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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四章私鑄銅錢案

填四川 张泽 10099 2018-03-18
黃明星看到王禿子狼狽地帶著手下小強盜進了家門,猜出搶劫貨船失手了,埋怨說:“王大哥,十幾個兄弟竟然攔不住一隻船,你手下的人太無用了。” 王禿子心裡有氣,分辯說:“我手下只有十幾個兄弟,魚沱山出動了幾十個人,他們人多,我手下兄弟少,當然鬥不過,要不是躲得快,已經被繩索捆綁送到縣衙門去了。” 黃明星心裡疑惑,說:“陳雄義能未卜先知,知道你們要在半路攔截貨船,事先派了那麼多兄弟埋伏在綦河兩岸。” 王禿子唉聲嘆氣,說:“黃老闆,你穩坐家中,沒有受一點損失,我可慘了,十多個兄弟只回來了我們兩個,連安身之處也沒有了。” 黃明星看到王禿子成了喪家之犬,本來不想留在家中,可是又怕被魚沱山的人抓住,押到縣衙門審問,招供出同謀策劃搶劫貨船的事,嘆了一口氣說:“王大哥,我們是患難與共的朋友,你沒有了去處,暫時住在我家吧,只是千萬小心,不要讓人看見,你被抓走,我也要受牽連。”

王禿子帶著小強盜在黃明星家裡藏了起來,他手下的強盜差不多被魚沱山兄弟捉光了,強盜頭子痛恨周興和魚沱山聯手對付他,恨得咬牙切齒,挖空心思想辦法要報復。 黃明星也把周興恨得咬牙切齒,搶了他山貨收購生意,把李仁洪養的山蠶繭收購了,看著白花花的銀子賺不到手,他心裡彷彿有一窩螞蟻在咬,痛得難受,也在挖空心思想辦法,要整垮魚沱山和周興。 小鐵匠和陳松把抓到的強盜押到縣城交給了孟知縣。知縣大人正忙著把縣衙門的事移交給張縣丞,等待新上任的知縣大人到了再移交給新縣令,看到魚沱山的兄弟抓住了福林山殘留的強盜,為東溪場附近鄉親除去一大禍害,儘管很忙,仍然騰出時間向知府衙門寫了要求表彰魚沱山兄弟的呈文。黃知府接到呈文看了,也覺得魚沱山的好漢為民除害,穩定地方秩序,應該褒獎,讓衙門書吏寫了褒獎文書,還親筆寫了“為民除害,造福鄉里”的橫幅,讓官差送到綦江縣,孟縣令又讓衙役專程送到了魚沱山。

孟知縣因為招募移民有功,朝廷論功行賞,升遷為重慶知府通判,官職六品,消息傳開,綦江百姓依依不捨,拿著山貨到縣衙門要送給愛民的好縣令。孟縣令不想負了百姓的好意,一戶百姓收了一點,多數退回,可是,到縣衙門來表示感謝、送給禮物的太多了,絡繹不絕,孟縣令沒有辦法,只好貼出文告,感謝百姓好意,拒收百姓禮物。 陳雄義聽到孟縣令升遷的消息,帶著小鐵匠和陳松從魚沱山趕到綦江縣城,孟縣令敬佩陳雄義行俠仗義、幫助鄉親,又是麻城同鄉,抽出時間接見了,還讓衙役從飯館叫了酒菜,宴請魚沱山來的朋友。酒席上,孟縣令十分感慨地說:“陳壯士,前次在魚沱山,你讓人做了家鄉肉糕和氣水粑,讓我又想起了麻城故鄉,綦江移民中湖廣人多,麻城人更是不少,我走了,你要繼續關心麻城來的鄉親,當好麻城鄉親的鄉約。”

陳雄義把一碗酒倒進嘴裡,眼裡有了淚,大聲說:“孟縣令,你是一個關心百姓的好縣令,麻城來的鄉親不會忘記你,綦江的百姓不會忘記你,如果大清朝的縣令都像你,百姓就有福了。” 孟縣令搖了搖頭說:“陳壯士,我沒有做好應該做的事,幾十年動亂,百姓吃了不少苦,房子被燒,親人被殺,綦江縣上萬人口剩下不到千人,土地荒蕪,官庫空虛,很多事我心有餘而力不足,各地來的移民開墾荒地、重建房屋,讓綦水瀛山又有了生氣,我感謝各地來綦江的移民。” 陳雄義聽了知縣大人的話,更加覺得與孟知縣是知心朋友,紅著臉說:“縣令大人,我有一個請求,不知該不該說?” 孟縣令笑了,大聲說:“陳壯士,有什麼要求儘管說,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答應。”

陳雄義害怕被拒絕,猶豫起來,話到嘴邊又咽回了肚子。孟知縣見他吞吞吐吐,鼓勵說:“陳壯士,我們是朋友,有話大著膽子說,說錯了不怪你。” 陳雄義喝了一杯酒,壯了膽,說:“縣令大人,我想和你結拜做兄弟,不知道能不能高攀?” 孟縣令十分爽快地說:“好,我們結拜為兄弟,年長為兄,年少為弟。” 陳雄義和孟縣令報出了自己的年齡,陳雄義大一歲做了兄長,孟縣令做了弟弟,兩人兄長弟弟稱呼起來,更加親熱,一起喝酒的小鐵匠、陳松高興得拍手叫好。 黃明星聽到孟縣令即日離任的消息,高興得得意忘形了。孟縣令走了,新縣令不熟悉綦江民情,處置重大事務的權力必將落在張縣丞手裡,有老朋友在縣里幫忙,何愁不能整垮周興,把周記店鋪趕出東溪,再送一點銀子,托張縣丞走一走新縣令的後門,把鹽引商人的位置和魚沱山採石煉鐵的權利奪過來,就成了富甲一方的大紳糧,在東溪場一手遮天了。黃明星做起了發財夢,他從麻城千里迢迢進四川,為的就是要尋找更大的發財機會,圈佔了幾百畝田土,在東溪場上開了店鋪,還當上了東溪里正。不過,黃明星不滿足,他還想奪得更多的金銀財寶。心里高興,晚上回到家,把王禿子叫到房裡,讓妻子端上酒菜,他要和強盜頭子喝酒慶賀。黃明星和王禿子表面上是朋友,其實各自心懷鬼胎,黃明星想利用王禿子偷和搶,整垮妨礙他發財的人,掃清發財路上的攔路虎,然後想一個辦法把王禿子送進大牢砍了腦殼。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眼下還要王禿子明里暗裡幫忙,先整垮周興,再整垮魚沱山的陳雄義。

黃明星兩碗酒下了肚,臉紅了,吐著酒氣說:“王大哥,你手下眾多兄弟被送進了大牢,你成了孤家寡人,恨不恨周興和陳雄義?” 王禿子咬牙切齒地說:“我恨姓周的和姓陳的,恨不能吃他們的肉,喝他們的血,黃老闆,你的生意被姓周的搶了,難道你不恨?” 黃明星壓低聲音說:“我也恨,王大哥,報仇的機會來了,姓孟的縣令調到重慶府任通判去了,俗話說得好,縣官不如現管,姓孟的到了重慶府,管不到綦江縣,綦江的新縣令還沒有來,衙門裡張縣丞說了算,就算新縣令來了,不熟悉綦江的情況,辦案子還是要聽張縣丞的,姓周的沒有了後台,可以想一個辦法整垮他。王大哥,你說,想一個什麼辦法?” 王禿子拍著胸脯說:“黃老闆,你要我到周家去偷,還是去搶?”

黃明星搖了搖腦袋說:“王大哥,你手下只有一個兄弟,去偷去搶被人抓起來捆得像粽子,送進衙門要砍腦殼,不行,要另外想辦法。” 王禿子挖空心思想著,忽然壓低聲音說:“黃老闆,俗話說,強盜咬一口,不死脫層皮,讓大牢裡的兄弟誣供姓周的是同夥,讓縣衙門把姓周的抓進大牢,整死他。” 黃明星眼睛亮了,覺得王禿子想出的是一個好主意,不過,周興是重慶府發給憑照的鹽引商人,沒有確鑿的證據搬不倒,嘆了一口氣說:“要栽贓姓周的,到哪兒去弄證據?沒有證據,整不倒姓周的。” 王禿子又挖空心思想起來,終於想到了一樣東西,輕聲說:“黃老闆,我有證據了,一定能整死姓周的。” 黃明星迫不急待地問:“王大哥,什麼證據?說出來我聽聽。”

原來,王禿子想起了蘇老四鑄私錢的工具,把鑄私錢的模子和鑄好的私錢埋在周記店鋪附近,讓官府搜出來,周興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黃明星聽王禿子說出栽贓周興鑄私錢的主意,眼睛亮了,覺得王禿子想出來的是一個好主意,鑄私錢是砍頭的重罪,即使有孟通判在重慶府幫著說情,不被砍腦殼也要流放關外苦寒之地,週記店鋪在東溪場一定站不住腳了。 黃明星讓王禿子帶著小強盜連夜動身,到福林山去取蘇老四鑄私錢模子和鑄好的私錢,想辦法埋到週記店鋪附近,然後到官府報案。 王禿子帶著小強盜離開了黃家,像耗子似的偷偷摸摸上了福林山,兩個人正走著,聽到前面十來丈的地方響起了老虎的吼聲,王禿子和小強盜嚇出了一身冷汗,王禿子抬起頭望,一隻大老虎攔在前面,眼睛有銅鈴大,閃著藍藍的光。王禿子和小強盜篩起了糠,不敢往前走了,兩人爬上了大樹,天快亮了,大老虎慢吞吞走開了。可是,王禿子害怕天亮後遇到進山採山貨、挖草藥的鄉民,他手下只有一個小強盜,如果被鄉民發現告訴了魚沱山的人,很容易被抓住。所以,天亮後王禿子也不敢走,兩個人躲在樹上,肚子餓了吃乾糧,眼巴巴望著太陽從東邊山頭升起,又慢吞吞地落到了西邊山頭,天色暗了,估計山上沒有採山貨的人了,下了樹,急急忙忙走起來,半夜時分到了強盜山寨。看到昔日興旺的山寨而今變得破破爛爛,滿地垃圾,想起過去用秤分金銀,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景象,王禿子有一些傷心,更加痛恨魚沱山的陳雄義和東溪場上的周興,正是他們聯起手來與福林山為敵,才逼得大老闆蘇老四帶著手下兄弟遠走大婁山南天門,自己也才變得十分淒涼。

王禿子和小強盜尋找蘇老四鑄私錢的模子和鑄好的私錢,王禿子記得因為陳雄義帶著人在魚沱山採石煉鐵,害怕鑄私錢的工具被發現,偷偷運回了福林山。可是,他們找遍了強盜山寨,沒有找到,王禿子有一些失望了,後來,小強盜記起曾經看到蘇老四帶著人在山寨附近一片空地埋東西,告訴了王禿子。兩個人找到埋東西的地方,沒有鋤頭,用樹枝挖,用手刨,用盡吃奶的力氣,終於挖出了鑄私錢的模子和鑄好的一些私錢。 從黃家帶來的干糧吃完了,肚子餓得咕咕叫,王禿子在一棵野柿子樹上找到幾個野柿子,摘下來一人兩個塞進了嘴裡,拿著鑄私錢的模子和鑄好的私錢往回走。晚上害怕老虎豹子,白天害怕採山貨的鄉民,兩個強盜膽戰心驚,鑽密林,走小路,回到了東溪場。

黃明星看到鑄私錢的模子,搖著腦袋犯了難,他知道周記店鋪附近土地薄,鑄錢模子大,埋不下去。王禿子不甘心費了很大力氣弄回的鑄私錢模子沒有用,夜深人靜偷偷在周記店鋪附近尋找埋的地方,找了幾個晚上沒有找到,非常失望。黃明星想出了一個辦法,把鑄私錢的模子藏到瀑布後面金銀洞隱秘處,鑄好的私錢埋到週記店鋪附近,大包分成小包,週記店鋪附近能埋下。主意打好,王禿子選了一個漆黑的夜晚,背著鑄私錢的模子進了金銀洞,洞裡滑,王禿子不小心摔了一跤,牙齒摔脫了兩個,流了不少血。強盜忍住痛,放好了鑄私錢的模子,又偷偷地把鑄好的私錢分成了三包,埋在了周記店鋪附近,王禿子在地上撒上樹葉,用鞋底拍結實,讓人看不出地下埋著東西。

黃明星和王禿子費盡了心機,埋好了栽贓周興的贓物。可是,怎樣才能讓官兵搜出贓物,抓走周老板?兩個心腸歹毒的人又動起了心機。 黃明星一臉奸笑,說:“王大哥,你到縣衙門自首,供出週記店鋪附近埋著私錢,讓官府抓走周老板。” 王禿子搖起了腦殼,說:“黃老闆,我到官府投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無回,官府抓了我,一定會砍了腦殼。” 黃明星使出渾身招數勸說:“王大哥,俗話說,有錢能使鬼推磨,你被官府送進了大牢,我一定用錢把你保出來,就是砍腦殼,我也拿錢買一個人替了你,只要王大哥為我辦成了事,我一定救你。” 王禿子搖著雙手說:“黃老闆,你另外找人到縣衙門報案,我不敢去,腦殼被砍了,再多的錢也沒有用。” 黃明星看到王禿子不願意去縣衙門投案誣告周興,想找王禿子手下的小強盜去,可是,小強盜聽說要到縣衙門投案,早就躲了。黃明星眼看著精心策劃的計謀要落空,心裡彷彿有一個貓在抓。後來,還是王禿子想出了辦法,讓黃明星用錢買通縣衙門大牢的牢頭,放人進去見大牢裡的強盜,許給強盜家里人金錢,讓強盜誣咬周興。強盜已經被抓進大牢,砍一刀是掉腦殼,砍兩刀也是掉腦殼,沒有了顧忌。因為是周興和魚沱山聯起手來抓住關進大牢的,強盜恨魚沱山,也恨周興,給了錢會在大堂上咬出周興。黃明星覺得有道理,他本來只想當背後操縱的人,讓王禿子和他手下強盜出面,萬一事情暴露,官府追查,牽扯不到自己。可是,王禿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意,故意要把他逼上樑山。王禿子想出的辦法是高招,可是誰到縣衙門送銀子給牢頭,再到大牢裡教唆強盜誣咬周興。王禿子不敢去,只有黃明星親自出馬了。他沒有辦法,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好,王大哥,就照你說的辦,我進大牢,讓大牢裡的強盜咬死姓周的。” 黃明星動身去了縣城,他先到張縣丞那里送了十兩銀子,孟縣令走後,張縣丞掌管了綦江縣衙門的大權,地位變了,瞧不起區區十兩銀子,搖著頭,黑著臉沒有接。黃明星知道縣丞大人嫌少,忍住心痛又拿出了十兩銀子。張縣丞接過了銀子,臉上有了笑模樣,詢問黃明星到縣城有什麼事,黃明星撒謊說一個朋友犯了事,關進了縣衙門大牢,想進大牢探望。張縣丞讓衙役把黃明星帶進了大牢,找到牢頭,吩咐要探望朋友。衙役走了,牢頭詢問黃明星要見大牢裡什麼人?黃明星把嘴巴附在牢頭耳朵邊輕聲說了。牢頭嚇了一大跳,搖著頭說強盜犯了殺頭的重罪,不能見。黃明星看到屋裡只有牢頭一個人,從衣服荷包裡摸出一張十兩銀子的銀票,哀求牢頭行一個方便。因為是上司張縣丞的朋友,又送了銀子,牢頭答應了。黃明星進了大牢,見到被關在裡面的強盜,按照王禿子想出的辦法說了來意,一個滿臉橫肉的強盜拍著胸膛答應了,說:“黃老闆,臨死還能拖一個墊背的,好!我聽你的。” 綦江縣來了新知縣,新知縣姓翁,剛剛考取的進士,康熙皇帝親政後,少年治國,重視人才,不論滿人漢人,唯才是用,翁進士被選派到綦江縣當了縣令。翁知縣文章寫得好,肚子裡有一大套治理國家的策略,可是,沒有當過地方官,缺乏治理地方的經驗,遇到重大事情優柔寡斷,有時候被刁鑽的下級鑽了空子,打著縣太爺的幌子招搖撞騙,敲詐勒索,主事的長官還蒙在鼓裡。 綦江縣衙門張縣丞是一個心狠手辣、貪贓枉法的官吏。孟縣令在綦江縣的時候,知道縣令大人清似水、明如鏡,不敢囂張狂妄,老老實實做了幾年縣丞,他早就盼望換一個縣令,好藉新舊縣令交替的時候撈一把橫財,肥一肥荷包。終於,機會來了,孟縣令上調到了重慶府,可是,沒有一個月,新縣令來了,張縣丞想不到新縣令來得這樣快,還沒有來得及撈幾筆橫財,新縣令走馬上任了,張縣丞有些失望。可是,和新縣令打了幾次交道,張縣丞驚喜地發現,新縣令竟然是一位沒有當官經驗的人,他暗暗高興,覺得撈錢的機會來了,放開了膽子接受賄賂,坑害善良的綦江百姓。 翁縣令剛剛到綦江上任,照例要到縣衙門各處走一走,看一看,熟悉情況。張縣丞自告奮勇,陪著縣令巡視。一天,翁縣令到大牢巡視,一個判了斬刑的強盜大聲喊冤。縣令大人心中疑惑,令牢頭將喊冤的強盜帶來審問。強盜來到縣令跟前,“撲通”跪下,大聲說:“大老爺,我要供出鹽引商人周興和福林山勾結私鑄銅錢的天大罪行。” 翁縣令聽了死囚牢中的強盜供訴,心裡暗暗吃驚,到綦江上任前曾在重慶府拜見了孟通判,了解了一些綦江的情況,聽說周興是一個誠實商人,承擔著全縣食鹽的採購和供應,死囚牢中的強盜竟然招供周興私鑄銅錢。翁縣令搖起了腦袋,大聲喝斥:“大膽死囚,前任縣令在時為何不供出私鑄銅錢的事,本縣剛剛上任,你供出私鑄銅錢的事,是不是欺我新來不熟悉情況,想誣告好人,從實招來。” 強盜大聲說:“大老爺,周老板曾經許諾,我們若被官府抓住,按時送來銀錢,保我們吃得好,痛痛快快上刑場,可是我們被關進死囚牢幾個月了,看不到周老板派人送來的半兩銀子,他不講信用,我們也不願再為他承擔罪名,因此要供出他來。” 翁縣令猶豫不決,拿不定主意了。張縣丞讓牢頭把強盜押回大牢,有意上前提醒說:“縣令大人,強盜供出了私藏鑄錢工具的地方,為何不派衙役前去東溪場查看,如找出了鑄私錢的模子和鑄好的私錢,強盜招供就有可信之處,如果找不到,強盜就是誣供,強盜的供詞是真是假,派人去查一查就可以知道了。” 翁縣令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張縣丞,為了一個死囚的胡亂招供,興師動眾派衙役去查,值得嗎?” 張縣丞狡猾地笑了笑說:“縣令大人,私鑄銅錢是大罪,強盜當眾供出了私鑄銅錢的線索,縣衙門不派人調查,萬一上司知道,你我可承擔不起!” 翁縣令無可奈何地說:“既然要查,張縣丞,你就帶著衙役去查吧!” 張縣丞搖了搖頭說:“縣令大人,如此重大案件,你應親自帶著衙役去查,不該讓卑職去查。” 孟縣令有些奇怪地問:“張縣丞,為什麼要本縣親自去查找證物呢?” 張縣丞要翁縣令親自去東溪場查找私鑄銅錢的證物,是要讓縣令大人親眼看到找出贓物,坐實周興私鑄銅錢案,張縣丞已經猜出強盜誣咬是黃明星的安排,他要幫老朋友一把,以便多撈銀子。萬一以後上司派人查明真相,他也好把責任推到新來的縣令身上。張縣丞故意裝出討好的口氣說:“縣令大人,你親自前往查找贓物,破了私鑄銅錢大案,報到上司,大功一件,卑職怎麼敢與大人爭功呢?” 終於,翁縣令相信了張縣丞的花言巧語,點齊了衙役,前往東溪場查找私鑄銅錢的物證。 翁縣令到了東溪場,讓衙役找來東溪里正黃明星帶路,鑽進了金銀洞,果然發現了鑄私錢的模子。翁縣令非常驚訝,帶著衙役到了周記店鋪附近,衙役們在草坡上尋找了一陣,沒有發現什麼。黃明星裝著幫助搜尋,用腳在草坡上東踢踢,西踢踢,終於踢出了一個銅錢,大聲說:“銅錢,這裡找到了銅錢,快看一看是真是假。”一個衙役拿過銅錢仔細觀看,叫了起來:“假銅錢,縣大老爺,我們找到了假銅錢。” 王禿子埋藏在周記店鋪附近的假銅錢被找出來了。東溪場一些鄉民跟著看熱鬧,看到新上任的縣大老爺帶著衙役在周記店鋪附近找到了假銅錢,一個個都非常驚奇。 翁縣令心中疑惑,可是,當著眾人在周記店鋪附近搜出了假銅錢,事情重大,只得讓衙役封了周記店舖的門,把店裡的伙計全都押到縣衙門審問。 週記店舖的伙計都是老實厚道的生意人,想不到禍從天降,被衙役戴上鐵鍊子,嚇壞了,戰戰兢兢跟著衙役到了綦江縣衙門。張縣丞看到縣令大人搜出了鑄私錢的模子和私鑄的銅錢,假惺惺地在縣令跟前獻殷勤,藉口縣令大人一路辛苦,自告奮勇要替縣令大人審訊抓來的店伙計。翁縣令確實累了,腦子裡像裝滿了漿糊,心裡煩,順水推舟把審訊店伙計的事交給了張縣丞。張縣丞吩咐縣大堂上擺了各種各樣刑具,押上週記店舖的伙計,先嚇唬,後引誘,終於,兩個膽小的店伙計害怕了,按照張縣丞的旨意在供狀上按上了手印。 張縣丞把店伙計的供狀呈給了翁縣令。翁縣令仍然猶豫不決,他不相信前任介紹的誠實商人居然暗中鑄私錢,並且,自己剛剛上任,強盜就喊冤招拱,黃里正帶著找出了贓物,似乎暗中有人安排好了一切,等著他上當,可是,贓物擺在眼前,店伙計又招了供,不能不相信。 張縣丞看到縣令大人猶豫不決,幫著出主意,說:“大人,人證物證都有,不如暫時把周興抓起來,審清問明了,如果鑄私錢與他無關,放了就是,如果鑄私錢確是周興所為,再依法懲處。” 翁縣令搖了搖頭說:“張縣丞,周老板是前任縣令賞識的人,孟大人現在升任重慶府通判,我們辦錯了案子,通判大人責怪怎麼辦?” 張縣丞一副代人受過的樣子,拍著胸脯說:“大人,乾脆,案子交給我審,有功歸大人,出了差錯,上司追查責任,我替大人承擔。” 翁縣令被刁吏假惺惺的誠意迷惑了,點了點頭,把案子交給了張縣丞。 周興一天到晚忙忙碌碌,雖然把家屬從黃州接了來,重慶店舖的生意交給兒子掌管,可是兒子剛到重慶,不熟悉市場行情,事事要向他請示,並且,江津、綦江兩地的移民一天比一天多,需要的鹽也多,聯繫在自流井採購鹽巴也很費精力。終於,重慶的事情辦完了,周興到綦江鹽引小店看望羅娟母女,想不到剛到綦江就糊里糊塗地被抓進了大牢。 黃明星看到自己一手導演的好戲開場了,從金銀洞、週記店鋪附近搜出了鑄私錢的證據,週記店鋪被縣衙門封了,店伙計被抓進了大牢,心里高興。不過,黃明星是一個非常狡猾的人,知道東溪場上很多人對周興有好感,不敢在人面前露出高興得意的樣子,只在家裡摟著年輕漂亮的妻子得意喜歡,或叫上王禿子一起偷偷到相好芬兒家喝酒慶賀。 張縣丞從綦江縣城捎來了信,要黃里正到綦江商量事情。黃明星不敢耽誤,急匆匆地趕去了。 張縣丞找黃明星,是為了索要更多的銀子。張縣丞貪心得很,而且很會選時機索要銀子,幫助黃明星搬倒周興不是小事,案子正處在關鍵時候,張縣丞料定姓黃的陷害周興是為了獨霸東溪場山貨生意,也許還想把鹽引商人的位子奪到手,以後賺大把大把的銀子。現在不從姓黃的口袋裡掏出銀子,以後姓黃的沒有事情求了,就不好要銀子了,要抓住機會狠狠敲一棒。 黃明星到了縣衙門,張縣丞在大堂上裝模作樣問了一陣如何帶著人找到私錢模子和私錢的情況,退了堂,把黃里正帶回了家裡。黃里正從衣服荷包裡摸出一張二十兩銀子的銀票呈上,裝出笑臉說:“縣丞大人辛苦了,區區小禮,煩縣丞大人請衙役兄弟喝杯水酒。” 張縣丞臉上露出不高興的神色說:“黃老闆,重慶府任命的鹽引商人,莫非只值二十兩銀子,你太小看人了。” 黃明星慌了,急忙又從衣服荷包裡摸出二十兩銀子的銀票,陪著笑臉說:“縣丞大人,今天我只帶了這些,以後一定再送來一些。” 張縣丞沒有接銀票,壓低聲音說:“姓黃的,明人不做暗事,我是擔了天大的干系幫你做成誣陷周興這個案子的,你要拿出這個數,我幫你在縣令大人及衙役前面打點,事情才不會露出破綻。”說著,伸出五個手指頭晃了一晃。 黃明星小心翼翼地問:“縣丞大人,你說的是五十兩還是一百兩,我沒有看明白。” 張縣丞鼻子哼了哼,說:“姓黃的,是五百兩,少了這個數,你就等著進大牢吧。” 黃明星驚呆了,張大嘴巴說不出話,他到東溪幾年了,賺的銀子加在一起還不到五百兩。張縣丞陰陰地笑了,說:“黃老闆,怎麼,不願意出這個數做成這筆買賣?” 黃明星哭喪起了臉,哀求說:“張大人,五百兩銀子不是少數,容我回去想辦法湊齊,好嗎?” 張縣丞冷笑了,說:“黃老闆,回去慢慢想辦法湊?一個大老闆拿不出五百兩銀子,說出來不怕人笑話。” 黃明星的心像刀子割一樣痛,說:“張大人,我在東溪場的店鋪生意不好,實在拿不出五百兩銀子。” 張縣丞裝出無可奈何的樣子嘆了一口氣,說:“好,黃老闆,看在你我是老朋友的份上,我就容你遲幾天拿銀子,不過,你必須寫好藉據,寫明從我處借了五百兩銀子做生意,限定期限歸還。” 黃明星碰上了心腸比他更毒、手腕比他更狠的人,心裡暗暗咒罵張縣丞貪心,臉上卻不敢露出半點不滿,按照張縣丞的意思寫好了借據,按上了手印。張縣丞笑了,拍著他的肩膀說:“黃老闆,千萬不要怪我貪心,我要打點縣令大人和重慶府裡的上司,他們的胃口一個比一個大,落到我手裡只有幾十兩銀子了,你要想整垮姓周的,不出血不行。” 黃明星打掉了牙巴帶著血往肚子裡咽,臉上還要裝出笑。張縣丞講好了價錢,把四十兩銀子的銀票揣進了荷包。 張縣丞知道,重慶府有官員袒護姓周的,再加上前任縣大老爺、現在擔任知府衙門通判的孟大人知道周興的為人,不會相信周老板私鑄銅錢,即便有了物證、店伙計的供狀,沒有周興自己的供狀定不了罪,而且,案子不能拖得太久,時間長了翁縣令反悔了,把案子拿過去親自審問,審出了真相就不好辦了。張縣丞接了黃明星的銀子,就要想辦法把案子辦好,以後,姓黃的有了把柄掌握在手裡,想用銀子的時候去拿,姓黃的不敢不給。張縣丞想了半天,決定不在大堂上公開審訊周興,大堂上審訊,姓周的不招,眾目睽睽之下用刑逼供害怕引起懷疑。張縣丞決定在大牢裡審問,先逼得姓周的招供了,再提到大堂上公開審問。 張縣丞用盡心機,想了很多對付周興的歪點子。 周興糊里糊塗被抓進了大牢,他不知道自己犯了什麼罪,也猜不出遭了什麼人的誣陷。周興心裡十分坦然,覺得自己誠實經商,忠厚為人,上對得起朝廷,下對得起鄉親百姓,不管是官家誤會,還是壞人誣陷,事情都有大白於天下的一天。周興十分掛欠店舖裡的生意,重慶店鋪交給兒子經營,可以勉強放心,綦江縣城和東溪場上的鹽引小店不知經營得怎樣?自己是被綦江縣衙門抓進大牢的,縣衙門的官差會不會查封了綦江縣城和東溪場的店鋪,如果鹽引小店被查封,鄉民們吃鹽到什麼地方去買?在綦江縣城鹽引小店住著的羅娟聽到自己被抓進大牢的消息一定焦急萬分,要想辦法營救,母女倆要吃苦了。周興覺得對不起羅娟母女,跟著自己到了重慶,幫著料理家務,經營生意,吃了很多苦,受了不少累,週記店鋪在重慶、綦江生意興隆,羅娟母女有很大的功勞。 周興被關在大牢裡,掛欠店舖的生意和羅娟母女,一天到晚憂心忡忡。 一天晚上,天色陰沉沉的,刮著風,呼呼呼,呼呼呼,一陣比一陣響。 張縣丞竄進了大牢,他已經打好了鬼點子,要夜審周老板。張縣丞選了一間空著的牢房,擺上了各種各樣的刑具,找了幾個心腹衙役,牢房一角點著菜油燈,燈光暗暗的,讓人感到陰森恐怖。 周興被帶進來,他戴上了沉重的鎖鏈,走起路來十分艱難。兩個衙役惡狠狠地把犯人按著跪在了地上。 張縣丞拍響了驚堂木,尖著嗓子大聲問:“姓周的,有人告你私鑄銅錢,可有其事?從實招來。” 周興丈二高的和尚摸不著頭腦,搖了搖頭說:“大人,小民不明白身犯何罪,什麼私鑄銅錢?不知大人從何說起。” 張縣丞奸笑了,說:“姓周的,以前孟縣令袒護你,現在孟縣令走了,沒有人護著你了,還不把所犯罪行從實招來。” 周興明白了,審問他的人已經和誣陷他的人串通好了,可是,心中無鬼,無所畏懼,大聲笑了起來:“大人,如果你認定周某犯了罪,請把證據拿上來,我倒要看看,你是怎樣來定我的罪?” 張縣丞有些害怕了,可是事情已經沒有退路,用刑也要讓周興招供,大聲說:“姓周的聽著,你私鑄銅錢,人證物證都有,不怕你不招供,來呀,把縣令大人在東溪場金銀洞和周記店鋪附近搜查出來的鑄私錢證據拿上來。” 幾個衙役搬上了鑄錢模子和私錢。周興看了,笑了笑說:“大人,剛才你說鑄錢模子是從東溪場金銀洞中搜出,金銀洞乃東溪新場和萬壽老場中間的山洞,人人可去,大人憑什麼說是我放的?再說搜出的私錢,是從周記店鋪附近搜出,而不是店中搜出,完全可能有人栽贓陷害,大人為何一口肯定是我在鑄私錢?” 周興說得有理,張縣丞被駁得膽戰心驚,吩咐衙役帶上了證人。可是,讓張縣丞沒有料到的是,雖然強盜仍然咬定周興和福林山勾結鑄私錢,週記店鋪抓來的店伙計看到周老板被抓,良心發現,不願昧著良心做假證,翻供了,弄得張縣丞十分狼狽,吩咐衙役大刑逼供,周興被折磨得渾身上下血跡斑斑,仍然沒有招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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