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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三十一章

走西口 俞智先 7071 2018-03-18
田青、徐木匠、傻大個子、瘦猴、豆花押著駝隊再次來到了恰克圖。駱駝背上馱著一捲捲的“鹿皮”。俄國人看著貨豎起了大拇指:“哈拉紹!(好)” 田青也笑著說:“哈拉紹!” 經過討價還價,買賣談成了。俄國商人拉著鹿皮走了,邊走邊向田青他們揮著手:“豆斯維達尼亞!(再見)” 田青也笑著衝俄國商人揮揮手:“豆斯維達尼亞!” 豆花興奮地一拍田青的肩膀:“哥!你真行!” 這一趟,他們收穫不小,一行人那個高興勁就甭提了。田青一行踏上了歸途。駱駝背上馱著一個個箱子,那是要帶回到包頭的貨物。 前面又是一望無際的草原。 田青騎著馬走在駝隊的最前面,他身後的駱駝比來時增加了一倍。傻大個子、徐木匠、瘦猴和豆花的身上都背著長槍、短槍,每個人都在警惕地觀察著。

傍晚,他們來到了四子王旗。 諾顏王子在王府招待著遠方來的好友,大家坐在地毯上,邊喝著奶茶邊聊天。 “田青,你真是個做生意的天才,不愧是山西人!才一年多的時間,你又東山再起了嘛!”諾顏王子讚道。 “哪裡,離我恢復祖業的願望還差得很遠呢。我還要賺更多的錢。我已經和口外從包頭到恰克圖這一線的二十二家製皮廠談好了代理銷售的事情。這二十二家在十三個城鎮,每個城鎮都要設一個貨棧。除去東盛已經有一家貨棧之外,還要設立十二家。我計算,本金需要兩千塊大洋。現在我只有一千五百塊,其中五百塊,我還有點兒別的用處。” 諾顏王子聽田青這麼一說,馬上說另一半兒他出。 “整個貨棧和經銷全是你來做的。我出一半資金,利潤我要三分之一就行。”

“太好了,王子殿下!”田青尊敬地叫了聲。 “我這個殿下可是喝過洋墨水的,知道管理的價值。你的管理佔三分之一,並不高嘛!就這麼定了。本來,錢,我應該借給你;可是,我要賺錢支援中山先生。” 田青明白王子的心胸,這對他來說,已經是雪中送炭了。他這回去恰克圖,看見來買皮貨的俄國人跟過去不太一樣,待人客氣,出手也很大方,而且說運去多少他們就買多少。諾顏王子告訴他,那些人是蘇聯紅軍。 “哦?”田青頭一次聽到這個名字。 “就在去年冬天,俄國發生了震動世界的十月革命,建立了蘇維埃政權。”王子興奮地告訴田青。 田青搖頭,他還是不明白。 王子拍拍他的肩,“這個事件對中國革命的影響相當大。田青,現在與兩三百年前山西人走西口的時代不一樣了。你不能只顧做生意,靠誠信老老實實恢復祖業,要好好看看這個已經變化了的世界!”

田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我一個生意人,世界跟我有關係麼?” “有,太有關係了!這樣吧,我這兒有幾本雜誌《新青年》,你拿去看一看。其中有一篇文章是北大圖書館館長李大釗先生寫的,叫《庶民的勝利》,你讀過之後一定會受啟發。袁世凱復辟失敗以後,北洋軍閥分裂成三股勢力,以段祺瑞為代表的皖系、以張作霖為代表的奉系和以馮國璋為代表的直系。它們是國中之國,封建割據,而且都找列強作為靠山。簡單地說,中國的出路在哪兒?打倒列強,剷除軍閥!走蘇聯十月革命的道路,爭取庶民的勝利!李大釗說得非常透徹。你還是看書吧。”王子覺得田青是一個讀過書的人,還是讓他自己先看一看這本通俗易懂的書吧,那上面已經講得很明白了。田青鄭重地把書珍藏了起來。他決定要好好地讀一讀。

田青的駝隊到底遇上了土匪。 一聲槍響後,早早埋伏好的劉一刀、二當家的、山里豹子領著幾十騎土匪,一字排開,向駝隊逼近過來。山里豹子催馬走上前來,“哎!朋友,有錢大家花花嘛。交出你們的駝隊,我就放你們一條生路!” “哥,是山里豹子!”豆花眼尖。 “真是冤家路窄啊!”田青要站起來,被豆花一把按住了,“哥!” “豆花,其實上次劉一刀已經敗在我手下了。我本來能要他的命,可我不願意殺人,就把他放了。劉一刀要是條漢子,他應該不會再找我的麻煩,我們之間的恩怨情仇已經了斷了,我去會會他!” 田青剛要站起來,忽然一陣槍聲大作,豆花趕緊一把將田青按住。兩人躲在駱駝後面往槍響的地方看去,只見一支衣裳雜亂的馬隊,一鼓作氣趕跑了劉一刀的土匪們。

田青看著遠去的兩支人馬,怔住了。 田青眼見那隊人馬趕跑了劉一刀,回馬又來到他們駝隊停留的地方。領隊的從馬上跳下來,沖田青的駝隊走了過來,“朋友!起來吧!沒事了。” 看著那領隊的田青愣住了。 “是李義大哥嗎?”他試探著問。 “田青兄弟?” “李大哥!”田青和李義跑到了一起,兩個人擁抱起來。好一會兒兩個人才笑著鬆開了對方。 “我在包頭看見過科爾沁王府發出的對你的通緝令,很替你擔心呢!” “他們抓不住我!”李義興奮地拍著田青的肩膀,“好嘛!原來你就是王子殿下讓我暗中保護的那位朋友。” “王子殿下?你是說諾顏王子嗎?”田青一愣。 李義點點頭。 這時李義又認出了傻大個子,上前打了他一拳,“傻大個子!看樣子你吃得挺飽嘛!”

傻大個子憨厚地笑著,“吃飽了。跟著田青,我早就有飽飯吃了!” 李義看了一眼豆花,“這個兄弟也看著眼熟嘛!” 豆花把帽子摘下來,露出了長發。 “哎,這……這不是劉一刀搶上山去要做壓寨夫人的那個姑娘麼?” “豆花現在是田青的媳婦兒!”傻大個子告訴他。 “這件事說來話長了。” “那就慢慢說。田青,這是你的駝隊?發財了嘛!” “哪兒呀,我這也是剛剛起步。要不是你趕來相救,駝隊沒準讓劉一刀劫了。哎,李大哥,你怎麼跟王子殿下認識?” 李義告訴田青,那年離開了劉一刀的黑土崖,就去了科爾沁草原。在那裡買了房子安了家,還開了一個收購毛皮的貨棧,想像祖祖輩輩的山西人那樣做買賣,發財還家。他這輩子有個願望,就是想報答田青的母親,報答她幫自己埋葬父母的恩情。還有田青的姐姐,到現在,他還時常想起那個糖人和那塊點心的味道。 “聖人說得好啊,'乘人之車者載人之患,衣人之衣者憂人之憂,食人之食者死人之事'。”

李義嘆息一聲說:“去年發生的一件事,把我這個願望打破了。科爾沁的王爺為了自己揮霍無度的享受,大量出荒,把自己管轄之內的草原當成荒地賣給奉系軍閥。使大群的牧民和已經定居在科爾沁草原的漢人失去了賴以生存的土地。這種做法,理所當然地引起了牧民的反抗。王爺便讓他的王府衛隊前去鎮壓,拆房子,搶牛羊,殺人!我當時實在是氣不過,同王府的梅林理論幾句,他們就說我是煽動牧民造反,要抓我送到奉天正法。他們沒有抓到我,反倒激怒了牧民,結果發生了一場械鬥。” 田青明白了,“就因為這個你被通緝了?” “是,從此我便又無家可歸了。後來我逃到了四子王旗,又累又餓,想討口飯吃,卻昏倒在王府門外了。當時王府的衛隊手裡有我的畫像,一下子就認出了我,把我捆了起來,要交給官府領賞。諾顏王子知道了——他自己就反對出荒,極不贊成科爾沁王爺的做法,不但沒有送我去官府,反而收留了我。”

“我們去四子王旗的時候,怎麼沒有見過你?”田青奇怪道。 “我不在旗裡,諾顏王子把我和後來投奔我的牧民隱藏在大青山了。我是懸賞通緝的人犯嘛!” “吃人!”田青自語著。 幾個人不解地看著田青。 “我在諾顏王子借給我的《新青年》上看到了一篇小說,叫,那裡邊的狂人從中國的一部歷史的字裡行間,看出了兩個字——吃人!”田青說。 李義感嘆,“是啊,這就是一個人吃人的世道!” 兩個朋友分手時,李義告訴了田青一件事,說包頭城裡有個開棺材舖的老闆是劉一刀的眼線。在黑土崖的時候李義就懷疑他是田青的父親田耀祖。 “那時候他是道士打扮,現在他刮去了鬍子,雖然比二十多年前老了許多,可看起來,他八成就是田耀祖。你回到包頭不妨查訪查訪。”李義一番話,把田青說呆了。

李義走後,田青半天緩不過勁兒來,這……田老闆怎麼會是田耀祖?豆花也搖搖頭,“不會吧?他不是叫田光宗麼?”這時就見徐木匠嘆息一聲,對田青說:“是他。” 田青一下子從馬上翻了下來,豆花和徐木匠嚇了一跳,也趕緊翻身下馬。 “哥!你沒事吧?”豆花跑到田青身邊。 田青坐在地上,使勁地搖著頭。豆花抱著田青的頭,心疼地哭了:“哥,哥呀……” 徐木匠衝駝隊一揮手,“接著趕路!”瘦猴和傻大個子不解地回頭看了看,趕著駝隊走了。 徐木匠伸出手拉起了田青,一五一十地講了發生的故事。 “田青,你血氣方剛,年輕氣盛,我怕你知道他就是輸光了田家祖產、輸了你娘、扔下你和你姐、又把你送進土匪窩的田耀祖,你會找他拼命。”

“呵呵……我田青真有福啊!攤上了這麼個天上難找、地下難尋的好爹啊!” 田青狠狠地踢著腳下的石頭,嚇了豆花一跳。 “田青,你在包頭被官府抓去判了斬立決,是他出了五百塊銀元給我,讓我去求諾顏王子來劫的法場,要不你就沒命了。我也是因為這個才一直瞞著你。田耀祖對你還是有父子之情的。田青,把過去的恩恩怨怨,一筆勾銷了吧!” 豆花試探地問田青,“哥,我們就要到包頭了,你要不要去見見他?” “不,我不願意再見到他!”田青一想到娘這些年受的苦,心裡就過不來勁兒。 帶著一顆受傷的心再次上了路,田青的駝隊進了包頭城。沒想到的是梁滿囤的掌桌老趙擋住了田青的馬頭,不容推託地把他讓進了茶棚。 老趙把那張牛師傅留下的配方鋪在桌子上,“這就是牛師傅臨死前留下的配方。” 田青掃了一眼,並不十分在意。 “梁滿囤已經把工匠們全都辭退了,他的作坊是徹底歇菜了。原來,我尋思棺材舖的田老闆挺恨梁滿囤的,以為他能收購梁滿囤的作坊。沒想到,田老闆也不知道什麼原因,把棺材鋪兌給了別人,離開包頭了。” “他去哪兒了?”這消息引起了田青的注意。 “我要是知道不就找他去了麼?這不,走了不少日子了,無影無踪了。這些天來,我天天等您回來。今天可算是遇上您了!我最知道您了,您在當裘記外櫃的時候,那可是裘記最火的時候;從打您一離開裘記,作坊就是老太太過年——一年不如一年,最後全敗在梁滿囤的手裡了。所以呀,您要是買了梁滿囤的作坊,是再好不過了。我,不敢說別的,給您當個掌桌師傅還綽綽有餘,有我給您管著作坊,你掌管全局,皮匠舖是一定能賺大錢!”老趙說得唾沫星直飛。 “謝謝你,你讓我考慮考慮好不好?”田青一時還沒想好怎麼答复老趙。 “好!那我聽您的信兒。”老趙拿起那張配方走了。 田青叫茶房付賬時,賬房先生出現在他的面前。 “曹先生?你也在這兒?” “田青啊,我現在是閒人一個,天天在這兒,想瞎貓碰死耗子,找到一個吃飯的地方。”說著賬房先生嘆了口氣。 田青正想了解一下情況,就把賬房先生請到了一家小酒館。田青給賬房先生滿了一杯酒,“曹先生,我家裡怎麼樣?” “挺好的。有樣東西在我手裡快一年了,你看了一定喜歡!”賬房先生從懷裡掏出青青寫的那封信。田青輕聲念道:“父母親二位老大人……”他高興地看看賬房先生,“我兒子能寫信了,還膝下敬禀者呢!”他看信,情不自禁地叫道,“好,我兒子想我,想他娘了!嘿嘿,還讓我帶好吃的給奶奶和姑姑,就是沒提自己。不錯,這小子是真不錯!” “你家裡日子過得是其樂融融啊!”賬房先生打心里為田青高興。 “俺娘身子骨還硬實吧?” “硬實,一點兒也不像快五十的人了。不過,你姐姐的身體好像大不如前了。人挺消瘦,臉色也不大好。” “我姐姐得的是心病啊。梁滿囤的爹娘接來了?” “接來了。連我都沒想到,梁滿囤在他爹娘剛來的那天,還跪下給二老請了罪。看來梁滿囤是要痛改前非了。巧巧生了個胖兒子,雖說不姓梁,那也把二位老人家樂壞了。” 田青點點頭,“只要他還知道孝養雙親,那他還夠得上人。” 這時,賬房先生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遞給田青,“棺材舖的田老闆託我轉交給你的。他還一再讓我轉告你,一定讓你用這筆錢收購梁滿囤的作坊。” “這個……田老闆,現在在哪?”田青心裡一動。 “他把棺材鋪兌給了別人,不知道去哪了。對了,他說他對不起你。田青,這個田老闆到底是你什麼人啊?” 田青的眼淚刷一下就流了下來。賬房先生嚇了一跳,“田青兄弟,你怎麼還哭了?” “這酒太衝了。”田青掩飾著。他想自己就是窮死了,也不能花這五百元啊。 賬房先生奇怪地看著田青,“田青兄弟,我還忘問你了,方才老趙找你幹什麼?” “他也讓我收購梁滿囤的作坊,還毛遂自薦要當掌桌師傅。” 賬房先生搖搖頭,嘆了口氣,“嗐!小人哪!梁滿囤是不怎麼樣,可對他姓趙的不薄,他還趁火打劫,落井下石。” 田青也恨過梁滿囤,打心眼裡瞧不起他,討厭他。可現在看他混到這個份上,上有老下有小的,也著實心裡不是個滋味。聽說賬房先生沒了工作要回老家去,田青留住了他,“先生,你不要走。有我田青一口飯吃,決不讓您餓著!” 賬房先生眼圈一下紅了,舉起酒杯一飲而盡…… 梁滿囤聽說田青帶著一個大駝隊回來了,拉駱駝的就二十幾號人,還配了新槍,真是驚訝極了,忙對裘巧巧和爹媽說了。梁父聽了轉身就走,邊走邊說:“我得去看看田青兩口子。” 梁滿囤欲言又止,自己的爹媽是受了田青的資助才有今天的,而他又對田青做了什麼呢? 梁父按賬房先生所指,一下子就找到了田青的住處。豆花正要洗衣服,見了梁父忙放下手裡的活,把他讓進了屋。 “我知道你們剛從恰克圖回來,肯定有一大堆東西要歸置,本不該這時候來打攪你們。” “看大伯說的。你我誰跟誰呀!”田青忙說。 豆花以為他又是跟裘巧巧鬧彆扭了,就問道:“您是不是又和巧巧拌嘴啦。”“不不,不是。巧巧這回還真是挺好的。我是為滿囤的事兒來的。” “其實你也知道了,滿囤把作坊弄黃了。我從旁打聽過,這,純粹是滿囤自作自受。特別是,他還對不起你。要我說他就是恩將仇報!就說你們剛走西口的時候,不是你,他一個土頭土腦的莊稼漢子連縣城都沒去過幾回,能找到口外的道麼?這且不提,要不是你,他能從土匪的手裡逃出來?到了包頭,不是衝著你救裘老闆的面子,人家能收他在皮匠舖裡學徒?就衝這,別說你沒有對不住他的地方,就是真有地方得罪了他,他也不應該計較!人嘛,到什麼時候都得講良心,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田青不置可否,“大伯,您喝茶!” “可我那兒子,我聽他說,就因為他休了你姐姐,你打了他一頓,這就結了死扣了。可他也不想想,是他有錯在先哪!他呢,一心想報復你,看不得你比他過得好,又擔心你再乾制革,頂了他的生意。這才想方設法攛掇瘦猴去盜墓,把你牽連進去,吃了官司,賠進了估衣鋪。結果,他自己也沒得好,遭了報應,把作坊也賠黃了。” “這都是他跟您說的?”田青問。 “是。我來那天,他多喝了幾杯,把他幹的錯事壞事,全一五一十地跟我說了。他本來想找你,給你賠個不是。可是又面矮,這才讓我來,跟你認個錯。田青,千不是萬不是,你可別跟他一般見識。就算你給你大伯我一個臉,好不?”梁父懇求說。 “大伯,既然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答應您!” “好,我就知道,你是知書達理的人,一定是大人大量!這事就算說開了。往後我們田家和梁家還得好好處。”梁父高興了。 “我可是從來沒有把您當成外人。” “……還有件要緊的事兒,你爹田耀祖……”梁父欲言又止。 “就是開棺材舖的田光宗。”田青接過話道。 “你知道了?” “是徐木匠徐伯伯告訴我的。” “啊,你知道了我就不多說了。他是看我認出他來他才走的。你不會怪我吧?” “梁大伯,他跟我沒有任何關係。”田青不想再說這件事了。 “那——行了,你們挺累的,我就不打攪你們了。”他站起來往外走,“田青,瞧我這記性,我差點兒忘告訴你了。我來口外的時候,見你姐姐胃口不太好,人眼瞅著往下瘦,我和你大娘都挺惦記她,也不知道她現在好點兒了沒有?一想起丹丹……”梁父拍了拍胸口,眼圈一下紅了,“大伯我就心口疼啊!我們梁家對不住丹丹啊!”梁父從兜里掏出一張紙遞給田青,“這是我和你大娘背著滿囤兩口子,走了大半個包頭城,給丹丹淘換來的偏方。你往家打信的時候,把這個也順便捎上——偏方治大病啊。” “好的。謝謝您和大娘了。”田青收好偏方。 田青想,應該讓姐姐來包頭看看西醫,這病不能耽誤了。梁父一走,他就對豆花說了自己的想法,“我最近脫不開身,你替我回山西老家看看我姐姐吧。” “行。我正好也想娘和青青了。姐要是情況不好,我就把她接來。”豆花點點頭。 “你不會幫助梁滿囤東山再起吧?”豆花看出了丈夫的心思。 “不,我不全是要幫助梁滿囤,也是為了我們自己。你想一想,如果我要把梁滿囤的作坊買過來,不光是我們同梁家系上了一輩子也解不開的仇疙瘩了,就是認識我的人也會因為我幹這種乘人之危的事而看不起我,我在這一行里就會失掉許多朋友和生意夥伴。” “你不收買,可以讓別人來買嘛!”豆花不以為然。 “現在不是還沒有出現願意收購他作坊的人麼?幹這一行要有手藝,還很髒,很辛苦,不是誰都能幹的。原來我以為棺材舖的田老闆——啊,就是我的那個讓我現在都不知道怎麼說他好的那個爹,他有過興趣。可現在他已經遠走高飛了。所以,能把這家作坊繼續開下去的,只有一個人最合適——梁滿囤。他只差沒有資金,而我有。” “哥,這也太便宜梁滿囤了!你別一斗米養個恩人,一石米養個仇人。我更怕梁滿囤這個小人,真的又東山再起了之後,再來一次恩將仇報。”豆花不樂意了。 “不至於吧?” “但願吧。你不要再說了,你只要認為有這個必要,你就照你的意思做吧!我不阻攔你。” “豆花!”田青把豆花攬在自己懷裡,“六年前我和梁滿囤、王南瓜搭伴走西口的時候,遇到了一個三岔路口。我們決定不了究竟該走哪條路,就佔了個鬼卦,鬼卦引著我們走上通向殺虎口的路。結果,就在殺虎口,我們被劉一刀擄上了山。就因為這個,我差點兒讓那個狗官給砍了腦袋。我後悔過,不該佔那個鬼卦,不該走殺虎口那條路。可是,我如果不走殺虎口,也就遇不上你了。我就不能娶上你這麼好的一個妻子了。這叫什麼,禍兮福所倚!” 豆花更緊地抱緊了田青,“哥!” “現在,我把五百大洋投資給梁滿囤的作坊,就好比佔了一回鬼卦,我不知道將來等著我的是什麼,可是,路總是要往前走啊!” “那就走吧,你往哪走,我就往哪走。就是真的出了錯,倒了黴,我也不怕。因為我有你,有你陪著我走到底,我什麼都不在乎,就像你要殺頭的時候,我在死囚牢裡給你唱過的那個小曲子裡說的——”豆花輕輕地深情地唱了起來: 田青和豆花的眼睛都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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