶她。這一晃幾年過去,我多次寫信打聽,也沒有下落,曼兒是生是死,現在也不得而知。在不知道曼兒確切消息之前,我不能和別的姑娘談婚論嫁,請大人諒解。張懷遠頷首道:那好,你把曼兒的地址寫下來,我讓驛站信使去找找。

張懷遠瞅機會告訴雪竹:管糧多年離家,還舊情難忘,在曼兒生死不明的情況下,仍不放棄,還在尋找。難得啊!雪竹低頭道:義父,我也敬佩管糧對曼兒的一往情深,知道曼兒在他心中的地位,我不可能取而代之,此事就算了吧! 管糧和雪竹在張大人家過得十分愉快,閒來無事,下棋消遣。這天,二人激戰猶酣,張大人差人來叫管糧和雪竹。張大人對管糧說:朝廷已准奏,命我立即帶兵前去驅匪!這是我首次帶兵,責任不小。隔壁他們正準備出征的物品,你去看看。管糧說:大人威名遠揚,一定會馬到成功!我知道去那裡該帶什麼。 張懷遠對雪竹說:千里關東茫茫雪路,有多少流人被放逐啊,我估計,你父親十有八九是奔老金溝了,朝廷重犯一般都在那裡落腳。雪竹說:要是能在那見到我父親,那可是太好了!

風雪漫天,崎嶇的大興安嶺山路中,一支長長的隊伍在艱難行進,前面是“礦務督辦”標牌和繡有“張”字的大纛旗。張懷遠騎馬而行,管糧騎馬在身邊,後面是兵丁。隊伍中,有一輛馬拉轎車,車內,發燒的雪竹倒在張懷遠夫人懷裡。 張懷遠拿著地圖問管糧:還有多遠?管糧看著地圖指給張大人:咱現在走在這,大人,還有二十里!張懷遠回頭告訴兵丁:抓緊趕路! 管糧調轉馬頭,來到車旁問車裡:拾妹,雪竹怎麼樣?拾妹在車裡答道:頭還有點兒熱!管糧把皮大衣脫下來,扔進車棚裡:給雪竹披上!拾妹拿著皮大衣披在雪竹身上說:管糧送來的。雪竹問:他穿什麼?張氏說:你就別惦記他了,男人抗凍。 謝列金正在“市政廳”批閱文件,安德烈慌慌張張進來:我的總統先生,大清朝廷派兵來了!聽探子說,好像有幾千人,奔金溝來的。謝列金問:他們還有多遠?安德烈說:聽說還有三十里地。謝列金想了想:他們要在極吐爾加分一杯羹,就給他們一杯。大清朝廷,我們打不過,那就換一種方式來對付他們。準備好,我要帶領全體內閣到廣場上迎接他們。

“市政廳”裡各個房間亂了,人們紛紛準備離開。謝列金坐在辦公室椅子上,手握酒瓶臉對天花板發楞。他拿起桌上的鈴鐺搖了幾下,安德烈進來。 謝列金煞有介事地說:讓我的大臣們把領結紮好。安德烈說:總統先生,人都跑光了。謝列金做了個無奈的手勢:人去樓空了嗎?你為什麼不走?安德烈說:我的工錢你還欠著。謝列金又做了一個無奈的手勢,背上琴:我給你最後拉一段音樂,就算給你的工錢。 安德烈走了。謝列金十分落魄,流著鼻涕一邊喝酒,一邊在壁爐裡燒文件,一張一張往火里扔。 管糧領著張懷遠的大隊人馬來到鷹野廣場,兵丁層層包圍了“市政廳”,旌旗獵獵,四門大砲一字排開。管糧過來禀報:大人,聽當地人說金匪已經跑得差不多了。張大人說:好,你進去告訴他們,沒有任何理由可談,沒有任何藉口可講,趕快滾出大清土地!

管糧來到謝列金辦公室,找了半天,才發現謝列金坐在椅子上,懷裡抱著他的琴。謝列金說:哈,我的國防大臣,我們又見面了。 管糧厲聲道:投降吧!我大清國的軍隊到了,炮聲一響,你就血肉橫飛,骨頭渣子都找不著,快背著你的巴揚跑吧!謝列金哭喪著臉說:要分手了我的朋友,我給你什麼禮物呢? 鷹野廣場上擠滿了人。張懷遠站在台子上講話:從今天起,這個礦的東家就叫大清國了,你們給大清國干活,給自己掙錢!金匪在這裡橫行的日子不會再有了!這裡從來就沒有什麼極吐爾加! 這時,傳來手風琴憂鬱的聲音,那聲音來自“市政廳”裡。張懷遠被琴聲吸引,要看看究竟,他走下台子,向“市政廳”走去。人們紛紛跟著。張懷遠推開大廳的門,空蕩蕩的大廳裡,管糧站在中間,謝列金坐在總統椅上拉琴,身邊一圈酒瓶子。謝列金對來人毫無反應,繼續拉著。清兵要動手抓他,被張懷遠制止了,張懷遠背過手聽著。

謝列金拉完琴,很有禮貌地站起,琴沒有扣上環子,琴箱拉下來,“嗚餵”一聲悠悠蕩盪。謝列金不在意,鎮靜地摘下哥薩克帽子,很有身份地向張懷遠大人行了一個貴族宮廷禮:這位大人,我最後一次以極吐爾加總統身份,向您問候! 張懷遠擺手示意:你不要再提那個極吐爾加,這裡是大清國的老金溝!謝列金拿起大衣披上,又行了一個貴族禮,轉身走出大門。 驛站的信使來到周福梅二姨家打聽曼兒的下落,二姨告訴信使,曼兒嫁人後死了快一年了。張懷遠把此事轉告管糧,管糧好久無語,他耳邊響起和曼兒臨分別時的話:等著俺,等俺到關東立下身子,安穩了,俺就來接你。咱沒過帖,兩手相合也算定了親,你一輩子就算俺的人了…… 管糧剛出“市政廳”大門,雪竹拿著大衣過來說:一路上天太冷,多虧了你的大衣。受了點風寒,現在好了,謝謝管糧哥!

管糧和雪竹來到掖縣幫住地,滿頭白髮的蔣仕達正在屋裡彎著腰燒水,他忽然發現了進來的雪竹,就情不自禁地輕叫了一聲:雪竹? 雪竹一回頭,見一個白髮蒼蒼的老頭站在遠處看自己,仔細看,竟然是父親!她跑過來,扒開父親的長發喊著:父親!立即跪下抱著父親痛哭。蔣仕達也一下坐在地上抱住女兒。管糧呆在那裡。 雪竹問:父親你怎麼在這?蔣仕達抹著淚說:流放到這了。你呢?雪竹哽咽道:和義父來的,朝廷調他來剿金匪了。父親,我看你臉色可不怎麼好,病了嗎?蔣仕達說:好多了。大把頭你過來,看來你們早就認識,我就不用介紹了,雪竹,多虧了管大把頭救了我一命,真該好好感謝大把頭啊!雪竹說:父親,管糧哥也救過我的命!管糧說:能和你們父女二人相識,這也是我的福分。

張懷遠在家裡設便宴慶賀蔣仕達父女團聚。他舉杯道:我和雪竹來之前還叨咕,說你爹很可能流放到老金溝,沒想到真讓我言中。蔣老先生大難不死,必有後福。蔣仕達說:雪竹,你義父、義母沒少為你操心,快給義父、義母敬一杯!雪竹立即站起:義父、義母,雪竹敬您二老培育之苦,養育之恩!大家共飲。 張懷遠說:雪竹,我派信使去山東打聽管糧那個青梅竹馬的下落,已有回音,那個姑娘已死。雪竹不語。張氏道:我看管糧對雪竹挺好,就撮合撮合他倆吧。蔣仕達說:雪竹的婚事,還望老弟多多幫忙。張懷遠笑道:老哥放心,這事兒八九不離十,包在我身上了。你父女相見,我也算完成了一樁心願,我給你安排了新住處,你和女兒一塊住,她還能照顧照顧你。蔣仕達說:我那兒不大方便,還是在你這住吧,還能和你多學點,長點本事。

不久,信使送來京城李鴻章大人發來的電報。 跬步(張懷遠字)公檯鑑: 欣聞北上靖邊之役,擊潰羅剎金匪,東北安然,吾心甚慰!今待局勢稍安,即速將所有民礦轉為官礦,並黑龍江域內所轄礦業一體經營。現我大清內憂外患重重,且歲賦蕭條,庫銀已是捉襟見肘,步步艱難。唯多產貢金,以緩解時局。公之任事勤勉,吾已深悉;今受命危促之際,吾厚望焉。謹以為托。 張懷遠閱後一笑:我這輩子務過農,經過商,當過知府,做過通判,治理過水壩,現在又開始淘金了。信使微笑。 嗩吶叫得好歡,花轎走在路上。嗩吶聲臨近,轎子停在門口。球子用秤桿子挑開轎帘,興奮的眼睛盯著蓋頭。曼兒頂著蓋頭從裡面慢慢走出來。球子把秤桿伸過去,曼兒抓住秤桿的一端,球子牽著秤桿,領著曼兒進院,在鞭炮和嗩吶聲中走過門檻,走過火盆,進入堂屋。

司儀高喊: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對拜;步入洞房!新娘坐在一旁,身邊的老太太把一方白綾鋪在褥子上,轉身關門走了。屋子裡有點靜。球子斜眼看新娘,用秤桿挑開曼兒的蓋頭。曼兒滿臉淚水,滿眼悲傷。球子笑了:喜事,哭啥?是高興的吧?曼兒不語。 球子解脖領子的盤扣,有點急不可耐,一下撕開了胸前的一排釦子說:脫衣服啊!曼兒不動。球子上前:來,我幫你脫。曼兒打開球子的手:你別碰我!球子訕笑:都結婚了,俺知道你不好意思。來,我幫你。曼兒又說:大哥,你別碰我,我有話跟你說。 球子只好不動:咱是明媒正娶的夫妻了,有啥話你就跟我說!曼兒說:俺有男人了。球子驚奇:你有男人還嫁人?曼兒委屈著:都是俺二姨逼的!俺男人到黑龍江闖關東淘金去了。球子問:他叫啥?曼兒說:管糧。球子蹦到地上問:什麼什麼?你再說一遍!曼兒說:俺男人姓管,名叫管糧。

球子瞪大眼睛:你大號叫周福梅,你小名叫曼兒?對不對?曼兒問:你怎麼知道?球子低著頭:哎呀,作孽啊!俺回來的時候,管糧還囑咐俺,讓俺幫著找你,你說天底下咋會有這麼巧的事呢!管糧哥救過俺的命,俺們是過命的朋友。 曼兒抽泣著不說話。球子說:曼兒,俺球子不能做對不起朋友的事兒。婚是結了,不能改了,咱就是說破嘴也是結婚了,不管你心裡有沒有管糧,你在俺心裡都是管糧的人。曼兒說:你把俺休了吧,讓俺去找俺男人,對不住你了。 球子搖頭:俺娘把你娶到家不容易,休了你娘心裡會不好受,在村里抬不起頭來。曼兒看球子:那也不能就這樣啊,你不是說管糧是你過命朋友嗎?球子認真地說:是呀,俺是說咱倆把戲演完,不能讓俺娘難過,過後俺把你送到礦裡,給管糧哥送回去。能找到你,也算值了。 曼兒抬頭問:哪天去關東找俺男人啊?球子說:三天以後咱就動身,明天你趕緊準備準備,收拾一下。曼兒吞吞吐吐:大哥,你能答應不碰俺嗎?球子苦笑:你是管糧哥的人,打死俺也不敢碰你。放心睡覺吧。 球子說完上床躺下。曼兒看了看那塊鋪在床上的白綾子想了想,慢慢拿過來,用牙將手指咬破,在白綾上擦擦,然後再鋪上。球子背對曼兒,睜著眼想心事,慢慢把眼閉上。 三天后,球子推一輛山東獨輪小推車走了,車的一側放著兩個包袱和吃食,曼兒坐在另一側。球子滿頭大汗,悶哧悶哧地推著。曼兒問:管糧哥真讓你找俺?他還好嗎?球子火了:你有完沒完?都問多少遍了,好!一道上你就沒問問俺好不好?曼兒歉意道:哦,真是對不住。說著哭了。球子說:行了,別哭了,看皴了臉,怎麼見管糧哥啊!曼兒說:你真是個好人,俺一輩子都感激你! 韓老大沒在,瘦子和眾匪徒在匪窩裡喝酒、吃飯。瘦子看看大家,喝口酒,把碗一放說:弟兄們,老大三個月不見了,看來這山上有他沒他都行,是不是弟兄們?沒有人回答,眾匪們繼續吃著。老尿子知道會發生什麼事。 瘦子說:老大摟著個娘們儿天天在炕上滾,不回來,也不管弟兄們死活,山中不可一日無主,是不是弟兄們?依然無人回答。 瘦子繼續說:老大他已經犯了山規,把磕頭的大哥趙福成弄得人不人鬼不鬼的跑了,他霸占了房子,有這麼幹的嗎?是不是弟兄們?還是沒人回答。 瘦子一使眼色,老尿子等人身後被頂上了槍。瘦子說:今天請大家喝酒,就是要通個風報個信兒,說件事兒。這山寨,我說了算!有沒有願意走的? 老尿子吃飯,吃得很慢。有個人站起,身後立刻被打了一槍,那人倒了。瘦子看看大家:還有走的嗎?眾人膽怯不語。瘦子說:沒有!沒有就好,明天跟我下山走一趟! 老大在炕上喝酒。管纓坐在炕裡哄著孩子睡覺說:老大,你有日子沒回山上,那幫弟兄不知道咋樣了,我給準備些米呀面的,還準備了一角子肉,你去犒勞犒勞大家吧。老大說:是得犒勞犒勞,要不他們該有想法了。管纓笑:都怪我啊,扯了老爺們儿的後腿兒。老大放下酒杯:這話不假。嘿嘿,我還是明天去吧。管纓說:別了,現在就去,趁著天不晚,早去早回。 就在同時,土匪的馬隊奔馳下山而來,瘦子一馬當先。老尿子在他身後,心裡想著對策。 韓老大哼著小調趕著馬車,馬車上放著糧食、豬肉,還有兩壇子酒。瘦子迎面馳來,跑到車前勒馬站立。韓老大問:哎,真是想什麼來什麼,你們這是乾啥去呀?瘦子厲聲道:哼,幹啥去?要你命去!韓老大驚奇:這是咋的了?我正想給你們往山上送些酒肉,犒勞弟兄們呢。瘦子高喊:犒勞弟兄們?你還不知道送給哪個相好的呢!弟兄們,別聽他這一套,下手! 韓老大手拿煙袋跳下馬車,瘦子抬手就是一槍,子彈擦著韓老大左臂,老大一驚,用手摀住,看到有血,就說:你們動真格的?要下死手嗎?話音未落,一刀又砍過來。韓老大低頭躲過,順手抄起馬鞭,一鞭將一個土匪打落馬下。其他土匪圍上來,老大躍起,將瘦子撲到馬下。二人滾在一起。土匪紛紛下馬,圍攏過來,亂棍打在韓老大身上。 老尿子沒有動手,他牽著自己的馬,將其他的馬驅散。老大死掐住瘦子的脖子,將瘦子掐暈過去,同時韓老大後背被刀砍中,韓老大“哎喲”一聲,滾到一邊,順勢撿起地上的木棍,左突右衝,將其他土匪打翻在地,突出重圍。老尿子牽著馬沖向老大,順勢將韁繩扔給他,使了個眼色,滾翻在地。韓老大翻身上馬,打馬而去。 瘦子與眾土匪起身,老尿子也起身,摀住腰部“哎喲、哎喲”地叫著。瘦子手摀脖子,咳嗽著喊:快快,給我追!老尿子和眾土匪一瘸一拐地去追四散的馬。土匪們找回馬來,整理著。瘦子喊:都快點,追! 老大跌跌撞撞推開大門,衝進屋裡。管纓正在逗孩子,看見老大渾身是血,吃驚地問:你這是咋啦?韓老大喘著氣說:他們反水了,想要我的命,你趕快帶孩子離開這裡,他們一會兒就會追來。管纓急了:不行,我走你咋辦?韓老大更急:廢話少說,再晚就來不及了! 管纓邊用布兜背好孩子,邊哭著說:老大,你要和我一起走,你傷成這樣我不能扔下你!老大從來沒有過的嚴厲:你趕快給我走!聽我的,為了孩子,跑得越遠越好,不要再回來了! 管纓背著孩子騎在馬上,韓老大往馬背上掛用包袱皮包著的梳妝匣和一個包袱說:纓子,這個匣子別帶了吧?礙事。管纓說:我就要帶!老大說:你不要命了?管纓說:這就是我的命!老大整理好匣子,感動地望著管纓:快走吧,把孩子給我好好養大。 眼看土匪騎馬遠遠而來,韓老大在馬屁股上猛打一下:快走。管纓在馬上回頭哭喊:老耗子我給你燒紙!老大感嘆:我這輩子不虧啊!管纓騎馬絕塵而去。 管纓來到一片荒涼的大地上,牽馬看著大地,淚流滿面地跪下給大地一拜。她騎馬來到小鎮街上,天色已晚,就抱著孩子,慌慌張張來到王婆家。王婆吃驚道:你可回來了,我和你叔正念叨你!管纓說:我回來打聽打聽老大埋在哪兒了。王婆嗚嗚哭出聲來:管纓你可得挺住啊,聽說老大讓那幫土匪給五馬分屍了。管纓摀住嘴哭。王婆感慨道:挺好的一個家,挺好的日子,就這麼說沒就沒了。管纓止住哭:我要不是為了給他留個後,說啥也不能把他一個人扔下,非得和那幫傢伙拼命不可! 王婆說:你也是個苦命人,好不容易盼著日子一天天好過了,又出這樣的事。今後打算咋辦啊?管纓搖搖頭:這鎮上是不能待了,我打算往北走,聽說北邊有個傅家甸,那塊兒的日子好過些。王婆說:有啥難處,就回來找我,我和你叔怎麼著也都能幫你,鎮上的山東人你幫過那麼多,誰都不會忘了你。你叔沒在家,你就在我這多住些日子吧。管纓說:我明天一早就走。 管纓很能幹,不久就在哈爾濱傅家甸開了一家麵館。她站在凳子上掛“面”幌,兩歲的春生站在一旁看。管纓看著幌在飄,很是高興,見有過路人在看,就高喊:麵館兒開張了,來咱家吃麵哪!山東打滷麵啦!又寬又長又筋道!來吃呀! 麵館裡只有一張桌子。沒有客人,管纓一個人坐在那等客人,她抬頭看著靠牆桌上擺著老大做的梳妝匣,心潮翻滾。 有人進來了,二十多歲,穿戴很一般。來人說:恭喜發財。管纓站起:借你吉言。你是俺家第一個客人,給店裡帶來福運了。說著忙往灶房去。來人說:等等,除了面,再來盤醬肘子。管纓說:沒有。來人說:那就要醬牛肉。管纓又說:也沒有。那人看了看管纓:那就來個拌蘿蔔皮。管纓賠笑:還是沒有。 來人說:你這開的什麼館子啊?行了,來碗麵吧。管纓高興地答應著,進了灶房。管纓把麵放在桌子上,來人吃一口,吧嗒吧嗒嘴說:不咋的,我聽你剛才喊又寬又長又筋道,名不副實呀,這筋道差多了。 管纓不高興了:你願意吃就吃,不願意吃就走,別在這挑三揀四說不好聽的。那人笑道:你看看,買賣不能這麼做啊,和你聊兩句不中聽的就不愛聽了,我這是好話。光賣麵掙不了幾個錢,酒菜利大,划算。管纓說:俺不會啊。那人說:我會。要不我給你比試比試? 那人走到灶房,在菜板上哐哐哐切土豆,刀法嫻熟細膩麻利。他把切好的土豆絲放在鍋裡“嘩”的一聲爆炒起來,顛勺菜翻起老高,鍋裡燃著旺旺的火,眨眼之間,油汪汪的土豆絲倒在盤子裡。管纓在旁看呆了,她品嚐一口:嗯,好吃!那人說:你要是有料,我再給你顛十個八個菜。管纓問:鎮上的?那人點頭:都叫我林酒師,看你麵館開張,想來找個活干,缺人不?管纓說:先試一個月的吧,怎麼樣?林酒師挺痛快:好,明天就來。 自從林酒師一來,麵館的生意就好起來了,管纓又加了幾張桌子。林酒師勤奮肯幹,每天都是很晚了才回家。管纓看著外面天黑,就說:林子,點上燈籠拿著。林酒師說:不用,走黑道我不怕。明兒你和孩子吃的菜我都給炒好了,你一熱就行。管纓看著他說:嗨呀,我自己對付一口就行了。林酒師說:日子長著呢,不能對付。管纓送林酒師到門口:慢點走。林酒師小聲囑咐:把門啥的都關好。管纓說:知道了。 這天晚上,客人沒了,店裡要打烊。管纓來到後廚,林酒師正在案子上切肉,預備明天的活兒。管纓說:林子,你是酒師,咱有你這個人才,幹嗎不辦個燒鍋?林酒師笑道:早我就說過辦燒鍋嘛。管纓說:那時手頭緊巴,沒有餘錢。你說進設備得花多少錢?林酒師說:設備咱小家小戶的買不起,那玩意兒我自己能做。老梁家的房子原來就是開燒鍋的,讓土匪給砸窯,舉家回山東了,現在是梁老爺子在那看屋。他閒著也是閒著,咱先便宜點兒租兩間,我看夠用。 管纓高興道:那可挺好。造酒的家把式兒都在嗎?林酒師說:早就讓土匪給毀了,沒事兒,咱自己做。管纓說:那先把老梁家的房子租下來,再僱兩個伙計。林酒師解下圍裙笑了:不是僱兩個的事兒,前院麵館得有一個,後邊的燒鍋起碼得三個,一共四個。 林酒師走出大門,管纓送到門口。林酒師走了,管纓還在望著。林酒師剛走了幾步,又轉了回來。管纓問:落東西了?林酒師又叮囑:世道不太平,把門窗都關好了。說完走了。管纓望著他的背影,心裡很不平靜。 林酒師說乾就乾,他樂顛顛地讓管纓看他畫的設計圖,邊指邊說:咱就按這個找鐵匠給打,鍋啥的自己買。管纓說:好,你辦吧,我信著你了,把錢給你預備著。接著,林酒師就把圖紙的設計變為行動。為了節省車費,能自己搬運的,他就不僱馬車。 麵館後院的幾間大房子裡,林酒師和新來的伙計小奎、郭四兒等安裝燒鍋的蒸餾系統。管纓喜滋滋地來給他們送水:都歇歇吧。林酒師站在凳子上安裝一個管子,他安完跳下來說:全都乾完了。管纓喜笑顏開地看著那些管子問:咱的燒鍋就算安成了?林酒師擦把汗說:成了! 張懷遠在辦公室對雪竹說:朝廷要給我派來個副手,到現在還沒到,不知是誰來。正說著,周光宗推門進來:大人,在下周光宗前來報到,赴任來遲,請恕罪。張懷遠笑道:原來是你啊!你總是在我念叨時就來到。 周光宗說:啊,雪竹也在這,我和大人總是心心相印!雪竹說:雪竹無才,只好跟著義父做文案。張懷遠安排著:光宗啊,你來得正是時候,趕快熟悉熟悉金礦,過兩天我要到塔河去一趟,礦上的事你來管。周光宗說:大人放心,礦裡的事就交代給我好了。 晚上,張懷遠和夫人在房間裡。夫人說:到塔河去?那你跟管糧把他和雪竹的事說了再走啊。張懷遠說:我這幾天忙得腳踢後腦勺,這事就你去說吧。 第二天,張氏讓丫環拾妹把管糧叫來:我是想和你商量個事,雪竹這姑娘挺好,我是從小看著她長大的。你哪,事兒我也都聽說了,原先心裡一直掛念著曼兒,現在曼兒人已經不在,你也老大不小,該成個家了。我覺得你和雪竹倆挺合適,張大人也覺得你們合適,這事你考慮考慮?方便的時候給我回個話,還是現在就給我回話?管糧說:容我想想。 管糧從張大人家往回走著,遇見了周光宗。周光宗上來和管糧打招呼:管大把頭,記不記得我了?管糧說:怎麼不記得,我聽雪竹說你來了,想看看你,還沒倒出工夫去呢,巧啊,在道上遇見了。 周光宗笑:黃金山你不聲不響地走掉,沒想到在這又遇上了。姚成也來了。管糧說:我昨天看見他了。周光宗說:礦上的事兒,還請管大把頭多多幫忙!管糧客氣道:哪裡哪裡,週協辦多多指教! 張懷遠穿著皮大衣從屋裡出來,一身遠行裝扮。他囑咐周光宗:我不在家這些天,勤照應點,那邊談得順利,我就能盡快趕回來。周光宗說:大人路上多加小心!張懷遠笑著:這麼多的人馬刀槍還怕什麼?周光宗扶張懷遠上馬。 雪竹從屋裡跑出來,手裡捧著一個石爐,那石爐很熱,雪竹不停地倒著手:義父,把這個帶上!路上小心!張懷遠高興地說:好好,還是雪竹會疼人!雪竹笑著把石爐遞給張懷遠。 張懷遠的馬隊走了。周光宗注視著雪竹。雪竹轉身而去。 盧漢等人在支著的大鍋上炒石頭,他用鐵鍬翻著石頭子,把冒著熱氣的石頭子鏟到翻斗裡,拔桿慢慢把翻斗放到碃眼下,碃眼頓時熱氣騰騰。 碃眼下,管糧對王福恩說:多焐一會兒,熱氣多散一會兒,化完了好往下刨。 過了一會兒,管糧摸了摸石頭子:涼了,往上運吧。王福恩用鐵鍁把石子傳到外面。管糧說:福恩,你把嘎啦(石子)裝斗子裡,我上里邊刨。管糧拎著一把鎬頭,走進碃眼的拐彎裡,在裡面刨著。上面沙土層有些脫落,管糧只顧幹活,沒有註意,忽然塌方了,管糧被埋在砂石裡。 雪竹正在屋里辦公,忽聽有人喊:礦上出事了!她放下筆匆匆跑到外面,看到大家都往礦上跑,就問一個跑著的人:礦上出什麼事了?那人說:管大把頭被砸了!雪竹一驚,急忙向礦上跑去。她跑到礦區門口,被守衛攔住:女人不能進!雪竹掙脫著:你們管不著!硬跑過去,守衛在後面攆:回來!女人不能進!但雪竹已經跑遠。 雪竹風風火火地跑來,看到管糧被人從碃裡背出來。駱有金跪在地上哭:管叔,你不能死啊!雪竹扒拉開人群擠進來:管糧!你怎麼了?管糧有氣無力地睜開眼睛:沒事,砸了一下,怎麼……你…… 有人指著雪竹喊:不得了,女人進礦了!雪竹說:他被砸了,我是來看他的!那人說:不行!你破了礦規,礦上就要遭大難,快,打死她!盧漢說:別在這兒動手,把她綁到市政廳,讓總辦處理!大家紛紛應和。 市政廳外人聲鼎沸,他們嚷著:殺了蔣文案!殺了蔣文案!周光宗聞聲走出,看見礦丁們站在廣場上,中間押著被綁的蔣雪竹。周光宗急忙上前問:怎麼回事?盧漢說:蔣文案進了礦,壞了女人不能進礦的千年礦規!有人說:女人一進礦我們就倒霉,幾年不出金子!有人說:還要遭大難。礦丁們吵嚷不休,蔣雪竹嚇得直哭。 盧漢喊著:處死蔣雪竹!周光宗忙說:死刑?我可沒這麼大權限,張大人也沒這麼大權限!盧漢吼道:這是我們礦丁的事!你們要是不管,全礦幾千人不會答應!憤怒的礦丁們大喊著:對!我們不答應!處死她! 周光宗驚呆了,他想了一下說:我是協辦,蔣文案可以由我來處理。盧漢說:那不行,她犯的是我們的礦規。周光宗說:那你去把你們的管大把頭找來,他是你們的盟會會長!盧漢說:管大把頭受傷,來不了! 周光宗說:那我去找他!盧漢催促:事不宜遲,你現在就去。周光宗說:好,這麼大的事,我現在去。盧漢回頭告訴礦丁:把這個女人看好了!眾人答應著將雪竹押走。 周光宗和盧漢來到掖縣幫住處看管糧,管糧頭上纏著白布,坐在椅子上低著頭不說話。周光宗說:管大把頭,蔣雪竹不懂礦上規矩,她是為了看你,情急之中才觸犯了這個規矩引起眾怒,你是礦丁盟會會長,這事,你看該怎麼辦? 管糧沒有說話。盧漢說:會長,女人進礦該咋辦,你應該心知肚明。眾人起哄:殺了她,廢什麼話!周光宗盯著管糧試探地說:這件事我看還是等張大人回來再處理。盧漢說:不行!眾人也說:不行,我們不答應,殺了她! 周光宗看看盧漢,又看看管糧。管糧說:我也覺得不行。蔣文案是為了我才進礦的,按理說,我該念這份情義。可蔣文案壞了我們的礦規,我們都是靠挖金子吃飯養家糊口,女人進礦,就沒了爆頭。這不是小事,是天大的事兒!千百年來,礦上就是這麼個規矩,女人進礦,必須處死! 周光宗一驚!盧漢等高喊:管大把頭說得對!殺了她!周光宗問:那管大把頭的意思是,按礦規辦?眾人都盯著管糧。管糧說:按礦規辦吧。盧漢說:好!就按礦規辦!說著放心地帶眾人出去。 周光宗頭冒冷汗,默默地看著管糧說:管大把頭,你要三思而行啊!管糧說:你回去吧,我靜一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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