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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十二章月黑風高不速之客世事滄桑惡人當道

填四川 王雨 7444 2018-03-18
月黑風高之夜,“常家土樓”走來一位不速之客。 是時,老憨和桃子正做事情。不是在桃子屋裡,而是在管家老憨的屋裡。老憨使盡全力:“不信就種不起!”桃子動著身子:“你狗日的輕一點。” 去挖趙家祖墳未成的第二天,老憨就試探著對寧徙說了他和桃子的事情。他抓耳撓腮:“夫人,做道場驅邪那天晚黑,我喝高了。”寧徙說:“男人喝點酒沒啥子,只是要掌控好,莫誤事。”他道:“就是誤事了,不,是出事了。”寧徙擔心:“出啥子事了?”他說:“我把桃子搞了。”“啥,你說啥子?”他重複了這話,說了實情,等待著火山爆發。老憨曉得,夫人一旦發火,會吹鼻子瞪眼睛罵人以至於打人。小姐常光蓮因為撒了那挑抗旱的水,她就呵罵她吃長飯卻不中用,給了她一耳光。少爺常光聖因為種桑樹偷懶而被她責打,罰他抄寫裡寫種桑的詩三十遍。她對自己的親生兒女都這般嚴厲,何況他是個下人。自己做了醜事,挨打遭罵也該,可如讓他去抄寫詩文,那就比犁冬水田還難。

火山沒有爆發,寧徙嘻嘻笑,說:“你呢,是事出有因,桃子呢,又心甘情願,這是好事情。你和桃子都沒有親人,我就給你倆做主了,明天就把你倆的婚事辦了,免得桃子那肚子長大了惹人笑。”醜事變成了喜事,他和桃子都感激,盡心盡力為夫人做事。 他和桃子成婚後,桃子就住到他這屋裡來了。讓他犯愁的是,桃子總是懷不上娃兒,心裡埋怨不該對桃子說那“鵝卵石上點豌豆”的歇後語。他白天管家,晚上“勤耕”,累死個人。 “砰砰砰!”有人敲門,很急。 “哪個?”老憨問,趕緊穿衣。 桃子也趕緊穿衣。 “是我,看大門的。” 老憨這屋子離大門近,他穿好衣服,拉開門,見看門人領了個和尚進來,就打躬道:“請問高僧,你……”心狂跳,驚喜,“啊,我認出來了,你是老爺,是常老爺啊!”

常維翰道:“我是常維翰!” 老憨眼熱:“夫人和少爺、小姐天天都在盼望您啊!老爺,我這就領您去見夫人!” 寧徙還未睡覺,在燭火下為兩個孩子縫製衣服,謀思栽桑養蠶種麻織布的事。跟孩子們商討這事後,她就帶領大家栽桑種苧麻。春天來了,得給桑樹施肥、除草、疏芽、摘芯,桑樹長得茂盛才可以餵養出好蠶。地裡的苧麻也該出苗了,苧麻喜光,陽光好出苗才早,才會莖稈粗、麻皮厚。她白天勞累時間好過,晚上孤寂長夜難眠。剛才,她去豬圈給那群榮昌豬添了夜食,豬兒有人餵食的,她還是習慣地要去看看。這榮昌豬膘肥肉美,很有名的。回屋時,路過老憨的住屋,聽見屋裡桃子的呻吟聲,會心地笑,為二人祝福,祝福他倆早生貴子。回到自己屋裡,她倍感孤獨倍思夫君,生理上也難受,她是個女人。她這麼想時,屋門被推開,老憨領了常維翰進來,激動得話音發顫:

“夫人,常老爺回來了!” 寧徙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細看來人,信了。 穿和尚服的常維翰快步過來:“寧徙,維翰我回來了!”淚目灼灼。 老憨鼻頭髮酸,各自出門去,帶上屋門。 寧徙喜極而泣,撫常維翰穿的髒爛的粗布和尚服,酸腸熱肚:“維翰,你個死鬼,你終於回來了!”依到他懷裡抽泣。 常維翰淚水盈眶:“夫人,維翰讓你和孩子們受苦了……”捧了妻子的面頰親吻,親了滿臉淚水。 夫妻倆肝腸寸斷訴說,寧徙才想起去叫孩子們,拉開門時,老憨已領了光蓮、光聖站在門口。兩個十一歲的孩子都懂事了,進門後,淚眼汪汪看著穿和尚服的父親跪拜: “光蓮拜見爸爸!” “光聖拜見爸爸!” 常維翰淚水如注,扶起兩個孩子端詳,摟了他倆親吻:“光聖、光蓮,爸爸想你們……”問長問短。

兩個孩子一一回答。 桃子和兩個丫環端了酒菜來放到桌上:“恭請老爺用膳。” 老憨就招呼兩個孩子和丫環們:“我們都出去,讓老爺、夫人說說話。”帶了大家出門去,關死屋門。 寧徙為常維翰把酒拈菜:“維翰,你也餓了,且吃些酒菜,明日我為你做一桌豐盛的家鄉菜。” 常維翰確實餓了,大口吃喝,說了自己這些年的遭遇。 那兩個押送他的兵差一出榮昌縣就走了小路,他不解。兩個兵差說,走小路近便。一路上,常維翰按夫人叮囑,不時打點兩位兵差,兩位兵差也很感激。過雅安府到二郎山前時,已是隆冬,兩個兵差仰望大山叫苦不迭。當晚,他們三人在山腳的馬店投宿。他點了酒菜,三人喝得高興。黎明時分,常維翰被一泡尿憋醒,起身小解,見兩個兵差手持腰刀惡眼看他,驚道:“你們要幹啥?”兩個兵差趕緊收刀,其中一個笑道:“常把總,我們還是早些走,山高路遠,有恐天黑前趕不到下一個店子。”常維翰心生疑竇,我與他倆往日無怨近日無仇,一路上都打點著他倆,難道他倆還會害我?嗯,整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還是提防些好。三人吃罷乾糧出發,頂了呼呼的寒風走,一路山勢險惡。行至一段懸崖山道時,他發現,挨他身邊走的那個兵差朝他身後的兵差使了個眼色,就听見身後有響動,他身後那個兵差揮刀朝他砍來,他趕緊回身用枷鎖抵擋。兩個兵差黑了眼,齊揮刀朝他砍殺。其中一個道:“常把總,不是我們不講情面,實在是宣知縣有令,要取你的人頭。你到陰間莫要怪我們,二十年後你又是一條好漢!”他怒了,怒火填膺,使出渾身解數反擊,將一個兵差踢倒狠踩其脖頸,用枷鎖擊碎另一兵差的腦袋。兩個兵差都沒了氣息。他取出兵差身上的鑰匙,開了枷鎖,將兩個兵差的屍體踢下了懸崖。 “宣貴昌,你好壞,好惡毒!我常維翰與你勢不兩立,老子要殺了你,丟掉性命也在所不惜!”他對了大山怒吼,欲返榮昌縣找宣貴昌拼命。行至成都時猶豫了,自己是終身充軍的要犯,又殺了兩個兵差,按律乃是滅門重罪,且那當權者又是宣貴昌。唉,殺宣貴昌易保全家人難。想到夫人和幼小兒女有殺身之禍,他止步了。咳,人呢,除了去拼死也還是有去處的,就去了省城附近新都縣的寶光禪寺當了和尚,伺機去見家人找宣貴昌報仇。 “剃除鬚髮,當願眾生,永離煩惱,究竟寂滅。”他跟了老和尚念經,卻凡心不泯,倍思家人。每日里,除了坐念經文、灑掃庭除,他也教和尚們習武,受到老和尚青睞。老和尚得知他冤情后,歎曰:“世乃虛幻,人生苦短,你暫且斷其煩惱修行也好。”掐動佛珠,“當今皇帝年事已高,宮廷爭鬥劇烈。老衲推斷,不日會有新帝臨朝,即會大赦天下,你則可以回家團聚了。”

果不出老和尚所料,康熙帝歸天,雍正帝登基。 雍正皇帝臨朝後,果然頒旨大赦天下:官吏不守法約者,允許悔過自新;百姓犯法者,死刑改判活罪,重刑改判輕刑,輕刑予以赦免。 常維翰大喜,歸心似箭,還俗返家,誓找宣貴昌報仇雪恨。 歸途中,也百般警惕。天高皇帝遠,官管不如現管,必須處處事事小心,萬不可累及家人,他依舊穿的和尚服。他聽寧徙說過小榮村那“常家土樓”,卻不知道具體地處,一路化緣打問前來。 寧徙聽罷,淚水漣漣,說了這些年家裡的事情。常維翰悲傷、感嘆,想起什麼:“啊,我路過成都東大街時看見一個人,好像傅盛才!”寧徙道:“不會吧,你不是說他主要在湖北做生意麼。”常維翰道:“我也是這麼想,可那人確實太像他了,做生意的人是天南地北跑的。遺憾的是,那人在我身邊騎馬馳過,我沒能攆上。”寧徙說:“確實遺憾,他要真是在四川做生意就好了,他待我們有恩,得報答他。而且,他的主意多,做生意很有經驗。”又說到父親寧德功,都期盼見到他,都說他一定還在人世,他會回榮昌縣來的。夫妻二人說不完的話。

蠟燭燃盡,寧徙換了蠟燭點燃:“我們睡吧。”過去插死了房門。 常維翰這才細看屋裡的擺設:帶有閩西老家風味的樟木鴛鴦床,床上放有花枕、軟被。四根放亮的柱架掛有絲綢帳幔。床架、床屏、床沿、床腳刻有龍鳳呈祥等圖案。床腳雕有兩隻麒麟。讚歎、傷惑。 數年重逢,勝過新婚。 寧徙悲喜交集,自己在這床上夢想過好多次了,今日才得如願。感受著男人那虎狼般的兇猛,享受著女人渴盼的幸福。六根未淨難入佛境的常維翰在妻子身上使勁。寧徙乃天仙般美人,乃他生死與共的賢妻,他想念她對不起她,他享受著這人間難得的天倫之樂,回報著自己的愛妻。 疲憊的常維翰呼呼入睡後,寧徙沒有睡,就了燭火細看男人。男人那剃度過的禿頭已長出短髮,鬍鬚蓬亂,才三十多歲已雜有白髮。心裡發酸發痛,盤算著給他好好補補身子,讓他精心調養。她要去找焦知縣說明原由,求得大赦之年的寬恕,一家人過太平日子,共振家業。還要找宣貴昌報仇。也忐忑不安,摟了夫君好緊,生怕他會再次離開。進川前,她是做了吃苦受難的充分準備的,想得最多的是蜀道的艱難,她沒有退縮。那蕭條的神秘的充滿誘惑力的早先的天府之國誘惑著她,找到父親陪伴父親在川置業發家的前景鼓舞著她。她萬沒有想到的是,天險蜀道走過來了,卻失去了慈母丟失了愛子經受著夫妻離散的痛苦煎熬。維翰,我的夫君,我們再也不分開了,我和孩子們都不能沒有你……

她這麼想著,直到深夜才恍然入睡。 她剛入睡,老憨就來敲門:“老爺,夫人,大事不好,官府的人來了!”寧徙趕緊搖醒夫君,二人急忙穿好衣服,寧徙開了屋門。傳來房院大門外的吶喊聲。老憨手裡拿了繩子和砍刀:“我沒讓開大門,老爺,您快從窗戶逃走。”說著,去窗戶邊捆好繩子,將砍刀交給常維翰:“老爺,您帶著防身。”常維翰接過砍刀,緊摟寧徙:“夫人,為保住這個家,為保住我們的孩子,維翰去也!”淚水飛灑,飛步躍上窗欄,抓住繩子下滑。寧徙撲到窗前,看著夫君從樓窗滑下,消失在暗夜裡。悲憾也鬆口氣。她迅速收藏了那根繩子,一擰眉,抹去淚水,跟了老憨去開大門。 一群官兵手持火把立在門口。 帶隊的湯縣丞拱手道:“夫人,打攪了,本官奉焦知縣之令,前來捉拿逃犯常維翰。”

寧徙故作驚詫:“常維翰,你是說我夫君呀?” “正是。” “你們知道他在哪裡嗎,我無時無刻不在盼他歸來啊!” 湯縣丞喝道:“寧徙,你不要裝了,趙家的管家吳德貴已來告發,說常維翰裝扮成和尚回來了,向他化緣問路,被他認了出來。我是奉焦知縣之命前來搜查的,常維翰不僅是終身充軍的逃跑要犯,還是殺了兩個兵差的重犯!” 寧徙一震,唉,趙常兩家這怨恨是越發深了,竭力鎮定情緒:“您請便。” 湯縣丞指揮官兵進屋,樓上樓下搜查。 搜查無果。 常光蓮嚇得哭泣,常光聖怒目圓瞪。老憨擺了酒席款待,塞給湯縣丞一包銀子,又給眾官兵分發碎銀。湯縣丞吃飽喝足拿夠,招呼官兵們打道回城。 湯縣丞領官兵返回縣城時,天色已明,他匆匆趕去焦知縣府邸復命。

此時裡,穿白色寬鬆綢衣的榮昌知縣焦達在房院裡練太極拳。他凝聚內力,翹腳展臂,姿態中正安舒、開合有序、鬆弛慢勻、輕靈圓活、剛柔相濟,動如行雲流水,靜如打坐禪師。練畢,他回屋洗漱,去書房裡捧讀詩文,念道:“君子防未然,不處嫌疑間。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嫂叔不親授,長幼不比肩。勞謙得其柄,和光甚獨難。周公下白屋,吐哺不及餐。一沐三握發,後世稱聖賢。”歎曰,“此文告誡正人君子要防患於未然。”心生憤懣,“宣貴昌,小人惡人也!” 他去省里辦差時,從友人處得知,他之所以降職為榮昌縣令,是因為宣貴昌告發了他,說他對要犯常維翰判案不公,將其重罪輕判。是由原榮昌縣趙知縣現省裡的趙允判轉告到巡撫大人那裡去的。巡撫大人念他有功,奏報皇上後,只降了他職沒罷他官。他心裡明白,常維翰確實有冤情,判他終身充軍過重了。然土匪實在可惡,常維翰縱然是死也不該入匪巢,畢竟有助紂為虐之嫌。他承認自己有私心,得知常維翰是恩人寧德功的女婿後,很想救他。常維翰發配川西充軍一直下落不明,他甚為擔心、內疚,愧對寧知縣的女兒女婿了。前不久,省裡的按察使大人批轉來雅安府一案件卷宗,稱有獵人在二郎山半山腰發現兩具屍骸,還發現了殘缺可辨的發配常維翰充軍的公文。他驚駭也渴盼。兩具屍骸中有常維翰否?是否有還沒有找到的屍骸?是不小心墜崖還是另有原因?他祈望常維翰還活著。昨日黃昏,路孔寨的吳德貴前來告發,說是親眼看見逃犯常維翰回“常家土樓”了。慶幸又擔心,慶幸常維翰還活著,擔心是否是他殺了那兩個兵差。事情很明顯,兩個兵差不可能都同時摔下山崖。倘若這樣,不僅常維翰的性命不保,且其家人也要遭受窩藏重犯之牽連,那重慶府的理問大人可是常維翰的冤家對頭宣貴昌呢。告發人吳德貴來說此事時,湯縣丞就在他身旁,說:“大人,在下立即帶人前去抓獲!”他不得不答應。看著湯縣丞匆匆離去,他心裡不快。程師爺對他說過,前任趙知縣、宣知縣都與銅鼓山的土匪有說不清的關係,他們還在縣里留得有暗樁。是啊,每次去清剿,安德全一夥都逃得無影無踪。程師爺分析,這暗樁可能就是湯縣丞。

風塵僕僕的湯縣丞走進書房來,拱手道:“大人,沒有找到常維翰,他婆娘寧徙說,她也一直在苦苦找他。”說了搜查詳情。 焦達嚴肅道:“這樣啊,那就是告發人認錯人了。你辛苦了,回去休息吧。”慶幸也犯疑。 湯縣丞走後,夫人來叫他吃早飯。吃飯時,他看夫人和唯一的幼女,心想,得有個兒子才行,否則,焦家不能傳後,不能了卻恩人寧德功的夙願。 差人來報:“老爺,民婦寧徙求見。” 焦達道:“讓她在正廳等候。”扒完飯就朝正廳走。心想,她一大早前來,必定與常維翰有關。常維翰真的回來了?還是她來查問誣告者?他了解寧徙的脾氣,她是個敢作敢為不怕禍事的女人。 焦達匆匆來到正廳。 寧徙跪拜:“老爺,民婦有冤!”焦達扶寧徙坐下,招呼下人上茶。下人送上茶來,焦達讓下人離開,問:“寧徙,你有何冤情,儘管道來,本縣為你做主。”寧徙不讓淚水下落,直言道:“大人,民婦不敢對大人隱瞞實情,我夫君常維翰回來了。”焦達一震:“有人前來告發,本府不得不派人去你家搜查。方才,湯縣丞來回話,說是沒有搜到。”寧徙就說了宣貴昌欲置常維翰於死地,常維翰被迫殺死兩個兵差之事。她知道,焦知縣坦蕩無私、嫉惡如仇,也知道焦知縣感恩她父親:“大人,民婦無所顧忌向你禀告,是望大人明斷。” 焦達聽罷,怒火中燒:“竟有如此陰險之人,如此歹毒之事!我焦達就是不當這個官拼了這條命,也要讓惡人受到嚴懲!”狠擊茶几,茶水飛濺。他心裡明白,受宣貴昌指使欲殺害常維翰的那兩個兵差已亡,則死無對證了。常維翰又背了兩條命債。唉,自己遭宣貴昌陷害也是有口難辯。寬慰道,“寧徙,你且容我些時日,容我想想辦法。” 寧徙拱手:“謝謝焦大人!” 焦達叮囑:“這事兒也就你知我知天知地知,常維翰暫時不能露面。唉,雖然皇上大赦天下,然現今在府裡的宣貴昌大權在握,恐會遭到陷害。” 寧徙點頭:“民婦記下了。” 焦達道:“寧徙,只要本縣在任一天,定當為你家效勞,你有何事儘管找我。” 寧徙點頭。 焦達想到什麼:“啊,你家那桑樹長得如何?” 寧徙道:“承蒙大人您的關照,派來行家指點,對萎縮的病桑春伐,對重病的桑株挖根焚毀,對有芽枯病的枝條刮除病斑塗了石灰乳,還指點我們挖溝排灌。現在的長勢不錯,我們已經用來餵蠶子了。” 焦達說:“好,這就好!” 寧徙看焦達身穿的白色綢衣,說:“種桑養蠶,就可以繅絲織綢。” 焦達道:“看,我都還沒有顧及更衣。”又道,“你這想法好,穿衣吃飯是百姓的兩件大事。運籌得好的話,你還可以辦織綢坊。” 寧徙說:“民婦有這個想法。啊,我還種了苧麻。” 焦達笑道:“好呀,可以織麻布呢。” 寧徙說:“是的。” 焦達讚道:“寧徙,你恁麼難,卻在辦大事情。你曉得的,朝廷一直盼望四川復甦,你是在做復甦巴蜀的大事呢。所以呀,不論於公於私,我都應當全力支持你。” 寧徙說:“有焦大人這話,民婦定效犬馬之力。” 手持砍刀穿和尚服的常維翰越窗而下時,聽見了呵斥聲:“……我是奉焦知縣之命前來搜查的,常維翰不僅是終身充軍的逃跑要犯,還是殺了兩個兵差的重犯……”山鄉暗夜,呵斥聲清晰且傳得遠,這印證了他那預感。自己的命可丟,卻萬不能累及家人,只好亡命天涯。 他無目的地奔逃,黃昏時刻,看見了銅鼓山,頓生憤懣,我常維翰亡命天涯也與你安德全有關,老子今日要宰了你! 深夜時分,他摸上了土匪山寨。 任縣把總時,他帶官兵清剿過安賊,也在這山寨被關押過,知道安德全的住屋,翻窗躍入。這厚土牆的屋裡一片漆黑,他輕步走到床前,揮起砍刀:“安賊,老子給你送終來了!”刀落枕被,床上無人。燭火亮了。常維翰一悸,轉身看,一個穿睡衣的漂亮女人持燭操刀,橫眉冷對:“大膽和尚,竟敢來老娘的屋裡行刺,幸虧老娘察覺!”話音好熟,常維翰細看,驚詫:“啊,是嫂夫人,我是常維翰!”心想,自己未有救出她來,定是讓安德全逼做壓寨夫人了。趙玉霞細看來人,確實是常維翰,驚詫又驚喜:“啊,維翰……”放下蠟燭、腰刀,撲到常維翰懷裡哭泣。 大千世界,世事難料。 常維翰萬不想這山寨已經易主,現今這山寨的寨主是孫亮。是幾個月前才發生的事情。趙玉霞確實被迫做了安德全的壓寨夫人,孫亮得知後,惱羞成怒,數次來這山寨偷襲營救,均未得手。思念夫人心切的他傾巢而出,暗襲明奪,終於製服了安德全,將其活剮報仇,剩餘土匪盡數繳械投靠。 趙玉霞對常維翰說時,微曦透窗。 “你餓了吧,我這裡有滷菜和水酒。”趙玉霞取來酒菜。 常維翰喝酒吃菜:“我大哥呢?” “他跟你二哥郭興帶領弟兄們'搖線子'去了。”趙玉霞說。 常維翰又問:“我那侄兒可好?” 趙玉霞紅眼道:“可憐我那兒子了,不能讓他也當土匪啊。從小就送他到涪陵我娘家去撫養了,我和孫亮不時去看看他,騙他說,爸媽在外頭做生意。” 常維翰歎曰:“不小了吧?” 趙玉霞道:“十一歲了。唉,那安賊逼我,我本打算一死了之的,卻又牽掛兒子,才苦熬下來,等待孫亮來救。”落淚,“我懷上過娃兒,偷偷服藥打掉了。”抹去淚水,關切地問了常維翰這些年的事。 常維翰如實說了。他沒說找到家人之事,擔心走露風聲會牽連他們。他也從沒對趙玉霞夫婦說過自己妻兒的名字,不想讓他們遭受意想不到的災難。 趙玉霞聽了,恨道:“官府吃人如虎,殺人不見血。你別走了,跟你大哥一起幹。你大哥雖是土匪,可他不搶窮只搶富,比那些當官的好。” 孫亮回來了,見到常維翰好高興,在“聚義廳”大擺酒宴款待。 孫亮讓常維翰換了衣服,說:“三弟,你可莫當和尚,你還是我山寨的三頭目。當年是我要你入夥,當然,你也是為了尋找你妻兒,那陣,你是誤入山寨;現在呢,是官府逼你為匪。我跟你說,不論宣貴昌還是焦達,都一個㞗樣,天下烏鴉一般黑,當官的都不是他媽的好人。”常維翰聽著,大口喝酒:“唉,不想我常維翰竟有家難回,報國無門。”孫亮道:“三弟,你就听大哥我的話,我們就是那梁山好漢,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那冤家宣貴昌壞事做盡,卻官運亨通,只有大哥我能為你報仇。那個安賊夠厲害的了吧,照樣被我滅了,這也是為你報了一箭之仇。”郭興自顧喝酒,沒有答話,他對大哥勸常維翰留下很是不滿,擔心有朝一日他會取代了他老二的位置。常維翰仰頭喝酒:“罷罷罷,就且留下。大哥,小弟求你件事。”孫亮道:“你說。”常維翰說:“我在這山寨之事千萬不要外露。”孫亮笑:“你呀,終歸是當過縣把總的人,顧臉面,要得,為兄答應你。”常維翰說:“還有件事,大哥定要助我,助我宰了狗官宣貴昌。”孫亮拍胸脯:“放心,三弟的事就是我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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