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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三十章

走西口 俞智先 6591 2018-03-18
賬房先生又一次來到梁家。大車停在了梁家大門口。賬房先生從車上跳下來,拍打著大門:“大叔大嬸子在家麼?” 丹丹走出來,她認出了賬房先生,高興地朝屋裡喊:“爹,娘!你們快出來,貴客到了!” 梁父和梁母走出門來,一看是賬房先生又驚又喜,“喲,曹先生!哎呀,您怎麼來了?快快快!屋裡坐!屋裡坐!” 正趕上樑家在吃飯,賬房先生從包裡拿出了吃的,“我把吃的從縣城帶過來了,全是現成的。”賬房先生把一包熟食放在桌子上,有牛肉、包子,還有一瓶酒。 丹丹說:“都到家門口了,怎麼還自帶飯菜啊?我們再不容易,管您一頓飯,還管不起啊?”她看賬房先生把熟食包都打開了只得說,“那您請慢用吧,我還得回去侍候我娘和青青呢。”

賬房先生叫住了丹丹,把豆花交給他的包袱遞給丹丹,“這是你弟弟和弟媳婦捎給你們三口人的東西。等我在這兒吃過了飯,再過去看你們。現在我陪大叔喝兩盅。” 丹丹一回家就打開了包袱,讓娘穿上皮襖給她看。 “娘!太合身了,就像是給您量身定做的。” “這豆花心還挺細的。”淑貞把包裹裡的一件素花旗袍拿出來,“丹丹,你也穿上試試?” “我整天做飯打柴放羊的,穿旗袍幹什麼?” “豆花大老遠給你捎來的,快穿上穿上,讓我看看。” 丹丹剛把旗袍拿在手裡要試穿,突然一陣咳嗽。她忙用手背擋住嘴咳嗽了起來。淑貞給丹丹捶著後背,擔心地看著她,“最近怎麼老是咳嗽啊?” 丹丹止住了咳嗽,“可能是有點兒著涼了。”她抖開旗袍穿上。

淑貞一邊幫丹丹系釦子,一邊憂心忡忡地看著她,“哪有一著涼就著好幾個月的?身上不舒服別硬挺,該看大夫就得去看大夫。” “娘,您真是的,這點兒小病就去看大夫,我又不是紙糊的。” “你就嘴硬吧。”淑貞幫丹丹係好旗袍的釦子,用手抻了抻,“是夾的呢,現在穿正合適,就是有點兒肥了。豆花他們一定是按你以前的身量買的。丹丹,我看你這一陣子越來越瘦了。飯也不好好吃,吃飯跟數飯粒似的。” 青青玩著給自己的文房四寶,忽然抬起頭,“是。我也看見了,姑姑不好好吃飯。” 淑貞和丹丹看著青青都忍不住笑了…… 在梁家吃飯的賬房先生也看出了丹丹的臉色不大好,就問起了梁家二老。 “她是侍候兩家老老小小累的,心裡不靜熬的。唉!真是苦了丹丹了,年輕輕的就守了活寡,還得照顧我們兩個老幫子。連累帶心不靜,神仙也得熬出病來。”梁妻說。

“先生,上次我們老兩口被滿囤和他媳婦從包頭攆回來,本來就不想活了,是丹丹生生把我們倆從鬼門關給拉了回來,這孩子有情有義啊!比我們的親生兒子都強。” 賬房先生忙說了自己的來意,“人都有犯糊塗的時候,裘記皮匠鋪那時是裘巧巧當家,梁老闆也沒辦法。我這次就是奉梁老闆之命來接你們去包頭的。” 梁父一聽,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我不去!我沒這麼個兒子!” “老頭子,你跟人家先生髮什麼火?”梁妻對賬房先生說,“你看看,還麻煩你大老遠地專程跑了一趟。可你也看見了,我們現在沒有兒子過得也挺好的。丹丹一直在照顧我們。” “丹丹照顧你們兩家老小不容易,都累病了。不管怎麼說,梁滿囤還是你們的親兒子嘛!”

“別提他!你一提他我就來氣。上回,啊,把我們接包頭去了,他,他梁滿囤就是當了皇上也得上個早朝、見見群臣吧?他可好,把我們老兩口當咸蘿蔔——晾乾了!我還去包頭找曬?你回去跟梁滿囤說,你告訴他,祁縣沒有他的爹娘了,讓他跟他的那個小娘裘巧巧在包頭過去吧!這個沒良心的白眼狼!休了糟糠妻,不養爹和娘!” “大叔,消消氣,喝酒喝酒。”賬房先生端著酒杯遞給梁父,梁父接過酒杯,一飲而盡。 “您聽我跟您細說。”賬房先生講了滿囤現在的事。 梁父聽了詫異地問:“啊?!你說滿囤敢打裘巧巧了?” “要不是我拉著,大耳雷子一准給裘巧巧抽上了。” “呀哈?新鮮!太陽也有打西邊出來的時候?先生,你剛才說裘巧巧那個母夜叉懷孕了?”

“都快生了。” 梁母急了,“滿囤這個二虎!巧巧不是雙身板麼,打掉了孩子怎麼辦?謝天謝地,我們梁家有後了!” “屁!滿囤是人家的上門女婿。有了孩子也得姓裘!不姓梁!” “那也是滿囤的骨血嘛!”梁母反駁丈夫。 “那更糟,龍生龍鳳生鳳,王八蛋養活鱉雜種!滿囤和那個母夜叉生的兒子,也好不了!”梁父還是不能原諒兒子。 賬房先生笑了,“您還別說,自從梁老闆發了一回威以後,裘巧巧可是改多了。這回要接您二老,那還是裘巧巧先提出來的呢!裘巧巧還說了,她沒爹沒娘的,真的生下了孩子,也不會帶,讓您二老幫著帶一帶,隔輩親嘛,一定錯不了。” “她真是這麼說的?老頭子,要真是那樣,我們就去口外?”

梁父頭搖得像撥浪鼓。 “不去不去,我們上次還沒受夠啊?賤哪?我就認我兒媳婦田丹丹,不認梁滿囤這個逆子!他和母夜叉生的孩子也不姓梁,愛找誰帶找誰帶。你是不是想去啊?想去你自己去!我不去!我沒那麼賤!”梁父氣哼哼地說。 梁母囁嚅道:“看看你這驢脾氣,誰說我要去了。” 淑貞也猜到了這一宗,她對女兒說是不是梁滿囤回心轉意了,要接他爹娘去口外呀? “唉!我看梁家的老兩口子,身子骨也是越來越不濟了。真要是梁滿囤回心轉意,接他們過去一塊兒住,那可好了!”丹丹放下飯碗,突然站起來往外就跑,跑到外屋蹲在灶坑前乾嘔了起來,淑貞和青青也跑了出來。青青站在丹丹背後,攥著小拳頭給她捶著背。 “丹丹,你就吃那麼一小口飯,還全吐了。你呀,趕緊收拾收拾,我這就帶你去看大夫。”淑貞這回真是著急了,“青青,你在家看家,我帶姑姑去看病。”青青懂事地點點頭。

丹丹掙脫開淑貞的手,“娘,不要緊的,我沒事。人家包頭來的賬房先生說了,他過一會兒要來看看您呢,我們都走了多不禮貌。再說,您不想打聽打聽田青和豆花在口外的情況?娘,我明天再去看大夫。” 大門口傳來梁父的拍門聲:“親家母!丹丹!先生看你們來了。” 娘兒倆迎了出去,丹丹用手摀住胸口,咬著牙站了起來。 梁父仍然憤怒難平,“反正我不去!我就跟著兒媳婦丹丹過了!他梁滿囤壞了下水休了丹丹,可我們梁家沒休丹丹!” 淑貞和丹丹相互看了一眼。 “親家,你也別生那麼大的氣,不管怎樣,滿囤也是你們身上掉下的肉!他媳婦懷孕了,想接你們過去照應照應,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淑貞心想自己真是猜對了。 “我們老兩口是他梁滿囤和裘巧巧養的兩條老狗啊?礙著他們了,他們就操著打狗棒,一棒子給打了出來。這回又用得著我們了,向我們扔了兩根骨頭,我們就搖著尾巴又回去了?沒門兒!”梁父大聲說。

梁母想說什麼,看看梁父沒敢說,又咽了回去。 丹丹勸道:“爹,看您說的,滿囤他媳婦懷上了,這咱們梁家不是就有後了嗎?您都盼多少年了?去照看照看小孫子也是應該的。” “他們生的崽子不姓梁,姓裘!” 淑貞趕緊轉移話題,給賬房先生倒了杯水,“先生,您喝水。田青和豆花還好吧?” “好好好。這兩口子聰明能幹、肯吃苦。他們平時除了在包頭,也往歸化、東勝、恰克圖跑跑。他們最近資金有些周轉不開,這回就沒往家捎錢。” “他以前捎的錢還沒用完呢,只要他們平平安安的就好。”淑貞放了心。 “田青這孩子每次往家捎錢,連我們老兩口子都一塊養了。自己生的兒子沒得濟,倒是得了田青和丹丹的濟了。”梁母感嘆著。

“娘,我雖不是滿囤的媳婦了,可我還是你們的閨女,您怎麼淨說外道話啊?”丹丹說完,忽然劇烈地干嘔起來,臉上冷汗直冒。 梁母嚇了一跳:“丹丹!” “這孩子,就是不聽話,讓她去看看大夫,她今天拖明天,明天拖後天。我都快讓她急死了。丹丹,你要是有個好歹,我們這三老一小,可怎麼辦啊?”淑貞眼圈紅了…… “丹丹,我說句不太中聽的話,你可不像沒事,得去看看大夫!”賬房先生也看出來了。 梁父看了丹丹一眼,忽然從炕上下了地,“滿囤他娘,明天我們就去口外,不能再拖累丹丹了!梁滿囤和裘巧巧要是孝順呢,我們就在口外享上幾天福,他們要是不孝順,我看,我們這兩把老骨頭就扔在口外算了!” “爹!” 第二天,梁父梁母就道別田家娘兒倆,再次走上了走西口的路。

走時,丹丹從兜里掏出一雙漂亮的老虎臉嬰兒鞋遞給梁母,“娘,梁家有後了,雖說不姓梁,可也畢竟是滿囤的血脈。我連夜給孩子趕做了一雙鞋,麻煩您捎給滿囤,別說是我做的,就說是您做的。” 梁母一把抓住了丹丹的手,“丹丹,娘的好丹丹啊。我們梁家虧欠你啊!” “別這麼說啊。親家,親家母,天不早了,快上路吧。到了包頭,要是能見到田青和豆花,給他們帶個話,就說我們挺好的,青青也越來越懂事了,讓他們好好做事,不用惦記家,也不用往家捎錢,夠花。”她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遞給賬房先生說,“先生,這是青青給他爹娘寫的信,麻煩您轉交給他們。” 青青揮著小手:“爺爺,奶奶,祝你們一路平安!”梁家夫婦感動地一邊揮手,一邊流淚。 丹丹拗不過娘,梁家二老走後她就去看了大夫。 白髮銀鬚的胡大夫號了脈。他看了看丹丹的臉色,吸了一口冷氣:“姑娘,你是長期氣血壅滯,集結在胃裡邊了。你自己摸一摸,按一按,是不是有塊硬東西?” 丹丹自己按了按,是有一塊硬東西。 “姑娘,我先給你開一服舒血散淤的藥吃吃看吧。有機會你最好到太原去看看西醫。我得跟你說實話,你的病,吃我的中藥,只能緩解,要想把這塊東西化開可不容易。你聽明白了麼?” “大夫,請您實言相告,我是不是得了什麼要命的病了?” 胡大夫沉吟半晌,同情地看著丹丹,“姑娘,你怎麼不早點兒來看大夫啊?如果……” “大夫,謝謝您。”她強忍著站了起來,向外走去。 胡大夫站起身,“姑娘,我還沒給你開方子呢。” “不麻煩您了。”丹丹捂著上腹,蹣跚著走出了門。在門口她碰上了私塾黃先生,兩人道了好,丹丹強裝著沒事人似的趕緊離開了。 黃先生狐疑地看著丹丹的背影,一轉身走進了藥舖,“胡大夫,問問您,剛才有個姑娘是不是找您給看過病?哦,她是我從前一個學生的姐姐。她得什麼病了?” 胡大夫可惜地搖搖頭,“胃里長了一塊硬東西。病入膏肓,我也是無回天之力了。說句不好聽的話,她沒有兩年活頭了。” “啊?這……唉!這姑娘的命怎麼這麼苦啊!”黃先生搖搖頭。 丹丹裝作沒事似的進了家門。青青正蹲在地上全神貫注地看螞蟻搬家。他抬起小臉,問丹丹:“姑姑,這些小螞蟻真勤快。剛才,有隻小螞蟻叼了一顆米粒,米粒比它還大好幾倍呢,它真了不起!”“是啊。我們走西口的那些山西人,像你爹你娘,他們都像一隻只勤勞的小螞蟻,把家搬得越來越大,有的還蓋起了大院套……”丹丹想起了自己走西口的弟弟、梁滿囤,想到了自己的病,不由得暗自傷心。她心裡明白自己怕是見不到他們了。 丹丹對娘隱瞞了自己的病情。 梁父梁母和賬房先生坐在大車上進了包頭城。 梁父無意間看見了坐在茶棚裡喝茶的田耀祖,他怔了一下,揉揉眼睛又使勁看了看,連忙擺手叫住了車把勢,“停車!停停停!”車把勢剎住了馬車。 田耀祖也看見了馬車上坐著的梁父,不由一怔。 “茶房!錢!”他扔下茶錢就走。 梁父趕快手忙腳亂地下了車。 “你們先等我一會兒!”他朝田耀祖追了過去。 田耀祖急匆匆地走進了棺材鋪,對一個伙計說:“快攔住後邊的那個人!他要是問起來,你就跟他說我姓錢!記住了?” 伙計莫名其妙地點了點頭。 梁父追進了棺材鋪,伙計伸手攔住了他,“哎喲!您來了?我這正好有口剛剛打出來的紅松棺材,都漆好幾遍了。家裡死了什麼人哪?” 梁父氣得一瞪眼睛:“你這小伙子怎麼說話呢?誰家死人了?我是來找人!” 伙計樂了:“找人?您上棺材鋪來找人?我們這除了棺材和我這個會喘氣的,哪有活人呢?您要找人快去別處找去吧。” “我看見方才進來了一個人。” “啊?您是說我們錢老闆哪?” “錢老闆?你們棺材鋪不是叫田記棺材鋪麼?老闆怎麼姓錢不姓田?” “姓田?不不不,種田的哪有做棺材的有錢哪?他就姓錢!走走走。”伙計打岔說。 “不是,你讓我見見他。我就是要問問他是不是姓田。” “你是不是找抽啊?隨便就給人家改姓?走走走!”伙計把梁父推了出去。 梁父搖搖頭,不太甘心地走了…… 梁父一走,田耀祖就收拾了包袱,他對伙計說:“鋪子你替我看幾天,我有要緊的事兒要去趟大同。”當天就悄悄地離開了包頭。 大車一進裘記皮匠鋪院子,梁滿囤就從屋裡跑了出來,朝二老行禮:“爹,娘!路上辛苦了吧?”裘巧巧腦袋上蒙著塊大毛圍巾也走了出來。 “爹,娘,一路辛苦了。快進屋看看你們的大孫子吧。”裘巧巧說。 梁父梁母一下愣住了,互相看看,有些受寵若驚,都不知道該怎麼跟裘巧巧說話了。 梁滿囤往屋裡推著裘巧巧,“巧巧,你正坐月子呢,別招了風,快進屋躺著去。” 梁滿囤把裘巧巧推進了屋子,忽然回身衝梁父梁母撲通一聲跪下了:“爹,娘,以前都是兒子不孝,讓二位老人家受苦了。我和巧巧決定痛改前非,好好孝順爹娘。” 梁父梁母互相看看,鼻子都酸了。 梁母流著淚去攙梁滿囤,“滿囤啊,快起來!知道錯就好嘛。” 梁滿囤跪在地上,痛哭流涕地說:“爹,娘!您二老要是不原諒滿囤,我就一直跪著。兒子不孝啊!”梁父嘆了口氣,兩行混濁的淚水順頰而下。他蹲下身扶起了梁滿囤,梁滿囤抱住父親,“爹!”梁父也老淚縱橫。 梁父一看見孫子,那個高興勁就甭提了,“你看看這孩子的鼻子,就像從滿囤的臉上摳下來、安上去的。” “啊?有那麼大麼?” 梁父看了老伴一眼,“抬槓!我是說樣子像。這麼點兒孩子要長滿囤那麼大的鼻子,還不真成了大象了?” 裘巧巧忍不住扑哧一聲笑出聲來,梁滿囤也跟著笑了。 梁滿囤把父母安排到了前櫃房。頭兩天他就讓伙計打掃好了。這裡原來是巧巧她爹住過的屋子。梁滿囤準備等以後把作坊兌出去,再買一個小一點的院子,一家人還住在一起。 梁母問廚房在哪兒,她想給巧巧煮幾個雞蛋,熬點兒小米粥去;又問哪兒有賣鮎魚的,說那東西熬湯下奶。 “那也不用您去,我告訴大師傅一聲,讓他熬就行了。您二老一路上挺累的,就好好歇息歇息,上炕瞇一覺。晚上,我讓廚房多做幾個菜,給您二老接接風。”梁滿囤心裡那個高興啊,畢竟是自己的親爹媽啊。 梁家夫婦心裡很踏實,他們看出滿囤的心氣兒還行,做生意跟打仗一樣,勝敗乃兵家常事嘛——有賺就有賠。只要心氣不倒,就能東山再起! 桌子上擺滿了豐盛的飯菜。梁滿囤和賬房先生、梁父和梁母圍坐在一起。 梁滿囤倒好了酒,舉起了兩個杯子,站了起來,對梁父和梁母說:“爹,娘!兒子不孝!”他一下子哽住了。 梁父、梁母眼圈也紅了,“滿囤!” 梁滿囤緩了一口氣,“過去,我對不住二老,讓二老傷心了,我也遭了報應。你們大概也看出來了,我的作坊不是不想幹,是賠黃了!這人一遇到了難處,就想起爹娘了,八十歲也是有爹娘好啊!爹,娘!”他撲通一聲又跪下了。 “哎呀,滿囤,你咋又跪下了?快起來,起來!”當娘的心疼兒子。 “爹,娘!兒子犯的不孝之罪,就是給您二老再跪上八百回,也難贖兒子的忤逆之罪啊!兒子給您二老賠罪了!二老要是原諒兒子,就喝了這杯酒吧!” 梁父沒說話,從梁滿囤手裡接過了兩杯酒,一杯遞給梁母,“喝!”他一口就喝乾了杯中酒,又對梁母說,“快!” 梁母也一口喝了杯中的酒,辣得直閉眼咧嘴。 “起來吧,兒子!”梁父說。 梁滿囤又舉杯對賬房先生說:“曹先生,您是這裘記作坊的元老了。您是看著我從挨屁股板子、給師傅倒尿盆一步一步走過來的,說起來也該算是我的長輩了。” “不敢不敢!” “是我梁滿囤無能無德,把作坊弄垮了,害得您還得挪地方。這杯酒也算是我向您賠罪了!” “啊,不不,還是我祝梁老闆重振家業,東山再起!”說著賬房先生也舉起了杯子。 梁父勸兒子,“滿囤,咱們一家子又團聚了,還新添了人丁,我和你娘高興!可讓你小子唱了這麼一出,你爹我心裡還挺不是個滋味的。咱們就在這兒打住,誰也不許再提不痛快的事兒了!咱們說點兒別的。我今天在路上看見了一個熟人!” “爹,您看見誰了?” “田耀祖!” 梁母一驚,“啊?田耀祖?你是說田青他爹?他不是餓死在草原上了嗎?” “對。可是我追進田記棺材鋪,他就像會土遁似的沒影了。我問棺材舖裡的伙計,他說他們老闆姓錢,不姓田。” 梁滿囤冷笑一聲,“姓錢?不,他就姓田,田耀祖改名叫田光宗了。” “滿囤,你認識他?”梁父奇怪道。 梁滿囤瞇起了眼睛,“我太認識他了。難怪他知道我是田青姐夫的時候,他借給我錢,還認我當乾兒子,可我……我當了裘家上門女婿之後,他再也不理我了,而且處處同我作對!” 賬房先生點點頭,“那他一定知道田青是他兒子了?” “肯定知道。田青剛來包頭攤官司要殺頭的那回,我去他的棺材鋪給田青和豆花買棺材,他只算一口棺材的錢。他送的那一口,一定是給他兒子的!”梁滿囤全想起來了。 “是麼?那田青知道不知道他是田耀祖?” 梁滿囤搖搖頭,“絕對不知道。他只知道棺材鋪老闆叫田光宗。” 梁父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滿囤他爹,幹什麼去?” “去找田耀祖!” 梁滿囤拉住梁父,“爹,這都什麼時候了?明天我陪您去。我還有筆賬沒跟他算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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