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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關東立足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9784 2018-03-18
管水和幾個哥薩克坐在一個房間裡草鋪上喝酒,地上放著奶片、肉乾等食物。管水問:伊万怎麼還不回來?大鵝說:謝列金請他去酒館,他讓一個中國人給灌多了!管水喊著:這還了得,丟人了,咱去報仇! 他們一夥人來到酒館,掌櫃的告訴管水,那小子住得離這兒不遠,是掖縣的。管水笑了:嗬,還是老鄉呢,咱會會老鄉去! 管糧在這邊正講他和那個老白俄比喝酒的事,外面有人喊:餵,掖縣喝酒那小子,你出來!我要會會你這個小老鄉!替我大哥報仇! 管糧走出掖縣人住處,看見前面站著一排洋人,風燈放在地上,旁邊有個大酒缸。管水威風十足:老鄉兒,把我們的大哥給喝高了,我們報仇來了! 管糧往前走著說:聽聲音挺耳熟啊,不知是哪位老鄉,給哪個大哥報仇?管水的眼睛突然睜大,驚在那裡。管糧還在喊:怎麼喝?你們說。

管水突然高喊:大哥……管糧眼睛亮了,仔細看管水:老二?老二!管水張開臂膀:哥!二人擁抱在一起,哭得一塌糊塗。 管糧流著淚:老二啊,你可把哥想壞了……哥薩克們你看我、我看你,突然把帽子一扔,高喊著:烏拉——跳起舞來。掖縣人也都出來了。 管水掙脫開管糧,到每個哥薩克面前握手,告訴人家:這就是我大哥!我找了好幾年終於找到了!大鵝說:喝酒!哥薩克們用茶缸在缸裡舀起酒來喝,又分別把酒送給掖縣人喝。 管糧把管水叫到一邊小聲問:老二,你咋和這些洋人混到一起了?管水大咧咧地說:哥薩克,我哥們儿,生死弟兄,我們強大,沒人敢惹,誰要是欺負了你,我們就滅了他! 管糧看著管水的鬍子:你留那鬍子幹嗎?把它刮了,我去拿剪子,給你剪下來。管水攔著管糧:哥,別給我剪!管糧說:不行,我看著彆扭!管糧突然發現那鬍子是假的,一把撕下來扔在地上。管水挺尷尬:哥,你看你!管糧笑:我說嘛,正經人長不了那樣的鬍子。眾人哄然而笑。

雪地上一堆篝火在燃燒,哥薩克們跳起了舞蹈。屋裡只有管糧和管水二人。管糧說:有個老鄉看見纓子了,她在龍泉鎮站住腳了。不知咱娘咋樣,我真掛念她們哪!管糧從鋪底下拿出一個紙條遞給管水:這是纓子的地址,你抄下來吧。做夢老夢見娘,等有機會咱倆回去看看娘。 管水動情了:我也老夢見咱娘,咱娘一見我就罵我,別惹事,讓你哥省點兒心。還夢見我把老朱叔家的那棵桃樹的桃子擼了個精光。咱娘瞅見了,顛著小腳來追我,我就往河邊跑,一個猛子就扎河裡去了。娘蹲在河邊,就放了長聲,我怕嚇到娘,從水里拱出來,沒想到,娘一下子把我耳朵薅住了。我說娘,輕點輕點,娘板著臉不說話,把我薅著耳朵揪回家。我心想這回要上大刑了,沒想到娘把一碗高粱面麵條放到我跟前,那麵條上鋪著蒜醬,飄著小蔥,還有兩撮老香椿。娘說,你這個活獸兒,你先給我撐飽了,我再渾身上下好好給你熟熟皮子……

管水說到這,趴在枕頭上哭了。管糧也眼含淚水:我做過一個夢,夢見娘有白頭髮了,我心裡咯噔一下,念叨著,咱娘這不老了嗎?一個勁兒地念叨著咱娘老了,早上醒了,心口窩還不得勁兒呢! 管水問:哥你夢沒夢見過曼兒?管糧搖頭:還真沒有。管水笑個不停:你騙我。管糧問:你有人兒嗎?管水美滋滋地說:有個俄國女的,看一眼就忘不了,不知道人家能不能看上我。 管糧認真地說:拉倒吧,那是你尋思的?外國女的哪有會過日子的?咱這人家能養得起嗎?你真要領回去,娘能給你攆出去!要找個知根知底的,踏實一點兒的。管水問:曼兒咋樣了?有信兒沒?管糧搖頭。 管糧說:老二,我看你就留在這兒,規規矩矩跟我刨金子吧,咱哥倆給家裡多掙點錢,等咱回家,把錢給娘往炕上一放,娘高興,咱心裡也熱乎,這不比啥都強嗎!管水得意地起身,從褲兜、上衣兜里,一把把抓出鑽石放在管糧身邊:哥你看!這是咱的!一輩子都花不完!

管糧問:哪來的?管水隨意道:一個俄國人給的。管糧看著管水:你揣著吧。管水往兜里揣著:給你留點!管糧說:我留著沒用,在金溝,人們只認得金子。 早晨,管水要走了。管糧再次勸說:老二,別這麼到處亂跑了,跟那幫洋人瞎混沒啥好處,還是和哥一塊淘金吧,好好乾一年也不少掙。管水堅持著:這活我不樂意幹,我和他們在一起有意思,這兒走那兒走,有吃有喝的,挺好,天不管,地不管,自己管自己,多舒服啊! 管糧眼睛紅了:你好惹事,咱娘就對你不放心。管水說:我都這麼大了,別擔心我。對了,以後在老金溝,誰要敢欺負你,只要給我捎個信,我的馬隊就來了,你要說殺誰砍誰,使個眼色就行,一切交給兄弟我辦! 管糧笑了笑:就你那兩下子,趕緊走吧!哥倆走出去,管糧看著管水和哥薩克們在怪叫聲中騎馬消失在塵煙裡。

兩個清兵騎馬走在老金溝山路上,一清兵馬後拖著囚犯蔣仕達。蔣仕達白髮蒼蒼,蓬頭垢面,頭髮被風吹起,飛揚紛亂,滿臉鬍鬚和眉毛上都掛著霜花。他身戴木枷和鎖鏈,被二人押著蹣跚走在山路上,鎖鏈發出嘩啦嘩啦的響聲。 高個子押兵說:伙計,還得走多遠哪?再走就得上西天了。他要是半道死了,咱倆可擔不起這個過呀!小個子押兵說:我看這個老東西不行了,就這一兩天的事兒。高個子押兵說:讓他畫押,咱回去就能交差,死不死的咱不管了。兩個押兵相互一使眼色心領神會。 於是,倆押兵跳下馬,拿著蔣仕達的手指在押送折子上摁了一下,把蔣仕達木枷和鎖鏈打開說:老東西,你到地方了。蔣仕達疑惑,四周看著。押兵把木枷和鎖鏈放在馬背上,然後上馬告訴蔣仕達:前面就有人啦,自己去找食兒吃吧。二人騎馬遠去。蔣仕達蒼涼一笑,看著他們遠去,頂風冒雪朝前走。他漸漸體力不支,暈倒在地上。

要過年了,掖縣幫的人忙著包餃子。第一鍋餃子出來了,管糧說:小金子,跟我敬神去。駱有金提著燈籠問:上哪兒?管糧說:第一碗先給山神爺爺敬。等咱回來再敬第二碗給張三,就是狼。 一棵樹的下半段被用刀削平,上面畫著山神爺的畫像。管糧把餃子放在山神牌位前,二人跪下。管糧念叨:山神爺爺,過年了,掖縣幫給您送餃子來。您吃好喝好睡個飽,養足精神頭,滿山溜達跑,要是到我家,留個大元寶。 管糧和駱有金拜完站起,一轉身,見曹承義和磕巴也端著碗來敬山神。管糧和熱河人互相恭喜發財。 熱河人把餃子放到山神牌位前,跪下叩首:山神爺爺過年了,熱河幫給您送餃子來,您慢慢吃來慢慢嚼,不夠再到鍋裡撈,大獸過年不出門,小獸十五脫棉襖,冬脖子短點夏脖子長,金沙子多點嘎啦少,二月二,再給您送年糕……

管糧對駱有金說:咱走大路,不能走來時的路,過年人都走新路,走老路受窮。二人走著,發現了倒在地上的蔣仕達。管糧試試這人還有氣,就把他背回住地,讓盧漢把他衣服扒了,用雪搓他身上。 不久,蔣仕達有點緩過氣來,低聲說著什麼。駱有金端來一碗餃子湯,管糧抱著蔣仕達的頭給他餵湯。蔣仕達醒來問:這是哪兒呀?管糧說:老金溝。 掖縣幫住地外門口掛著兩盞紅燈籠,駱有金在放鞭炮。蔣仕達躺在炕上,蓋著破棉絮,慢慢睜開眼睛,傾聽著外面熱鬧的鞭炮聲,一側頭,看見一碗熱氣騰騰的餃子。他伸出乾瘦如柴的手抓起一個餃子,放到嘴裡慢慢嚼著,又慢慢閉上眼睛,兩行老淚滑下消瘦的臉龐。 管糧面向家鄉的方向燒紙,邊燒紙邊說:爹,過年了,俺給您送點錢去,希望您在那邊過得好,有啥事給俺托個夢。我們過得都挺好,您老甭惦記!管糧拿起酒壇子,倒了一碗酒,跪在地上,雙手舉過頭頂,衝著家鄉的方向說:娘啊,過年了,俺給您老拜年了,兒子在這兒挺好的,您放心吧。一仰脖把酒喝掉。說完又倒了一碗酒站起來:老二、管纓、曼兒,過年了,大哥敬你們一杯……

蔣仕達扶著牆慢慢走出門口,四處望著。管糧和駱有金從遠處走來,駱有金抱著一壇子酒,管糧拎著一雙棉鞋,還有些吃食。管糧看到蔣仕達,忙上前一步扶住老人:老人家氣色好多了。 蔣仕達把拳放在胸前:我早就想拜謝大把頭救命之恩,還有這孩子,幸虧二位搭救,讓我大難不死。管糧說:屋裡去吧。他邊往外拿東西邊說:能在除夕之夜有幸相識,也算是我們有緣。老人家不知犯了何罪,被發配邊疆啊?蔣仕達嘆道:唉,一言難盡啊,我給皇上上書得罪了老佛爺,被定為死罪,還是皇上開恩,饒我不死,將我發配邊戍。 管糧問:不知老家人尊姓大名?蔣仕達略微遲疑:我姓蔣,教書人出身。管糧問:蔣老先生,您還有什麼親人可投奔嗎?蔣仕達搖頭:老夫乃朝廷一罪人,被發配邊關,這兒沒有什麼親人,我也只能自生自滅吧!

管糧安慰著:既然如此,蔣老先生如果願意,就安心在我這兒待著吧,我們也不差你一張嘴。蔣仕達感激道:真是慚愧!人老了,不中用了,幹不了活還得人養著。管糧笑著:這說的什麼話呀,今天大年初一,不說這些煩心事。來,老人家,喝一杯。蔣仕達感動地說:我本不勝酒力,但是有幸遇上你這樣的好心人,我只能用這碗酒來感謝你的大恩大德。說完將酒喝下。 天正在飄雪,偌大的廣場上十分肅靜,廣場中間,謝列金坐在地上,身上被雪覆蓋。他目視前方,充滿了無限激情和幻想。他在幻想——椅子像鳥一樣飄在天空,他坐在椅子上向下面向人們招手,下面廣場上人山人海。謝列金一下子回到現實,伸出雙手接地氣,凍得直抖。 “市政廳”已經建好。謝列金坐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拉著手風琴,琴上面放著一根紅腸和一支鵝翎筆,拉著琴,香腸和筆卻不掉下來。他想起了什麼,停下來咬著紅腸,拿鵝翎筆在委任書上簽字,一邊唸著那個人的名字,是長長的俄國人名。謝列金給驢身上刷金粉,驢渾身上下成了金色。一個年輕的俄國人進來對謝列金說:我叫安德烈。你在大清成立國家,會有人說三道四。我要讓這裡的人閉嘴。他神秘地拿出一張黃紙來,展開給謝列金看:特許,黑龍江將軍的手諭,我花兩塊錢託一個中國人寫的。謝列金問:有法律效力嗎?安德烈說:在這裡你就是法律!謝列金大笑,拍著安德烈的肩膀:好,你已經是我的助手了!明天我要接見各國的記者和群眾代表,去幫我準備吧!

謝列金在“市政廳”里拉起了手風琴,接見各國記者和群眾代表,每個人走到他身邊時,他的音樂在滑稽中要變換一個音,算是打招呼。 “市政廳”里站滿了各國的記者以及群眾代表。謝列金在演說:一個月之後,我的“極吐爾加共和國”就要成立了。 管糧、盧漢在掖縣幫住地下棋,掌櫃的領伊万來找管糧宣戰。伊万傲慢地對管糧點點頭。掌櫃的說:伊万說你們約好的,上次比的是喝酒,這次該比武功了。管糧說:告訴他,我應戰。掌櫃向伊万翻譯。伊万說:明天在鷹野廣場見。 老金溝已經有了小城模樣,街上各種各樣的店鋪林立。鷹野廣場前的“市政廳”是這條街上唯一的小樓。廣場上人山人海。 謝列金背著手風琴,站在場地中央,先拉了一段快速的波爾卡,然後喊著:這是一個偉大的時刻,今天,我們極吐爾加最為出色的臣民管糧先生和伊万·尼古拉耶維奇·亞歷山德羅夫先生,即將在這裡比武,我們的國防大臣也將在這一刻產生,我的臣民們,讓我們來分享、見證這一歷史時刻吧! 在謝列金的手風琴伴奏聲中,俄國少女舉著牌子示眾,上面寫著漢字和俄文:第一回。安德烈走上台來,伸出雙手向兩邊示意。管糧和伊万從兩邊上場,二人站在台前,向台下揮手致意。伊万和管糧相互擊一下掌。伊万突然冒出一句:我知道,你是水的哥哥。管糧笑了:我知道,你們是朋友。 安德烈示意,第一回合開始,二人對打時,掖縣幫人和熱河幫人都給管糧加油。俄國人給伊万加油。第一回以二人平手結束。 俄國少女舉著牌子上台,上面寫著漢字和俄文:第二回。二人開打,管糧佔了上風。伊万有點氣喘,知道自己不是對手,邊打邊小聲說:給我這冠軍留點面子。管糧一笑,沒有說話。第二回合結束,管糧略佔上風。 在謝列金的手風琴伴奏聲中,俄國少女舉著牌子示眾,上面寫著漢字和俄文:第三回。第三回合再戰,管糧優勢明顯,幾個招式之後,管糧將伊万打倒。管糧勝利。中國人歡呼著圍上來。 謝列金跑上來,抓住管糧的一隻手向大家高喊:今天的勝利者是管糧!他將成為我的國防大臣!全場歡呼起來。 曹承義看到管糧在台上向大家抱拳致意,臉色突然一變,哼了一聲,憤然離開,熱河人都跟著離去。 管糧看了一眼離去的熱河人,轉身對謝列金說:謝列金先生,我今天比武是為了賭一口氣,讓你們誰也別小看了我們,現在我贏了!但你這差事我不稀罕! 說罷轉身下台離去,掖縣幫的人簇擁著管糧走了。 掖縣人回到住地,圍在一起和管糧喝酒。盧漢舉著酒碗說:今天管糧為咱掖縣人長了臉,出了氣,大家一起敬咱大把頭一杯。球子說:要不這個差事你就乾吧,他那個國家要是和咱掖縣人作對兒,你也好替咱說個話。管糧很堅決:不行!我大清的子民,咋能給他老毛子當啥“國防大臣”!再說啦,這是我大清的國土,他們憑啥在咱們的土地上成立國家? 阿麗瑪戴著面具在酒館裡唱歌。熱河幫在小酒館喝酒,曹承義邊喝邊罵道:掖縣管大把頭是個什麼東西!我原來挺敬重他的,沒想到他竟然給他媽的老毛子當狗腿子!張黑子說:就是,他就是條狗,一見到老毛子就搖尾巴。 曹承義說:他老毛子跑到咱大清的地界來成立“國家”,管糧給他們當狗腿子,把祖宗忘了!張黑子說:那咱熱河人以後可就要遭殃了。 正在唱歌的阿麗瑪聽見熱河人議論,摘下面具,扔掉單鼓離開酒館。她騎馬來到掖縣人住地在外面喊:管糧,你給我滾出來!球子聽到喊聲,帶著醉意說:哪來的小娘們儿敢罵大把頭?走,教訓教訓她!眾人欲走,管糧馬上製止他們:誰都不許出去!她是我一個鄂倫春妹子,救過我和管水的命,別說罵我,她就是打我,我也不能還手! 管糧出來,阿麗瑪指著管糧的鼻子說:管糧你做的好事,全鎮子上的人都罵你給哥薩克賣命!管糧說:別信他們。阿麗瑪說:我不信,可全鎮人都信了!管糧哥,我提醒你,千萬別做對不起祖宗的事!說完騎馬遠去。 謝列金在“市政廳”向眾人宣讀他的“國家內閣”名單,每念一個人,那人都要站起來揮手示意,念到管糧的名字,沒人回答。謝列金生氣了,突然歇斯底里地高喊:管糧!隨著一聲長長的驢叫,大廳的門開了,管糧牽著謝列金那頭驢走進來說:你叫我嗎?你的驢卻在到處找你哪!管糧身後跟了一幫掖縣人。 謝列金惱怒:難道你不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嗎?我要向全世界發布我的內閣組成名單!管糧說:我是來看熱鬧的。謝列金神氣活現:不要藐視我的權威,我在這裡說話就是最高法律,我就是這裡的沙皇,我有至高無上的權力! 管糧質問:大家就想問這事兒,這大清國的地盤咋就成了你的?謝列金從兜里拿出一張黃紙展開,告訴大家:看,這是黑龍江將軍給我的許諾。管糧等掖縣人看著謝列金手裡那張黃紙愣住了,這讓他們萬萬沒有想到。 管糧領著大家回來商量事,他說:我怎麼也想不到,他竟然會有黑龍江將軍的手諭,這事咱還真得好好合計合計。外面響起了越來越近的馬蹄聲,一身哥薩克打扮心情不錯的管水進來了,他說:哥,聽說這兒有熱鬧,我回來看看!管糧說:老二,你來得正好,咱合計合計,你給支支招儿。大夥就一起商量開了。 鷹野廣場上舉行“開國大典”,站著不少外國人和記者,後面站滿了中國礦丁。謝列金在台上高呼:感謝上帝對我們的賜予,“極吐爾加共和國”建立了,這是東方的舊金山,是淘金者的天堂,讓我們祈禱並歡呼吧! 一片歡呼聲,幾名俄國少女跳起了舞蹈。那頭毛驢全身塗上金色,俄國禮儀少女在它左右,隨著人們的歡呼,金毛驢大叫起來。 謝列金宣布:升國旗!那群少女在謝列金琴聲中起舞,兩名哥薩克士兵來到旗桿下,動作滑稽地將“雙頭鷹圖案國旗”拴在繩上,緩緩升起。 謝列金喊:點禮炮!有人開始準備點禮炮。謝列金說:等等,我是總統,我要親自點燃第一聲禮炮。我的臣民們,隨著我的禮炮聲盡情地歡呼吧。 謝列金親自點禮炮,火繩噴著火星在燃燒,人們在期待,謝列金面對大家微笑著拉琴。突然“轟”的一聲,禮炮從後面炸開了,冒出一陣紅色的煙霧,謝列金從濃煙裡爬起來,閉著眼睛,被嗆得邊咳嗽邊打噴嚏。手風琴也成了紅黑色的,風箱散開拖下來好長。廣場上亂成一團。 球子、駱有金連著打了幾個噴嚏。球子說:這老關東的辣椒面真給勁啊!管糧、盧漢、球子、駱有金等人哈哈大笑。謝列金的眼睛被辣椒面嗆得睜不開,大喊:一定是管糧幹的!我的衛兵呢?抓住他! 管糧等人迅速跑散。管水騎著馬,又牽了一匹馬,疾馳而來。謝列金終於睜開眼睛,看到管水說:去給我抓住管糧!抓住他你就是“國防大臣”!管水一聽,裝模作樣喊:好啊!你等著,我去抓他! 管糧、管水騎馬飛馳,管水問:哥,我幹得怎麼樣?管糧說:還行,這活只有你能幹出來!走,看咱妹子去!管水說:對,好幾年沒見纓子了! 巫婆告訴老大,趙福成從知府那裡捐的官,知府攤上了官司,把趙福成供出來,二人都掉了腦袋!這樣,管纓就一直住在趙福成原來的房子裡。 這天,管纓側盤著腿在炕上做棉襖,念叨著:這個死老大,咋還不回來?正說著,老大進來了。管纓問:咋走了這些天?老大說:好不容易回去一趟,待兩天就走也不好。管纓不滿:哪兒是家呀?這是呀還是山上是呀?我看你把家都忘了。 老大笑道:那能嗎?我在山上腿肚子一嘣嘣跳,我就知道是小妖精想我了!管纓斜眼:說我是小妖精?老大嬉戲:把我迷得要死要活的,不是妖精是啥?管纓笑道:嗯,這還是個人話! 老大看著管纓的肚子:孩子在裡面咋樣?管纓摸著肚子說:好著呢!不老實,整天踹我!老大滿臉幸福:媽的,長大了也是個大爺!管纓笑:到時候就扛著刀出來了!老大笑得前仰後合。 老大說:有兩個弟兄跟我來的,住客棧呢,我去看看。管纓囑咐:早點回來!老大在梳妝台前照照:你就沒發現,我越來越精神?管纓撇嘴:呸!不嫌砢磣!老大嘿嘿笑。管纓送他到門口,仰著臉:嗯?老大明白了:好,湊個嘴兒!吧唧親了一口,走嘞! 管纓要生孩子了。接生婆忙得滿頭大汗:使勁!咋不使勁兒呢!老大在外面心急火燎地抽著煙袋來迴轉悠。外面傳來哐哐敲門聲。老大趕緊跑出來開門問:誰呀?管糧喊:管纓家住這兒嗎?老大說:是啊,你們是誰呀?管糧說:我們倆是她大哥、二哥。 老大一愣,上下打量著二人:哦,大哥、二哥?管水說:我是管水,他是我大哥管糧!你是誰?老大說:我是你妹夫。管水懷疑:妹夫?住這麼好房子,你財主?老大說:沒有,是給人看房子。管糧著急問:管纓呢?俺娘呢?老大一愣:先進屋,進來再說。 三人進了西屋,管糧、管水四處瞧著。管糧問:俺娘和纓子呢?老大忙說:纓子要生了,在東屋呢。管水高興了:那我不是要當舅了嗎?哈哈!管糧又問:我娘在哪屋呢?老大一時語塞:你們還沒吃飯吧?管水說:跑了一天,肚子早就癟了。老大很熱情:那我給你們弄飯去。 管糧、管水走到管纓屋外,焦急地聽著。老大端著簡單的飯菜走過來說:你們怎麼出來了?進屋先吃口飯,墊補墊補。管糧、管水跟著韓老大回到堂屋。管糧問:妹夫,俺娘到底在哪兒?老大放下飯菜:來,大哥、二哥先吃口飯。管水又問:俺娘到底在哪兒?突然一聲嬰兒啼哭傳來,老大說:喲,生了!急忙跑出正廳。 管纓靜靜地躺在炕上,用毛巾扎著頭。身邊躺著剛出生的嬰兒。老大端詳著嬰兒:像我,這麼大個小子,怎麼沒扛著刀出來呢?管纓身體虛弱,微微一笑。老大說:媳婦,你大哥、二哥來了,就在堂屋。他倆光問娘的事,我沒說。 管纓瞪大了眼睛:快讓他們進來吧。 管纓坐在床上,抱著嬰兒。管糧、管水坐在一邊。管纓說:娘,就這樣死在我的懷裡。說完輕輕啜泣。管糧顫聲問:娘臨走時說了些啥?管纓說:娘說,咱管家的孩子都要像咱爹,站著是根梁,倒下也要把地砸個坑!別信天,別信地,也別信神鬼,這樣才能在關東立得住。娘還說,她最放心不下的是二哥,說他從小不服管,跟著大哥在外面闖,怕他惹事。 管水的淚一下湧出來,他摀住臉,壓抑著哭聲。管纓又開始抽泣。管糧壓制著自己的情緒:纓子,別哭了,剛生完孩子不能哭,月子裡哭是要坐病的。再說,咱們兄妹相見是大喜事,別哭。韓老大說:對對,今天雙喜臨門,都別哭啊!我給你們做飯去,晚上吃個團圓飯。 那邊,老大在廚房炒菜。這邊,桌子上立著管大田和管索氏兩個靈牌,靈牌前燒著三炷香。管糧、管水跪在案前,在火盆裡燒紙錢。 管糧問:妹子,這些年你是咋過的?管纓說:大哥,我都挺好的。管水說:你要是過得不好,就和哥說,哥替你扛著。管纓看著倆哥哥:你們誰都不用跟俺操心,看俺這日子不是過得好嗎?你們倆過得咋樣?管糧說:我倆雖然顛簸了點,但還混得開,吃喝不愁。纓子,俺倆一來,就趕上你生孩子,這真是大喜事!看到你生了個大胖小子,俺和你二哥都樂得不行。 管水也笑著:對啊,俺剛才還說呢,一晃眼兒當上舅舅了,呵呵,俺看看俺這個外甥,像不像咱管家人。管水抱起嬰兒端詳著。管糧問:二弟,你看了半天,這小子像咱管家人不?管水眉開眼笑:像,有點像俺,也有點像你。管糧接過孩子,仔細地看著:嗯,像! 管纓說:大哥,給俺孩子起個名唄!管糧說:還是留著讓他爹起吧!管纓求著:他又不認幾個大字,你是他大舅,就你起吧!管糧想了想:這剛過完年,打春了,我看就叫春生吧。管纓說:韓春生,這名字響亮。 管水關心地問:纓子,今天大哥、二哥都在,你說實話,韓老大這人對你怎麼樣?管纓說著真心話:你們不都看到了嗎,人老實,悶吃漢子,不太會說話,不過,要是憋出一句話來,能讓你笑十天半月的。他這人心腸好,把我放在心尖上托著。韓老大端著菜走到門口正好聽見,高興地笑了。 管纓喊:老大你就進來吧,怎麼娘們儿唧唧的,還聽牆根兒,笑還捂著嘴兒,愁不愁死我了!老大一臉笑,小心翼翼地把菜端上來說:你那麼大的聲,我能聽不見嗎?管糧說:妹夫一起吃唄?老大說:你們吃,我忙著呢。 管纓幸福地說:熊樣!一來生人嘴就瓢了,十句掄不圓一句,說話都臉紅,上不了檯面。有好手藝,這櫃子、桌子、椅子,都是他打的。人還行。管水吃著說:就是長得砢磣點兒。管纓憋不住笑了。管糧說:長得好賴能咋的?老實厚道點兒比啥都強,往後也會疼人。管纓又誇:他可是老實,有生人在,想放個屁能夾一宿。屋外又傳來老大的竊笑聲。 三人要分別了。管纓掀開櫃子拿出兩件棉襖:娘在時是娘給做,娘沒了,當妹妹的給哥哥們預備著,那邊天冷,棉花續得厚,幹活笨了點兒,暖和。以後大哥、二哥要是有了媳婦,就媳婦給做了。二哥你有沒有呢?管水說:媳婦這事兒,不用你操心。管纓見大哥出去,小聲問管水:曼兒那邊有信兒沒?管水搖搖頭。 老大正在外屋掃地,管糧從兜里摸出幾塊金塊和鑽石給老大:這個你拿著,我和你二哥這幾年攢的。本來想給纓子,估計纓子不要,先放你這,等你們需要的時候應個急。老大推讓:我們日子挺好,你們留著吧。說著給管糧揣回兜里。 管糧進屋,走到炕前,俯下身親了一下睡著的孩子:我們要走了,讓舅舅再看一眼,趕快長大,好好孝敬你爹娘!說著手悄悄伸進床頭的被子下。管纓難捨:這一走,還不知啥時候能見著。管糧叮囑:換地方就捎信告訴你一聲。管水安排:娘沒了,有啥難處就找哥。老大說:你看,這還沒待兩天就要走,往後常來串門兒,多走動走動。說著送出門來。 管糧、管水騎馬走了。管纓趴在窗子上看著哥哥們走遠。老大進門,管纓坐在炕上落淚。老大勸說:月子裡別哭,哭壞了身子,睡一會兒吧。他給管纓擺枕頭,發現枕頭底下有個布包,打開布包,裡面是金塊兒和鑽石。管纓接過布包看著,哽咽著說:這是俺大哥、二哥多少年的積攢啊! 曹承義、磕巴、張黑子、任長順等圍在一塊。曹承義捲著旱煙說:掖縣腿子和謝列金搞到一塊了,咱要腹背受敵。看來這仗是肯定要打,這口氣咱也肯定要出。大家聽好了,咱熱河人要流血啊。曹承義把自己的金口袋拿出來扔在鋪上說:磕巴和張黑子你們倆上對面俄國去一趟,置辦點兒火器、彈藥,咱不能等死。熱河人紛紛湊份子。 張黑子領著熱河人在按碃,一支馬隊飛奔而來。謝列金領著一夥人來勘地,驅趕熱河人。熱河人跑了。謝列金等人勘察。 張黑子上氣不接下氣地跑回來說:曹大把頭,不好了,老毛子來啦!曹承義一下站起來:媽的,咱不惹他,他倒惹咱弟兄來了,走,會會他去!張黑子喊:兄弟們,拿上傢伙,走啊! 張黑子領著曹承義等人來找謝列金說理,他們氣勢洶洶地向謝列金走來。謝列金高喊著:隱蔽!謝列金的人埋伏起來。 曹承義走過來說:人呢? “啪”地一槍打來,子彈從曹承義耳旁飛過。曹承義趕緊喊:趴下! 謝列金拉幾個短暫、歡快的音節之後喊:哈哈,熱河人,這個地盤我們佔定了!曹承義喊:好你個謝驢子,敢在老子頭上動土!你睜眼看看老子是誰? “啪”地又是一槍。曹承義回頭喊:弟兄們,趕快抄傢伙!磕巴,趕緊再找些人去,熱河人不是他媽掖縣人,咱不能吃這個虧!工地上的熱河人紛紛拿起鎬頭鐵鍁,只有幾個人有槍,他們躲到隱蔽處。曹承義站在那裡喊:謝驢子,你聽好了,我數仨數,不滾蛋就開槍!謝列金說:我也數三個數,不走就開槍! 雙方同時數到三,開始交火。謝列金牽著那頭驢作掩護,胸前背著巴揚。雙方交戰。謝列金拿出酒壺喝酒。曹承義瞄準,勾動扳機,一聲槍響,謝列金酒壺被打得粉碎。磕巴帶著更多的熱河人趕到。張黑子高呼:打死你個狗娘養的!謝列金一看形勢不利,馬上高喊: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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