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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五章

填四川 王雨 6814 2018-03-18
宣福康來到重慶朝天門碼頭時,喜極而泣。他看見了停靠船埠的帆檣高聳的“長河船幫”的幾艘大船,那船上載有他渴盼的來自台灣的稻米、台糖、茶葉、水果等土特產品。那是他用四川的絲綢、夏布、猪鬃、藥材、菸葉、折扇、建材、書籍等貨物換回來的。這些台灣土特產品一旦出手,銀錢就會回籠,歸還那些欠款就不在話下。決策做這趟遠渡寶島的稱之為“走大南大北”的生意,他是冒了風險的,常言道,行船跑馬三分險呢。他擔心遇到海上風暴,擔心貨物在台銷路不暢,擔心台貨在川賣不出好價錢,等等。他最終還是決定做,經商之人,大險方有大利。他多方打問求教過,也求教過傅盛才。傅盛才認識一位台商老鄉,寫了信讓他去找他幫忙。 “富康商號”那年輕的管事黑娃從一艘大船上下來,匆匆來到宣福康跟前,淚流滿面:“老闆,我回來了!”身後跟著常光聖、孫善和皮有貴。

“啊,回來就好,就好!”宣福康激動道。 黑娃指身後三人,說:“福康老闆,此次生意差點除脫,全靠了'長河船幫'的老闆常光聖、孫善和護衛頭頭皮有貴的鼎力相助!”簡述了情況。 宣福康感激涕零,對常光聖三人連連拱手:“啊,謝謝三位恩人,謝謝常老闆,小弟早聞您大名,今日得見,三生有幸!” 不容常光聖三人推脫,宣福康一定要請他們去家裡吃飯,一定要重謝。招呼手下人組織卸貨,拉了常光聖三人走。幾個人走著,遇見了來碼頭迎接的寧徙、傅盛才、李小雅和趙鶯。宣福康就請都去他家裡坐坐。一路上,常光聖夫婦、孫善夫婦說不完的話,兩個女人都淚目灼灼。皮有貴一個人過,眼羨著兩對久別重逢的夫婦,因為他賣力護船,孫善對他也另眼相看了。

宣福康在重慶的家挨臨嘉陵江,一行人來到一棟白牆瓦屋前。宣福康說,到了。領大家進屋。寧徙發現,這臨石板小街的瓦屋順坡跌落而建,饒有興趣地順屋內的竹梯下行,竟還有三層。走到底層後,她去到挑出的竹陽台上,看見了碧綠的嘉陵江和江上船舶,心情大爽。這江水匯入長江流去大海呢,感嘆兒子光聖能幹,竟然出船過三峽到上海去了寶島台灣,這是她做夢也沒有想到的啊。她回到正廳時,宣福康已讓下人泡了沱茶,恭請大家圍了八仙大桌坐,先喝茶敘話,說是已讓廚子在做飯菜,要陪大家一醉方休。說他夫人茜月住在新都縣,否則要讓她做菜款待諸位,說她做得一手的好菜。寧徙說,還真想到她。 茶敘間,宣福康細問了黑娃此行的風風雨雨,黑娃說得激動。

宣福康早聞“長河船幫”名聲,找其運送這批貨物去台灣,派了黑娃押運。 “長河船幫”的業務已經做大,孫善的“川江船幫”也合併過來,常光聖、孫善二人苦心經營,加有皮有貴做船幫護衛的頭兒,生意紅火,將川江船運生意做到了上海,又在上海購置了一艘取名“長海”的百噸大船,做起了江海聯運生意。海上營運得看風向,二三月份乘南風北上,運貨去天津、煙台、青島。八九月份乘北風南渡大海,運貨去台灣。 “長海”大船是第一次去台灣販運,常光聖、孫善、皮有貴都想去寶島看看,也在台灣擴展生意,卻不想遇了日本海盜。那日本海盜船不大,速度卻快,很快就攆上了“長海”船,嗷叫著登船。黑娃叫苦不迭,嚇得面色慘白、手腳無措。常光聖持刀怒喝:“皮有貴,給老子殺!”揮刀砍殺。皮有貴早領了船上護衛持刀上前抵擋,吼叫:“老子做強盜時你等還是娃兒,敢來太歲頭上動武,看刀!”刀鋒就架在了那個先登上船來的鬍子海盜的脖頸上,習慣地喊,“哪路的!”鬍子海盜面色慘白,說中國話,“我,我是'本多商社'的,是生意人,饒命,饒命!”海盜頭兒怒了,喝叫海盜們登船。皮有貴也怒了,手起刀落,那鬍子海盜便頭頸分離。孫善也持刀怒砍。黑娃的膽子大了,操起船上鐵棍與海盜搏鬥。日本海盜漸漸招架不住,退回小船,驅船逃走。有驚無險。 “長海”大船到達台灣後,黑娃拿了傅盛才那信去找他那台商老鄉,哪知那人已舉家回了大陸,著急不已。不想,得到常光聖相助,找到了他那閩西老鄉宣從武。宣從武老先生見到常光聖又摟又抱,他母子救過他的命,全力相助,為黑娃押運的貨物找到了買主,他本人就是大買家。還笑說,長江直通大海,我們乃是同飲一江水的朋友,我自當效力。況且,我也得了利,得到了你們送上門來的買賣。

人們聽後都感嘆欷歔。 宣福康朝寧徙拱手:“常媽,我們宣家愧對你們常家,可你們常家卻是以德報怨……”二目閃閃。 寧徙動情,說:“福康侄兒,前輩的事跟後輩無關,你各自走正道,好生把生意做好。” 宣福康頻頻點頭,朝黑娃招手。黑娃就拿了三張銀票來分送給常光聖、孫善和皮有貴,以表謝意。常光聖不收,說,一切都是應該做的,且“福康商號”又是“長河船幫”的顧客。孫善也不收。皮有貴眼饞,又不好收。寧徙說,福康侄兒,恩不是債,你這麼做就見外了。宣福康說,他們是拿性命換來我這生意的,我定要重謝!執意要將銀票送給他們,三人都推諉。傅盛才笑說,光聖賢侄,人家一片真心,你們就收下吧。常光聖說,侄兒絕對不能收的。寧徙說,這樣吧,福康侄兒,如果你情願,就將這些銀票留著,將來交予我盛才兄去入資興建湖廣會館。傅盛才朗聲笑,嗯,這主意好!

最終,宣福康沒有送出這三張銀票,表示將來加倍入資修建湖廣會館。寧徙就看光聖和小雅,他倆也表示到時候入資。孫善和趙鶯也表示願意入資。傅盛才樂顛顛的。飯後,宣福康還不盡興,要請大家去茶館喝茶。常光聖說,那就去他開辦的“臨江茶館”,由他做東。 “臨江茶館”也在嘉陵江邊,也是面街靠江。茶樓內懸有一副高手所撰、膾炙人口的對聯:“樓外是五百里嘉陵,非道子一支筆劃不來;胸中有幾千年曆史,憑盧仝七碗茶引起也。”上聯借唐代名畫家吳道子敘嘉陵美景,下聯表唐代“茶仙”盧仝的點茶神功。凡來客落座,觀聯陶然忘飢,豈能不品上一碗香茶。茶館內擺有二十多張茶桌,茶桌不高,竹座椅,篾條編的坐墊有彈性,有扶手和靠背,可以正坐亦可斜坐,很穩定,閉目養神不虞摔跌。

常光聖安排了挨江的茶桌,可以覽江觀景。早有小茶倌過來:“諸位客官,請用下午茶!”他右手提著鋥亮的紫銅長嘴壺,左手五指分開,夾著四隻茶碗、茶蓋和茶船,只聽“丁當”連聲,四隻茶船便滿桌開花,分別就位。而後,將裝好茶葉的茶碗分別放入茶船,那紫銅壺就如像赤龍吐水沖入茶碗,茶葉花兒便在沸水里翻騰,茶香四溢。待那四隻茶碗一一沖滿,桌上卻滴水不漏,茶倌依次蓋上茶蓋。全部動作乾淨利索,真是神乎其技。來的是八人,小茶館又取了四套茶具來,又一番“表演”。都鼓掌叫絕。 八人分坐兩桌,寧徙、李小雅和趙鶯坐一桌,傅盛才、常光聖、皮有貴、宣福康、黑娃坐一桌。傅盛才盯寧徙那桌笑:“看,三個美女坐在一起,為這茶樓添了亮色。”寧徙說:“盛才兄就是會開玩笑,她倆倒算是美女,我乃老婦一個。”傅盛才搖頭:“不,你比她倆還美,人貌美心靈美,世間少有的絕色美。”大家都笑。寧徙岔開話:“福康侄兒,你家茜月是個美人吧?”宣福康笑:“不瞞常媽,她確實漂亮,人也溫柔。”寧徙說:“到新都時去看看她。”

喝茶間,人們說到了現今的川東道台趙庚弟,為他支持移民、招攬客商、剿匪清弊、斥貪墨、辦學館、親百姓的做法而稱道。 人們誇讚趙庚弟時,寧徙想,其實兒子也好難。那次在長江被水匪打劫,當時她聽皮有貴說,一些進川的移民被阻止或遣返,生活無望,做起了水匪營生。她回道,人家千里迢迢來了,所帶的錢財已所剩無幾,硬是阻攔回去咋行?那“啯嚕子”吧,就是官逼民反的。回來後,她給兒子光儒說了這事,要他這個當官的多多體察民情,指責他沒有管好這事。光儒連連點頭,說他已在處理這類事情。說時,長嘆口氣。她看出兒子有心事,追問幾遍,兒子才說,川東實在太大,要把諸多事情都處理好很難,他還是盡心盡力在做。他處理過這種事情,他去巫山縣視察時,正遇一群被阻止進川的移民在縣衙門外鬧事,鬧事者不下百人,縣里的兵丁持刀阻攔,傷了幾個移民。移民們憤怒了,要找知縣說理。他趕緊下轎去勸說,即令護衛找來郎中為受傷的移民治傷。激怒的移民才平息了些。他問了情由,才知道,那縣里規定,凡經本縣進川者,每人得交三十兩銀子過路費,否則阻止通行。有的交了銀子就放行了,而多數移民都交不起或不願意交這銀子,認為此舉不公。移民們對他說時,又激憤地大鬧,雙方都不退讓,事情一時無法收場,還可能傷人死人。事情緊迫,必當立斷。縣里擅自收過路費的做法肯定是錯誤的。他就逐一核查,這些人中的絕大多數都帶有外省官府開的進川印照,就對執有印照者均予放行,還給他們指點去四川的何處安家較好。事情這才平息。他怒了,將那知縣押監候審,上報省府待批的理由是,他擅自對執有印照的移民收取過路費,且將其中飽了私囊,還傷了移民。他是在那個知縣向他行賄時,智取得他中飽私囊之事的。哪知道,那個知縣是省裡一位高官的親戚,那位高官是朝里蕭太傅的親信,那個知縣不僅官復了原職,反倒是省裡下來批文,要他聽候朝廷的懲處。說他膽大妄為,竟然違反省府的川省現已無荒可闢,嚴控移民進川的公告,擅放眾多移民進川。後來他才知曉,是朝廷的魏大人保他,皇上念他辦差有功,且又是寧德功的外孫,此事才不了了之。寧徙聽兒子說後,好生氣,這不是黑白顛倒,冤枉好人麼!嘆氣說,咳,不想做個好官、清官也是這麼難。就想到歷史上有不少冤死的好官、清官,擔心起兒子來,責怨兒子咋從沒對她說過這事。光儒說,是怕她擔心。還笑說,他遇見的這類事情太多,說了她會吃不下飯睡不著覺的。

寧徙這麼想時,聽見傅盛才說:“啊,對了,我們籌建湖廣會館這事,還得到了道台大人全力支持呢。”大家都說好。宣福康看她,說:“常媽,您父親和兒子都是大官,您啷個不去京城住或是到兒子的府裡去住,你也該享享清福了。”傅盛才說:“這你就不知了,她父親就巴望她留在京城,我那光儒侄兒也多次請她去他府裡住。可你常媽呢,是個自立之人,說是讓他們一心公幹,做個為民辦差的好官。”寧徙笑:“我呢,其實是捨不得四川,捨不得路孔寨,捨不得這份家業,捨不得這裡的人……”傅盛才聽著,心想,她心裡是裝著趙書林的。 老憨尋來,對寧徙耳語:“夫人,吳德貴派人捎話來,說趙公子這次發病厲害,請您快去看看。” 寧徙就起身告辭:“啊,家裡有點急事,我得趕回去。”

趙鶯就拉孫善走,說是跟常媽一起迴路孔寨去看望父親。 寧徙一行乘馬車趕到“趙家大院”時,趙書林正在書房裡吵鬧,嚷著要燒書:“燒,燒它個乾乾淨淨,這些臭書留它何用。臭書,臭書,沒有一本能救人。嗚呼,不能救人,救不了我的玉霞妹妹!燒,全都燒了……”吳德貴和丫環們勸阻著,都一臉哭喪。吳德貴見寧徙來了,如見救星:“夫人,您可來了!咳,前幾天,老爺在這書房裡翻出一封趙玉霞給他的信,看了就大哭,將信燒了。還點蠟燭見物就要燒。”趙鶯撲到父親懷裡哭泣:“爸爸,你這是咋啦,我那姐姐趙燕死得那麼慘你都挺過來了呀!”趙書林推開趙鶯:“燒,燒個乾乾淨淨……”孫善看著,大男人也兩眼水濕。寧徙過去扶趙書林坐下:“書林,我回來了。”趙書林盯寧徙痴笑,就安靜下來。吳德貴刮著滿頭的汗水,舒口氣:“只有常夫人才能讓他安靜。”

安撫趙書林入睡後,寧徙牽掛家中諸事,尤其牽掛小孫兒常宗文,叮囑趙鶯照護她父親,與老憨一道回家。過大榮橋時,看見了那個算命先生,過去招呼:“先生別來無恙。”算命先生也老了,目無表情。寧徙給了他一串銅錢。算命先生問:“測字還是相面?”寧徙坐下:“測字吧。”牽掛書林,抽了個字帖。算命先生展開字帖看,拈鬚道:“是個'緣'字。'緣'有緣故、緣由、緣分諸意,不知夫人所求何緣?”老憨說:“你就說那緣分。”算命先生盯老憨又看寧徙,說:“緣木求魚也。”老憨不解:“啥子意思?”寧徙悲哀,難道是我與書林無緣?她那心亂了,眼前晃動的全是書林的音容,恩怨情仇風霜雨雪幾十年了,唯有書林離她最近待她最好。算命先生念念有詞:“千里緣,在眼前,苦海茫茫緣無邊……”老憨發急:“咳,你這人,啷個總是說些不明不白的話?”算命先生不看他:“天機不可露也。”閉目無語。寧徙就叫了老憨走,心裡七上八下。千里緣,在眼前,就是書林呢。苦海茫茫緣無邊,是我倆的苦難沒有盡頭?老憨問:“夫人,那算命先生說啥求雨,未必要天旱?”寧徙苦笑:“他說的是緣木求魚,就是說,爬到樹上去找魚是找不到的。”老憨說:“是這個意思啊,咳,這老傢伙,咬文嚼字的。”想到什麼,“啊,夫人,他這意思是不是說你與趙老爺無緣?”寧徙苦笑:“老憨,我是真羨慕你和桃子,恩恩愛愛過日子。”老憨笑:“桃子是個好人,就是老也種不起。也罷,無牽無掛,我倆就一心伺候夫人。”寧徙感動:“老憨,我寧徙能有今天,真是多虧了你,多虧了你們夫婦倆。”老憨說:“夫人,此話差矣,我老憨的命都是你給的,要不然,我早見閻王爺去了。” 寧徙和老憨回到“常家土樓”已是入夜,女兒光蓮和孫輩們都安好,放下心來。離家好些天了,趕緊去桃子屋裡看她那一歲的孫兒常宗文。桃子點燃蠟燭,笑道:“他睡了。”她就將他弄醒,俯身親吻他那肉嘟嘟的臉蛋:“我孫娃這麼早就睡啊,啊——嘰咕嘰咕!”撓他癢處。常宗文喜歡奶奶撓痒,咯咯笑。她看著白胖的小孫兒,一身疲乏頓消。細娃兒瞌睡多,很快又睡著了。她狠實親了寶貝孫兒幾口,這才出門:“桃子,晚上要給他把尿。”桃子笑道:“夫人放心。” 夜裡,寧徙躺在床上睡不著,方才親吻孫兒的喜悅又蒙上厚重的陰霾,萬般牽掛書林,怨恨也思念維翰,還想到盛才兄那要娶她的話。唉,這麼大個屋子,這麼好的鴛鴦床,自己卻獨守了這麼多年,何時才有個男人躺在身邊?不說啥鴛鴦共枕了,總得有個互相取暖的老伴啊。後半夜,她才恍惚合眼,做不完的夢。 “嘎吱!”隔壁屋裡有響動,半睡的她醒來,老憨和桃子住隔壁,他倆還在種啊,扑哧笑。又覺這聲音不對,是開門的聲響。他倆屋裡有夜壺,不會夜半三更出門的,難道是土匪?趕緊穿衣下床,操了五尺長刀出門,貼牆輕步走到隔壁,發現桃子那屋門打開道縫,傳出來老憨的鼾聲,就喊:“桃子,桃子!”桃子醒來:“哪個?”她說:“是我。”桃子過來拉開門:“夫人,有啥子事?”她說:“這屋門啷個開了?”桃子警覺,趕緊回身去看床上,驚叫:“啊,宗文不見了!”跺足號啕。老憨被驚醒,見常宗文不在床上,穿衣下床,操了棍棒出門,見寧徙怒目盯他。他還從未見過夫人如此盯他:“夫人,我去叫家丁們追!”撒腿就跑。她一身癱軟,蹲坐牆邊,淚如雨下。她一直擔心的事情終發生了。常家的輩分按照“維光宗耀祖,德美正乾坤”排列,常宗文是常光儒和焦思弟生的么兒子。他倆的大兒子趙禮易十三歲了,二兒子焦傳十二歲了,都在重慶的學館唸書。焦思弟懷第三個孩子時,因練戲功而致流產,之後就一直沒有懷上,不想,又懷上了。常光儒高興說,如是兒子就姓常,叫常宗文。果然生的是個兒子。寧徙百般疼愛小孫兒宗文,就帶來家裡撫養。桃子沒有娃兒,尤其喜愛宗文,時常帶在身邊。啊,我的乖孫兒,你可千萬不能被土匪擄走啊。孫兒天真無邪的笑臉在她眼前閃現,咯咯的笑聲絞痛她那心,淚湧眼眶,心裡滴血,常宗文是常家的長孫兒,是她最疼最愛的心肝寶貝。桃子點了火把過來,哭成了淚人:“夫人,都怪我和老憨睡得太死了!”寧徙欲哭無聲。銅鼓山的土匪沒被全殲,二頭目郭興漏網了,逐漸恢復了元氣。心狠手毒的郭興很有心機,隨時搬遷匪巢。銅鼓山延綿老遠,古林覆蓋,光儒又派兵清剿過,卻是手抓蚊子——難以捉拿。郭興曾被她擊落馬下,又被她兒子多次追殺,對他母子恨之入骨,放出話來,老子們是斬不盡殺不絕的,老子割腕灑血發過誓,定要為大哥大嫂報仇!現在看來,是郭興摸來了,他是衝著她和光儒來的,天大的災禍臨頭了! 禍不單行。 “常家土樓”主僕人等打火把尋找常宗文一夜無果,京城都察院的魏大人派心腹送來了急信。寧徙看信後慘叫,淚雨滂沱。 來人說了詳情,她那耄耋之年的父親寧德功突然過世了。之前,他在太和殿向皇上秉言直呈,怒髮衝冠斥責那個為貪官趙宗開脫罪行並誣陷他貪瀆的蕭太傅。回家後就倒了床,臨終時,他面紅氣粗、渾身抽搐、痰聲咕嚕、雙目圓瞪。寧徙清楚,父親定是因激怒而中風了。後悔自己沒有陪伴在父親身邊,否則父親會有救的。魏大人那信中寫道:“我等看了寧大人的遺物,唯笥中綈袍一襲,床頭鹽豉數器而已。皇上感嘆,寧德功高行清粹,詆毀嫉言不攻自破也。遂封賜遺孀趙秀祺為誥命夫人。”來人說,去年,安徽歙縣等十五州縣大旱,寧大人奉旨賑災,將自己的俸祿包括誥命夫人趙秀祺的飾物全都用於了拯救災民。魏大人在寧大人的靈前哀號,蒼天啊,這等好人這等好官,你咋就不讓他多活些年啊!魏大人萬沒有想到的是,他離開寧府不久,剛跪接了皇上封賜的誥命夫人趙秀祺也服砒霜自盡了。寧徙知道,繼母趙秀祺對她父親說過,不求同日生但求同日死。她淚水糊面:“爸爸,您老一生坎坷,受盡磨難,女兒還沒有給您盡心盡力盡孝,您咋就忍心扔下女兒走了啊。爸爸,女兒敬仰您,敬仰您一生正氣、兩袖清風,女兒定要家傳後人!秀祺母親,謝謝您陪伴我父安度餘年,可您老咋就這麼糊塗,咋就這麼狠心地拋棄了女兒拋棄了書林拋棄了您的晚輩們走了……” 這雙重的打擊使寧徙快要撐不住了,她還是竭力挺住。她是這個家的掌門人,不能倒下,日子還得過,生活還得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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