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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第三十四章

走西口 俞智先 8043 2018-03-18
裘巧巧挺爭氣,又給梁滿囤生了個兒子,兩口子的感情也比原來更好了,梁老夫婦也跟著高興。讓他們更高興的是皮革廠的生意也越來越好。田青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跟著他幹的伙計也都富了。這天田青帶著瘦猴和梁滿囤又在交接貨。當瘦猴和賬房先生在給牛皮檢尺時,梁滿囤一眼看見了瘦猴兩隻手上都戴著大大的金戒指。 瘦猴手裡拿著兩根尺,把一張牛皮放在案子上看了看,“一等。”賬房先生在賬本上記上。瘦猴把尺放在牛皮的一邊,指點著多餘的部分和缺少的部分說:“這塊頂這塊兒,行吧?” “行。” “五尺八。” 賬房先生記上了。 瘦猴把這張皮子放在量完的一摞上,又將一張皮子放在案子上,他仔細地看了看:“二等!梁經理,您看呢?”

梁滿囤上前看了眼皮子,“二等吧。” 檢完了皮子,賬房先生掐著手指算了一會兒,報數說:“共合七千八百六十二尺。梁經理,田老闆付的訂金全部抵消了之後,下餘二十平尺。” 田青也掐了掐手指頭,“沒錯。那二十平尺按契約,我們付全額的價錢。這批牛皮我取走了。從明天算起,按契約,你再把熟出的牛皮賣給我三年。”他對滿囤說。 “這你就不必提醒了。我會按契約一天不少地讓你代銷三年。”滿囤心里高興極了,皮革廠這回終於全是他的了。 “滿囤,我把讓我那個親爹輸掉的老宅子又買回來了。這趟恰克圖跑下來,我就要回去把我娘和徐伯伯的婚事兒辦了。” “田青!你這又買宅子又辦喜事的,雙喜臨門哪!” “你可是從走西口到現在,一次也沒回過老家呢!這回,你不回去喝我娘的喜酒,順便到老家看看?”田青邀請他。

“我……我怕是離不開,還是送一份賀禮吧!” “那就讓大伯大娘回去一趟吧。我從恰克圖買回了一輛玻璃馬車,坐著很舒服。” “那我問問我爹和我娘,看看他們的意思吧。” 滿囤回屋告訴家人,從今兒起,田青付的訂金全部抵消完了。聽說興盛制革廠現在全歸滿囤了,一家人那個高興就不用說了。 “可不是嘛,好懸一把牌呀!差一點兒,就把作坊賣了。作坊起死回生了,這得感謝人家田青啊。”梁父對兒子說。 巧巧提議今天要讓廚房加菜、買酒,好好慶賀慶賀,犒勞犒勞工友們。可梁滿囤卻有些無精打采,他在想著是不是讓爹媽回田家莊的事,“爹,娘,田青要請你們回老家一趟。”想了半天他還是說了。 “田青說了,他從恰克圖買回了一輛玻璃馬車,就是四個輪子,馬拉的車。車上還有個車篷。”

“啊,我知道,那也叫轎子車。”梁母搶著說。 “不是那樣的,轎子車也是兩個輪子。那種車中間的篷子像個小房子,還一邊有個帶玻璃窗戶的門。車輪子上邊有鋼弓子,遇到不平的路,顫顫巍巍的,一點兒也不顛簸。” 梁母樂了,“是麼?要是那樣,我們一定得回去!” “那我就給你們準備一份賀禮,田青把他爹輸掉的田家大院又買回來了,要在田家大院裡給他娘和徐木匠辦喜事。”滿囤不想差了田青的人情。 梁母梁父同時“喲!”了一聲,瞪大了眼睛。 田青和瘦猴結完賬從皮匠鋪出來,沒走多遠就碰到了老趙,起初他們沒認出來,只見一個叫花子向他們伸手: “老爺太太,可憐可憐我吧!” 田青要掏錢,瘦猴揮手:“去去去!”田青打了一下瘦猴的手,給了叫花子一張鈔票。叫花子摘下破帽子,“你們認不出我來了?”

瘦猴驚訝地叫出聲來:“老趙!” “是你?”田青掏出一把鈔票,“這些錢夠你回山西的路費了。回家吧!”他還真是挺可憐老趙的。不想老趙朝田青的臉上唾了一口,“呸!” 瘦猴急了,“你幹什麼?!” “田青啊田青!我老趙混到今天這個份兒上,全是因為你!”他把田青給他的錢朝田青臉上扔去,“我不要你的臭錢!你不用貓哭老鼠假慈悲,我不用你可憐!” “姓趙的,你撒什麼野,別他娘的給臉不要臉!”瘦猴喊著。 老趙推了一把瘦猴,“滾一邊去!你個瘦猴!”他又指著田青說:“看樣子你混得不錯呀?可你作損太多了,難逃報應。我……”他在地上找磚頭。他看到了一塊磚,去拾,瘦猴一把將他推倒了。 “你他媽再敢無禮,我就叫警察了!”

老趙卻把拾到的磚向田青砸去。田青用手一擋,那磚立即當腰斷裂。 瘦猴又把老趙推倒了,“你走不走!無賴!” “瘦猴!這事跟你沒關係!田青,你不是會功夫麼?好,我今天就跟你拼了!打不過你,我也甩你一臉大鼻涕!”他朝田青一頭撞去。 田青抓住他的頭髮,把他按跪在地上,“趙師傅,你別逼我。我不會打你一個沒有能力還手的人。我不用你,是因為你有你的為人之道,我有我的用人之道。道不同不相與謀,我可沒有害你的意思。我給你錢,不是怕你,因為無論如何你也是山西人,我盡一點兒同鄉之誼。”他把錢塞到了老趙的衣服裡,說:“混不下去,就回老家吧。你有兩隻手,可以壟溝裡邊找小米,別伸手討要,在這給山西人丟臉!” 這時已經圍上來不少人,聽了田青的話,一陣叫好聲。田青鬆開手,擠出人群。

瘦猴指著老趙說:“你聽見沒有,別在這兒給山西人丟臉了!” 老趙坐在地上哭喊道:“田青!你別走!我要殺了你!” “哎,人家給他那麼多錢,他怎麼還要殺人家?”“喲,這人是個瘋子!”一群看熱鬧的人七嘴八舌地散開了。 老趙又是一陣瘆人的大笑。 瘦猴追上田青,“這種臭狗屎你理他幹嗎?” “他挺可憐的。當初是我把他藏了牛師傅配方的事告訴梁滿囤的,為此梁滿囤才開了他。” “那他找梁滿囤去呀!” “算了,你回家吧,準備準備,跟我一起回山西。”田青不想在這事上費腦筋了。 瘦猴一聽高興壞了,樂顛顛地走了。田青看著瘦猴的背影也開心起來。 晚上,巧巧讓人做了好多好吃的,桌子上擺著一大桌子豐盛的飯菜,一家人圍桌而坐。梁滿囤還是悶悶不樂。

梁父看了兒子一眼,“滿囤,飢荒沒了,按說你該高興啊,你是不是知道田青發了大財,買回了老宅子,又要回家給他娘辦喜事,你眼氣了,眼紅了,眼熱了?” 梁滿囤喝了口悶酒,“爹,我就是不明白,我一天到晚起早貪黑,整天跟工友們一起幹活,一起聞池子裡的臭味兒,我敢說,我比掌桌師傅還累,我比賬房先生還精打細算;田青呢?你看看他,穿得像個假洋鬼子,不就是在包頭和恰克圖之間遊遊逛逛麼?手上連個繭子都沒起,他,他倒發大財了,又買宅子又辦喜事的,這,這還有沒有天理?嗯?” 裘巧巧扑哧一聲樂了,“田青他娘都是五十歲的人了,還要嫁人?嫁的還是個木匠。這也算是喜事?田青和他娘的臉皮可都夠厚的了!滿囤,這事兒,咱們背著手看笑話,咱不生氣!咱笑話死他們!”

“滿囤啊,這氣人有笑人無,是做人的一大毛病。你辛辛苦苦地操持這份家業我也看見了,可你不能說田青是遊遊逛逛就把錢掙了。就說他一趟一趟地跑恰克圖吧,沙漠上只能走馬走駱駝,沒法走玻璃車!那不辛苦?聽說路上還有劫道的綹子,那不危險?人家賺的也是血汗錢!”梁父喝了口酒。 梁母也說,“小雞子不撒尿,各有各的道。掙錢發家也是大路朝天各走一邊。巧巧說得對,咱們不生氣。這人哪,命里八百難求一千,各人有各人的福報。就說田家吧,他爹田耀祖投生下來嘴裡就含的金勺子吧?可是他的命薄,壓不住,一下賭場就把那麼一大份產業給糟蹋完了。田青呢,一生日起就遭了難了,靠他娘縫窮和徐木匠拉幫套才把他拉扯大。死逼無奈才走了西口,不到他爹敗家的歲數,他又發了家,這是為啥?命!”

梁父白了老伴一眼,“你說那話我就不愛聽。命裡該發財,他閉著眼睛等著天上掉餡餅,他就發財了?哎,滿囤,你還沒說我們多會兒走呢!是田青來接我們呀,還是我們去找他呀?” 梁母拉住他,“哎呀,你著什麼急,又不是今天就走,你用不著火燎腚似的。” “當著兒媳婦你說的是什麼話呀?你!” 裘巧巧摀住嘴笑了…… 田耀祖又變了裝束,如今他是穿上了蒙古袍子,額下蓄了長長的鬍鬚,看上去很像個蒙古人。這天,他在小鎮上走走看看,買了一些家常用品、奶製品和肉類食品,又一樣樣地裝進褡褳裡。 正在市場裡買東西的山里豹子發現了他,立刻尾隨上了他。田耀祖沒發現,他走出市場,解開一棵樹下的馬韁,騎上馬走了。 山里豹子跟著他也出了市場,在另一棵樹下解開了自己的馬韁,不疾不徐地尾隨了上去……

山里豹子看見田耀祖向草原深處跑去,他立在馬上,遠遠地看著。田耀祖跑上了一個小坡,然後在坡的另一面消失了。山里豹子打馬跟了上去。山里豹子上了小坡,看見了田耀祖還在前進。他立馬坡上看著他。田耀祖又被一個草坡擋住了。山里豹子馬上又跟了上去……他終於看見田耀祖進了一個蒙古包。 很快地,山里豹子在前,劉一刀在後,七八個土匪尾隨其後,騎著馬包圍了那個蒙古包。劉一刀一馬當先,用鞭子抽打了一下蒙古包。 田耀祖神情泰然地從蒙古包裡走了出來,“是大當家的,別來無恙啊?” “賽半仙?你可是太不夠朋友了!”劉一刀歪著頭說。 “你是因為那年你中了四子王旗王府衛隊埋伏的事兒來找我的麼?” “啊,你誤會了。那件事我已經知道了是誰出賣了我,跟你無關。” “那你這是要幹什麼?” “會會老朋友嘛!”劉一刀語氣挺親切的。 “那就請吧!”田耀祖先進了蒙古包。 蒙古包中間是牛糞爐子,爐子上煮著奶茶。田耀祖在每人面前放了一隻碗。從爐子上取下壺,給大家倒奶茶。 “賽半仙,你沒聽說我又拉起了桿子麼?”劉一刀喝了口奶茶說。 “早有耳聞。”田耀祖才明白他這是啥意思。 “這你就太不夠意思了!知道了為什麼不去找我?” 田耀祖樂了,“那是因為我知道你提著刀在找我。” 劉一刀哈哈大笑,“是,是是,是有這麼一回事。不過,後來我在草原上找四子王旗的王子尋仇的時候,遇到了王府的梅林,那人姓徐。” “徐木匠?” “對,就是這個人自己承認的是他向王子告的密,我才遭到王府衛隊和官軍的埋伏。從那以後,我就到處找你。你是我的智多星吳用,我不能沒有你呀!” “大當家的太抬舉我了!不過,我已經金盆洗手,退出江湖了。” “扯淡!什麼退出江湖?退出了再進來嘛,腿長在你的身上。” “那就請大當家的放我一馬吧,我不想再當土匪了。” “哎,你呀,還真錯了。我這個土匪也乾得是一點兒興趣沒有了。我想學學東北的督軍張作霖,也接受官府招安,弄個旅長、團長干幹。我手下的弟兄們也就都有了出頭之日了。” “大當家這倒是一招高棋。” “可是進山得有進山的見面禮,招安也一樣。我得再做幾筆漂亮的大買賣,錢能通神,我得用錢鋪出升官的路來。你有學問哪,我劉一刀大字不識一個,想跟官府通個關節,連個會寫信的都沒有。我總不能直接走到段執政面前說,我給你一萬塊光洋,你給我個官做吧!啊?”他自己先大笑起來。 “天底下讀書人多得是,你為什麼非要找我呢?”田耀祖還是不樂意。 “不錯,天底下不缺讀書人,可是讀過書,又乾過土匪的,那就不好找了。賽半仙,你現在可是蝎子㞎㞎——毒遺糞(獨一份),比三條腿的蛤蟆都難踅摸!”他又哈哈大笑起來。 山里豹子也說,“賽半仙,你要是連當官也不願意乾了,就想在這兒了此一生呢,也行。你呀,先幫我們大當家的把這件事辦了,大當家的肩膀上扛上了肩牌兒,你再回來當你的隱士嘛!” 劉一刀站起來,“行了行了,別囉嗦了,這事就這麼定了。快,把你的細軟拿著,我要放火把這蒙古包燒了。” “哎,大當家的,別放火呀!”田耀祖急了。 “沒關係,你幫我把事辦完了,我給你一大筆錢,足夠你蓋洋樓的成不成?山里豹子,點火!” 山里豹子用槍挑起了牛糞爐子,往地上一倒,又從櫃子上拿了一瓶酒,啪地摔在火堆上,藍火苗子躥了起來。劉一刀一夥先出了賬篷。 蒙古包裡冒出了濃煙。半晌,田耀祖提著褡褳跑出來,他不住地咳嗽著,“劉一刀!你真不是個東西!” 劉一刀在馬上笑道,“你知道就好,我可是無惡不作。快上馬吧,你沒有退路了!” 田耀祖上了自己的馬。山里豹子在他的馬屁股上打了一鞭子,田耀祖的馬跑了起來,劉一刀等人跟了上去。 田耀祖就這樣又當上了土匪。 田耀祖成了劉一刀的手下人,他覺得很無聊,這本來也不是他所想幹的事。這天,二當家的眼線來報,說是從包頭向殺虎口的路上走著一輛俄式的玻璃馬車,有六七個砲手跟著,一看就是很有錢的主兒。 劉一刀一聽樂了,“想啥來啥,賽半仙,你就是我的福星!剛一進山門,我就要發大財了!快點兒備馬,我們走!山里豹子,帶上你的人馬,跟我去砸響窯!” 田耀祖搖搖頭,包頭的有錢人他都知道得差不離兒,誰家有玻璃馬車呀?他根本就沒有想到他又要見到自己的兒子田青了。 原來諾顏王子聽說田青要回家操辦他母親和寶音的婚禮,就同巴特爾來到志同貿易公司送了一份厚重的禮品,同時也給他帶來了一個驚人的消息:今年的七月,發生了一件同俄國十月革命同樣重大的歷史事件,中國共產黨成立了。 諾顏王子從懷裡掏出一本顏色發黃的小冊子,“看看吧,這是一本《共產黨宣言》。不要讓別人看見。共產黨人現在在中國政府看來,還是洪水猛獸。田青,我們現在是生意上的合夥人,我希望,有一天我們能成為政治上的好同志。” “我?我成么?”田青疑惑著。 “你恨不恨現在的官府?你想不想中國變成人民當家做主的國家?” “當然想。” “那就要打倒軍閥,打倒列強,而共產黨就是要打倒列強和軍閥,建立一個人民當家做主的民主共和國。”王子鼓勵地看著田青。 田青想到上次王子送給他的小冊子,他相信這肯定也是一本有意義的好書。於是他看著諾顏王子認真地說:“好,我一定好好看一看。”田青帶著朋友們給母親的厚禮和這本小冊子上了路。他當然也不會想到會在中途和自己的父親見面。 四匹馬拉著的玻璃馬車走在路上,前邊是騎在馬上的田青和豆花,後邊跟著瘦猴和五個砲手。玻璃馬車裡邊坐著梁家二老。他們超過了一個獨行的乞丐,那乞丐看見田青和豆花愣了一下——這人是老趙,不過田青等人並沒有看出來。 前邊就是殺虎口了,田青讓瘦猴跟著玻璃馬車慢點兒走,他跟豆花先去殺虎口安排好食宿。說完打馬向殺虎口跑去。 玻璃馬車裡,梁家二老坐得挺舒服,一邊稱讚俄國人能琢磨,一邊心里希望滿囤也能買一輛。他們哪裡知道土匪已經圍了上來。 土匪們訓練有素地成二龍吐珠之陣勢向玻璃馬車包抄過去。劉一刀朝天上打了一槍。 瘦猴怔了一下,“糟了!”馬上停了車。 梁父打開車門問,“哪兒打槍?” “遇見劫道的了!打吧?” 梁父已經看見劉一刀了。 “慢!他們人太多了。打起來你們全得把命搭上。別怕,他們與我們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不就是為財來的麼?要什麼給什麼不就完了嘛!” 劉一刀的人馬很快跑到了近前,將玻璃馬車團團圍住。 梁父對瘦猴說:“你們往後站,我一個老糟糠了,一不怕劫財,二不怕劫色,我不怕他們。”他向前走去。梁母在後邊直叫他回來,他也沒理。 劉一刀下了馬,向梁父迎面走來,兩個人相距幾步之外,站下了。這時田耀祖認出了梁父,忙用圍巾把臉遮擋住了,只剩下兩隻眼睛。 “請問,你是哪家的老太爺呀?”劉一刀客氣地問道。 “我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的兒子是包頭興盛制革廠的經理。你今天遇上我,得認倒霉了。” 劉一刀笑了,“哦?我怎麼個倒霉法,你說說我聽聽。” “第一節,我的兒子生意太差了,剛剛把欠的飢荒還清,沒幾個大子兒了。第二節呢,我兒子是出了名的鐵公雞、琉璃貓,你綁了我的票,他也不會出錢來贖我的。賊走不空手嘛,你也不能白跑一趟,這麼著吧,我這有一份給人家送的結婚厚禮,也能值個三五十大洋了。就算是送給各位的跑路錢吧!” 劉一刀樂了,“哈,有尿!不過,能不能從你兒子那兒榨出點兒錢來,我得試一試。就麻煩你跟我走一趟吧!” “別帶他,要帶你帶我!我跟你們去!”梁母喊道。 梁父瞪了梁母一眼,“你,你這不是添亂麼?” “要活活在一起,要死死在一塊兒!”梁妻說什麼也要跟著。 劉一刀又樂了,“哎呀,這可讓我太感動了!”他對山里豹子一揮手,“帶走!” 二當家問要不要把玻璃馬車帶上? “你個傻蛋!這車不錯是不錯,就是太扎眼。我要是帶上它,官軍找咱們可就不費事了。”劉一刀對瘦猴笑了笑,“朋友,千萬別傷了和氣!” 瘦猴他們眼睜睜地看著劉一刀一行人遠去了。 老趙已經走上了一個山坡,他看見了向他這個方向奔來的劉一刀,嚇得立即趴在地上。劉一刀一夥在他的眼前跑了過去,老趙一眼看見了被擄的梁父和梁母。 他一下子樂得蹦了起來,“哈哈!太好了!”他朝劉一刀喊道:“等一等,等一等!”他邊喊邊撒腿追了上去。 田青、豆花在前面安排好了住宿折回來時才知道遇見了土匪,兩位老人家也被土匪綁票了。他掏出槍來,就要追。 “董事長,你先別著急,我們還是進殺虎口,等著土匪開價贖人吧!”瘦猴追過來阻止田青,豆花也同意瘦猴的說法。田青看看土匪早沒影兒了,也只得帶著一行人先去住店。 劉一刀帶人衝進了一個孤零零的莊稼院子,院主人正在掃地,見他們進來嚇得扔下了掃帚。 “老鄉,別害怕,我是劉一刀。你把你家裡的叫到下屋去,我要在你這兒借地生點兒財!” “明白,明白。”院主人對上房喊道,“屋裡的!快出來!” 一個婦女從上屋走出來,慌慌張張地跟丈夫進了倉房。一個土匪從外邊把門鎖上了。 劉一刀下了馬,“把肉票領進去!”又對二當家的說:“你把住風。” 山里豹子押梁父和梁母進了上房。二當家拿梯子立在牆上,爬了上去。劉一刀看見田耀祖摀住嘴立在院子裡,“怎麼了,賽半仙?” “我,嗓子有點兒疼。” “那一準是嗆了風了。行了,你找個地兒躺一會兒。等我熬完了鷹,你給我寫封贖肉票的信就成了。” 田耀祖走進了西屋,鞋也不脫地躺下了,長長地噓了一口氣。 梁父梁母坐在東屋炕邊,梁母害怕地低著頭,梁父不在乎地看著劉一刀。 劉一刀的目光停在梁父的臉上。 “哎,有意思。你不怕死?” “七十三八十四,閻王爺不叫自己去。我都七十四了,土埋半截了,我死了也是喜喪,你說我怕個啥?” 劉一刀點點頭,“好,好好好。那你兒子怕不怕你死?” “我兒子?嘿嘿,他正盼我早死呢。你想想啊,他的生意做得不好,自己活得還挺費勁呢,再養活我們老兩口子,你說說,他還不盼我早點兒死?” “不對吧?你兒子能有那麼好的玻璃馬車,他能沒錢?你唬誰呀?” “你是說那輛車呀?得!得得得!你上當了!那車不是我兒子的。” “是誰的?”劉一刀不相信。 “就剛才,車後邊,有個瘦子,猴瘦猴瘦的,他是包頭東昌銀號的管家。那車是從恰克圖剛買回來的,要往山西老家送,我兒子不是不願意養我麼?就給了那個瘦猴十個大煙泡。瘦猴一想,反正車空著也是空著,就答應把我捎回山西老家了,他也能掙點兒外快。好漢,你要是把我們老兩口子撕了票,千萬給我兒子捎個信,瘦猴他沒把我送到地方,至少也得要回五個煙泡來。” “你這個老東西,說這麼熱鬧,到底是真的假的?”劉一刀將信將疑地盯著梁父。 “哎,你手裡拿的是槍,我手裡拿的是煙袋,我敢騙你麼?” 劉一刀撓撓頭……隔壁躺在炕上的田耀祖聽著梁父和劉一刀的對話偷偷笑了。 “行了,我也不跟你費吐沫了。我看看,你身上的什麼東西是你兒子一看就能認識的。”劉一刀上下打量著梁父。 “頭。” “嗯?” “我的腦袋年輕的時候受過傷。我年輕的時候,是個二虎!放羊的時候,跟羊頂架,一不小心,讓羊角把我的頭頂頂了一道溝,血嘩嘩的,我揀起一塊土坷垃就給按住了。傷口好了,留了一塊疤。我兒子一看見我的腦袋,準能一眼就認出來。” 山里豹子憋不住笑了出來,劉一刀抬手就給了梁父一個大嘴巴,“你個老幫菜!” “哎呀,你怎麼打人哪?”梁母叫了一聲。 梁父擦擦嘴角上的血,“劉一刀,你是個山大王,宋江也是山大王。宋江的杏黃旗上寫的可是'替天行道'。那他自己先得有道。就我的歲數,是不是比你爹都大?你打我一個糟老頭子,你就下得去手?”“你還跟我爹比?你是我孫子!山里豹子,把他的衣裳扒了,給他兒子送去。讓他兒子交五百塊光洋的贖金來取人,六天之內不來,就讓他給他爹娘收屍吧!” 劉一刀說罷氣沖沖地進了西屋。 田耀祖坐了起來,“熬得怎麼樣?” 劉一刀一拳砸在炕沿上,“這個老幫菜,真他媽難對付。軍師,你好點兒了吧?你給他兒子——什麼廠叫什麼來著?” “他好像說是製革廠的梁經理。” “對,你給他兒子寫封信,讓他送五百光洋的贖金來。” “五百?”田耀祖搖搖頭,“你是寧可要跑了,也不想要少了?” “你說他拿不出五百大洋?” “大當家的,你把山里豹子叫過來,別把那梁經理他們家的老太爺打死了,那就一個大子兒都要不來了。”田耀祖一直聽著那屋的動靜,他不忍心老樑頭挨打。 劉一刀點點頭,衝東屋喊道:“山里豹子!”山里豹子拿著梁父的上衣走了進來。 “軍師怕你把肉票給撕了。軍師,你接著說。” “你讓他出五百大洋,那你就不用送信讓他贖人了,直接讓他來收屍吧。頂多二百。” “二百?好吧,二百就二百。你寫吧。”劉一刀同意了,當下要田耀祖寫好了信。 山里豹子拿著那封信,叫過兩個土匪上馬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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