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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第十六章黃老闆的一箭雙雕

填四川 张泽 10007 2018-03-18
春天又來了,下了兩場春雨,綦河裡的水多起來,流淌得十分歡暢。燕子飛回來了,一趟一趟從野外含來泥,在農家茅草屋簷築起了窩,嘰嘰喳喳叫著,飛來又飛去。 綦河沿岸陸陸續續又來了一些開荒種地的人,多數是從湖廣來的,也有從江西、廣東、貴州來的,拖兒帶女,歷經艱辛,在綦河邊山坡上搭起茅草房,開荒種地,安下了新的家。綦河兩岸,荒涼的山野又飄起農家炊煙,有了生氣。 東溪場、萬壽場添人進口,太平橋到萬壽場的山道兩邊建成了一間又一間茅草房,把東溪場和萬壽場連在了一起。 天氣一天天暖和,布穀鳥叫了,農人開始忙著春耕,田裡灌滿了水,用犁頭犁過一道又一道。有的農家沒有牛犁田,就用人拉,男的女的,脫了鞋襪,撈起褲腳,露出白白的腿肚,兩三個人在前面拉犁,咬緊牙,瞪著眼,使勁拽著,拉著犁頭往前走。後面的人扶著犁把,泥水濺起來,拉犁的和撐犁的滿身滿臉都是泥水,一個個成了大花臉。犁頭重,拉犁的人大口大口喘著粗氣,頭上冒著熱氣,臉上滿是汗珠,儘管很累很苦,不能歇下來,因為到綦河兩岸開荒種地的人懂得,不抓緊時間整好田撒下種,秋天沒有收成,將來的日子更苦,更難熬。

李仁洪早早地犁好了田,撒下了稻種。忙完了田裡的活,帶著李家老三、兒子忠信忙著養山蠶。李仁洪把山蠶種放在太陽下曬,讓蠶寶寶早一點從卵裡爬出來。他想多養一些山蠶,山蠶結繭賣了,把草房換成瓦房,給李家老三和忠信找媳婦。李仁洪又去了幾次大雄寶殿,可是,李忠貴再也沒有見他。李仁洪有些怨義兄,認為陳雄義教壞了兒子,他錯怪了義兄,李忠貴不見父親,是害怕李仁洪要讓他去幫著種莊稼,他知道親生父親眼光狹窄,只看到家裡的幾畝地。李忠信原來和他一起讀書,到了東溪場,不能讀書了,天天上山砍青杠林,所以躲著不見李仁洪。霞妹子又到過東溪場,小鐵匠帶著看望了李忠貴,還偷偷到太平橋旁邊找到李忠信,姐弟倆抱著哭了一場。霞妹子沒有見父親,她長期和母親住在一起,知道羅娟心裡的苦,陳伯伯和母親清清白白過了二十年,母親等了父親二十年,父親卻和另外的女人結了婚,有了新的家,姑娘不能原諒親生父親。

東溪場裡正黃明星圈了大片的荒地,雇了一些幫工替他開荒。黃明星圈起來的荒地裡有大片青杠林,李仁洪養山蠶需要大片的青杠林,黃明星的荒地圈了一年多,當時作好的標誌,風吹雨打,野獸出沒弄壞了不少,很多地方分辨不出哪些是圈佔了的荒地,哪些是沒有圈佔的荒地。李仁洪帶著李家老三、兒子李忠信砍雜樹,清理青杠林,不知不覺進了黃明星圈佔了的荒地。 李仁洪和黃里正為了爭奪青杠林發生了衝突。 綦江縣衙門規定,圈佔的荒地必須當年開墾,圈起荒地不開墾,其他的人可以開墾,誰開墾荒地屬於誰。黃明星圈佔了大片荒地沒有開墾,其他的人可以開墾,可是,黃明星仗著當了東溪場裡正,縣衙門裡有張縣丞撐腰,稱霸一方,不准其他人進入圈佔的荒地開墾。李仁洪認識縣衙門的孟知縣,一縣之長,官比縣丞大,聽說過縣衙門的規定,雖然知道砍雜樹進了黃里正圈佔的荒地範圍,心裡不虛,繼續帶著李家老三和兒子李忠信砍雜樹,清理青杠樹林子。

針尖對麥芒,兩家互不相讓。 一天,李仁洪領著李家老三、兒子李忠信在尚書坪青杠林中砍雜樹、除荊棘,他們天不亮上山,幹活十分辛苦,汗水打濕了衣衫。太陽出來了,劉召兒提著籃子送飯來了,李家的人正在林子邊上吃早飯,黃明星帶著兩個幫工氣勢洶洶來了。裡正老爺看到圈佔的青杠林被李仁洪佔去了一大片,瞪著眼大聲吼起來:“姓李的,你吃了豹子膽,欺負到我黃里正的頭上,侵占了我圈佔的荒地。你懂不懂先來後到的理?快帶著你們家的人離開。” 李仁洪並不害怕,站起身說:“黃里正,我不知道青杠林是你佔了的。不過,縣衙門出過告示,圈佔的荒地當年要開墾,如果圈佔了不開墾,別人可以開墾,誰開墾地就是誰的。” 黃明星氣得臉色發青,咬牙切齒地說:“姓李的,不要用縣衙門的告示壓人,這裡是東溪場,縣官不如現管,東溪場我說了算。”

李仁洪得理不讓人,大聲說:“東溪場在綦江的地盤上,不能違背綦江縣衙門的告示。” 黃明星跳起雙腳吼:“姓李的,你帶不帶著人滾蛋?” 李仁洪聽見裡正罵人,心裡有了氣,高聲回答:“裡正老爺,除非拿出縣衙門的文書,我們不離開。” 黃明星氣糊塗了,順手從地上撿起一塊石頭砸向李仁洪,石頭擦破了李仁洪臉上的肉皮,血流出來糊了一臉花。劉召兒正在收拾吃過的剩飯剩菜,看到丈夫被人用石頭砸傷了,女人心疼丈夫,站起身,發了瘋似的沖向黃明星,一頭撞去。黃明星沒有防備,“撲通”被撞倒在地。劉召兒一屁股騎在黃里正身上,揮起手掌亂打,打得黃明星殺豬似的叫喊起來。李家老三和李忠信看到打架了,心裡害怕,李家老三跑去扶起李仁洪,李忠信跑到劉召兒身邊幫忙。

黃明星帶來的幫工看到主人挨打著了急,想拉開發了瘋的女人,劉召兒力氣變得很大,兩隻手被拉住,屁股仍然壓在黃明星身上。黃里正疼痛難忍,大聲哀求起來:“姑奶奶,我服了,快起來吧,疼死了。” 兩個幫工終於拉起了劉召兒。黃明星吃了虧,心裡不服,叫罵著帶著幫工走了。劉召兒扶著李仁洪也回了家。李家老三和李忠信砍了很多天樹,非常疲倦,躺在青杠林旁青草坡上曬了半天太陽。 黃里正和李仁洪爭地界打了架,消息傳開,東溪場和萬壽場的人都知道了。李仁洪不想在鄉親們面前落下爭地打架的壞名聲,到大雄寶殿請普慧大師主持公道,評判是非。大師心善之人,望東溪場、萬壽場的鄉親和睦相處,願意出面調解。李仁洪在太平橋旁小茶館裡泡好了茶,普慧大師派人去請黃明星。東溪場、萬壽場一些鄉親聽說普慧大師為黃李兩家調解,跑來看熱鬧,小茶館外圍了不少人。

黃明星挨了女人打,滿肚子怨氣,不想和李仁洪和好。不過,普慧大師在東溪場、萬壽場方圓幾十里很有威望,大師來請,不能不給面子,硬著頭皮去了。 李仁洪和黃明星見了面,兩人氣鼓鼓的,一個的臉陰得像要下雨的天,一個的眼睛鼓得像雞蛋。 普慧大師看到兩個當事人誰也不服誰,合起手掌念了一聲“阿彌陀佛”,嘆了一口氣說:“兩位施主都是湖廣麻城人,幾千里進川,受盡煎熬,異地安家,本應互相幫助,以和為貴,想不到為了小小的一角荒坡發生爭執。爭鬥下去勢必兩敗俱傷,聽貧僧相勸,兩位施主,握手為和。” 李仁洪嘆了一口氣說:“大師,今年我養的山蠶多,蠶寶寶已經孵出了,隔幾天就要送上山,不得已才擴充了青杠林,並沒有違反縣衙門的規定。”

黃明星氣忿忿地說:“大師,我今年請了六七個人開墾荒地,可是圈佔的地被李仁洪佔了。” 普慧大師好意勸說:“兩位施主,綦河兩岸的荒地還有很多,俗話說,退一步海闊天空,不必為了一塊荒地傷了兩家的和氣。” 李仁洪和黃明星不說話了。不過,兩個人的心裡沒有服。 當著普慧大師和眾多鄉親的面,黃明星把一口惡氣吞進了肚子裡,陰沉著臉離開了茶店,來到相好芬兒家。芬兒是一個寡婦,年輕漂亮,迎上來嬌滴滴地說:“黃老爺,普慧大師讓姓李的當眾賠禮沒有?” 黃明星鼻子哼了哼,說:“普慧這個老禿驢,一心向著窮種地的,有理三扁擔,無理扁擔三。” 黃明星坐下了,把芬兒摟進懷裡,用黑黑的粗鬍子去扎女人白白的嫩臉蛋,說:“芬兒,女人和女人為什麼不同?李仁洪的婆娘是女人,像個母老虎,你也是女人,又溫柔又體貼,抱在懷裡舒服死了。”

芬兒噘著嘴說:“老爺,你怎麼把我和那個母老虎說到一起?母老虎打了老爺,要想辦法教訓她,讓她知道黃老爺不好欺負。” 黃明星嘆著氣說:“姓李的認識縣衙門的孟縣令,後台硬梆梆的,又有普慧幫著,我只能自認倒霉了。” 芬兒輕聲慫恿說:“老爺,不能白白讓李家佔了便宜,明的不行來暗的,你不是認識福林山的王禿子?” 相好的話提醒了黃明星,讓王禿子帶人下山綁了劉召兒的肉票,讓李仁洪出一大筆血。可是,王禿子是強盜,黃明星不願意走得太近,害怕萬一事發受牽連。他十分猶豫,推開身邊的女人,出了相好家的門。一家茶店門口有一個測字算卦的,他寫了一個字,請測字算卦的先生幫著算一算。 黃明星寫的是“女”字,測字算卦的先生仔細打量了他,笑著說:“大爺最近遇到了麻煩,而且和女人有關,不過不要緊,女字下面兩條腿打了折,給大爺製造麻煩的人要折了腿了。”

黃明星從衣服荷包裡掏出五個銅板給了測字算卦的先生,他相信了算卦先生說的話,李仁洪敢給黃家找麻煩,一定會折了兩條腿。 黃明星猶豫了兩天,終於下了決心,派人到福林山去請王禿子。 福林山上,兩個強盜頭子有了分歧,蘇老四看出陳雄義行俠仗義,有一身好武藝,受到鄉親們擁護,繼續留在福林山會受陳雄義和魚沱山的製約,日子會越來越難過,也許有一天會被陳雄義聯合官軍連鍋端了,蘇老四要帶著手下兄弟離開福林山,去貴州大山里投奔大股強盜。王禿子心裡想,蘇老四帶著兄弟去投大股強盜,只能當強盜窩子裡的三、四把手,自己跟著一起去,說不定連小頭目也當不上,不願去投奔貴州大山里的大股強盜。 蘇老四耐著性子勸說:“二老闆,魚沱山和福林山只隔了二十多里山路,陳雄義佔了魚沱山,處處與我們作對,留在福林山只有死路一條。帶著手下兄弟去貴州深山占山為王,那里山高皇帝遠,我們大秤分金,大碗喝酒。”

王禿子搖著腦袋說:“大哥,俗話說,寧當雞頭,不當鳳尾,福林山大哥是頭,說話算話,到貴州入了夥,說話做事都要聽別人的,哪有在福林山快活自在?” 蘇老四嘆著氣說:“老二,我也想在福林山稱王稱霸,可是魚沱山有陳雄義,不容我們在福林山安身,與其在福林山提心吊膽,不如去貴州深山,可進可退,不怕官軍圍剿。” 王禿子苦口婆心勸說:“老大,綦河兩岸有高山,有密林,福林山待不下,我們可以退到更高的山,退進更密的林子,官軍抓不著,陳雄義更拿我們沒有辦法。” 大老闆、二老闆意見不統一,一個要往南,一個要去北。手下強盜也分成了兩伙:一些強盜被魚沱山兄弟嚇破了膽,想跟著蘇老四去貴州深山投大股;一些強盜家在綦江,戀家,不想死了把骨頭扔到外鄉。 山寨意見不合,王禿子心裡煩。一天,小強盜來報,東溪場有人前來拜見,王禿子讓小強盜把拜見的人帶來,一眼認出是黃明星家裡的下人,皺起了眉頭說:“姓黃的有什麼事要找我?回去告訴裡正老爺,山上有事,我走不開,幫不上他的忙。” 王禿子埋怨黃明星把自己騙進了四川。如果是在麻城大山里,人熟地熟,財錢隨意花,女人隨意睡,現在進不得,退不得,困死在福林山了。王禿子心情不好,不願下山去見黃明星,打發黃家下人走了。想不到隔了兩天,黃家下人又來請,王禿子和黃明星是老朋友,老搭當,推脫不了,只好夜裡偷偷到了東溪場。 黃明星下決心要懲治李仁洪,他派人打探李家人的行動,發現李仁洪帶著李家老三、兒子李忠信天不亮就到了尚書坪。吃飯的時候到了,劉召兒去送飯,他打起了送飯女人的主意。黃明星等王禿子等得心焦,一天,正在相好家里長籲短嘆,坐立不安,下人帶著王禿子悄悄來了。 芬兒看到王禿子到了,趕忙泡上香茶,嬌滴滴地說:“王大哥,黃老爺請你,擺架子遲遲不來,是不是交上新朋友,忘了老朋友?” 王禿子看見漂亮女人,身子酥了半邊,摸了一下芬兒的肥屁股,滿臉是笑地說:“兄弟媳婦,我怎麼敢忘了你們?山上有事走不開。” 黃明星請王禿子到了密室,講了懲治李仁洪的事。王禿子十分為難,搖著腦袋說:“黃老弟,上次你送信上山,我們綁了肉票,惹了魚沱山的人,差一點弄丟了頸子上吃飯的東西,山上的兄弟個個埋怨。” 黃明星笑了笑,說:“王大哥,上次我不知道姓周的和陳雄義有關係,讓你們綁了姓周的肉票,陳雄義出手救了。李仁洪和陳雄義是對頭,想辦法教訓了姓李的,然後嫁禍陳雄義,一箭雙雕。” 王禿子仍然不買賬,嘆著氣說:“老弟,陳雄義十分精明,要嫁禍給他,難!再說,山上老大要帶人去投貴州深山里的大股,一定不會派人下山。” 黃明星耐著性子勸說:“老哥,蘇老四帶人去貴州投大股,你要在福林山自立竿子站住腳,一定要想辦法多弄一些錢,悄悄帶幾個兄弟下山,人不知鬼不覺,瞞著蘇老四。” 王禿子還有一些猶豫。芬兒進了密室,滿臉是笑,白嫩嫩的胖手撫弄著強盜頭子的黑下巴,媚聲媚氣地說:“王大哥,兄弟媳婦求你了,李仁洪搶了黃老爺圈佔的地,劉召兒耍潑打了黃老爺,這個仇你一定要幫著報了。” 王禿子瞇著眼睛笑了,伸手抓住了女人白嫩嫩的胖手,說:“好,看在兄弟媳婦的面子上,我答應黃老闆。不過,黃里正,我手下的人最近沒有下山,手頭緊,能不能藉給一些錢花?” 黃明星心裡罵:認錢不認人的東西,不給錢不辦事。臉上裝出笑說:“王大哥,你我弟兄,有福同享,有禍同當,要用錢只管開口,好說。” 兩個人商量起教訓李仁洪嫁禍陳雄義的辦法…… 李仁洪帶著李家老三和兒子李忠信天天忙著在尚書坪青杠林裡砍雜樹、除荊棘,為放養山蠶作準備。普慧大師調解了地界之爭,黃里正雖然嘴上沒有服,也沒有再到青杠林吵鬧,李仁洪以為黃明星當著裡正,應該遵守綦江縣衙門的文告,讓出了青杠林。他太忙了,清早上山,天黑回家,沒有把與黃明星爭青杠林的事記在心上。 一天早上,劉召兒做好了飯,吩咐瑛子看好家,提著飯籃到尚書坪送飯。山上乾活太辛苦,劉召兒炒了兩個雞蛋,蒸了包穀粑粑,還煮了稀飯,她沒有吃早飯,準備把飯送到尚書坪後一起吃。李家到尚書坪六七里山路,要翻上一座山崖,過一條小溪,再走過兩個山彎。山路兩邊長滿了樹,密密的,平緩的小山坡上開墾出了一彎一彎水田,有的田撒下了稻種,長出了綠綠的秧苗,微風吹過,泛起綠色的波浪。劉召兒提著飯籃子走著,額頭上出了汗,大口大口喘起了氣,實在太累了,在一個山彎路邊的青石板上放下竹籃休息。 劉召兒正坐著休息,樹林裡跳出幾個臉上蒙著黑布的漢子,她知道遇上了歹人,站起身想逃,可是遲了,剛跑了兩步便被臉上蒙著黑布的人抓住。劉召兒想大聲喊叫,嘴裡被塞進了一把亂草,喊不出聲。她拼命掙扎,用手打,用腳蹬,用嘴咬,沒有一點用處。幾個臉上蒙著黑布的人一齊動手,有的抓腳,有的抓手,有的扯頭髮。劉召兒頭上的白帕子散了,長頭髮被扯掉一大把,兩隻手被綁到了身背後,細麻繩捆得緊緊的,兩隻腳也被捆起來。劉召兒被綁得像一個粽子,拖進密密的樹林,藏在一個十分隱秘的山洞裡。 李仁洪帶著李家老三、兒子李忠信在尚書坪青杠林中乾活,等著劉召兒送來早飯。太陽升起了,劉召兒沒有送飯來,李仁洪帶著人繼續幹活,肚子餓得“咕咕”叫了,李仁洪忍著,李家老三和李忠信年輕,肚子餓得快,盼著送飯的來。太陽升起半竹竿了,送飯的早應該到了,可是劉召兒仍然沒有來。 李忠信停下手中的活,站在山崖上朝山腳望,希望看到送飯的人,望呀望,望了好一陣,山腳下一個人影子也沒有,大聲埋怨起來:“今天怎麼還不送飯來?腸子都快餓斷了。” 李家老三跟著埋怨:“嫂子今天安心餓死我們,太陽一竹竿高了,還不送飯來。” 李仁洪的肚子也在“咕咕”叫,安慰說:“一定是煮飯遲了,耐心等一會,送飯的就要來了。” 三個人肚子餓,幹活沒有力氣,無精打采地又乾了半個時辰,還是沒有看到送飯的來。李忠信實在沒有力氣乾活了,扔了手中的砍柴刀,跑到青杠林邊青石板上躺下曬起太陽來,李家老三也放下砍柴刀坐在草地上休息。李仁洪見送飯的久久不來,心里奇怪,說:“老三,忠信,你們倆順著山路去迎送飯的,看看是不是出了事。” 李家老三和李忠信答應著起身往山下走,肚子餓,走路沒有力氣,慢吞吞的下了山崖。不一會兒,兩個人飛快地跑回來了,李忠信跑在前面,大口喘著氣,高聲喊:“爸,出事了!出事了!” 李仁洪吃了一驚,扔下手中砍柴刀大聲問:“出了什麼事?送飯的人呢?” 李家老三氣喘吁籲地說:“大哥,沒有看到送飯的人,只看見了送飯的籃子,山彎裡,包穀粑、稀飯滿地都是。” 李仁洪的腦袋“轟”的一聲響,眼前金花亂飛,拔腿就往山崖下跑,李家老三和李忠信緊緊跟在後面。三個人沿著山間小路跑到山彎青石板旁,看到撒落在地上的菜飯,李仁洪心裡像有滾油在煎,大聲呼喊起來:“瑛子媽!你在哪兒?” 山野裡靜靜的,除了山谷傳出的回音,沒有其它聲音。 李仁洪帶著李家老三、兒子李忠信奔回家,他希望劉召兒和瑛子都好好的在家裡。三個人一路小跑,李忠信不小心踩虛了腳,摔到水田裡弄得滿身泥水,從田裡爬起來繼續跑,回到了家:李仁洪失望了,家裡只有瑛子一個人。 劉召兒不見了,飯在山彎青石板旁撒了一地,人沒有了踪影。 李仁洪沒有心思吃飯,回頭又往山上跑,他要去尋找劉召兒。瑛子聽說母親不見了,也很著急,跟著父親跑出了門。李家老三和李忠信從飯鍋裡抓了兩個包穀粑粑,一邊吃一邊跑出了門。四個人來到山彎邊,一面呼喊一面尋找,太陽當頂了,沒有找到劉召兒。四個人沒有灰心,繼續在樹林裡尋找,找遍了一個山彎,又到另外一個山彎尋找,可是,樹林太大了,山彎太多了,四個人喊乾了喉嚨,找遍了附近的樹林,沒有找到劉召兒。李仁洪又到東溪場、萬壽場街上尋找,一家一戶詢問,問遍了街上遇到的人,認識的,不認識的,沒有人知道劉召兒去了哪兒。他又到附近村子裡尋找,找遍了方圓幾十里,找不到劉召兒。 李仁洪帶著家里人尋找劉召兒,找了一天、兩天、三天,沒有找到,普慧大師帶著人幫助找,仍然找不到。 劉召兒被藏在樹林深處一個石洞裡,聽到家里人在焦急地呼喊她,心裡著急,嘴裡塞著亂草,手和腳被綁得緊緊的,身上還壓了一塊大石頭,嘴裡說不出話,手和腳不能動,沒有辦法回答家里人的呼喚,早上沒有吃飯,肚子餓了,可是,強盜把她扔在山洞裡不管了。劉召兒被藏在山洞裡,手腳捆得很緊,細麻繩勒進了肉裡,一陣一陣鑽心般疼痛,眼淚流了出來,又痛又餓,劉召兒昏昏沉沉睡著了。 劉召兒醒來時太陽已經落下了山,山洞里黑黢黢的,她使勁掙扎,身上壓著的大石頭很重,身子動不了。劉召兒心裡亂糟糟的,不知道能不能活著見到家裡的人,她知道自己被強盜綁了肉票,不知綁票的強盜會索要多少銀錢,李仁洪能不能湊齊。想到動亂平息,剛剛開始過安寧的生活,自己卻要死了,心裡十分難過,眼淚流得滿臉都是。 半夜,幾個強盜偷偷進了山洞,把劉召兒的手和腳綁在一起,中間插了一根長木頭,像抬豬羊似的抬著離開了山洞,在山道上走了很久。劉召兒覺得手和腳要斷了,又昏迷了。再一次醒來時到了另外一個山洞,腳上的繩子解開了,手上仍然綁著繩子,她又餓又怕,手腳被繩子捆綁的地方脫了皮,流出了黑色的血,鑽心般痛。劉召兒癱坐在一堆亂草上,沒有力氣站起身,聽到幾個臉上蒙著黑布的強盜正在七嘴八舌說著話。 “陳大哥說了,看好這個女人,讓姓李的拿贖金贖人。” “李仁洪做夢也不會想到老婆會被綁了肉票,更想不到老婆在魚沱山。” 有人小聲打招呼:“不要講了,陳大哥有交待,不能讓東溪場上的人知道是魚沱山綁了肉票。” 原來,王禿子帶著強盜綁了劉召兒的肉票,為了嫁禍陳雄義,沒有把肉票帶回福林山,而是從小路翻山越嶺到了魚沱山,把劉召兒關在了一個偏遠的山洞裡。 東溪場上傳開了,魚沱山陳雄義綁了李仁洪老婆劉召兒的肉票。 很多鄉親不相信,搖著腦袋說:“魚沱山陳雄義是俠義之人,絕不會幹強盜幹的事。” “綁肉票是福林山強盜幹的,魚沱山肯定不會幹,一定是有人搗鬼。” 一些移民剛來,不了解陳雄義的為人,心裡有疑惑,悄悄議論:“無風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為什麼有人說魚沱山綁了肉票?也許是真的。” “聽說李仁洪以前的妻子是陳雄義結拜的兄妹,找進四川來了。綁了劉召兒,正好給結拜的妹妹騰出了地方。” 大雄寶殿的普慧大師聽到議論,心裡犯了疑,普慧大師非常了解陳雄義,相信他絕不會幹綁肉票的事,那麼,為什麼有人說陳雄義綁了劉召兒的肉票?是誰在暗中造謠誣衊魚沱山?福林山上的蘇老四經常乾綁肉票的事,不過,蘇老四是強盜,講強盜的規矩,不會綁了肉票嫁禍他人,倒底是誰綁了李仁洪的老婆,目的只是為勒索贖金嗎?普慧大師隱隱猜出有人在移花接木,他專程趕到魚沱山,把東溪場、萬壽場上的傳言告訴陳雄義,提醒魚沱山注意防範。 陳雄義聽說劉召兒被綁了肉票,十分著急地說:“大師,要查清誰綁了肉票,幫著救出人質。” 普慧大師嘆了一口氣說:“陳施主,東溪場和萬壽場有人說,是魚沱山綁了李仁洪的老婆。” 陳雄義哈哈笑起來,十分坦然地說:“大師,人正不怕影子歪,魚沱山沒有做壞事,不怕有人栽臟。” 普慧大師搖了搖頭說:“陳施主,常言說,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要防奸險小人的陰謀詭計。” 陳雄義十分感激地說:“謝謝大師的關心,我們一定小心。” 普慧大師走了,陳雄義把小鐵匠、陳松找來,告訴了大師的提醒。兩個年輕人也覺得劉召兒被綁肉票十分奇怪,不像福林山以前綁了肉票明目張膽索取贖金的做法,是因為害怕魚沱山和官府變得膽子小了,還是福林山根本沒有綁肉票?想了一陣猜不出來。陳雄義吩咐小鐵匠和陳松晚上多派人防守,避免遭人暗算。 劉召兒不見了踪影,李仁洪一天到晚吃不下飯,睡不好覺,沒有心思去尚書坪幹活了。一天清早,瑛子起床開門,門縫裡落進一個信封。李仁洪拆開信封看了,信上要他拿二十兩銀子放在指定的地點贖回劉召兒。李仁洪帶著瑛子找遍了東溪場、萬壽場的熟人,還去了一趟小麻城,終於湊齊了贖金,放到了匿名信上指定的地方,提心吊膽等著妻子回來。 劉召兒被關在山洞裡,一個臉上蒙著黑布的人拿著大刀守著,雙手綁得緊緊的,沒有解開,一天只送來一次飯,兩個包穀粑粑。看守的人把包穀粑粑放在一個破碗裡,讓她跪著像狗似的伸出頭,用嘴咬著包穀粑吃。手腕子被細麻繩勒破了皮,結了疤,疤又被細麻繩磨破,痛得刻骨銘心。 劉召兒被折磨得瘦了,臉上又髒又黑,頭髮亂蓬蓬的,她記不清被抓來幾天了。 一天晚上,劉召兒昏昏沉沉睡了,醒來時發現手上的麻繩已經解開,看守她的人也不見了。劉召兒十分奇怪,故意用腳蹬掉一塊石頭,發出了聲響,仍然沒有發現看守的人。她猶豫著站起身,摸黑往山洞外走,沒有人阻攔,劉召兒終於相信,強盜扔下她走了。劉召兒出了山洞,眼前黑黑的,遠處傳來野獸的嗥叫。她有一些害怕,不知道該往什麼方向走。不過,劉召兒心裡十分清楚,必須離開山洞,離開得越遠越好。劉召兒害怕強盜又回來抓住她,摸黑高一腳低一腳地走,樹林裡有風,呼呼的,她感覺到冷,雙手抱著肩艱難地走著。不知走了多久,東方露出了白色,天快要亮了,劉召兒肚子餓,傷口痛,全身沒有一點力氣,實在支持不住,倒在了一叢雜樹下,昏迷過去了。 清晨,小鐵匠帶著手下兄弟到樹林裡採山貨,發現雜樹林中倒著一個女人,披頭散發,身上發出臭味。摸了摸鼻子,有進出的氣息,急忙叫兩個兄弟抬回了住的茅屋,陳雄義讓人洗乾淨女人臉上的黑污,終於認出來是被綁了肉票的李仁洪妻子。他十分奇怪,猜不出為什麼劉召兒會在魚沱山出現。陳雄義叫人端來熱水餵女人吃了,還煮了稀飯餵給劉召兒吃。 劉召兒喝了熱水,吃了熱稀飯,醒過來了,看見躺在茅草屋裡,身邊圍著一些陌生的男人,仔細辨認,終於認出一年多以前曾經到家裡找過丈夫的陳雄義。劉召兒想起關在山洞裡曾經聽強盜議論是陳大哥叫人綁了她的肉票,莫非陳大哥就是陳雄義?劉召兒害怕了,擔心陳雄義讓人把自己重新關進山洞,身上顫抖起來,雙手蒙住了臉。 陳雄義不知道劉召兒為什麼害怕,他讓小鐵匠砍了兩棵小樹做成擔架,讓女人躺在擔架上面,陳松帶著兩個兄弟抬著送回了東溪場。 李仁洪看到妻子回來了,十分高興,雖然花了二十兩銀子,借了債,妻子終於回來了。他讓瑛子燒了一大鍋熱水,讓劉召兒洗乾淨身上的泥污,換上乾淨的衣服,煮了好吃的讓妻子吃了。 劉召兒回到了家,見到了丈夫和女兒,知道噩夢已經結束,心裡懸著的一塊大石頭落了地,她讓丈夫摟著自己睡了一個安穩覺。第二天起床,臉上的氣色好了,向丈夫詳細講述了被綁肉票的經過。 李仁洪陷入了苦悶之中,東溪、萬壽場上有流言,說綁劉召兒肉票的是魚沱山的人,受了陳雄義的指使,他不相信。雖然二十年沒有見面,人會變,不過,從陳雄義對兒子李忠貴的愛護,李仁洪相信義兄的人品,陳雄義絕對不會像強盜一樣綁肉票。可是,聽到劉召兒說起山洞裡強盜說的話,妻子又是被魚沱山的人抬著送回來的,李仁洪猶豫了,魚沱山離福林山幾十里路,如果是福林山的強盜綁了肉票,妻子為什麼會出現在魚沱山?半夜從關押的山洞逃出,又冷又餓,身上有傷,不會摸黑走幾十里山路,糊糊塗塗從福林山走到了魚沱山的,莫非妻子真的是被魚沱山的人綁了肉票?李仁洪心裡解不開一個又一個的疑團,開始相信是義兄壞了良心,乾了傷天害理的勾當。 李仁洪看到妻子受了這麼多苦,心裡滿肚子怨氣要找地方發洩,很想到縣衙門報案,讓官差抓起乾了強盜勾當的陳雄義,又怕誣告了好人,遲遲拿不定主意。 黃明星十分高興,沒有留下一點把柄,讓冤家對頭李仁洪損失了二十兩銀子,劉召兒受了好幾天的折磨。他到了相好家,讓芬兒炒了好吃的菜,買了一壺酒,兩人洋洋得意喝起酒來。芬兒嬌滴滴地說:“黃老爺,王禿子會辦事,一箭雙雕,教訓了姓李的,又誣陷了姓陳的。你要再想辦法加一把火,慫恿姓李的傻瓜到縣衙門告狀,讓縣衙門抓起陳雄義,黃老爺心裡就更痛快了。” 黃明星把相好摟進懷裡,用滿嘴粗鬍子去扎女人的嫩臉蛋,弄得芬兒“哎唷哎唷”叫起痛來。黃明星高興地說:“對,再加一把火,讓姓李的和姓陳的鬥,我們在一旁看笑話。” 原來,王禿子綁了劉召兒肉票,翻山梁,走小路到了魚沱山,把肉票關在一個廢棄的山洞,還讓看守的小強盜故意說成是受了“陳大哥”的支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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