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當代小說 闖關東前傳

第6章 第六章叫的很爽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0199 2018-03-18
鑼鼓陣陣,嗩吶聲聲。管纓坐在炕上,一身新媳婦打扮,幾個婦女陪伴左右。有人喊:接親的來啦!院子裡,老大張張羅羅喊著:裡面請!裡面請啊! 趙福成騎馬走在前面,他戴著褐色瓜皮氈帽,黑色錦緞盤扣的便服套在深煙色長袍外面,胸前別著一朵大紅花,精神煥發地與人抱拳作揖。 趙福成神采飛揚地進了外屋,要進里屋門時被幾個姑娘給唧唧喳喳推回去。姑娘們問:幹什麼的?趙福成笑:接新娘子!姑娘們問:新娘叫啥?趙福成說:叫管纓。老大喊:快開門,不開連你們都娶嘍!裡面一陣女人嘁嘁喳喳的笑聲。姑娘們喊:把紅包拿來!趙福說:拿來了!門縫一開,趙福成等外面的人就勢嘻嘻哈哈衝進屋來。 在一陣高調的嗩吶聲中,管纓頭上頂了蓋頭,趙福成用一根紅布纏著的木棍將管纓從屋裡牽出來,旁邊有一個喜婆攙著管纓走進花轎,放下簾子。趙福成騎馬緩緩走過小街,喜滋滋地向眾人點頭拱手作揖。

百長府內,巫婆在張羅:來了來了,點鞭炮!迎親隊距百長府還有百米,迎候在百長家門前的人馬上點燃鞭炮。就在這時,管纓的轎子突然冒出青煙起火了。老大看到放心了,知道一切按既定發展。 巫婆喊:快救火呀!大家圍上撲打。趙福成在馬上喊:快救新娘!韓老大掀開轎帘抱出管纓,匆忙跑進院子。巫婆跟在老大後面喊:放在西廂房!出事了,喜事暫緩,新娘身上有邪氣! 巫婆神秘地把趙福成和趙夫人叫到屋裡,關上門說:這事出得不好,婚不能結了,都得停下來。趙夫人異常平靜,閉目捻珠。趙福成喪氣:親朋好友的都來了,停下讓我這臉往哪擱? 巫婆緊張地說:福成啊,面子事小,免災事大啊!那新娘子身上邪氣多重,你還敢再娶進門兒,房子都得燒了!你家就有滅頂之災、殺身之禍!你這兩年時運剛剛轉好,可得加小心!好在她沒踏進你正房的門檻儿,我好說歹說地把這事壓住,要不就出大事了!

趙夫人有一絲幸災樂禍。趙福成一臉陰鬱:那這算咋回事呀?往下咋辦哪?巫婆說:讓她在西廂房裡躲躲,過了這個坎兒,三個月後再說。趙福成問:三個月後能圓房了吧?巫婆說:別急著圓房,先把事弄圓再說吧! 西廂房門在外邊被鎖上了。管纓掀開蓋頭,微微一笑。她環視四周,見這屋裡放了糧食茓子和一些農具,牆上有一個高高的小氣窗。 夜晚,管纓躺在炕上似睡非睡,忽然聽見有動靜,看到牆上的氣窗開了,老大壓低聲音說:餵——管纓低聲問:誰?老大說:老耗子!說著從氣窗跳下。管纓問:咋才來呀!老大暗笑:天不黑我敢來嗎?管纓撅嘴:你怕他幹啥,我又不是他的,是他搶了你的。老大說:話是這麼說,畢竟是背著大哥。 趙福成翻來覆去睡不著:她那屋裡潮不潮啊?能不能著涼呢?趙夫人回應:兩床被子三天一曬,怎麼會潮?這回可倒好,心都放在小的那兒,我頭疼病都一年多了,你連問都不問一聲。

趙福成睡不著,就出來在院裡溜達,不由得就走到西廂房,趴在門縫細聽,一摸門上著鎖,一溜小跑進正屋對夫人說:餵,西廂房裡有人!我聽著是兩個人的動靜,有男的聲音,真真切切!二人端燈不聲不響地來到院子,走近西廂房。 老大聽見外面有動靜,慌忙找地方躲藏,管纓急中生智指著糧食茓子,老大一個高躥上去,蓋上麻袋,衣服露在外面,來不及掩蓋了。 趙夫人打開門,回頭對趙福成說:裡面有邪氣,你別進了。趙福成只好等在外邊。趙夫人舉燈進來關上門。 管纓哼唧著:是嫂子啊,這麼晚了有事嗎?趙夫人舉燈近前:我和老爺都惦記你,來看看。咦,你臉咋那麼紅?病了?管纓自己摸摸:沒有啊,是被子蓋多了。趙夫人舉燈環視,發現老大的後背和衣服,眉頭一緊。她舉燈看高處的小窗。

管纓急忙問:嫂子的頭疼病好點沒?趙夫人邊說邊往糧食茓子走:我昨天還和大人抱怨,他連問都不問。還是妹妹心疼我! 管纓沒辦法制止夫人,只好跟上:嫂子我來舉燈。趙夫人說:我自己來。她走到糧食茓子旁,摸摸老大露出的後背說:哎喲,有點發燒! 老大藏不住了,只好掀開麻袋坐起。幾雙眼睛對在一塊,趙夫人給老大使了個眼色,示意門外有人:晚上睡得怎麼樣?管纓默契地笑:睡得挺好,就是有耗子出來亂跑。趙夫人暗笑:注意點兒,耗子愛往身上爬。管纓摀嘴說:知道了,嫂子慢走。趙夫人舉燈出去,把門在外邊鎖上,對趙福成說:走吧,沒啥事。 房中無燈,月光傾瀉進來。管纓轉過身來看著老大:嫂子見著你咋沒吱聲?老大低語:她是趙福成硬搶來的。她以前偷著給娘家錢,都是託我給送去。管纓笑了:我說嘛!你這個老耗子,嚇死我了!

時間過得真慢,趙福成終於等到快圓房的日子。這時,老大比誰都急。晚上,他來到巫婆家。巫婆說:該收了,到這來求我了。我就知道,你和管纓天天晚上沒閒著,是吧?老大嘿嘿笑:那能閒著嗎?神仙算得準。巫婆笑起來:早就給你算到骨頭了,日子要到了,又來難為我了,這回我是沒咒念了。 老大把一錠銀子放在桌子上。巫婆說:你放十錠銀子也沒用,這事得你自己圓了!老大說:我只是想讓你給我打個下手。巫婆聽著老大說的,不住點頭。 這天,巫婆來到百長府上對趙福成說:這一氣兒我老也沒過來,怎麼樣啊百長?趙福成問:這回血光之災快過去了,喝喜酒吧?巫婆搖頭:未必,我總覺得你們家最近要出事兒呢!趙福成問:我們家出什麼事兒?巫婆神神道道:那個女人看來是個禍根!我昨晚做了個夢,夢見你家房檐的角兒掉了!

趙福成嚇了一跳,拿著茶碗的手險些燙著自己,忙說:不可能,那怎麼能掉,咱看看去。二人來到院子,看見房角果然掉下來。巫婆故作驚訝狀一指房角:你看!趙福成不說話,心裡十分不安。 巫婆小聲神秘地說:房角掉了可是有大說道!你說也怪事兒,做夢咋還成真了?你們家的災,全讓西廂房的女人給勾出來了! 趙福成坐在桌前,有點驚慌未定。趙夫人嘆了口氣,捻著手裡的珠子說:也是報應,那些年你搶地盤兒,殺的人太多了,搶的銀子太重了,犯忌啊,把房角都壓塌了!趙福成不說話,閉上了眼睛。 趙夫人絮叨著:那銀子不是好道來的,拿它捐官兒,日子太平不了,早晚是病。趙福成怒道:老娘們儿別跟著添亂!滾!趙夫人平靜地捻著珠子進里屋去了。

趙福成煩亂地推開窗子的上半扇看房角。巫婆進來說:你看它沒用,我給你求了一炷香,不妙。趙福成哀求:你的本事大,能不能給我破一破?巫婆搖頭:破不了!我的道行也算夠一說,可我把本事用盡,這門就是開不了。百長啊,說句不該說的話,孽太深了。趙福成抬頭看著巫婆,一臉無望。 巫婆激靈一下:嗯?什麼響?趙福成害怕地聽:沒有啊?巫婆做吃驚狀:不對,有動靜!你聽!聲這麼大你聽不見?趙福成蒙了,仔細聽著搖頭:沒有啊! 巫婆瞪眼:啊!外頭水缸裡有條蛇!她說著趕緊往外走,趙福成踉踉蹌蹌跟出去。巫婆掀開缸蓋,果然有一條蛇在遊。趙福成一看傻眼了。巫婆放下缸蓋喊:有小鬼兒!她煞有介事地兩個巴掌扇打自己大腿兩側,向後使勁兒搧著:走!走!趙福成看著發瘆,六神無主地問:怎麼辦?巫婆念叨:血光之災怕是要來了!

趙福成問:怎麼能躲開?巫婆一臉驚恐:該來的總歸要來,該走的必然要走。趙福成試探著:讓那女人走?巫婆擺手:她走沒用,得你走。有因才有果,一切天注定!禍是她引來的,果是你自己種下的。我問你,別人咋沒看上她?咋就偏偏你看上了?性子那麼剛烈的女人,咋就沒用你費勁,自己上門往你懷里送? 趙福成迷惑:你說這是咋回事兒?巫婆神秘道:我剛才又給你求了一卦,這都是你命裡有的,你以前的孽造得太大了,當了官以後把那些禍都鎮住了。可這女人是你命裡的剋星,她陰氣太重,她這一來又把小鬼們都引出來了,你以後的日子全都是禍!你看不見,我能看見。信我的話,趕緊離開,走得越遠越好! 趙福成心疼了:那我這百長好不容易捐的……巫婆皺眉:你還有心思想這個?保命吧!卦上說了,今天不走,明天就要大禍臨頭。剛才我怕嚇著你,沒敢說,再不走怕是我都救不了你了!

趙福成捨不得:那我的宅子……巫婆斜一眼趙福成:命丟了,留著宅子有用嗎?我告訴你,你把那丫頭娶進門,鬼就認定你倆了。把她留在這宅子裡,讓她替你頂禍,千萬不能讓她搬出去!她不離開,鬼不會出這個院子,也不會去找你。 趙福成已經惶恐不安。巫婆看看趙福成的臉色,閉上眼接著說:明天午時三刻,不走出那個院子,就別怪我沒有提醒你!算了,我也不多說了,百長你自己掂量著辦吧。命數天注定啊! 趙福成趕緊把韓老大叫來:我得走,離開這。我尋思合倆錢兒,把房子賣給你算了。老大忙擺手:別別別,我哪有錢買房子啊!趙福成點頭:也是。得,先給你住吧,你幫我看著房子,等我躲過這一陣兒再回來。老大問:你上哪兒?趙福成無奈道:巫婆說了,走得越遠越好。

趙福成真的聽巫婆的話,帶著夫人遠遠地走了。韓老大和管纓搬來住。老大嘿嘿笑著,四仰八叉躺在趙福成的炕上說:這炕可真寬綽,夠咱耍的!管纓笑著:你的道行可真夠多的,行!韓老大嬉笑著:鬼不怕人人怕鬼!丫鬟,上炕來,給老爺搥搥腰!管纓走過去,一拳打在韓老大的腰眼上。韓老大“哎喲”一聲怪叫,接著哈哈大笑。 郎達領著趙海山、管水來到河邊,隱蔽在一塊大石頭旁。遠處有鐵絲網,俄國軍人在把守、巡邏。這是俄國遠東最大的鑽石場。大門開了,走出個俄國老頭,他拉著車子,車上是個木頭水箱,走起路來吱嘎吱嘎響。兩個俄國兵背著槍跟在兩旁。老頭用木水桶從鑿開的冰窟窿裡舀水,往車上大木桶裡倒。他舀水時偷偷把一個小皮囊放在離冰面不遠的一塊石頭下。水車慢慢悠悠回去了。 郎達對管水說:那是咱的人,你悄悄過去,對面那塊大石頭下有個皮囊,把它取回來。他說著從隨身帶的一個皮兜里拿出一塊白布扔給管水:披身上。管水抖開白布從頭蒙到腳,躬身向對岸跑去。 不一會兒,管水筋疲力盡地跑過來,腿上膝蓋以下都是水,他把皮囊給郎達。郎達打開皮囊,裡面裝著閃光的鑽石。鑽石倒在一個大盤子裡,郎達拿來一個油壺,把油倒在鑽石上。 趙海山吸著鼻子:好香啊。郎達說:這是你們山東家的香油。郎達把壺嘴高高舉起,趙海山張開嘴,油倒進趙海山嘴裡。郎達說:行了,湮一湮腸子,滑溜儿點兒。趙海山抓起鑽石一點一點吞嚥下去。 管水說:我替你吞點兒吧?趙海山說:別,我這肚子皮實,你歲數小,肚子沒長成呢。郎達拍拍趙海山的肩:老兄,這批貨帶回去官家就收了,是準備給老佛爺進貢的,咱能大賺一筆,都有份兒,管水你也有份兒。 郎達帶趙海山、管水二人到邊境森林,他停住腳:這就是二道崴子了,江水瘦比別處好過,巡邏兵也少。他們三人身上披著白佈單子,趴在江邊的林子裡等待機會。兩個俄國士兵背著槍從他們前面走過去了。趙海山和管水在冰面上爬著。郎達見二人已經走遠,把白佈單子拽下來。 中國境內幾個埋伏在林子裡的人,用單筒望遠鏡往對岸看。望遠鏡裡,對岸的郎達打著旗語——在空中畫兩個圓圈,稍停,在右胳膊上拍一拍,又畫了一個圓圈,在中間點了幾點。拿望遠鏡的念叨:過江了,是兩個,一個肚子裡有貨。 管水和趙海山警惕地走在山林路上,空中突然飛下一張漁網將二人罩住。七八個劫匪鑽出來,將二人反手綁上。頭頭來到二人身邊,靠近管水嘴邊聞聞,又靠近趙海山嘴邊聞聞停住了:喝了一肚子香油,現在也該晾晾腸子了。開膛! 趙海山大喊:貨在我這,沒他事!頭頭說:知道在你那兒,這差不了!管水喊:放開他,把貨都給你們!頭頭根本不理會管水,對下屬一使眼色。下屬把綁著的管水推到一邊,一腳把管水踹到山坡下。管水滾到山下。 頭頭握著一把刀子走近趙海山:你大限到了。趙海山昂首道:二十年後,我又是一條好漢!頭頭喊:仗義!開膛! 管水在一塊石頭旁背著身子蹭斷繩子,奮力爬上山去。匪徒們走了,被開膛的趙海山倒在血泊中。管水抱住趙海山哭:趙哥!你別死!趙海山緩緩睜開眼,嘴動了動,舌尖頂出一顆鑽石,他把帶血的鑽石顫顫地舉到管水面前:拿著,去找郎達……管水大哭。趙海山死了,管水給趙海山合上了眼睛。 俄國的伊格納斯小鎮,謝列金在一間破舊的屋子裡興奮地寫信,他每寫一信封,嘴裡就念叨著:倫敦《泰晤士報》;美國《紐約時報》、《華盛頓週報》;法國《歐洲時報》;俄國《勘察加教區報》、《阿穆爾報》…… 寫完信,謝列金在俄國一個咖啡廳和孫掌櫃談貸款:我的設備、房屋、人員開銷,一切的一切都需要錢。孫掌櫃問:貸款拿什麼作抵押?謝列金拍拍頭:我腦袋。孫掌櫃搖頭:它一錢不值。謝列金說:等著吧,早晚我會把你也買下! 小鎮街頭路邊地攤兒上,有個中國老頭坐在那裡算卦。謝列金騎著驢拉手風琴慢悠悠地走過來,他來到老頭面前,讓老頭給他算算。老頭看他面相,又看看手相說:你本是流浪落魄之人,卻有真龍天子之緣啊! 謝列金問:什麼意思。老頭解釋:你能當皇帝,但現在是乞丐。謝列金高興:哈哈,這的確很靈驗!請問怎麼才能在江對岸站住腳?老頭順嘴胡扯:在中國人的地界幹事兒,就要按中國的說道,中國有句老話叫天時、地利、人和,要想成事兒這三點缺一不可。天不是你的;地你不沾邊;人呢你失和。謝列金又請教:如何能解決呢?老頭說:對你來講,先接地氣吧…… 於是,太陽一出來,謝列金就坐在廣場正中間的地上,很虔誠地目視前方,雙手舉在胸前,手心對著地面發功一般接地氣。走過的人都莫名其妙地看他,禁不住發笑。 晚上,謝列金在房子裡講演:尊敬的各國使節,尊敬的各位來賓,尊敬的女士們、先生們,歡迎你們的光臨。謝列金鼓掌,他幻想著台下暴風雨般的掌聲。他站在偌大的屋子裡“講演”,台下的椅子空無一人,他做著總統的美夢。 謝列金在辦公室喝酒,他脫光了衣服,只穿一條褲衩,瘋狂地做振臂吶喊狀。他穿褲衩在街上狂奔,一雙X形的腿,跑起來十分滑稽。 俄國小鎮寶石公司有個臨街的門市。一輛豪華馬車停在公司門前,車外的橫牚上站著哥薩克保鏢們。車停穩之後,哥薩克保鏢把守在門口附近。伊万是這群人的頭。他打開車門,一身洋服的郎達從車裡出來,抱著匣子匆匆走進門裡。 郎達把匣子放在櫃檯上。紳士打扮的中年人打開匣子看:啊,這可是一筆大買賣啊!全部加工嗎?郎達說:越快越好,我用寶石回報你。中年人說:下禮拜這個時候來取吧。 郎達出來,小聲囑咐伊万和哥薩克們:看好了,晝夜把守,注意群匪搶劫,屋裡也要有人。伊万和保鏢站在門前,嚴密把守著。 一身洋人打扮的管水,身披斗篷,站在遠處看見了這一切。管水看郎達坐上馬車走了,就大大方方走進寶石公司。 伊万在外面來回走著,他的直覺裡發覺有什麼不對,突然開門進去。管水正好出來,斗篷蓋著半個匣子。伊万衝進屋子,見哥薩克兵和那個中年人被捆在椅子上,嘴裡塞著布。伊万轉身出來,喊著:追那個人!哥薩克一齊向管水追去。 管水抱著匣子就跑,後面的哥薩克拼命追。管水在小巷裡迂迴跑,見身後沒有哥薩克兵追來,抱匣子站著等他們,待哥薩克出現了,管水轉身繼續跑,哥薩克們繼續追。管水又出現在他們身後,在房頭露出腦袋喊:餵,弟兄們,我在這!哥薩克們又回過頭來追他,他們累得喘不上氣,一個個彎腰、咳嗽,坐在地上乾脆不走了。 老伊万上氣不接下氣地說:小子……你過來……咱談談……管水抱著匣子過來,在離他們幾米遠的地方停住:談談吧,你們跑不過我。伊万說:把寶石……還我們。管水說:聽我的,寶石咱大家分了,人人有份兒。哥薩克們眼睛都亮了:哈拉少(好)! 伊万忙說:不行,我受僱於人,要講信譽。管水說:僱你們那個人叫郎達吧?他殺了我朋友趙海山,竊取了寶石,這寶石根本不屬於他!我還要找他報仇呢! 伊万問:你怎麼知道是他殺的?管水說:他把我和趙海山騙到大清國,他早就派人埋伏在那了,我們一過去,趙海山就被開膛,寶石被取走,郎達就是這麼弄的寶石。伊万說:原來是這樣!我知道郎達在哪兒。 管水說:大家先把寶石分了,人人有份兒,你們同意嗎?伊万和幾個哥薩克互看著。最後,伊万高喊:去他媽的保鏢吧!眾人喊:烏拉——管水給哥薩克們每人一些寶石。 伊万領管水在一個農家院子裡抓到了郎達。郎達被大頭衝下拴在樹上,雙腳的繩子慢慢地轉著正勁兒,又轉著反勁兒。地上一堆馬糞在燃燒,蒸騰起濃濃的煙霧,郎達的腦袋在煙霧的上方轉動。郎達聲嘶力竭地喊著:你把我放下來,我給你盧布!我迷昏了,哎呀哎呀…… 屋子裡,管水坐在椅子上和哥薩克們喝酒吃飯說笑。伊万一臉自豪:我當冠軍那時候,總督給我發獎,嘩嘩的金幣呀!沒幾年成窮光蛋了。大鵝說:都花在娘們儿身上了吧?大家哈哈笑。 管水看看外面,見郎達不轉了,就走出屋,來到郎達跟前,給繩子上了滿滿的勁兒,管水鬆開,郎達又飛快地轉起來。郎達叫著:哎呀哎呀!暈了暈了…… 管水從屋裡搬出個酒壇子放到郎達頭下,把壇子蓋打開,點燃一塊兒松木明子,把酒壇子點燃,酒呼地著了,冒著藍火。 郎達叫著:我受不了啦!我告訴一個秘密!管水問:什麼秘密?郎達說:你放我下來。管水拿板子蓋在壇子上,藍火熄了。管水把郎達放下來。郎達頭暈,靠在樹根上。 管水問:說吧,啥秘密?郎達看著管水:趙海山要是不死,死的就是你!他親口對我說,他殺了你,所有的寶石就歸他所有了。他不但想殺你,甚至連殺我的心都有,所以我才派人把他殺了。我知道你早晚會回來找我。 管水問:這麼說是你保護了我?郎達點頭:話才說到點子上!管水問:可是咱倆素不相識,你又為何救我?郎達好似很真誠:因為趙海山吞寶石的時候,你要替他吞,這句話讓我動心,說明你是個講義氣、重感情的人!小子啊,崴子路上無人情,但向前程問凶險。江湖之險無所不能,崴子之毒無奇不有啊! 管水領著伊万和哥薩克們要走了,郎達送他們。管水從皮囊裡拿出那個匣子,扔給了郎達:鑽石我留下一半兒。郎達接過匣子打開一看,匣子裡有鑽石,欣喜道:我沒看錯,你果然是可交之人!混不下去了,就到這來找我! 管水問伊万:俄國這麼大,我們去哪兒?伊万說:阿穆爾,那裡是我的家,弟兄衝啊!管水和哥薩克們伸直右臂與肩平,高喊著:烏拉—— 管水騎在馬上耀武揚威,歪戴著哥薩克的帽子,兩撇哥薩克的鬍子向上捲曲著翹起,穿著哥薩克的上衣、馬褲和長筒皮靴,看上去十分滑稽。幾個哥薩克騎在馬上,無精打采地走著。小鎮的人都躲著他們。有人小聲議論:從戰場下來的兵,惹不起。俄國警察見到他們要摘下帽子,向他們鞠躬敬禮。 伊万指著一座房子告訴管水:那有林子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很多哥薩克姑娘和小伙子在酒館跳著舞,伊万的女兒卡佳風情萬種,也在其中。伊万他們進來找座位坐下。 卡佳在舞蹈中向父親點點頭,她注意到父親身後的管水這個打扮奇怪的中國人。管水看著卡佳,有點呆住了。一曲結束,卡佳從台上跑下,來到伊万身邊擁抱爸爸:爸爸你可回來了!管水呆呆地看著卡佳。卡佳看了看管水。 伊万看著卡佳:想認識一下這個調皮的中國小伙子嗎?卡佳伸出手:你好。管水則張開臂膀想要擁抱卡佳,被伊万攔住:只有英雄才有資格擁抱卡佳,你還是按大清的禮節來吧。管水單腿下跪學滿族人:嗻!大家都笑,卡佳也笑了。 音樂響起,卡佳又到舞台上跳起來。管水入神地盯著卡佳,傻傻地笑著。 伊万一搗管水:小子,不要那樣看著我的寶貝,如果你要有什麼邪念,小心我的老拳,我可是遠東拳擊冠軍! 伊万的話音剛落,屋子裡忽然響起一片歡呼聲:烏拉——管水和伊万回頭看去,是謝列金來了。管水問伊万:這孫子是誰?伊万說:酒鬼,鎮子上的無業遊民,他有狂想症,人們都叫他瘋子謝列金。有人說:他很快就要去對岸,當極吐爾加的總統了。管水奇怪:對岸?那可是大清的地方啊! 管水和伊万與哥薩克們繼續喝酒。謝列金來到伊万身邊和伊万握手:老朋友,我的遠東拳擊冠軍,為我的極吐爾加干杯吧!伊万坐著和對方握手:我才不管那些呢,我要的是金子!謝列金瞪大眼:我什麼都沒有,只剩金子了!我可以滿足你!二人乾杯。伊万拉著謝列金到一邊去談。 謝列金把驢拴在一家中國酒吧外走進去,人們站起喊:謝列金!謝列金!謝列金領袖似的向大家招手,示意人們安靜。掌櫃的給他搬來一把特別椅子,謝列金拿著酒瓶子站在椅子上喊:我的臣民們,你們的謝列金將把你們預訂為自己的臣民!屋子裡又是一陣歡呼。 謝列金示意大家安靜下來:你們已經知道了這裡已經發生或正在發生一個震驚世界的偉大奇蹟,一個讓俄羅斯、讓大清國都驚訝的消息,不管是橫貫森林的大鐵路,還是堪察加半島的金礦開採權,都無法和我們的極吐爾加相媲美!眾人歡呼。謝列金說:如今,沙皇做不到的,今天在這裡,我做到了!那就是,我將給你們幸福!給你們快樂!給你們愛情!眾人歡呼:烏拉—— 門被踢開,伊万有些醉意地領著管水和哥薩克們進來。大鵝高喊:誰他媽的在演說?沒有人回答。他們趕跑了座位上的人自己坐下。伊万笑看謝列金:我想听聽這個小偷在說什麼,他想拉我去大清國採金子! 謝列金又開始演講:有人會說那裡是大清國的土地,在他們的土地上成立自己的國家這合適嗎?我回答,難道讓我給大清政府寫信嗎?我可以寫,但是他們不懂俄語!一陣笑聲。謝列金舉杯:為我們的極吐爾加干杯吧!酒吧再次沸騰,眾人喊著謝列金的名字歡呼。 管水把杯子狠狠摔在地上喊:去他媽的極吐爾加!你他媽侮辱大清!他一拳把謝列金打了個後仰。伊万搖搖晃晃過來拉起謝列金:別和孩子一般見識。謝列金馬上溫和地說:啊,偉大的伊万,遠東的拳擊冠軍!在我心中,你是永遠的冠軍!我永遠的摯友!我現在宣布,伊万·尼古拉耶維奇·亞歷山德羅夫,將是我共和國國防大臣的唯一選擇!人們為伊万歡呼,哥薩克也為伊万歡呼! 伊万不為所動:極吐爾加那不過是個村子,我的冠軍可是貨真價實的!他習慣性地亮開衣服,拍拍肚子上的金腰帶。 伊万告訴管水他們:我要去對岸的大清國淘金了,你們誰跟我去?都搖頭。伊万問:管水你呢?那可是你的老家。管水說:我和兄弟們在一起,有的是樂子,我們有的是錢,一輩子都花不完! 伊万喊著:我要掙更大的錢,為了我的卡佳,為了奪回我的老婆,我老婆和莫斯科一個貴族跑了,我要奪回她。管水說:需要錢我給你!那些寶石都給你。 伊万說:小子,有你這句話就行了,錢要自己掙,不能要別人的,這是我做人的規矩。你不是要找你哥嗎?管水說:這件事交給你了。伊万說:走吧,我的哥薩克們,別在這里胡鬧了,我們去大清淘金吧! 管水和哥薩克們走下老金溝碼頭。管水哈哈笑著:到家了!大清,老子回來了!哥薩克們跟著他,每人都歪戴著帽子,肩上背著長槍,煙卷夾在手裡。 謝列金從市政廳裡迎出來,張開臂膀擁抱伊万。伊万笑著:我們在大清國見面了!謝列金神氣十足:不,這裡很快就要變成我的極吐爾加了!歡迎你,我的國防大臣,伊万·尼古拉耶維奇·亞歷山德羅夫。伊万說:我願意做個規矩人,用自己的勞動獲得財富。謝列金笑著:那是你的夢想老兄,極吐爾加是我的夢想!快來看哪,這兒就是我的市政廳,房子非常美麗!伊万問:我們可以住在這裡嗎?管水說:住這幹什麼?我們有的是錢,上鎮子找客店住!管水走了。 謝列金看著伊万:你真會找地方,我的市政廳,我還沒住呢,你們就想佔先嗎?伊万說:遠東拳擊冠軍住在那裡,你應該感到榮幸! 突然,一匹驚馬拉著馬車狂奔過來,謝列金嚇得急忙躲閃滾翻在路邊。情況十分危急,管糧從路邊林中奔出,飛身抓住馬嚼子。驚馬帶著管糧又衝出一段距離,漸漸被制服停住。謝列金像兔子一樣跑到車前說:真是好力氣啊!中國功夫! 王福恩來到掖縣住地問:聽說你們這裡的大把頭是俺們山東掖縣的,叫管糧?球子反問:是啊,你哪個莊的?王福恩答:管家莊的。球子笑了:吆哈,還真是老鄉啊!大把頭,你們老鄉來了! 管糧出來打量王福恩:你是那個……王福恩笑著:管糧哥,我是王福恩哪,你不認識我了?咱們小時候還一塊玩過呢!管糧高興了:嗨,是你呀,看著這麼眼熟,這冷不丁的還真沒想起來,你是從家裡剛來?王福恩說:在關東幾年了,剛到的金溝。我在龍泉鎮遇上你妹管纓,她讓俺給你捎話,說她在那兒站住腳了。管糧特高興:太好了,太好了!你沒問我娘咋樣? 王福恩搖頭:不知道,我在那兒打個照面就走了。管糧摟住王福恩:留在這兒和我們一起刨金吧! 這時,酒館掌櫃的來說:管大把頭,謝列金先生要宴請你。管糧奇怪:我不認識這個人啊。掌櫃的說:就是那個整天騎驢的哥薩克。管糧想起來了:他有啥事兒?掌櫃的說:他讓我轉告你,那天他看見你攔驚馬,說你是個真漢子,很欽佩你的才能和力量,希望和你成為朋友。 球子皺眉:別勒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個物,油嘴滑舌的!駱有金說:管叔你別去!管糧說:為啥不去?咱不能落個不懂規矩的名聲。 管糧和謝列金來到酒館,屋里大多數都是俄國人。他們看謝列金進來,就有節奏喊著:謝列金!謝列金!微醺的伊万一個人坐在那裡,不為所動。 謝列金揮手示意大家安靜:各位女士、先生們,我現在極其隆重地向大家介紹,我們極吐爾加最優秀的公民管糧先生!那天我親眼看見他攔住了驚馬!管糧先生是我在這里淘到的第一桶金子,他將是我們國防大臣的唯一選擇!大家歡呼。 伊万突然把杯子摔在地上,悠悠晃晃站起來說:那天我是唯一,今天他是唯一,這才幾天就他媽的政變了?我要向這個能攔住驚馬的小子挑戰!我挑戰你!謝列金興奮地對管糧說:管糧先生,老伊万向你挑戰了!我再次宣布,你倆中的勝利者將是我的國防大臣! 管糧笑道:那好,我接受,今天晚了,咱們擇日再戰,現在咱倆拼酒,你敢嗎?伊万大笑:喝酒?我太喜歡了。 一個大酒碗放在桌子上,掌櫃的抱著一壇子中國白酒,把碗倒滿。剛要給伊万倒,伊万已拿起桌上的啤酒瓶將自己面前的大酒碗倒滿。管糧把一碗白酒干掉,展示空碗。大家鼓掌。伊万把啤酒干掉,重重地放在桌上。 掌櫃的搬起壇子給管糧倒酒時小聲說:他喝的那玩意兒是麥子泡的,和馬尿一樣,一點勁兒都沒有,你這可是小燒,一樣喝不划算。管糧對掌櫃的說:來,一邊三個大碗。掌櫃的給伊万放三個大碗,倒上白酒,也給管糧倒上三碗白酒。 管糧和伊万都喝完三碗。管糧說:不過癮,把壇子搬來。掌櫃的給兩人倒滿酒。管糧把第一碗喝掉,示意伊万。伊万端起碗喝掉。管糧喝完第二碗示意伊万。伊万端起第二碗喝了幾口,沒等喝完,撲通一聲摔倒在地上起不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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