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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十九章俏妹子愛上了人

填四川 张泽 10757 2018-03-18
三伏天特別熱,清晨,明晃刺眼的紅太陽爬到了天上,火辣辣的陽光炙烤著大地,沒有一絲兒風,河邊楊柳枝低低地垂著,黑綠的黃葛樹葉打起了卷,藏在樹叢中的蟬“知知”地叫著,讓人聽了更覺得燥熱難忍。萬壽場、東溪場街上很少有行人,偶爾有一條懶狗吐著紅舌頭走過。一些年輕人鑽進了瀑布後面的金銀洞歇息,不少老人和小孩端著板凳,到太平橋兩岸黃葛樹下乘涼,老人擺起太平橋下媳婦背婆婆過河的故事,一些孩子聽得津津有味。 天氣太熱了,尚書坪青杠林里山蠶都結了繭,多數繭子收回了家,李仁洪一個人在尚書坪青杠林裡守看,李家老三回了小麻城。李忠信在家裡玩,他端了小板凳到黃葛樹下乘涼,聽鄰居大爺講故事。瑛子也端了板凳出門乘涼,緊緊挨著哥哥坐著。在家裡,李忠信覺得瑛子妹妹對自己特別好,有心裡話悄悄告訴妹妹,瑛子也把心裡的秘密告訴哥哥,還把好吃的留給哥哥吃。

火辣辣的太陽終於歪到西邊山頭,一朵烏雲飄過來,把太陽遮得嚴嚴實實,緊接著起風了,呼呼呼,驅走了熱氣,給人們帶來了清涼。很多人跑到了街上,高興地大聲叫著:“好了,有風了,涼快了,晚上可以睡一個好覺了!”一些孩子跑到街上唱起了兒歌:“風婆婆,送來涼,媳婦穿衣裳……” 風越吹越大,捲起泥土和落葉,呼呼呼,呼呼呼,一些搭建得不結實的茅草房屋頂上的茅草被風吹走了,牆壁被大風刮得東搖西晃。一棵楊槐樹被風吹斷,橫躺在大街上。 一道閃電,白亮亮的光撕破黑沉沉的天幕。一瞬間,轟隆隆一聲巨響,震天動地,大山彷彿在搖晃。緊接著閃電一個接著一個,彷彿要把天撕得粉碎,雷聲一聲接著一聲,好像千萬面巨鼓同時擂響。雨點子砸下來,開始幾點,後來越來越密,終於成了傾盆大雨,嘩嘩嘩,嘩嘩嘩,越下越大。

李仁洪手忙腳亂,想用稻草蓋住青杠樹上還沒有摘下的山蠶繭,可是,風太大,雨太猛,好不容易用茅草蓋上,一陣風把茅草吹得無影無踪。風刮著,雨下著,閃電刺得人睜不開眼,雷聲震得耳朵嗡嗡響,青杠樹在風雨中顫抖著身子。李仁洪絕望了,找了一個避雨的石崖,捲縮著身子,緊靠著石壁蹲著,身上的衣服已經被雨淋濕,他在風雨中顫抖著,兩手緊抱著肩頭,睜著一雙恐懼的眼睛。 暴雨下個不停,彷彿天河決了口子,水沖出決口往地下潑,無休無止。風刮得樹林發出的巨大的“嘩嘩”聲、一聲接著一聲的雷聲、暴雨砸在山林中的響聲混在一起,匯聚成了令人恐怖的巨大吼聲。李仁洪心裡害怕,睜大眼睛望著風雨中似乎就要傾覆的群山。忽然,他聽見了另外一種更讓人懼怕的聲音,山洪暴發了。李仁洪震驚了,他想起自己的家在太平橋邊低窪的山壁下,山洪衝進綦河,綦河水漲,會淹到太平橋下,浪頭會捲走自己家的茅草屋,家裡有新收下的蠶繭,還有妻子、女兒和兒子。李仁洪不敢在石崖下躲風避雨了,他要回家去,趕在洪水到來之前轉移家裡的東西,讓家裡的人躲到安全的地方。

李仁洪衝進了暴風雨,到處是水,山道上橫七豎八倒著被風折斷的樹木。他跌跌撞撞奔跑著,藉著閃電的亮光看清山路,拼命往山腳下跑,往綦河邊上跑,忽然,一腳踢在倒在路上的樹幹上,身子一歪摔倒了,腰扭傷了,一陣一陣刺骨的疼痛,李仁洪掙扎著爬起來,繼續拼命往家裡跑,他已不再懼怕電閃雷鳴,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回家,快回家,搶出家裡的財物,保住家裡的親人!摔倒了,爬起來繼續跑,再摔倒,再爬起來…… 東溪場亂了,人們的奔跑聲、呼喊聲、哭叫聲和風聲、雨聲、雷聲,以及山洪咆哮的聲音響成一片。 普慧大師最先察覺到山洪暴發對太平橋沿岸鄉親造成的威脅,他聽到暴雨嘩嘩不停地下著,想到暴雨會引發山洪,山洪匯入綦河,河水暴漲,太平橋沿岸地勢低的地方會遭水淹。普慧大師在萬壽場多年,親眼看到過綦河暴漲,沖毀沿岸田地,捲走房屋人畜的慘狀。現在住在太平橋沿岸的多是湖廣來的移民,還不熟悉綦河的脾氣,不知道即將到來的巨大危險。普慧大師在廟裡坐不住了,帶著李忠貴衝進了暴風雨,互相攙扶著來到了東溪場太平橋綦河岸邊,藉著閃電的亮光,大師發現綦河的水渾了,夾雜著山洪帶來的雜草和樹枝樹葉,他知道綦河的洪峰要來了,用盡全身力氣大聲吼起來:“綦河要漲水了,快把財物、牲畜搬到高處呀!”李忠貴也跟著大聲喊。可是,風雨聲、雷聲、洪水聲太大了,淹沒了普慧大師和李忠貴的聲音,普慧大師眼看綦河洪峰要來,急得眼裡冒出了火,他吩咐李忠貴往南,自己往北,沿街拍打鄉親們的房門,叫起屋裡的人往地勢高的地方搬運財物。

李忠貴衝過了太平橋,一家一戶拍響了門,催促搬運財物,牽走牲畜。鄉親們出門聽見“轟轟”的洪水聲,閃電中看見綦河翻滾著巨大波浪,嚇了一大跳,趕緊叫起家裡的人搶運財物。李忠貴到了親生父親家,想起父親誣告陳伯伯,心裡有怨氣,不想拍門叫了,又想到李家有弟弟李忠信,還有大師教誨的以德報怨,還是拍響了李仁洪家裡的門。李忠信開門看到了哥哥,十分驚訝,聽了哥哥的話,跑出門看到綦河水已經快淹到家門口了,趕忙叫起繼母和瑛子妹妹,三個人把山蠶繭搶運到地勢高的一個熟人家裡,又返回家搶運被子衣服和糧食。洪水已經淹過了家門前的地壩,劉召兒背上背著東西,一手拉著李忠信,一手拉著瑛子艱難地往高處走。瑛子看到洪水越漲越高,發出震耳的轟轟聲,心裡害怕,腳下沒有踩穩,“撲通”摔倒了,一個浪頭卷過來,劉召兒的手鬆了。李忠信看到妹妹要被洪水捲走,急忙把背上背著的東西給了繼母,撲進洪水救人,他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終於抓住了瑛子妹妹的一條腿,使盡全身力氣救起了妹妹……

李仁洪跌跌撞撞,摔倒,爬起,再摔倒,再爬起,終於奔到了綦河岸邊,他被眼前的景象嚇得傻了,綦河彷彿成了一條奔騰咆哮的黃色巨龍,一路吞沒著田地房屋,直洩而下,太平橋橋面被淹了,兩岸的茅草房被沖垮了,有的沒有了房蓋,剩下幾堵殘破的牆壁在洪水中顫抖著,有的已經無影無踪了,李仁洪不知道妻子兒女到什麼地方去了,以為辛辛苦苦採摘的山蠶繭,還有家裡的財物都被洪水沖走了,十多年的心血被洪水沖走了,呆呆地站在雨地裡,對著天大聲呼喊:“老天爺,你為什麼不給我們一條活路啊!” 天亮了,俗話說,易漲易落山溪水。綦河是崇山峻嶺中的一條溪流,洪水來得快,退得也快。洪水洗劫後的綦河沿岸,慘狀不忍目睹。茅草屋東倒西歪,一些小樹被洪水連根拔起,橫在路上,一些豬狗淹死了,屍體東一個西一個擺著,街上淤泥一尺多厚,一些移民剛剛建起的家被洪水毀了。

李仁洪終於找到了家裡的人,因為有李忠貴及時報信,山蠶繭保住了,一些穿的吃的保住了,他感到幸運。李仁洪非常感謝兒子報信,聽說普慧大師帶著李忠貴沿綦河岸邊挨家挨戶報信,他對大師產生了深深的敬意。 陳雄義聽著茅屋外的暴雨聲,心裡忑忐不安,他想起太平橋綦河沿岸地勢低,綦河漲水要淹沒一些房屋,一些剛剛安下家的移民要受災。讓小鐵匠把魚沱山的兄弟們叫來分了工,陳松守在家裡,陳雄義帶著小鐵匠和兄弟們趕到東溪場救災。大家立即行動,趕往東溪救災的兄弟們正往前走,聽到後面有人呼喊,人們停下來等,唐蓉衣服濕透,大口喘著氣趕到了。陳雄義又氣又愛,大聲吼:“蓉兒,你來幹什麼?快回去!” 唐蓉噘著嘴大聲叫:“我要去東溪場救災。”

陳雄義看到唐蓉十分堅決,嘆了一口氣,讓兩個兄弟緊跟在姑娘身後保護,帶著人繼續往東溪場趕。一路艱辛,天亮時到了大雄寶殿。 大雄寶殿成了災民的臨時避難所,住了很多已經無家可歸的災民。太平橋綦河岸邊不少茅屋被洪水沖走,普慧大師把災民安置在廟裡。大師騰出了自己的房間,還在廟旁邊臨時搭起了茅草棚,安置災民住下。一些災民逃出時慌張,沒有拿出糧食,沒有吃的。普慧大師拿出了廟裡的所有糧食,支起了大鍋,給災民們煮稀飯充飢。災民多,廟裡亂糟糟的,李忠貴幫著大師燒火煮稀飯。剛好,陳雄義帶著魚沱山的兄弟們趕到了,普慧大師安排唐蓉和李忠貴一起燒火煮稀飯。 唐蓉身上穿著被雨水淋得濕透的衣服,哆嗦著,臉色像白紙。李忠貴可憐她,帶到了自己的住房,找出乾衣服讓姑娘換上,還叫到火邊燒火,讓唐蓉把身體烤暖和。

稀飯煮好了,小鐵匠分發給災民們吃,李忠貴也給唐蓉盛了一大碗。姑娘吃了,肚子飽了,身上暖和了,小臉又變得紅撲撲的了,她看到李忠貴屋子裡堆放著髒衣服,要抱到水井邊洗。李忠貴攔住了,說:“不用洗,烤乾就行了,等一會要到太平橋幫鄉親們清除污泥,又會弄得一身泥。”唐蓉想了想,覺得李忠貴說得對,拿著衣服到火邊烤起來。 陳雄義和普慧大師分了工,他帶著魚沱山的兄弟到小麻城去救災,大師留在東溪場領著鄉親們幫助太平橋綦河岸邊遭水淹的人家清污泥,尋找污泥中殘存的糧食衣物,搭建臨時居住的茅屋。李忠貴要隨著陳伯伯到小麻城,唐蓉也要跟著李忠貴一起。陳雄義知道兩個孩子脾氣犟,答應了,讓李忠貴好好照顧唐蓉。 陳雄義帶著人到了小麻城。村里又到了一戶麻城老鄉,一共七家人了。一場暴雨引起村邊小溪暴漲,洪水沖垮了李大哥、洪三家三間茅草屋,淹死了兩條牛、三頭豬,好在人沒有受傷,糧食被洪水沖走一些,也搶出了一些。

李大哥和李大嫂看到茅草屋垮了,豬牛淹死了,夫妻倆哭得十分傷心。陳雄義帶著人趕到了,李大哥拉著他的手哭著說:“陳大哥,我們從麻城來到東溪,路上吃了不少苦,好不容易安下了家,現在全完了,家又沒有了。” 陳雄義安慰說:“李大哥,我們麻城人不怕苦,洪水沖垮了房子重新蓋,有大家幫助,再大的坎也能邁過去。” 陳雄義帶著魚沱山的兄弟忙開了,從垮塌的茅屋裡拖出家具,找出糧食,挑來清水沖洗污泥,大家幹得十分賣力,脫了衣服,光膀子上糊滿污泥,頭上滴下大顆大顆的汗珠,沒有人叫一聲累,停下來歇一歇。唐蓉跟著李忠貴一起幹,兩個人從李大哥垮塌的茅草屋裡拖出了一張床,累得大口大口喘氣。李忠貴臉上滿是污泥,成了一張大花臉,唐蓉也成了一張大花臉,頭髮上都糊了污泥。姑娘望望小伙子,哈哈大聲笑起來。小伙子望瞭望姑娘,也哈哈大聲笑起來。唐蓉說:“忠貴哥哥,你成了一個泥猴子。”李忠貴說:“唐蓉妹子,你一臉一身泥,像一個泥球。”兩個人把床拖到小溪邊,澆水洗掉床上的污泥,唐蓉不注意,身子一歪“撲通”掉進了溪水里,水淹到了胸口,嚇得臉白了,掙扎著大聲喊:“忠貴哥哥救我!”李忠貴慌了,衣服也沒來得及脫,“撲通”跳進水里救人,溪水急,沖得唐蓉站不住腳,李忠貴奔過去一把抱住,把姑娘抱得緊緊的,剛剛走到溪邊,一腳踩虛,兩個人又摔倒了,唐蓉身子壓在李忠貴的身上,兩個人的臉兒貼到了一起。

孟縣令得到綦河兩岸一些鄉場洪水成災的消息,讓張縣丞拿出衙門銀庫裡所有銀子,又向縣城一些商家借了銀兩,讓衙役帶著銀兩趕到江津、榮昌購買糧食,準備運往災區救災。孟知縣帶著衙役趕往東溪場查看災情,慰問災民,縣令大人心裡十分焦急,他知道綦河沿岸很多人家都是剛剛搬來的移民,一些土著居民也是逃亡在外十多年,新近搬回來的。去年遭了旱災,好在救災及時,沒有造成大的災害。今年又遭水災,綦江縣衙門沒有多少存銀,災民吃的穿的住的怎麼解決?如果移民因災逃離綦河兩岸,綦江的複興便成了一句空話。心裡有事,嫌轎夫走得慢了,乾脆下了轎,邁開兩條腿走起來,一面查看沿途受災情況。 孟縣令到了東溪場,看到普慧大師領著眾多鄉親清除污泥,搭建茅屋,臉上的陰雲消失了,有了笑模樣,他在一個鄉親的指引下找到普慧大師,一把抓住大師的兩隻手,激動地說:“大師,謝謝你,有了你老人家的幫助,東溪場、萬壽場的鄉親們一定會重建家園,在綦河岸邊安居樂業。” 普慧大師嘆了一口氣說:“一夜暴雨成災,很多鄉親家被毀了,縣令大人要多多關心他們。” 孟縣令沿著太平橋綦河岸邊查看災情,鄉親們看到縣令大人來了,有的哭著訴說房屋被沖走、豬牛被淹死的悲慘遭遇,有的感謝縣令大人親臨災區看望。孟縣令來到麻城鄉親李仁洪的家,李仁洪的房子被沖垮了一間,一些糧食被洪水沖走了,好在李忠貴及時敲門報警,剛採下的山蠶繭保住了,還保住了一些財物,他非常感謝兒子,趕到大雄寶殿尋找李忠貴,想當面向兒子表示謝意,聽住在廟裡的災民講,李忠貴跟著魚沱山的陳壯士到小麻城救災去了,想到陳雄義是一個助人為樂的好人,自己卻告了義兄誣狀,心裡十分慚愧。找不到兒子,他回到家,帶著家裡的人清污泥,把被洪水弄髒的糧食清洗乾淨,衣服被褥拿到河邊清洗,李仁洪家裡受的損失不大,他心里高興,帶著家人忙完了自己家裡的事,又幫鄰居家清除污泥,把垮塌的房梁抬開,尋找衣物和糧食。 孟縣令來了,縣令叫住李仁洪,大聲詢問:“姓李的麻城鄉親,鄉親們被洪水嚇住沒有,還敢不敢在綦河兩岸開荒種地?” 李仁洪大聲說:“縣令大人,麻城老鄉不怕吃苦,東溪場上的鄉親不怕吃苦,我們會在綦河兩岸開出更多的荒地,安家創業,世世代代住下來。” 太陽出來了,暴風雨後,太陽顯得格外耀眼,不過,陽光溫和多了,撒在大地上,山山水水成了金燦燦的一片。 東溪場的鄉親忙碌著…… 李仁洪想見到兒子,親口向李忠貴表示感謝,懺悔以前的錯,可是,他一次又一次到大雄寶殿都沒有見到兒子。有時候李忠貴出門救災去了,不在廟裡,有時候李忠貴在廟裡,可是躲在屋裡不出來見父親。李仁洪十分失望,流著眼淚找到了普慧大師,希望大師勸說兒子認父親,大師答應了。 李仁洪走後,普慧大師把李忠貴叫到自己的房間,輕聲責備說:“小施主,佛告訴世人,積善積德,莫記人仇,你父親曾經做過錯事,他已有悔意,小施主要原諒父親。” 李忠貴眼裡有了淚,和親生父親同住一個鄉場,卻不願認父親,有時候心裡也很矛盾,十分痛苦,他猶豫了一會,輕聲說:“大師,讓我想一想,好嗎?” 普慧大師點了點頭,同意了,大師心裡十分清楚,李家父子之間有很多誤會,消除誤會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應該允許年輕人慢慢化解心中的怨恨,重新燃起父子間親情的火花。 唐蓉病了。天天跟著李忠貴幫災民幹活,手和腳在水里泡著,著了涼,頭髮昏,身子發軟,臉蛋燒得紅紅的,躺在床上起不來了。陳雄義把她留在了大雄寶殿,大師把李忠貴留在廟裡照顧病人。 李忠貴十分細心,把大師配好的草藥熬成藥湯,端到唐蓉床前餵給姑娘喝,藥水太燙,唐蓉喝進嘴裡,皺起了眉頭。李忠貴趕緊拿了一把扇子,用力搧著碗裡的藥水,不燙了,慢慢餵給唐蓉喝。 唐蓉喝了藥水,她想讓李忠貴呆在身邊,輕聲哀求說:“天氣太熱了,我熱,忠貴哥哥,用扇子給我扇一扇,好嗎?” 李忠貴答應了,拿起扇子輕輕為唐蓉搧風,他望瞭望躺在床上的姑娘,無意間看到姑娘衣領下雪白的脖子,彷彿觸了電似的,心裡一震。在麻城的時候,李忠貴天天進學堂讀書,學堂裡盡是男生,沒有女的,到了東溪場,陳伯伯把他託給普慧大師,廟裡也沒有女人。因此,李忠貴儘管二十歲了,除了母親和姐姐,很少接觸其他的女人,他一心想著勤奮讀書,取得一個好的前途,將來好好報答母親和陳伯伯,從來沒有想過女人的事情。突然間冒出一個唐蓉姑娘,長得好看,嘴巴甜,很逗人喜歡。李忠貴畢竟是二十歲的男人,見了好看的女人不能不動心,不過,他能克制自己的感情,急忙把視線從姑娘身上移開,輕輕搧著扇子。 唐蓉注意到了李忠貴神情瞬間的變化,她喜歡李忠貴,喜歡他人長得好看,讀過很多書,而且忠厚老實。姑娘臉紅了,輕聲說:“忠貴哥哥,你扇久了,手酸了,歇一歇吧!” 李忠貴笑了笑說:“我的手不酸,只要你熱,我就為你扇。” 唐蓉甜甜地說:“忠貴哥哥,你累了,臉上有了汗,歇一會吧!” 李忠貴繼續不停地扇,說:“唐蓉妹妹,你是病人,大師出門的時候交待了,要我好好照顧!” 唐蓉裝做生了氣,噘著嘴說:“你累了,我不要你扇了。”故意背過了身。 李忠貴無可奈何地搖了搖頭,放下了手中的扇子,站起身要離開。唐蓉慌了,回過身說:“忠貴哥哥,我躺在屋裡悶得慌,扶我到院裡走一走,好嗎?” 李忠貴有一些猶豫。唐蓉掀開身上的單被,掙扎著爬起了身,艱難地下了床,剛剛邁出一步,頭昏身子軟,站立不穩要摔倒。李忠貴急忙伸手扶,唐蓉順勢倒進了他的懷裡,女人的小手抓住了男人的大手。 李忠貴心裡咚咚跳,覺得姑娘的手嫩嫩的、白白的,姑娘身上有香味,聞起來很舒服。 唐蓉輕聲說:“忠貴哥哥,扶我到院子裡走一走,屋裡好悶人喲。” 李忠貴扶著唐蓉到了院子裡,院子裡種著很多花,紅色的,金黃色的,一些蜜蜂在花叢中採蜜,“嗡嗡嗡”飛,一對喜鵲在屋簷“喳喳喳”叫。 李忠貴把唐蓉扶到院裡一個石凳上坐下。姑娘看到了喜鵲,高興地叫起來:“忠貴哥哥,你看,喜鵲對著我們叫,一定有喜事。” 外面響起了普慧大師的聲音,大師回來了,李忠貴扶起了唐蓉,把姑娘送回了屋裡。 喝了普慧大師的藥,又有李忠貴精心照顧,唐蓉身上的燒退了,病好了,能下床幫助廟裡做一些事了。普慧大師帶信讓魚沱山來人接姑娘回去,可是,魚沱山也遇到了洪水襲擊,清理污泥,搭建被水沖垮的茅屋,有很多事情要做,人人都忙,抽不出人來接唐蓉。姑娘想在忠貴哥哥身邊多待幾天,聽說魚沱山沒有人來接,心裡暗暗喜歡,不急著回去。她是一個勤快人,病好了,想幫忠貴哥哥做一些事情,普慧大師經常不在廟裡,李忠貴要煮飯,唐蓉趕緊去抱柴火,還幫著淘米洗菜。李忠貴讀書,唐蓉為他端水倒茶,還拿著扇子驅趕蚊蟲。李忠貴要寫字,唐蓉幫著磨墨拿紙。 李忠貴和唐蓉在一起的時間長了,兩個人都覺得離不開了。不過,兩人以前都沒有和異性親密接觸過,不懂得男女之間的愛。 一天,唐蓉要到廟旁小溪邊洗衣服,想起李忠貴屋裡也有一些換下來的髒衣服,跑去拿來洗。李忠貴發現了,他知道唐蓉的病剛好,身體虛弱,不讓姑娘幫自己洗衣服,攔住門不讓把髒衣服拿走。 李忠貴大聲說:“唐蓉妹妹,我有手,我能自己洗衣服,你的病剛剛好,不能讓你幫我洗衣服。” 唐蓉嘻嘻笑了,說:“忠貴哥哥,生病時你照顧我,我的病好了,幫你洗衣服,應該!” 李忠貴搖著頭說:“不行,你洗多了衣服,受了涼,病又犯了,大師回來要罵我。” 唐蓉噘著嘴說:“忠貴哥哥,我不是紙糊的,洗幾件衣服就會犯病。” 一對青年男女,一個要把髒衣服拿去洗,一個攔著門不讓拿,爭來爭去,兩個人都妥協了,一起端著裝滿髒衣服的木盆到了小溪邊,蹲在一塊大青石板上洗衣服,對面山坡上一個放牛的小孩看見小伙子和姑娘一起洗衣服,順口唱起了山歌:“桃子沒有杏子園,蜂糖沒有情妹甜,去年河邊親個嘴,今年滿河水還甜,啥時河邊再團圓。” 李忠貴和唐蓉聽見了山歌聲,兩個人的臉紅了,不過,心裡都是甜甜的。 小溪里的水“嘩嘩”流著,李忠貴和唐蓉蹲在一塊青石板上洗衣服,四隻手伸進水里,濺起了不少水花…… 唐蓉長期住在廟裡不方便,普慧大師讓李忠貴送姑娘回魚沱山,大師再三交代兩人一路小心。還讓唐蓉把黃土抹在臉上,改裝成了男孩。唐蓉不想離開李忠貴,可是,大師吩咐了,不敢違背,好在忠貴哥哥一路護送,心裡有了一些安慰。 李忠貴和唐蓉清早起身,太陽出來時已經走在綦河邊上了,剛過立秋,秋老虎的威力十分厲害,太陽照在身上熱烘烘的,走了一段路,身上有了汗,大口大口喘起了氣。唐蓉在後面叫了起來,“忠貴哥哥,找一個陰涼的地方歇一歇吧!” 李忠貴大聲說:“妹子,到魚沱山的路不好走,山上有強盜,大師交待了,早到早回。” 唐蓉噘著嘴說:“忠貴哥哥,你看我們兩個人的打扮,都是窮娃子,強盜不會搶,太陽剛剛出山,歇一歇不要緊。” 李忠貴犟不過唐蓉,嘆著氣答應了。唐蓉順著小路到了綦河邊,綦河漲水的時候,洶湧澎湃像翻騰的黃龍,不漲水的時候,水清清的,細細的,像溫順的綿羊。唐蓉在綦河邊找到一塊青石板,坐在上面,脫了鞋,把一雙白白的腳伸進水里拍打著,大聲叫起來:“忠貴哥哥,河水好涼快啊!” 李忠貴擔心唐蓉掉進了河裡,也來到大青石板上坐下,脫下鞋襪,把腳伸進水里。 唐蓉臉上的黃土被汗水沖掉了一些,一些地方黃,一些地方白,成了花臉,李忠貴忍不住笑出了聲。 唐蓉疑惑地問:“忠貴哥哥,你笑什麼?” 李忠貴笑著說:“妹子,你成了花臉了,不過花臉好,強盜見了一定會害怕,不敢挨近你的身子。” 唐蓉在水里照了照,也笑起來,她從河裡捧起水要洗臉。李忠貴一把拉住了,十分認真地說:“唐蓉妹妹,不能洗臉,大師說了,不能讓人看出你是一個女人。” 兩人在綦河邊休息了一會,太陽快要當頂了,站起身繼續趕路,鑽密林,攀山崖,向魚沱山走去。 唐蓉回到了魚沱山。李忠貴完成了護送任務,回大雄寶殿繼續讀書,兩個人分開了。 唐蓉發現自己愛上了李忠貴,愛得很深很深。兩天沒有見到忠貴哥哥,覺得好像過了很久,早上起床,出門到處尋找,想找到忠貴哥哥。魚沱山沒有李忠貴,姑娘找不到,十分失望,做事情沒精打采,拿著衣服到小溪邊洗,彷彿看到忠貴哥哥在身邊,搶著幫助洗衣服,四面張望,看不到忠貴哥哥,眼淚流了出來。晚上睡覺,夢中看見李忠貴坐在床邊,拿著扇子給自己搧風,高興地叫起來:“忠貴哥哥,什麼時候來的,我想你!”醒了,睜開眼睛,床前沒有人影,非常失望。睡不著了,睜著大眼睛望著屋頂,想著忠貴哥哥,兩人一起相處時的情景,一幕一幕在眼前出現,回想起來心裡甜甜的。唐蓉十分清楚,李忠貴也喜歡自己,可是,姑娘不知道忠貴哥哥是把自己當成小妹妹喜歡,還是當成可以廝守終生的情人喜歡。唐蓉不願意只做李忠貴的小妹妹,她要和忠貴哥哥做恩愛夫妻。姑娘臉上發燒,心兒咚咚跳,好在是晚上,沒有人看見。她在心裡責備自己,彷彿有一個聲音在說:小唐蓉,不要臉,偷偷想男人,將來長大了,媽媽會托媒人說婆家,女人嘛,應該聽從父母安排,父親不在了,應該聽從媽媽安排。可是,唐蓉不甘心完全由媽媽決定自己的婚事,如果媽媽讓她錯過了忠貴哥哥這樣的好男人,唐蓉會恨媽媽一輩子,另外一個聲音在姑娘心裡響起:小唐蓉,不能等媒人安排自己的命運,戲裡唱過梁山伯與祝英台、張生和鶯鶯的事,祝英台喜歡梁山伯,鶯鶯喜歡張生,我為什麼不能喜歡忠貴哥哥。可是,忠貴哥哥願不願意和自己做一對恩愛夫妻,唐蓉心裡沒有把握。姑娘心裡有一些怕,害怕忠貴哥哥只把自己當成好妹妹,不願意做恩愛夫妻。 唐蓉小時候,媽媽很愛她,教識字,講了很多戲文裡的故事給她聽,唐蓉長大了,成了一個乖巧、討人喜歡的姑娘,懂得了女人應該得到男人的喜歡、男人的愛。可是,身邊的男人沒有一個讓她滿意,只懂得到田里幹活,不懂得女人的心,終於,李忠貴出現了,英俊,能讀書寫文章,會照顧女人,姑娘心裡愛的花苞綻開了。 唐蓉晚上睡不著覺,白天做事沒有精神,姑娘的反常表現被陳雄義注意到了。唐大嫂母女到了魚沱山,陳雄義把她們當成了親人,事事關心,不過,陳雄義太忙了,一天到晚很少有空閒時間,他常常覺得關心唐大嫂母女不夠,對不起死去的唐大哥。覺察出姑娘心裡有事,陳雄義找到唐大嫂,關心地詢問唐蓉的事。唐大嫂也覺得女兒有心事,可是不願對她說,猜不出。陳雄義又找來唐蓉,詢問姑娘在魚沱山住著習不習慣,有沒有其它要求?唐蓉低著頭什麼也不說。陳雄義問不出姑娘的心事,無可奈何,讓唐蓉走了。 唐蓉想送給李忠貴一樣東西表明心裡的愛,想來想去,決定給忠貴哥哥做一雙棉襪,冬天要到了,坐在屋子裡讀書寫字,腳底下冷,時間長了會著涼,做一雙棉襪穿在腳上暖暖的,腳底暖了,心裡也會暖。唐蓉還想在棉襪上繡一顆紅心,讓棉襪上的紅心代表自己的心,用心去溫暖忠貴哥哥的腳,也溫暖忠貴哥哥的心。唐蓉進了母親的房間,找出母親積攢起來的各種各樣的布,唐大嫂是一個做針線活的巧手,平時把做衣服剩下的零碎布積攢起來,用碎布拼成棉襪、小孩的衣褲。唐蓉跟著母親學,也學會了。姑娘晚上睡不著覺,在屋裡守著油燈把一塊一塊布料拼湊起來,她挑選的布料都是厚厚的,做成棉襪暖和,唐蓉細心地一針一針縫,針腳細細的,密密的,穿在腳上不容易破,零碎布料連成了一大塊,唐蓉用剪刀裁剪成襪子的模樣,她看見過李忠貴的腳,襪子裁剪好了,拿在手裡認真看,大了一點,肥了一點,用剪刀修剪,唐蓉十分細心,想把棉襪盡可能做得合腳一些,讓忠貴哥哥穿在腳上舒服一些。棉襪做好了,唐蓉在襪底用紅絲線繡紅心,一針一針,姑娘一邊用心繡著紅心,一邊想像著忠貴哥哥看到紅心時驚喜的樣子,臉兒紅了,心“咚咚”跳起來,不小心針扎在手指頭上,流出了鮮紅的血。唐蓉把手指上的血塗到了棉襪上,姑娘心裡想,忠貴哥哥的棉襪沾上了自己的血,他永遠也不會忘記為他縫棉襪、繡紅心的人了。 一個晚上,又一個晚上,唐蓉縫了十個晚上,繡了十個晚上,終於縫成了一雙厚厚的、有紅心的棉襪。 李忠貴也在想念唐蓉姑娘,自從見到了唐蓉,他覺得姑娘長得好看,天真、活潑,善解人意,唐蓉在身邊,心裡有一種異樣的感覺,非常舒服,姑娘離開了,心裡空落落的,眼前老是晃著唐蓉的影子,想看到姑娘好看的臉蛋,聽到清脆悅耳的說話聲。白天讀書的時候,眼前晃著唐蓉的身影,不能專心讀書,寫文章的時候,想著唐蓉,文章寫不好。李忠貴恨自己沒有出息,看見一個好看的女孩子便忘不了,他下決心要忘掉唐蓉,好好用功讀書,可是沒有用,唐蓉的影子仍然在眼睛面前晃,不論是白天還是晚上。 羅娟從綦江縣城捎來了給陳雄義縫的過冬穿的棉衣,還有霞妹子給小鐵匠縫的棉襪子,李忠貴自告奮勇要送到魚沱山去。普慧大師似乎猜透了年輕人的心,笑著答應了。李忠貴非常高興,一夜沒有睡好覺,天剛剛亮就帶著棉衣和棉襪子起了身,想早一點見到唐蓉妹妹,兩個腳板走得快,累了也不停下休息,太陽還沒有當頂便到了魚沱山,把帶來的東西交給了陳伯伯,急忙去尋找唐蓉,終於在茅草屋邊的小溪旁找到了。 唐蓉坐在小溪旁一塊大青石上,望著清清的小溪水想念忠貴哥哥,忽然看到對面來了一個人,仔細看,正是朝思暮想的李忠貴,姑娘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使勁揉了揉,千真萬確,李忠貴正向她走來。唐蓉以為在夢裡,使勁擰了一下大腿,疼,不是在夢裡,她高興地跳了起來,奔過去撲進了李忠貴的懷抱。 李忠貴心裡有些發慌,輕聲說:“唐蓉妹妹,快放開,有人看見會笑話。” 唐蓉撒嬌說:“我不怕,你走了這麼久,我想你快要想瘋了。” 李忠貴拉起唐蓉的手,鑽進了附近一片密密的樹林,不會有人看到了,他一把抱住姑娘,緊緊地抱在懷裡,臉兒貼住了姑娘的臉。 李忠貴的嘴貼在姑娘耳朵上,輕聲說:“唐蓉妹妹,我喜歡你,想見到你,白天想,晚上也想。” 唐蓉把頭偎依在李忠貴懷裡,眼裡流出了高興的淚,說:“忠貴哥哥,我想永遠和你在一起,像戲文裡的梁山伯和祝英台,你要我嗎?” 李忠貴搖了搖頭說:“我們不能做梁山伯和祝英台,要做鶯鶯和張生,做恩恩愛愛的夫妻。” 唐蓉的臉蛋像紅紙,心裡“咚咚”跳,忽然想起做好的棉襪子,輕聲說:“忠貴哥哥,你在樹林裡不要走,我回屋拿一樣東西送給你。” 唐蓉跑回茅草屋,拿來了千針萬線縫製好的棉襪子。李忠貴接過棉襪,高興了,拿著襪子看了又看,緊緊地貼在了心口上。 唐蓉輕聲說:“忠貴哥哥,讀書寫文章時穿上棉襪子,腳暖,心裡也會暖。” 李忠貴搖著頭說:“唐蓉妹妹,你做的襪子不能穿在腳上,要放在心口上。” 唐蓉抬起頭,笑盈盈的大眼睛望著,說:“忠貴哥哥,你要把棉襪子永遠放在心口上,一輩子放在心口上。” 李忠貴又抱起了唐蓉,緊緊摟在懷裡,說:“唐蓉妹妹,我會把棉襪子一輩子放在心口上,也要把你一輩子放在心口上。” 樹林外面傳來唐大嫂呼喚女兒的聲音,唐蓉裝作沒有聽見,偎依在李忠貴懷裡不願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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