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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六章新任知縣視察岷壩趙家公子難續前緣

填四川 王雨 7507 2018-03-18
小榮村四面皆山,走陸路無論從哪個方向進出都得翻山越嶺,瀨溪河是進出小榮村的唯一水路。新上任的知縣宣貴昌乘船從水路逆流而上,在路孔寨白銀石灘碼頭轉船,繼續乘船上行,在上游的小榮村靠岸。早有一乘滑竿等候河邊,喬村長笑臉迎來,自我介紹,攙扶他下船:“老爺,我們這窮鄉僻壤沒得轎子,只有滑竿。”請他上滑竿。他揮揮手,不坐滑竿,各自抬步沿蜿蜒的山路攀登。 六月酷暑天,太陽烤得大地冒煙。 宣知縣圓臉黑眉,揮汗如雨,跟差不住地為他打扇,喬村長再三勸說他坐滑竿。他擦抹滿臉的汗水,罩目看老高的山路,對喬村長笑笑,說四川話:“那就道謝囉。”上了滑竿。前轎夫就吆喝:“兩手摸竹。”後轎夫應答:“頓頓吃如。”坐在滑竿上的他沒聽懂,問跟在滑竿旁走的喬村長:“他說吃啥?”喬村長道:“四川話,是吃肉的意思。”他就重複這話,他得努力學習四川話。山路陡峭,滑竿晃動,兩個轎夫氣喘吁籲。前轎夫喊:“抬頭望。”後轎夫應:“摟起上。”喬村長解釋說:“上坡路,他們是在說要使勁上。”他點頭,饒有興趣地聽轎夫喊話。 “天上明晃晃。”“地下水塘塘。”他看見前面有個水氹。 “獨木一根。”“下細小心。”兩個轎夫放慢腳步,走過水氹上搭的獨木橋。過獨木橋後,走一陣,進了樹林。 “歇令行。”“進老林。”滑竿放下了,兩個轎夫到路邊的水溝邊捧水喝。他也渴了,也去水溝邊捧水喝。喬村長歉意道:“老爺,我搞忘帶冷開水了。”他道:“沒關係,這山泉水涼快,解渴。”又起滑竿後,走了段路,前轎夫喊:“前頭一枝花。”後轎夫應:“那是你的媽。”他看見有過路的婦人,嘿嘿笑出聲來。 “之字拐。”“二面擺。”“左面靠得緊。”“右面要抓緊。”走拐彎的路段了。 “點心有一盤。”“你吃我給錢。”路上有堆牛屎,有放牛娃騎水牛走過。 “多謝把路讓。”“大哥好心腸。”路窄,迎面過來一乘滑竿,兩乘滑竿緊挨著對過。 “天上許多雲。”“地下鬧沉沉。”路邊山地裡,有群赤裸上身的男人和衣襟襤褸的女人在鋤地,都停下活路好奇地看他,指指點點議論:“呵,來頭不小。”“俺看啦,一準是個大官。”“儂聽說了,縣太爺要來。”他聽話音南腔北調,問喬村長:“他們都是移民吧?”喬村長擦抹汗,道:“對頭,都是移民,剛來不久。”他點頭:“好,好,是得要多來移民。”又聽見有人咂嘴說:“聶透大,記還來。”這話客家話他聽得懂,是說“日頭大,他還來。”心里高興,本縣是冒熱前來體察民情的呢。

他來小榮村體察民情,首處是寧徙家。 滑竿終於在一座房院前放下。喬村長道:“老爺,攏了。”攙扶他下轎。他抬眼四看,由衷稱道:“氣派,很像我們閩西老家望月嶺那土樓!”喬村長笑道:“老爺,這就是民婦寧徙新蓋的房院。” 是座半圓形的兩層樓屋。不是當地大戶人家那種院牆比房子高的建築,而是仿效閩西土樓的建法,房子的青磚牆即是圍牆,窗戶高,窗口小,半圓形房院前是老大的院壩,房院居中有塊黑漆匾額,篆刻有“常家土樓”四個大字,匾額下開有大門,有厚實的木樓梯通往樓上其他房間。房院後面留有空地,房院四周是茂密的竹林。 宣知縣汗濕衣衫,快步走進院壩。喬村長扯嗓子喊:“寧徙,縣大老爺來了,還不快些出來迎接!”擔心寧徙不出屋來。昨天,縣里差人來說,宣知縣要來體察民情,順便看望一下遠親寧徙。喬村長就樂顛顛找了寧徙。寧徙卻黑臉說:“我這人不趨炎附勢,我從沒有這個遠親,不見。”他道:“你年輕,也許搞忘了或者是搞不清楚,縣里那差人說,宣知縣一口的福建話。千拜萬托,你無論如何要給我老喬這個面子,多年前有個知縣來過小榮村,之後,就再也沒縣老爺來過。這次縣老爺來,是我們小榮村的福分!”寧徙就想,多年前的那個知縣怕是自己的父親呢。

寧徙還是出來了,穿大襟短綢衫,著青色綢褲,長發挽髻,牽著三歲的常光聖和常光蓮,老憨和桃子跟在她身後。家裡增雇了長工和丫環,老憨現今不是長工頭而是管家了,桃子也當了丫環的頭兒。寧徙本是決意不見宣貴昌的,這傢伙實在可惡可恨,發誓要找他報家仇。可礙於喬村長所求,老憨又不住勸說,才出門來。老憨說:“不論他姓宣的過去如何,這次判案卻是幫了你的大忙,你應該見。他現今是這裡的父母官,得罪了他,日後的好多事情都麻煩。” 宣知縣看見寧徙時,目光放亮,心裡發痛。掃視她那雪白的脖頸,想著她那身子。他是兩天前升堂辦案時見到被告寧徙的,當時就是這目光。 前任的趙宗知縣榮陞了,捐官候補的他奉命來補這個缺。他知道,蕭條的四川的官員不值錢,卻不願放棄這個天賜良機,畢竟是朝廷命官,是縣大老爺是父母官,上了這個台階,才有步步高升的機會。再呢,他也渴望尋到日思夜想的寧徙,他知道她上四川了,卻不知道她進川後的情況。他萬沒想到會這麼快就見到了寧徙。

他是半月前才來榮昌縣走馬上任的。 “啪!”坐在案桌前的他拍驚堂木,讓被告抬頭回話,目光放亮,心裡發痛。啊,是她,是寧徙,這個本該屬於自己的女人長得越發水靈漂亮了。寧徙實在美,不僅僅是她那秀發、五官和身姿美,她還有一種襲人的妙不可言的內在美。小時候,他誇她好看。寧徙咯咯笑,我哪點好看。他說,都好看,全都好看。是小榮村趙家狀告同村常家的案子,告常家主婦寧徙在趙家的地界裡盜挖了趙家先祖埋的兩壇金子。大堂門外圍有不少關心此案的移民。湯縣丞對他說過,兩家人都給趙知縣送了銀票,這案子一直判不下來。程師爺讓他看厚厚的捲宗,他懶得看,問程師爺如何看待。程師爺是趙書林的遠房親戚,吞吐道:“我以為,趙家是有理的。”他想,且不管誰家有理,錢就是理,趙宗知縣能拿兩家的銀票自己為何不能拿?父親大人對他說過,當貪官會遭人唾罵甚至受罰,做清官會得人頌揚卻沒錢花。孰輕孰重,你各自掂量。他掂量一番,想明白了,現今其實是貪官多清官少,貪官是遭罵,卻受罰的甚少,且不少還獲得了高升,趙宗知縣就是其例。事情就是這樣,錢能通神,有了銀票就可以消災就可以疏通官路。

看見寧徙時,他對這樁案子的判法變了。 他見大堂下的寧徙盯他的眼裡有怒火,就想,你是在恨我誣陷過維翰呢,可我全都是為了得到你啊。咳,無論你怎麼恨我,我都是真心喜歡你的。聽完雙方的陳訴,他拍驚堂木:“大膽趙書林,你無憑無據,怎麼說這兩壇金子就是你家先祖埋的?老爺我辦案向來講究證據。你是個讀書人,應該知道,康熙皇帝發過'填川詔',詔曰,鼓勵外省移民來川墾荒置業,將其地畝給為永業。是的,寧徙挖得金子的地塊挨臨著你家的地,可挨臨並非就是你家的地呀!現在的證據是,寧徙是在官府認可的她家的地裡挖得這金子的,理所當然應該歸她所有!” 退堂後,程師爺搖頭嘆氣。旁聽的移民卻欣喜若狂,對他打躬作揖,說他是青天大老爺,對他述說肺腑之言。這些來自外省的移民一直擔心當地人不能接納、善待他們,擔心官府偏袒當地富戶趙家,生怕佔著理的寧徙輸了這場拖而不決的官司。倘如此,移民們會大失所望,在當地的生存會更難。而縣老爺判寧徙贏了,他們當然高興。他也高興,去找寧徙,她卻已經走了。立即差人去小榮村傳話,他要去體察民情,去看望遠親寧徙,也打探她家的情況。差人回話說,已經告知了喬村長,說寧徙帶了兩個娃兒,她男人從沒來過榮昌。他聽後暗喜,常維翰這傢伙怕是死了,恨不得立馬將寧徙弄到手。


喬村長笑道:“老爺,這就是民婦寧徙新蓋的房院。”
沒等寧徙招呼,宣貴昌就徑直去了她家那堂屋。堂屋裡,新制的檀木八仙大桌和太師椅明光錚亮。兩廂的柱頭上掛有楹聯,上聯是:“道德祛除千般惡”,下聯是:“忠厚自得萬年金”。橫匾是:“勇善人家”。宣知縣看著,心裡發怵,為自己陷害常家欲霸占常氏那塊公地而忐忑不安。嘴裡卻說:“好楹聯。”問寧徙,“寧徙,怎麼不見我那維翰兄弟?”寧徙怒火升騰,二目噴火,又竭力忍住。不想這傢伙竟來這裡做了知縣,倘若維翰有朝一日歸來,他定要迫害。就說:“他麼,一直在外做生意。”宣貴昌笑笑,心想,這傢伙一定是死在來的路上了,寧徙屬我,此乃天意。 迎接縣老爺的酒席是在寧徙家那地壩里辦的,由喬村長出面張羅。

請了本村富戶和長者。宣知縣居上座,喬村長和寧徙坐縣老爺兩邊,趙書林挨寧徙坐。是喬村長強拉寧徙挨宣知縣坐的。喬村長又強拉趙書林挨寧徙坐,對他倆說:“你兩個在大堂上是對手,在大堂下是鄉鄰,莫要結冤。” 宣知縣面布酒紅,笑道:“我也是後來才知道寧徙是我遠親的,我外婆的姨妹就是寧徙爺爺的小老婆。咳,我們閩西離這裡萬里之遙,想不到我和寧徙會在這里相遇,緣分啊!” 喬村長笑道:“我敬你們這老鄉和遠親一杯酒。”朝宣知縣、寧徙碰杯,仰頭一飲而盡。 宣知縣也飲盡杯中酒。 寧徙只做了下動作,對身邊的趙書林舉杯道:“趙相公,寧徙始終記得你對我家的相助,我敬你一杯。”不等趙書林回答,各自飲盡杯中酒。 趙書林喝了口酒。

當晚,宣貴昌知縣一定要住寧徙家,說是與民同吃住。喬村長甚喜,叮囑寧徙好生款待。寧徙氣得咬牙,推口道:“我一個婦道人家,知縣住這裡不方便。”宣貴昌執意要住這裡,說:“你我乃是親戚,你怕啥。”喬村長就拉寧徙到一邊說話:“宣老爺對我說了,他會時常來小榮村,要優待我們村。我拜託你了,一定要好生接待,這不只是為了你常家,也是為了我們全村!”她欲言又止,本想對喬村長說宣貴昌迫害常家之事,又沒說。說了會暴露自己孤兒寡母之事,更擔心維翰歸來會遭陷害。狠了心,就讓這壞蛋住,看我咋收拾你。 半夜,黑燈瞎火。 宣貴昌慾火攻心,他盼望寧徙那身子多年,這機會不能錯過。如今自己是這裡的父母官,她不敢不從,況且自己判案對她有功,她也應該答謝。對,今晚就把生米做成熟飯,而後娶她為妻,不僅可得到這個美人兒,還可以得到她這富有的家產,可算是兩全其美。

他輕步朝寧徙的住屋走去。晚飯後,他去看過寧徙樓上那住屋,說是看看發了財的親戚的住屋。果真富貴,尤其屋裡那張樟木做的鴛鴦大床,有閩西老家風味。黑漆錚亮,似一把巨大的椅子。四根放亮的柱架掛有絲綢帳幔。床架、床屏、床沿、床腳雕刻有花草和龍鳳呈祥圖案。床腳雕有兩隻麒麟。他那目光落在柔軟、鮮麗的被褥上,渴盼能與她鴛鴦共枕。他走到門口,伸手敲門,門卻開了。大喜。莫非是她為自己留了門!從小他就和寧徙一起玩耍,她那性子如同男孩,跟他打過架也跟他玩過背新娘。開先是他和常維翰雙手合成“轎子”,寧徙就坐在這“轎子”上搖晃。他就說:“不如我來背你。”寧徙拍手叫好,撲到他背上。他背她走圈圈。常維翰就喊,啊,新郎背新娘入洞房囉!想到這些,他慾火更旺,舉步進屋,脫去衣褲,鑽進薄被。剛進被子,就驚駭下床,抓起衣褲狼狽出屋。那床上躺著的是個漢子。出門時,他聽見“扑哧”的笑聲。回到東廂他那住屋時,又羞又惱:“寧徙,你耍弄我啊,你就不怕我整治你!”

寧徙判斷宣貴昌夜裡會來自己住屋,就讓老憨睡自己那床。她沒有那些啥女人的床不能隨便讓其他男人睡的講究,她要收拾這個混賬。她自己睡的老憨住屋。聽見響動後,她穿衣出門,跟踪宣貴昌,果真見他上當,“扑哧”笑。只穿了內褲的老憨出門來,欲追打宣貴昌,被她攔住:“老憨,且放他一馬,我不過是為了喬村長那叮囑。” 二人說時,常光聖從側屋出來撒尿,對了樓下的院壩使勁射,射了好遠,一道尿柱在夜色裡泛亮。老憨笑道:“那天,我見少爺跟幾個放牛娃比撒尿,看哪個射得遠。”寧徙笑問:“他咋樣?”老憨道:“他射得最遠。那些放牛娃就喊,射得遠,射得遠,討個外省婆娘來得遠!”呵呵笑,“夫人,來自各省的移民多,不少男人都討的遠婆娘。”桃子從側屋出來呵斥:“光聖少爺,咋跑到屋外來撒尿,不是有夜壺嗎。”常光聖道:“我要討個遠婆娘。”桃子就抱了他進屋去。寧徙和老憨都笑。

酩酊大醉的趙書林是被管家吳德貴背回家去的。到家時,他夫人石淑英正抱著二女兒趙鶯帶著大女兒趙燕在院壩裡賞花。院牆邊的叢叢夾竹桃花開了,院壩裡的韭菜蓮、杜鵑、茉莉、米蘭、蜀葵花也開了,爭相鬥艷。一歲多的趙燕在花叢裡玩耍,笑得蜜甜。石淑英就看見吳德貴背了夫君進院門來,好擔心,埋怨吳德貴沒有看管好他,讓他喝了這麼多的酒。 吳德貴搖頭髮嘆,背了趙書林進屋,石淑英和丫環趕緊扶他躺到床上。 趙書林猛喝老白乾酒,心裡萬般難受,相愛的人不得其愛,反倒成了冤家,又討了個自己不愛的女人。不看見寧徙也就罷了,可喬村長要他無論如何要去吃這頓飯,說是為縣大老爺接風,他是村里的首富,不去不行。 酒醉的他呼呼酣睡,做不完的夢。 就在寧徙來他家租借耕牛、犁耙那天后,他姑媽趙秀祺決意要他成親。石淑英是里長的千金,長他三歲,相貌一般卻溫柔嫻淑。姑媽說,為了這門親事,她專門去萬靈寺求籤,求得個上上簽。姑媽說,女大三抱金磚,曉得體貼男人,這門婚事門當戶對。他拗不過姑媽,違心應承。 姑媽操辦婚禮帶了廣東習俗。 喜堂裡張燈結彩,柱頭用紅綢包裹,掛堂幔,系桌圍,布椅披,繡花圍复蓋茶几。兩廂有喜聯喜對。喜桌上放龍鳳錫釬,紅燭高插。八仙桌上擺有果品,茶几上放有兩杯清茶。地舖紅氈,放有紅綢包裹的合盤。拜墊也用紅綢包裹。拜堂之後,新郎牽紅綢引新娘入洞房。姑媽說,這是“牽巾”。洞房裡擺了鮮花,新人床頭有竹籃,竹籃裡放有係紅繩的野草,是姑媽叮囑新娘帶來的。姑媽說,這是“長命草”,預示新娘紮根婆家,長命百歲。姑媽還請來鄰家的男童滾喜床,又在喜床上撒紅棗,說是會早生貴子。 舉辦婚禮那天,寧徙來了,送了彩禮。他見寧徙來祝賀,心裡好難受。他一直愛著寧徙,他不願意跟她打官司,是姑媽執意要打。姑媽說:“寧徙挖得金子的那塊地就是我們趙家的,是被一個財主買通官府掠奪去的。戰亂時,那財主棄家逃走了,我們趙家那時無力耕種,才成了荒地。”他說:“也許那些金子是那財主的。”姑媽說:“不可能,那傢伙吃喝嫖賭俱全,後來敗家,不可能有這些金子。”姑媽親生母親般帶他長大,他諸事都聽她的。他曉得姑媽秉性,她要辦的事情必辦。且姑媽說的也還有理,既然是趙家先祖的財產,自然應該物歸原主。就寫了狀紙上告官府,從此,他和寧徙再沒有往來。 半夜裡,趙書林的酒醒了。他姑媽、夫人和丫環都守護在他床前。 姑媽坐在他床沿邊,說:“林兒,酒醒了。” 趙書林掐發漲的頭:“醒了。” 姑媽含淚道:“這個混賬宣知縣,有啥了不起的,非要我林兒去陪酒。咳,林兒呀,我跟你說,宣知縣比趙知縣更壞,一來就幫他親戚說話,驚堂木一拍,案子就判了。你總說那個寧徙是好人,就因為她救過你。這下你看清楚了吧,她跟掠奪趙家先祖田土那財主一樣,都是與官府沆瀣一氣的。” 趙書林就想到在案堂上和“常家土樓”目睹的宣知縣青睞寧徙的情景,也氣恨那縣官:“倒是。” 姑媽切齒說:“哼,我實在忍不下這口氣。林兒,你給我聽好了,不要再跟常家往來。” 他猶豫地點頭。 次日,太陽老高,趙書林起床,頭昏沉沉地,穿衣出門。 吳德貴候在門口:“老爺早。” “有事?” “夫人還沒起來?” “她照護我一夜,還在睡。” 吳德貴低聲道:“趙玉霞來了。” “啊,她來了!她現在哪裡?”趙書林壓低聲問。 吳德貴就拉了趙書林朝堂屋走。趙書林快步走進堂屋,見足蹬馬靴的趙玉霞正在看屋裡的字畫,身後有郭興和皮娃子兩個保鏢。 趙書林兩眼頓時發熱:“表妹,你來了!” 趙玉霞回過身來,雙目閃閃:“表哥……”哽噎住。 吳德貴就招呼郭興和皮娃子出屋去,屋裡剩下趙書林和趙玉霞二人。 趙玉霞撲到趙書林懷裡哭泣:“表哥,都快三年了,我才聽說你成親的消息,就跟孫亮死鬧,非要前來看望你和嫂子!” 趙書林淚目閃閃:“謝謝你,表妹!” 趙玉霞想起什麼,鬆開趙書林,提過一個大包來打開:“這是我和孫亮遲送的賀禮,是虎皮和虎骨。虎皮可以為你禦寒,虎骨可以為你壯身。” 趙書林看著,落淚道:“玉霞妹,我,實在是對不住你……” 趙秀祺得知趙玉霞來了,悲喜交加,吩咐吳德貴設盛宴款待。席間,趙秀祺撫趙玉霞哭泣:“啊,我苦命的玉霞,我的乖乖女,你可是受苦了!”趙玉霞淚水漣漣:“玉霞對不起老輩子您,您老人家對玉霞的疼愛我只有來世再報了。”石淑英聽著,淚水糊面,哀嘆命運不濟。趙書林心裡百味俱全,老天爺,你咋這麼安排!趙秀祺執意要趙玉霞留下,說她那兩個保鏢若是不從,她就去告官,將他二人拿下。趙書林也苦苦相勸。 趙玉霞還是要回山寨去。臨來榮昌縣前,孫亮對她說:“玉霞,我纏不過你,也曉得你那心。好吧,你就去看看,我讓二弟和皮娃子化了裝跟你一起去,路上保護你。”她說:“真的?”孫亮道:“真的。”她說:“你就不怕我不回來了?”孫亮道:“是我害了你,你我夫妻一場,我自是盼你回來,你我的兒子也盼望你回來。”她就抱了孫亮哭罵:“孫亮,你個該死的,你個千刀萬剮的!” 趙玉霞在趙書林家小住兩日,一定要走。趙書林騎馬相送,送了一程又一程,直送到十里長亭。這茅屋頂的長亭破敗不堪,柱子歪斜,彷彿風一吹便會倒塌。 趙玉霞勒馬道:“表哥,你回吧。” 趙書林說:“我再送送。” 趙玉霞就對郭興說:“二弟,這樣,你和皮娃子先行一步,我跟他說說話。” 郭興猶豫:“這……” 趙玉霞說:“放心,我不會有事。” 郭興道:“大哥叮囑過我,一定要保護好嫂子。” 趙玉霞目露祈求:“我謝謝你兩個這一路的照護,我說說話就跟上來。啊。” 皮娃子就對郭興說:“二哥,走吧,讓嫂夫人說說話。” 郭興打馬走,轉頭道:“嫂夫人,你可要快些!” 趙玉霞道:“曉得,曉得,你們先走!” 郭興、皮娃子打馬而去,消逝在彎道裡。 趙玉霞翻身下馬,牽馬走。趙書林也翻身下馬,跟了走。二人走著,一路無話,走進林間小道。道邊雜草叢生,林木密匝,光線暗淡。趙玉霞挨到趙書林跟前,盯他道:“書林,你我這次分別,也許就再也見不到了。”趙書林兩眼發熱:“玉霞,別這麼說,我們還會見面的。”趙玉霞歎曰:“但願啊。”淚水盈盈,“書林,你不曉得,我在山上真是度日如年,終日都在想你。”趙書林感動,摟她道:“玉霞,我也好想你。”趙玉霞依在趙書林胸前抽噎:“書林,我的命太苦了。你我相識相愛,卻不得其愛。”趙書林哽噎:“玉霞……”趙玉霞抬起臉,淚目盈盈:“書林,我,無以回報你對我的愛,我,我要……” “玉霞,你要啥?” “我要把身子給你。” 趙書林聽著,腦子嗡然響,心撲撲跳,血液燃燒,捧了她的臉親吻。二人好一番熱吻。趙書林真想和她做那事,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畢竟是書香人家,已是有妻之人,是不可做有辱門風之事的:“玉霞,我,我有淑英……” 趙玉霞鬆開了他,苦笑:“咳,我不過是個土匪婆子,我配不上你。” 趙書林解釋:“不,不是,我不是這個意思!” 趙玉霞哀嘆:“表哥,你我沒緣,沒緣。都因為孫亮太壞,太壞!” 趙書林痛不欲生:“表妹,苦了你了。唉,只奈我手無縛雞之力,否則,我定要殺了孫亮那個壞蛋!” 趙玉霞心裡發熱,含淚笑:“表哥,你有這片心我就滿足了,你永遠是我的好表哥。孫亮呢,確實壞,不過,他對我還是好。我已經給他生了個兒子,我這輩子也就這樣了……” 送君千里終有一別,趙書林目送趙玉霞打馬遠去,顫聲哀喚:“憂來其如何,淒愴摧心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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