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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三章幹掉他

闖關東前傳 高满堂 11142 2018-03-18
情況緊急,張懷遠不得不讓管糧兄弟倆離開黃金山工地,他對管糧說:咱倆相處時間不長,你給我留下的印像不錯。一個年輕人,自己身處險境,卻還能為大清的防禦著想,難能可貴。你是案犯,卻能坦誠地告訴我,說明你誠實,有膽子,當然也是相信我。所以我也相信你,我本來想留你在黃金山這兒,現在我看不行了,你把雪竹帶出黃金山吧。她父親有案在身,株連到她,現在查下來了,此地會有危險。她一個女孩子跑不出去,你就把她帶走吧。 張懷遠遞給管糧一個路牌:拿著它,在黃金山沒人攔。趕快準備去吧,捕快們就在工地,明天開始大搜捕。 天剛放亮,管糧、管水、蔣雪竹各騎一馬,憑著路牌順利走出黃金山,飛馳在大地上,他們像鳥兒一樣快樂地馳騁,長髮飄飄,笑聲朗朗,捲起一路煙塵。

三人騎馬行至半晌,估計離開黃金山已遠,恰好前面有一片草地,三人下馬,坐在草地上小憩,放馬吃草。 管糧說:能出來真不容易啊!得感謝張大人。蔣雪竹感激道:我還得感謝你們倆,上次是你們救了我,這次又是你們幫我,我真是遇到貴人了。 管糧笑道:雪竹姑娘不必這樣客氣,能和你相識,也是俺們的榮幸。雪竹說:能結識二位英雄好漢也是我的榮幸。 管糧對管水說:老二,咱倆要去關東了,不能就這麼走,咱朝著山海關那邊兒拜一拜,發個願,咋樣?二人鄭重其事地對著前方跪下。管糧虔誠地叨唸:娘,俺們終於出關了,俺帶著二弟,在關外一定要混出個人樣來,讓咱家過上好日子!娘,您老人家放心,不管在關東遇到什麼事兒,我把二弟的手一定攥得緊緊的,永遠也不鬆開。等俺立住腳,就去山東接您和管纓,咱們一家人在關東相聚,再也不分開!

太陽正南了,管糧、管水、雪竹三人牽馬在一個小鎮的街上走著。街上有一個煮茶雞蛋的攤兒。雪竹問賣雞蛋的:今天是幾兒?賣雞蛋的說:冬月十九。雪竹脫口而出:哎呀,我生日啊! 管糧提議:咱買幾個雞蛋慶祝一下。雪竹掏錢,掏了半天沒掏出來,急了:哎呀,錢袋兒咋沒了呢?管水說:是跑丟了唄,這一路上跑得太歡了。 管糧在身上掏出幾文錢:臨走時張大人怕出事,不讓俺倆去領工錢,說是都讓雪竹帶好了。我只有這幾文錢,夠買一個雞蛋的。雪竹擺手:算了,大哥,別破費了。管糧買了一個雞蛋。 雪竹拿過雞蛋咬一口:就算過生日了!管水笑著:那得給俺也吃一口。 雪竹把雞蛋遞給管水。管水一口咬了一大半。管糧逗趣:老二,好像你過生日似的!管水笑,把雞蛋還給雪竹,雪竹遞給管糧:大哥你也咬一口,算陪俺過生日了。管糧接過來,吃了一點點又還給雪竹:你今天過生日,多吃點。

夕陽西下,紅霞滿天。三人來到一座破廟前。管糧環顧四周:今天不早了,別趕夜路,在這裡湊合一夜,明天天一放亮咱就走。三人說著走進破廟,坐在草堆上歇息。管糧拿出一隻飛鏢給雪竹:你今天過生日,俺也沒啥送的,把這個送你吧,留著防身用。雪竹忙接過來:謝謝大哥。管水笑道:這飛鏢俺要好幾年了,哥都不給。就算俺倆送的!雪竹也笑:好,謝謝二哥。 管糧對管水說:咱得想點掙錢的招,要不去不了黑龍江。管水說:我去賣一匹馬。說著,起身牽馬走了。 管糧問雪竹:你跟周光宗協辦好像很熟?雪竹說:他是我義父張懷遠的學生。五年前,我在義父家住了很長一段時間,經常見到他,後來他去國外讀書了。這次見面,他是剛從國外回來。 外面傳來馬嘶聲。管糧、雪竹起身走出,見管水正在拴馬,馬上的褡褳裡裝了一些食物。管糧問:馬怎麼牽回來了?管水將手裡的錢袋子舉起來:看看,這是什麼?說著扔給管糧。管糧告誡:你要是偷的,這錢高低不能要,趁早給人家送回去。咱可不做那偷雞摸狗的小人。管水得意:哥,看你說的,這是俺耍把戲賣藝掙的!管糧將信將疑地看著管水。管水拿下馬身上的褡褳:都餓了吧?快來吃!

奔波一天,馬乏人困,三人和衣睡在草堆上。天剛濛濛亮,管糧醒來,發現雪竹不在,琴也沒了。他奇怪地走到雪竹的草鋪旁,見上面有一張紙條: 管家大哥、二哥:我走了,謝謝救命之恩,這次又一路關照。家父坐牢,我放心不下,要去京城為家父疏通,故離開,盼諒。另外,咱三人都有案在身,目標過大,還是分開為好。假如今生有緣,我們還會再見,我期待那一天。雪竹匆匆。 兄弟二人牽馬走出廟院,策馬馳騁在關東大地上。他們奔馳在一望無際的草原,他們趟過湍急的河流,他們穿越茫茫的林海,一路上風餐露宿,披星戴月,吃盡苦頭,來到大興安嶺密林中。此時,兄弟二人破衣爛衫,如野人一般拄著木棍在山中走著。管水有些不支,管糧拖著弟弟艱難前行。

管水忽然發現了一隻野物,他抽出飛鏢悄悄過去。飛鏢擊中野物。兄弟倆點燃篝火烤肉,美餐一頓之後,在篝火邊躺下。天色轉白,篝火熄滅。兄弟二人蜷縮著擠在一塊兒熟睡。 天已大亮,管糧醒來,發現一個少數民族首領打扮的人把槍口正對准他的頭,就吃驚地一下子坐起來,推醒管水。管水醒來,懵懂地看著眼前的情形。 這個穿“翁得”(鄂倫春人穿的高靿皮靴)拿槍的人叫莫納,是一個環北極圈信奉薩滿教的少數民族首領。管糧、管水剛想反抗,又有幾支槍伸過來。他們被綁著押到族人的部落。 太陽老高了,灑下些許的暖意。一個很大的木台子下,有個頭髮花白的老薩滿高唱祈禱詞,手裡拿著一束冒煙的干草,邊唱邊圍著木台轉,用煙氣熏台子。煙霧繚繞,一片滿語經聲。兩個小薩滿有節奏地敲擊單鼓,他們反复唱著一句咒語:恩都列——乃木那——那木……乃木那——那木……他們的經聲組成了複調的唱誦,氣氛里傳達著神秘的信息。

管糧、管水二人被綁在台中間的桿子上,台下支著一口大鍋,鍋裡蒸騰著熱氣,大鍋旁擺著一個木墩,老薩滿手裡的草已燒完,他走到木墩前坐下。台子周圍是一圈手持獵槍和尖矛扎槍的族人,族人中女人多於男人。 管糧發現一個漢人打扮的人沒拿槍,此人叫賀小寶,脖子上掛著一根骨頭棒,站在人們身後看,面無表情,此人臉陰,有些詭秘。 莫納朝天放了一槍,砰的一聲,經聲和鼓聲停了,子彈的聲音在山間迴響。部落一片肅靜。莫納起身走上台子,步子很慢,木台階在莫納的“翁得”下發出吱嘎吱嘎的響聲。 莫納來到管糧、管水身旁,用長槍的槍管挑起管糧的下巴,又挑起管水的下巴。管水故意把頭低下,莫納又挑起,用槍管抵住管水的下巴,二人彷彿在角力。莫納說:小伙子,死到臨頭了,還敢跟我較勁?管水不服輸地看著莫納。

莫納威嚴地說:偷殺了我們的罕大犴,那是頭犴,殺了它,就好比殺了我們的首領,我要用死來懲罰你們兩個心黑手辣的人。從哪來呀?管水不理。管糧答:山東。莫納問:來幹什麼呀?管糧答:找舅舅。 莫納問:他幹什麼的呀?管糧答:他在俄國阿穆爾那邊淘金,叫索長山。莫納說:索長山?不錯,索長山是山東人,你真是索長山的外甥嗎?管糧老實說:是,我這兒有舅舅寫給俺娘的信。 莫納高喊:鬆綁!兩個鄂倫春小伙子給管糧、管水鬆綁。管糧從懷裡掏出信給莫納。莫納看看信:我不認字,但我相信你。 鄂倫春部落裡有不少撮羅子,鄂倫春人叫“仙人柱”,“烏力楞(家族部落)”裡的撮羅子,是排成一橫排或弧形,每個撮羅子後面都有一棵小樹,樹上掛的幾個樺皮盒中供有各種“博如坎”——神偶。

莫納把管糧、管水領到自己的撮羅子裡,提起樺皮桶把馬奶酒倒在樺皮碗裡:你舅舅是我們的大恩人,他救過我們全族人的命。當年林子裡鬧瘟疫,索長山恰巧經過這裡,見部落內外都是倒下的人,他去俄國弄回藥劑來,救活了我們。 管糧問:我舅舅在哪兒?莫納慨嘆:索長山已經不在了。別難過孩子,這裡就是你們的家,所有的族人都是你們的親人。莫納舉手在空中拍了兩下,命僕人把賀小寶叫來。 賀小寶進來後,莫納要過他脖子上掛的靈骨。莫納雙手舉起靈骨,默默禱告,然後把靈骨還給賀小寶,拿起酒碗,手指蘸著酒,彈向空中、地上,舉起碗:來,為索長山乾杯,艾拉嘿——歐姆卡拉(鄂倫春語:乾杯)。大家乾杯。 賀小寶對管糧、管水有戒備感,就問:穆昆達,這兩位是……莫納說:索長山的外甥,來找舅舅的。莫納把賀小寶介紹給管糧:這是我們族人信任的漢人賀小寶,也是你舅舅的朋友。

管糧拱手示意。賀小寶說:幸會,我要去鎮上取趟貨,先告辭了。 山路上響起一陣叮叮噹當的鈴聲,一個滿身滿頭飾品的族人少女趴在馬背上昏迷不醒,她是莫納的女兒阿麗瑪。有人喊:阿麗瑪被蛇咬了! 莫納住處的撮羅子煙霧繚繞,一片滿語的經聲。阿麗瑪倒在鋪上昏迷不醒。 巫師(治病的薩滿)給阿麗瑪念咒語,反复叨咕著:乃木那——那木……乃木那——那木……一邊拿著點燃的森吉如(像杉樹葉子,很高)在屋裡繞來繞去,圍著阿麗瑪身前身後地繞。另一個小薩滿不停地敲單鼓,也在念經。二人的經聲如復調音樂,傳達著神秘的信息。 鼓聲在延續,巫師走出撮羅子,莫納、管糧跟著出來。莫納焦急地說:你一定要保住她的命啊!巫師說:要想保住性命,除非用人血做藥引子。

莫納說:用我的!管糧忙上前:穆昆達,用俺的吧!巫師點頭:年輕人的血是上品,最好不過了,老人血有毒性。 管糧走到背靜地方,嘴裡咬著一根木頭,拿著一把手刀扎在胳膊上,血流出來,他閉上眼睛,“哦”的一聲使勁兒剜下刀子,血流在碗裡。 夜晚,老莫納坐在阿麗瑪舖前。阿麗瑪嘴唇有點動了。巫師說:明天一早她就沒事了。莫納鬆了一口氣。管糧胳膊上包紮著鹿皮走進來。莫納感激道:是你救了她的命,你和索長山一樣,都是漢人的好人! 太陽老高了,阿麗瑪還在昏睡。管糧在爐子旁燒水。爐子在屋子中央,是石頭搭成的,燒水的鐵缸子懸吊在爐子上面,水已經開了,管糧要摘下來,不想缸子掉在地上,噹啷噹啷一陣響。 阿麗瑪醒來,看到管糧就問:你是誰?管糧不知從何說起。莫納說:他是我抓到的犴。昨天是他用自己的血把你救了。斜射進來的陽光照在管糧身上,飄散的長發顯得他格外俊朗和瀟灑,阿麗瑪欣賞地看著他,流露感激的目光。 賀小寶騎馬來到縣衙,下馬與衙役低語,亮出一塊腰牌,走進衙門。不一會兒,他領著一群清兵騎馬來到部落附近,悄悄圍住部落四周的山。他到部落的河對岸,發覺一切正常,就摘下脖上的靈骨棒,衝著遠處的清兵們,指了指莫納住處,然後隱身躲開。 管糧、管水、莫納、阿麗瑪正在吃飯,莫納突然以老獵人敏銳的嗅覺感到了異樣。他走到門口,從門縫往外看,看到山邊露出清兵帽子上的紅纓,神情大變地對管糧、管水說:不好,外面有官兵!他們一定是沖你們來的。阿麗瑪,你帶他們馬上離開,我帶人擋住他們。 莫納走出撮羅子向天鳴槍示警,全部落裡的人都拿槍跑出來戰鬥。清兵蜂擁而上,從四周的山上沖殺過來。山里打獵的族人聽見槍聲馬上往回跑,他們個個都是狙擊手,舉槍射擊,清兵紛紛倒下。賀小寶一人偷偷溜出部落。 阿麗瑪帶著管糧、管水從部落逃進叢林中。管糧當先,管水斷後,打倒幾個過來攔截的清兵。阿麗瑪見一個清兵從斜方向跑過來,清兵剛要射箭,阿麗瑪回身拋出套馬繩,把清兵拖下馬來。 三人來到一座山下。管水有些擔心:官兵人太多,族人會吃虧的。阿麗瑪胸有成竹:有老莫納在,不會有事。你倆一直往前走,山頂有個懸崖,如果追兵來了就跳下去,下面是大江,很安全的。我去把他們引開。 清兵一步一步衝進部落。莫納和男人們掩護婦女、孩子殺開一條血路往後山跑,邊打邊撤。清兵把他們團團包圍,發現沒有管糧、管水,就向山中追去。 管糧、管水正跑著,管糧突然踩到獵人的地夾子,倒在地上,血洇濕了褲子。管水拽著管糧跑,他們奮力爬到高處,能聽見下面嘩嘩的水聲。 管糧喘息著:老二你跑吧。管水急了:不行,要死咱也得死在一塊兒!管糧喊:老二,好好活著!活出個樣來,替哥孝敬娘!管水哭了:哥,咱不是說好不分開嗎! 管糧緊緊抱一下弟弟,猛地發力一推,沒有防備的管水被推下崖去。管糧高喊:對不住了老二!管水在江水中順流而下。 清兵在山上四處搜尋。管糧拖著傷腿倒在草地上,覺得已經無路可逃。阿麗瑪找到了管糧,她問:你怎麼不跳崖?管糧說:我受傷了,會拖累他。阿麗瑪急忙拉起管糧:離這兒不遠有個山洞,快跟我走! 阿麗瑪扶著管糧走入密林深處,他們鑽進一個山洞裡。阿麗瑪看了看管糧的腿傷,轉身急匆匆跑出洞去。不一會兒,她跑回來,手裡攥著一把草說:你挺住!地夾子有毒,恩拉蘇草能解百毒。阿麗瑪把草藥嚼碎,抹在管糧傷口上。 管糧念叨:管水不知是死是活?阿麗瑪安慰著:那個山包不高,小時候我們經常跳著玩,頂多衝到下游去,不會有事。 莫納在撮羅子裡編一條皮繩。阿麗瑪進來,莫納問:管糧怎麼樣了?阿麗瑪說:他腿受傷,我給他敷上草藥好多了。莫納看著阿麗瑪:還是讓他早點離開吧,此地不可久留。阿麗瑪頓了頓小聲說:阿邁,你定下的規矩忘了? 莫納看著阿麗瑪,忽然想起曾經說過的話:他是個不錯的青年,我們的族人越來越少,你可以和他留下一個後人,但是你要記住巫師的話,你不能和任何人結婚。莫納說:好吧,你去找他吧。 阿麗瑪拿著一些狍子肉,提著一瓦罐馬奶酒走在山上。賀小寶在後面尾隨著,他看見阿麗瑪走進山洞,迅速跑開,不久,他帶一隊清兵向山洞方向跑去。 管糧在山洞裡生起一堆火。阿麗瑪走進來,將手裡的狍子肉遞給管糧說:咱們烤狍子肉吧。阿麗瑪手上邊烤著肉邊說: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管糧講起了他和曼兒的事。阿麗瑪用樺皮碗倒了一碗馬奶酒,遞給管糧:好了,不提那些事了,這是我特意為你準備的馬奶酒,喝一碗吧。管糧接過喝下。阿麗瑪又倒一碗端給管糧:這碗酒,是感謝你的救命之恩。管糧又接過喝完,頓時感到酒勁十足,有一種飄飄然的感覺。阿麗瑪再倒一碗酒給管糧,自己也端起一碗酒說:我的身體裡流淌著你的血,這一碗,我陪你乾了!管糧喝下酒,目光慢慢變得迷離。 阿麗瑪喝完酒,跳起了鄂倫春舞蹈,舞姿性感而富有挑逗性。她邊跳邊脫下一件外衣,邊舞邊脫,有小銅鈴的衣服響著落在了地上。阿麗瑪突然舞姿加快,旋轉中坐入管糧懷裡。管糧遲疑、迷離。阿麗瑪用手挑逗性地托起管糧的下頜。管糧一隻手剛要摟住阿麗瑪,阿麗瑪卻如泥鰍般滑出管糧的懷抱。阿麗瑪繼續舞著,舞姿更加瘋狂。管糧已經呼吸急促。阿麗瑪激情如火地再次坐入管糧的懷中,管糧緊緊摟住阿麗瑪。火堆的火燃燒得更旺了。 天亮了。管糧和阿麗瑪赤裸上身並排躺著,身上蓋著獸皮衣服。管糧已經清醒,他問:為什麼要這樣?阿麗瑪說:因為我想這樣。管糧不解地嘆了口氣。 阿麗瑪寬慰道:你不要多想,你還是你,我還是我。如果能夠有一個你的骨血,那就是我的幸運。老薩滿說過,我這輩子不能結婚,否則會有血光之災。但是可以有一個後人。 老莫納正席地禱告,阿麗瑪領著管糧進來。他看到二人進來,十分高興地問:年輕人,你的傷怎麼樣啦?管糧活動活動腿腳:用了阿麗瑪給我上的藥,基本上好啦!老莫納高興道:那就好!是雄鷹就要在天空中翱翔,是駿馬就要在草原上馳騁。我有幾句話要對你說。阿麗瑪,你去把賀小寶找來。阿麗瑪答應著離開。 賀小寶來到撮羅子,莫納伸手道:小寶,把靈骨給我。賀小寶從脖子上摘下靈骨遞給莫納。莫納接過靈骨對賀小寶說:你出去一下,我有事要和管糧說。 賀小寶心裡驟然明白,他走出撮羅子,悄悄趴在門縫往裡看,看見老莫納拿著那個靈骨,在地上敲了三下,又舉在空中念叨一陣,然後用刀子啟開骨的一端蠟封,從裡面扯出一個薄薄的鹿皮卷,是一張金脈圖。 莫納把金脈圖遞給管糧:這是你舅舅死前給我的,很多人惦記這張圖。我現在可以告訴你,我們是滿族人,一百年前大清朝為了西部邊疆安定,讓滿族的一支西遷。路途漫長,走了幾年,十分艱苦,死了好多人。我們這一支的先人怕人全部死去,在西遷途中逃跑,來到這裡,為避免大清朝廷追殺,從此以鄂倫春人身份隱藏下來。只要是大清的天下,我們就不能走出森林挖金。索長山是你的舅舅,我把它送給你,也算是物歸原主了。去挖金子吧,孩子!有了它,山上的金子都是你的,你的命從此就不歸你了,生命的危險也就會時刻伴隨你,財與命永遠是一對兄弟,它會給你帶來磨難,帶來殺身之禍。不要輕易暴露這張圖。孩子,人不能過貪,採一眼兩眼即可,剩下的留給子孫,把這圖傳下去。 管糧拿著金脈圖,心情激動地說:這麼貴重的東西,你咋敢放賀小寶那兒啊?莫納笑笑:在我看來它不過是一張鹿皮,想把鹿皮放好,要憑腦力和膽量,最不安全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 賀小寶聽到這裡,悔恨不已。突然傳來喊聲:清兵來了!賀小寶竊喜。這時,成百清兵已將部落包圍,族人們四處逃散。 賀小寶眼睛一轉,鑽入撮羅子裡告訴莫納:穆昆達,清兵來了,快走!莫納問:清兵怎麼又來了?賀小寶說:肯定是衝著管糧來的。莫納對管糧喊:你趕快離開,這裡有我!賀小寶十分殷勤:路我熟,跟我走!他拉著管糧衝出撮羅子。 阿麗瑪跑來,遇見管糧和賀小寶。管糧急急地說:阿麗瑪我要走了,我會永遠記著你!阿麗瑪叮囑:路上小心! 清兵殺過來,管糧隨賀小寶衝出。幾個清兵衝上來,搏鬥中,管糧發現賀小寶向一個清兵頭目使眼色,然後拽著管糧逃脫。管糧和賀小寶在密林中穿行。 清兵撤了,部落一片狼藉,有些撮羅子冒著青煙。族人們忙著打掃戰場。老莫納和阿麗瑪巡視著部落。 阿麗瑪問:阿邁,最近清兵為什麼接二連三襲擊部落?莫納沉思:一定是衝著管糧來的。阿麗瑪斷定:清兵怎麼知道管糧在我們部落?我們部落一定有奸細。 莫納思索片刻:是賀小寶。當年索長山就是他殺的,索長山說賀小寶是朝廷的密探,讓我不要得罪他,所以這些年我一直沒敢對他下手。他為了找索長山的金脈圖,一直住在我們部落裡,現在他隨管糧而去,我猜他是知道我把金脈圖給了管糧。他是管糧身邊的暗箭,管糧隨時都會有危險!要想辦法給管糧送個信兒,讓他提防賀小寶。 蔣雪竹來到京城,找到蘇大人,遞上張懷遠大人的信。蘇大人看完信說:回去告訴張大人,你父親的事早已有了轉機。有人通融老佛爺,對你父從輕發落,發配邊關,三千里流放!你去獄中看看他去吧。 雪竹來到獄中,見父親蒼老許多。蔣仕達顫聲道:父親就是擔心你呀,孩子!雪竹擦淚:父親,我挺好,你不用擔心。蔣仕達拉著雪竹的手:父親的案子已從輕,你不用再躲避追殺,我也放心了。我要發落邊關,你回你義父身邊去吧。 雪竹搖頭:不,父親,我就跟著你,你到哪兒我跟到哪兒。蔣仕達哀嘆:傻孩子,我去的都是苦地方,你一個女兒家怎能受得了啊!雪竹堅持:父親能受得了,女兒就能受得了! 秋風肅殺,落葉飄零。押送路上,二押兵一左一右。蔣仕達長枷鐵鐐,艱難地行走。雪竹跟在後面。 管纓蓬頭垢面,拄著棍子,一個人疲憊不堪地在路上艱難走著。這天下午,管纓來到一個小村,在距路邊不遠的一戶人家的籬笆外對院裡喊:有人嗎?一個中年女人從屋裡出來。管纓求道:大姐,給口水喝吧。婦女端來一瓢水。管纓問:大姐,這兒離關東還有多遠?婦女說:傻孩子,這就是關東了! 管纓又問:有條江叫黑龍江,怎麼走啊?婦女很熱情:都知道在北邊,一直往北走吧。關東可大著呢,沒聽人說嗎?關東山走到老,小伙兒跳牆狗不咬,閨女丟了媽不找。為什麼媽不找?找不著啊,關東太大了! 管纓喝完水謝過婦女,繼續往前走。她走進一個村子,這村子在鎮子的邊上,有幾戶人家房挨房。管纓走到臨街的一戶院外喊:餵,有沒有山東人?從裡面走出一老漢,鄉音濃重,人稱老王頭。老王頭問:你是哪兒的?管纓答:山東掖縣的。大叔,俺想在這兒立個身。 老王頭問:帶錢了嗎?管纓答:不多,五吊。老王頭又問:那好乾什麼!幾張嘴?管纓答:就俺一張嘴。老王頭想了想:那就給你兩擔糧,先安頓下。 管纓說:開個字據吧。老王頭笑:都是山東人,開啥字據啊!東邊有個窩棚,還有三五畝地兒,先去刨食吧。我領你去。 老王頭送管纓到窩棚,囑咐著:關東土匪賽牛毛,九九八十一綹,綹綹都是活閻王。三天兩頭就來,平時搶雞鴨鵝狗、柴米油鹽,秋收搶糧,入冬搶錢,年後搶人,專搶女的。姑娘,注點兒意。這窩棚是以前放羊用的,先湊合吧。 夜晚,管纓用破門板頂在窩棚的空門上,一把鋤頭正好頂住門中間的橫帶。管纓不放心,用手按了按。她不安地倒在小舖上,側身而臥,身上蓋著草簾子。有風吹來,門板嗚嗚響。管纓側耳傾聽,沒事又躺下。深夜裡有什麼東西在動門,咔咔響。管纓驚醒了,一骨碌爬起來問:誰?說著,慌亂摸一把鍬拿著,靜聽外面。沒聲了。一會兒又開始扒門,咔咔的。 管纓喊:誰?不吱聲俺放槍了!又沒聲了。一會兒又響了。管纓用火鐮點著條草繩,從木門縫裡伸出去,“嗷”的一聲,嘭嘭的腳步聲漸漸遠去。管纓趴在門縫一看,一頭黑熊瞎子漸漸走遠。管纓一下子癱坐在地上:哎呀俺的娘啊!這是個啥傢伙啊! 日頭正當午,管纓在窩棚外晾衣服,一群背包的人來到窩棚外。有個年歲大的喊:有山東人嗎?管纓問:你哪兒人啊?來人說:山東平度的。管纓問:闖關東過來的?來人答:是啊,想在這兒立個身。管纓抖著衣服問:帶錢了嗎?來人答:不多,六吊。 管纓把衣服搭在桿上:那好乾什麼!幾張嘴?來人答:五張嘴,吃不了多少糧。管纓搓搓手:先安頓了,給你們點糧先對付著。來人說:開個字據吧。管纓笑:開玩笑呢,都是老鄉。來人高興道:那先謝謝了! 管纓一指遠處:去那邊搭個窩棚住下,地頭那邊還有點荒地,先刨食兒吧。來人高興道:哎!還得是老鄉啊! 管纓在窩棚外做飯。有人在身後喊:管纓?管纓回頭看,那人逆光站著,看不清模樣。管纓問:聽口音是掖縣的?那人大聲道:管纓,俺是王福恩! 管纓驚喜:哎呀,是福恩啊!沒看出來,你啥時來的?王福恩不好意思:昨天和那些老鄉一起來的,俺蓬頭垢面沒敢抬頭。管纓笑道:嗨,都是老鄉,誰笑話誰呀?他們可不是掖縣的啊?王福恩說:路上遇到的,一塊兒走,也好照應。 管纓挺高興:咱從小一塊兒長大,就不外道了,俺也是早你們幾天到這兒,往後咱還得互相幫襯點兒。王福恩點頭:那是,真得謝謝你。管纓啊,不瞞你說,小時候咱村男孩,都稀罕你,都想長大娶你呢。管纓一聽,哈哈笑個不停。 管纓就算在這里扎了根。開始時,她一個人開荒刨地,啃一口乾糧,捧著罐子喝一口水,再一鎬一鎬地刨地。她的臉上映著橘黃的霞光,和汗水一起熠熠閃著。每刨一下,腦後的辮子就飛動一下。 黑黑的土地開出來了,長長的筆直的壟起來了。管纓挎著小籃子在壟上撒種,用腳覆土,踩格子。春風吹來,掀起她兩鬢的劉海飛舞。早晨,太陽剛剛升起來,管纓就扛著鋤頭,鋤頭上掛著籃子,用一塊兒布蓋著,提著一個水罐,走到自己的地頭上。她把籃子、水罐放在田頭,開始鋤地。 冬去春來,辛勤耕耘。春種夏鋤,汗流浹背。秋天,管纓的地裡豐收在望了。 這天,留著兩撇八字胡的孫三騎馬圍著管纓的大豆地轉了一圈。管纓抬頭看見孫三,沒理他。孫三把馬停到管纓面前問:誰開的地?管纓說:我。孫三瞪眼:你開荒問誰了?你問天、問地了嗎?問人了嗎?管纓搖頭:都沒問。 孫三吼著:你惹大禍了!這天是天老爺的天,地是天老爺的地,你不問天問地,它答應嗎?管纓很平靜:不用問。 孫三發橫:你壞規矩了,跑馬占荒你懂嗎?我剛才轉了一圈,那就是我的地了,你知道了吧?管纓冷著臉:俺沒看見。孫三威脅著:你違反天意,又壞了規矩,我馬踏莊稼你信嗎?管纓厲聲道:你敢! 孫三要騎馬踏地,管纓手提鋤頭撲上去和他廝打。孫三舉鞭抽管纓,管纓一手拽住鞭繩,一手掄起鋤頭。孫三從馬上掉在地上,鞭杆被管纓奪去。管纓掄起鞭子邊打邊喊:讓你欺負人!讓你欺負人!孫三爬起,褲子脫落,雙手提著褲子逃跑。管纓在後面舉著鞭子追打。孫三邊跑邊喊:大姑娘打人了! 孫三雙手提著褲子跑進村子,大家前仰後合地笑。孫三在前面跑,管纓在後面追。有人說:孫三提溜著褲子呢,這準是想欺負人家了!有人說:這閨女真不是個善茬子! 孫三跑不動了,蹲在地上耍賴:再打我脫褲子了!管纓上去就抽鞭子:俺叫你欺負人!脫!俺叫你脫!孫三脫了褲子:我讓你打,打吧!管纓不在乎,照著白花花的屁股狠狠抽鞭子:你以為俺不敢打啊!這回更好打了!孫三趴在地上叫喚:別打了,祖奶奶呀! 管纓打累了才住手。孫三嗷嗷喊著爬起,提著褲子踉踉蹌蹌跑了。孩子們起哄孫三。管纓轉過身,扔下鞭子嗚嗚哭了。王福恩跑來問:咋了?孫三欺負你了?管纓只管哭,不理王福恩。 管纓緩緩走在街上,所經之處,眾人都投來目光,指指點點,竊竊私語。有人說:就是她,把孫三打得直叫祖奶奶。有的說:聽說她把熊瞎子都趕跑了!管纓誰都不在乎,手裡握著鞭子徑直向前走。 第二天,孫三正圍著大被沮喪地坐在炕上,管纓拎著鞭子進來了。孫三一見管纓,收緊了被子:幹什麼?欺負人欺負到家了?管纓微笑著:不干什麼,串串門兒還不行啊? 孫三警惕地盯著她手裡的鞭子:你你你還想打我呀?管纓挺和氣:還你鞭子。褲子給你打開花了,不縫不對呀!孫三臭硬:縫褲子還用你幹啥?家裡有老娘們儿,針線活好著呢! 管纓坐在一把破椅子上,椅子吱嘎一聲,管纓往邊上坐坐:吹吧,有沒有娘們儿我還不知道?村痞一個,窮光蛋一個!晚上一個人打挺的貨!孫三厚著臉皮:我不用你縫,我我我有褲子,三條呢。 管纓一笑:拿出來看看?孫三吹牛:咱家有勢力,從這兒往前走二里,趙福成百長是咱家姐夫。管纓笑:有那姐夫你還這熊樣?脫吧。孫三搖頭:不脫。管纓一鞭子抽在炕沿上,“啪”一聲脆響。孫三抱著被躲到炕裡邊,縮成一團。管纓掀開被子,把開襠褲腿兒扯下,扯開褲子舉在高處:穿個開襠褲子,丟人丟得都不敢出門了! 管纓拿出針線縫著:咱闖關東來這兒,能立住腳都不容易,誰也別擋著誰,誰也別欺負誰,好好過日子,互相有個幫襯多好啊!孫三你說是不是?孫三忙點頭:誰說不是呢!是得幫襯,站住腳不易。多少人水土不服,得了大骨頭節病走了。關東這病那病的,說得就得,有個好身板兒才能站住;關東這個匪那個匪,說來就來,得有個好膽量才能挺住。餵,你能行嗎?管纓說:行!有什麼不行的? 夜晚,管纓在小酒館請客,酒桌上坐滿了稀奇古怪的人,都是當地地痞流氓無賴。孫三也在其中。管纓舉起酒碗:俺先說兩句,來到此地,小女子不知深淺,冒昧得罪三哥,俺向三哥道歉,先自罰一碗。管纓把一碗酒干了。 孫三一擼胳膊:這妹子仗義,我也多有得罪,沒說的,自罰一碗!說著也乾了。有人說:白花花的屁股沒白亮!眾人笑。 管纓打圓場:咱今天喝的是爺們儿酒,千萬別揭三哥的短,話往好聽處說,來喝酒!孫三挺仗義:從今往後,誰要是欺負你,我就收拾他!管纓一笑:三哥,這話該俺說!眾人大笑。 管纓在小酒館里和大家推杯換盞,她手拿筷子,有節奏地敲著桌子,唱起了山東琴書(即呂劇前身),唱著,笑著,起身拍拍這個肩膀,拍拍那個後腦勺,唱著扭著走出了小酒館,走在小鎮街上,笑著,哭著,舞著,融入夜色。 這天黃昏,管纓在窩棚外磨鐮刀準備秋收,忽然,她聽到有聲音像悶雷似的轟轟響著。她抬頭看去,山坡上一片黑壓壓的雲滾動著向村子襲來,隨之發出越來越響的聲音,震耳欲聾,塵煙騰起,地動山搖。管纓被這陣勢嚇呆了。 村子裡的人紛紛喊著逃走:野豬來了!野豬禍害莊稼來了!有人對著野豬群作揖念經。管纓攔著大家:別跑,咱趕它們走啊!老王頭跑過來喊:孩子,認了吧,吃多了算倒霉,剩下的算賺了! 管纓跑進窩棚裡,拿出個銅盆使勁敲,邊敲邊往地裡走。老王頭喊:你不要命了?管纓哭了:莊稼就是我的命啊! 管纓哭著敲著,野豬根本不在乎她。她忽然跑到窩棚裡,舉起一根火把,發瘋似的向地裡衝去,喊著:我的莊稼!大家喊著、看著,忽然呆住了,只聽見轟隆隆的聲音又響起,野豬群漸漸逃走轉到別的地裡了。遠處有人哭喊:莊稼啊!莊稼!管纓又舉起火把喊:大叔、大嬸們,幫幫他們啊!轉瞬之間,村民們舉著火把向鄰地跑去。 於是,一到夜晚,家家戶戶就在地邊點火護秋了。 管纓正在火邊坐著看地,王福恩過來:管纓,告訴你一聲,我要走了。聽老鄉說,俺叔在北邊兒立住腳了,俺想撲奔他去。 管纓說:俺大哥、二哥也去了北邊,在黑龍江邊。要找不著你叔,你就去黑龍江邊打聽俺舅,俺舅索長山在那兒,俺哥去找俺舅了。見到他們會幫襯你。要見到他們,就說俺在這立住腳了。 王福恩走了。夜已深,管纓坐在自家的地頭,守護莊稼,防身的鐮刀放在邊上,火光映著她臉。遠處偶爾傳來狼叫。 老王頭和老婆及兒子海濤走來。老王頭說:孩子,我們來看看你。老王婆真誠地說:我家的地多虧了你啊!要不都得讓野豬拱了。海濤,快給恩人磕頭!王海濤要下跪,管纓阻止道:可別呀,我能立住腳是王大叔幫襯的,我還得謝謝你們呢! 太陽冒出了地平線,朝霞映襯著金燦燦的莊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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