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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第十四章周興落入強盜手

填四川 张泽 10328 2018-03-18
福林山上的強盜聽說魚沱山山洞垮塌,陳雄義受了傷,還死了人,一個個興高采烈,彷彿天上掉下了金元寶,非常開心。強盜山寨裡,二老闆王禿子眉毛眼睛都笑彎了,大聲嚷著:“兄弟們,快殺雞宰鵝,拿酒來,我要和大哥痛痛快快喝酒吃菜,慶賀姓陳的死對頭完蛋,再也不能擋我們的財路。” 蘇老四也十分高興。幾個月來,陳雄義讓手下兄弟在驛道和福林山下山路口埋伏,攔截下山搶劫的強盜,福林山吃了很多虧。他恨魚沱山和福林山作對,因為魚沱山兄弟個個身手不凡,武功好得很,福林山的強盜不是對手,只好縮起腦殼當烏龜,藏在深山老林喝西北風。終於,魚沱山山洞垮塌,重重地傷了陳雄義的元氣,不敢和福林山作對了。蘇老四高興地大聲說:“對,擺上酒宴慶賀,老天爺幫我們教訓了姓陳的,給我們出了氣。”

福林山強盜窩裡亂糟糟的,酒宴擺上了,大小強盜一個個端著酒杯七嘴八舌嚷起來。 “老大,魚沱山完蛋了,該我們出頭了,馬上下山,把姓陳的趕盡殺絕!” “二哥,聽說你和姓陳的在麻城就結下樑子,是死對頭,帶我們下山把姓陳的抓住碎屍萬段,讓你出了心中的怨氣。” 強盜們鬧鬧嚷嚷要下山,幾個月來龜縮在強盜窩裡,沒有好吃的好玩的,沒有女人陪著睡覺,苦死了,悶死了。強盜們個個都想馬上下山,痛痛快快玩,吃香的,喝辣的,搶一個漂亮妹子抱著睡覺。 蘇老四也想帶著手下兄弟下山,兩杯酒下了肚,腦袋暈乎乎的,很想下山大殺大搶,發洩心頭的怨氣。可是,到底是強盜頭子,經歷的事情多,不像小強盜那樣容易衝動,他努力讓自己清醒,搖著大巴掌說:“小的們不要吼,現在還不能下山,魚沱山垮了洞子,死了人,姓陳的受了重創,不過,他手下還有不少武功高手,一個人能打敗我們五六個人。還有官府,綦江縣衙門姓孟的縣令想學宋朝的包公,我們要下山搶財物,搶女人,又不能冒風險,要派人下山打探消息,有油水又沒有危險才下山。”

強盜們又叫嚷起來,爭著下山打探消息。王禿子端著酒杯站了起來,吐著酒氣說:“兄弟們,不要爭,下山探聽消息由我負責,我和東溪場黃里正是老相識,我下山到東溪場找黃里正,打探好了消息,弟兄們再下山。” 蘇老四聽了王禿子的話,覺得很有道理,讓王禿子帶著一個小強盜下山,其餘的強盜在山上等候消息。 東溪場上,黃明星也很開心,他聽說魚沱山山洞垮塌,死了人,陳雄義受了傷,十分高興。在麻城,陳雄義和他有奪“妻”之恨,到了東溪場,姓陳的行俠仗義,把各地來的移民團到了身邊。黃明星雖然當著東溪場的里正,百姓們都聽姓陳的,把他架空了,黃明星心裡明白,長期下去,他的里正位子肯定要被姓陳的搶去。終於,姓陳的遭到老天爺懲罰,倒了黴。不過,黃明星不能把高興擺在臉上,陳雄義在萬壽場、東溪場威望很高,百姓的心向著他,陳雄義遇到難過的坎,黃明星高興了,百姓會懷疑。因此,黃明星在人多的時候,裝模作樣表示對魚沱山的同情,還隨著鄉親們到魚沱山看望,只有回到家裡,沒有外人了,才表露出心裡難以壓抑的興奮,臉上露出得意的笑。

一天,黃明星正在家裡獨自一人喝酒吃菜,慶賀姓陳的對頭倒了黴,到了東溪,他又娶了年輕漂亮的女人安了家,建起了安樂窩。兩杯酒下肚,黃老闆臉紅了,搖晃著腦袋笑起來。忽然看門人前來禀報,有人自稱是老相識,在門口等候。黃明星讓看門人把前來拜訪的人帶進屋,嚇得臉白了,把看門人打發出去,下人也支開了,屋子裡只剩下他和王禿子,輕聲說:“王大哥,你好大的膽子,你在福林山當了強盜,東溪場、萬壽場上肯定有人認識你,萬一被人認出來,報告官府衙門,我的腦袋保不住了。” 王禿子在桌子旁坐下,端起桌上倒滿的酒杯一口喝了,睜大眼睛說:“黃大哥,裡正大人,我陪著你經歷千難萬險進了川,你當上東溪場的里正,管轄周圍幾十里方圓的地方,吃香的,喝辣的,把患難兄弟拋到腦後不管了。”

黃明星害怕王禿子說出兩人過去做的壞事,站起身用手蒙住強盜的嘴,壓低喉嚨說:“大哥,兄弟怎麼敢忘了你?你上福林山投靠了蘇老四,搶財物,搶女人,快活得很,我雖然背了一個里正的名,百姓不聽我的,孟縣令又是清官。再說,東溪場、萬壽場遭兵災匪患禍害,死的死,逃的逃,沒有剩下幾戶,現在陸陸續續來了幾十家移民,窮得很,雞腳桿上刮不下油來,我的日子難過,哪裡有你在福林山上快活。” 王禿子想起了下山的目的,低聲說:“黃老闆,我這次來是有事相求,想請你在東溪場幫福林山打探消息,遇到有錢的富商經過,傳一個信,有了好處五五分成。” 黃明星搖起了大巴掌,說:“王大哥,你我現在走的不是一條路,為強盜打探消息,被官府查出身家性命就完了。”

王禿子皺起了眉頭,不滿地說:“黃里正,你不願意幫兄弟,明天我到綦江縣大堂自首,把以前我們做過的事都說出來。” 王禿子起身要走,黃明星急出了一頭一身汗,急忙攔住,兩人討價還價一陣,黃明星終於承認為福林山的強盜打探消息。王禿子在黃家吃得酒醉飯飽,趁天黑沒有人看見,離開黃家回福林山了。 李仁洪心裡十分矛盾,他聽到了魚沱山山洞垮塌的消息,既為陳雄義擔心,害怕義兄度不過難關,又覺得魚沱山山洞垮了,陳雄義遭受挫折,遇上很難邁過的坎不一定是壞事。義兄在魚沱山採石煉鐵,手下聚集了不少行俠仗義的好漢,打強盜,為鄉親調解糾紛,在萬壽場、東溪場一帶有了名聲,李仁洪有些妒忌。因為兩個人都很忙,沒有時間坐在一起溝通交流,心中的疙瘩沒有解開。李仁洪幾次到大雄寶殿看望兒子都被拒在門外,他把怨氣撒在陳雄義身上,希望義兄遭受挫折,兩個人能在鄉親們面前平起平坐。

終於,機會來了,陳雄義遭到了挫折。不過,李仁洪和陳雄義到底是義兄義弟,曾經幫助他照看留在麻城的父母妻兒,並且照看了二十年,雖然聽說陳雄義和前妻拜過天地,不過聽忠信說,拜天地只是做給外人看的,兩個人始終沒有睡在一起。李仁洪敬佩陳雄義的坦蕩君子行為,不願意看到義兄受苦受難。 李仁洪想到陳雄義遇到了難,一定缺銀錢,不能再讓他承擔李忠貴在廟裡讀書的花費了,自己是忠貴的親生父親,理所應該承擔兒子在廟上讀書的費用。 一天,李仁洪拿了一些銀錢,到了大雄寶殿,普慧大師不在,他走到兒子房間,門開著,李忠貴正在專心看書。李仁洪猶豫了一會,終於喊出了聲:“忠貴!你在讀書,普慧大師呢?” 李忠貴放下了書,抬起頭看了一眼,心裡有些激動,畢竟是親生父親,幾次三番到廟上探望,說明已經為過去的錯事懊悔。不過,經過了太多的事,李忠貴已經能夠控制感情,嘆了一口氣,壓低聲音說:“普慧大師有事出門,廟上只有我一個。”

李仁洪聽到兒子的回答,非常高興,要把銀錢交給李忠貴。李忠貴拒絕了,搖了搖頭說:“陳伯伯雖然遭了難,仍然會按時把生活費用送到廟裡來,再說廟上還有普慧大師,還有很多好鄉親,我讀書的費用不用操心。” 李仁洪再也控制不住感情,流著眼淚大聲說:“忠貴,我是你的親生父親,你在廟上的生活費用該由我承擔!” 李忠貴眼裡也有了淚,忍住沒有讓淚流出來,說:“不用擔心我,照顧好弟弟就行了。” 羅娟和霞妹子在重慶府幫助周興重新開店經商。重慶府衙門貼出了文告,不論原來在城裡經商開店,還是新從外省來重慶府經商開店,官府供給土地建造商舖住宅,免收三年賦稅。周興重新蓋起了店鋪,賣布匹、茶葉等百姓生活所需的東西。動亂過去了,逃出城的百姓陸陸續續回來一些,各地來了不少移民,在城裡住下要吃飯穿衣,週記店鋪生意很好。重新創業,周興非常勤儉,只用了黃州帶來的兩個下人做店伙計,加上自己三個人。清早打開店門營業,不論顧客多少,堅持守在商舖裡不離開,家裡的事全交給了羅娟母女,周興和羅娟認做了兄妹,對妹妹和侄女十分有禮貌。周興管外,守店經商,羅娟管內,和女兒一起煮飯洗衣。霞妹子一日三餐把飯送到店鋪,讓舅舅和店伙計吃。

周興做生意以誠為本,薄利多銷,童叟無欺。客人進了周家小店,周老板與店伙計端茶倒水,笑臉相迎,十分有耐心地回答客人的詢問。有時候,客人需要的東西店裡沒有,周老板記在賬簿上,十天半月貨到了,親自送上門。 週記店舖的生意一天比一天好,不到半年時間,又蓋了一間鋪面,雇了兩個店伙計,生意紅紅火火,周老板看在眼裡,喜在心裡。 羅娟帶著女兒在周家幫助料理家務,盡心盡力。上街買米買菜,買油買鹽,周興把銀錢交給結拜的妹妹,放心由羅娟開支,從不查詢賬目。羅娟也不隨便亂用一文錢。羅娟賢淑能幹,帶著女兒把周家料理得乾乾淨淨,把周老闆和商舖伙計照顧得十分周到,生意做大了,店伙計多了,煮飯洗衣比原來忙了,羅娟和女兒一天忙到晚。周興要請女傭幫著做家務事,羅娟拒絕了,搖著頭說:“居家做生意要節儉,多一個人要多一份花銷,能省就省。”

周興的妻兒住在黃州,他單身到重慶經商,生意做大了需要人手。羅娟讓周老闆回黃州去接,可是周興的妻子有病,經不起長途顛簸,不能來,兒子長大了,在黃州也開有店鋪,分不開身,也來不了。周興單身一人,晚上睡在床上十分寂寞,守著長得十分好看、又善良能幹的結拜妹妹,腦子裡難免胡思亂想。幾次想開口請求結拜的妹妹做二房夫人,可是,想到羅娟是有夫之婦,臉上發燒,把到了口邊的話又咽回了肚子,仍然十分有禮貌地把羅娟當成妹妹對待。 羅娟帶著女兒住在周家,十分想念兩個兒子和陳雄義。二十年得到雄義哥哥的幫助,沒有錢用送來銀錢,沒有糧食送來糧食,有人欺負幫忙對付惡人,還幫著在田里幹活,一路護送進川……沒有陳雄義的幫助,羅娟也許早就跟父母和公婆去了,雖然拜了天地,可是雄義哥哥仍然只把自己當成妹妹,他是一個頂天立地的正人君子,有俠義心腸的好人。如果不是王禿子從中搗亂,自己早做了雄義哥哥的媳婦,成了恩恩愛愛的一對。羅娟知道兒子李忠貴被雄義哥哥救起了,跟著雄義哥哥一定不會吃苦,可是李忠信呢?忠信被人救起沒有?雖然李忠信不是親生的,可是十多年了,羅娟早已把他當成了親生兒子,為忠信的安危擔心。

羅娟想念雄義哥哥,想念兩個兒子,常常傷心落淚。 一天,周興看見羅娟一個人呆呆地坐在桌邊落眼淚,輕聲安慰說:“妹子,一定是在想念親人了,放心,只要他們還活在世上,總有一天會團聚的。” 羅娟眼裡流出的淚更多,說:“大哥,我想到綦江去找孩子的父親。在麻城,我聽從四川回去的人講,在綦江見過他,雄義哥哥一定帶著忠貴也去了那裡。” 周興嘆了一口氣說:“綦江離重慶府一百多里,雖然動亂平息了,但是還有強盜出沒,有老虎豹子等野獸傷人。等幾天,我把店舖的生意安排一下,帶兩個店伙計去綦江幫著妹妹找。” 羅娟搖了搖頭說:“店舖的生意好,離不開人,還是我帶著霞兒去。” 周興笑了,說:“羅娟妹子,重慶府的生意已經上了路,有店伙計照看就行了,要把生意做好,光靠重慶的店鋪不行。我聽人說,綦江在驛道旁邊,有生意好做,我帶著店伙計到綦江,一面尋找你的親人,一面看看什么生意好做,一舉兩得。”羅娟想了想,點頭同意了。 周興安排好店舖裡的事情,選了一個好日子,帶了一個精明能幹的店伙計,騎馬出了儲奇門,過了大江,沿著重慶到貴州的驛道向南走去。 冬天到了,遠處高高的山頂積了雪,彷彿戴上了潔白的帽子,可是,驛道兩邊仍然有不少樹青枝綠葉,生意盎然。周興心情舒暢,輕輕抽了馬兒兩鞭,馬兒加快了步子,往南奔去。 驛道沿著山腳蜿蜒向前,走過一座山,前面又迎來一座山,大江以南崇山峻嶺,一座座大山高大巍峨,氣勢雄偉。山坡上一間間褐色的房屋,多數是茅草蓋成,也有少數是瓦蓋的,住在山里的人家,靠種田打獵為生。幾十年動亂,山里人家遭兵匪禍害,死了不少人,一些人逃進了更深的大山避難。大江以南大片土地無人耕種。動亂結束了,官府鼓勵百姓開荒種地,不少移民從湖廣、江西、廣東遷來,逃到深山的百姓也回來了一些,大山里的房屋重新冒出了炊煙,荒蕪的土地被開墾耕種。 當天晚上到了仁和場,周興找了一家小店住下,第二天繼續往南走。驛道旁邊出現一條河流,冬天水少,河水細細的一股,在河心亂石中流淌,河床很寬,看得見河水沖刷的痕跡,猜得出夏天洪水暴發時洶湧澎湃的樣子。詢問路邊行人,驛道旁邊的河叫綦河,順著綦河往南,前面出現了綦江縣城的影子。 周興和店伙計進了綦江縣城,綦江縣衙門在縣城中心,坐北向南,動亂中縣衙門被毀,因為人口流失,稅賦不多,缺少銀兩,修復的縣衙門茅草蓋頂,毛竹夾壁,非常簡陋。綦江縣城只有前後兩條街,街上的房屋多是茅草蓋成,然而街道掃得乾乾淨淨,泥土街面平平整整。 把馬寄放在客店裡,周興帶著店伙計找了一家小茶館進去坐下,店小二上前殷勤詢問。周興要了兩碗茶,坐下慢慢喝起來,眼睛打量著街上的行人。 綦江縣城大街上的行人不多,多數藍布衣褲,頭上包著一塊長長的白帕子。周老板聽人說過,進四川的各地移民栽種了土著居民的田地,住了他們的房屋,為了對動亂中被殺害的成千上萬土著居民表示悼念,把長長的白色孝帶纏在頭上,時間長了成了習慣,終年在頭上纏一條長長的白帕子。 周興看到綦江縣城幾家商店生意很好,進店買東西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心裡盤算也來綦江縣城開一個店鋪。他把店小二叫到身邊,賞給了兩個銅板,詢問綦江縣風土人情等情況。 店小二得了賞錢,笑瞇瞇地說:“客官,我們綦江縣在重慶府到貴州的驛道上,經常有馬隊、商隊路過,人來人往,非常熱鬧。到了夏天,綦河裡有了水,水碼頭停滿了船,撐船的、拉縴的上岸玩耍,幾家小店住滿了人。” 周興認真聽著店小二介紹綦江的情況…… 周興在綦江縣城住了一晚,找到湖廣人開的店鋪,打聽到陳雄義、李仁洪都在東溪,決定趕到東溪尋找。他問明了前往東溪的路,第二天早上起身,下午時分到了東溪場。 冬日的東溪場十分清靜,綦河水靜靜流淌,河水清澈見底,河中的水草、游著的魚蝦清晰可見,幾個孩子不怕冷,在河邊捉螃蟹、抓小魚,玩得高興。周興帶著店伙計來到太平橋旁,看到新修復的太平橋欄杆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有獅虎豹等獸頭、各種不同的花樣,小溪兩岸長滿一兩人才能合抱的黃葛樹,雖然是冬天,黃葛樹仍然枝葉茂盛,一片碧綠。 周興想在東溪場上找人打聽陳雄義、李仁洪的下落。街上沒有多少行人,正走著,看見幾間修建得好一些的街房,屋頂蓋著瓦,一個四十多歲的男人正從門裡走出,忙上前笑著詢問:“大哥,我想打聽人,不知可否?” 走出門來的人是黃明星。他仔細打量,眼前的男子穿著整齊,還帶著跟班,牽著馬,估計是一個有錢的富人,臉上堆起了笑,說:“客官,你要打聽誰?我是這裡的里正,東溪場、萬壽場的人都知道。” 周興以為問對了人,心里高興,說:“大哥,聽口音你像是湖廣麻城人,近年有一個從麻城進四川的陳雄義,不知住在東溪場哪裡?” 黃明星心裡打起了算盤:眼前的人肯定有錢,如果和陳雄義聯起手來,勢力不小,不能讓他找到陳雄義,最好能讓福林山的強盜半路綁了票,勒索一大筆銀子,自己也能分一些。壞主意打定,笑著說:“客官,今天你走對了門,問對了人,近來福林山派來了強盜探子,看到有錢人便偷偷禀報山上強盜,派人路途中綁票,快進屋說話。” 周興進了黃明星的家,黃里正叫人牽走了馬,泡上了茶,把客人讓到上座,故意嘆了一口氣說:“客官,你打聽的陳雄義在魚沱山採石煉鐵,不料山洞垮了,砸死了一個人,陳雄義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不過,聽他的朋友說,陳雄義還要回東溪場,客官留下住址,有了消息我派人通知,今天天不早了,走夜路危險,客官可在我家暫住一夜,明日一早回去。” 找不到陳雄義,周興有一些失望,他想起了李仁洪,詢問黃里正東溪場有沒有這個人?黃明星心裡的鬼主意已經打定,推說李仁洪在山上青杠林中養山蠶,山高林密,道路崎嶇,很難找到。 周興在黃明星家裡住下了,因為聽了黃里正恐嚇的話,擔心被強盜探子發現,沒有到東溪場上去玩,早早吃了晚飯上床休息了。 黃明星派了人連夜上福林山報信。自從王禿子要他在東溪場打探消息,黃明星暗中做了強盜的眼線,向福林山通報富商路過東溪的事。強盜半路埋伏搶得財物,分了一些給黃明星,由於事情做得隱秘,神不知鬼不覺,沒有人知道,黃明星膽子大了。 福林山上的蘇老四、王禿子得到線報,知道財神爺又上門了,十分高興。王禿子親自帶領十多個小強盜連夜下山,埋伏在東溪場到綦江縣城驛道旁邊,等候有錢的富商路過。 周興帶著店伙計在黃明星家裡住了一晚,天剛亮起身回家。離開重慶府幾天了,掛欠店舖的生意,又想早一點把探聽到陳雄義的消息告訴羅娟妹妹,騎著馬走得很急。大約走了半個多時辰,太陽在東邊山頭露出了半邊臉,離開東溪場二十多里了,驛道沿綦河一直往北,周興和店伙計正騎著馬往前走,忽然,一個黑布蒙著臉的人從驛道邊樹林裡跳了出來,大聲吼道:“哪裡來的客官?過路留下買路線。” 周興吃了一驚,知道遇上攔路打劫的強盜了,他長年在外經商,為防身找師父學了一些武功,店伙計也會一些武功,兩個人並不害怕。看了四周地形,驛道一邊靠山,一邊挨河,冬天枯水季節,河水不深,山上樹林中有強盜,可跳下綦河,順河道亂石灘逃走。 又有一個臉上蒙著黑布的強盜從樹林中跳出,手裡拿著大刀,高聲喝叫:“餵,馬上的客官,是自己乖乖拿出銀錢,還是要我們動手?” 周興和店伙計做好了拼殺的準備。周興大聲說:“大王,我們只是一般的過路客,身上沒有帶銀錢,望大王高抬貴手放我們過去。” 樹林中又跳出幾個強盜,一個強盜高聲罵:“不要命的東西,敬酒不吃吃罰酒,還不快快拿出銀錢,爺爺們的刀要沾血了。” 驛道前後都有強盜,形勢十分危急,周興不敢耽誤時間,大喊了一聲:“從河上逃走!”翻身下馬,跳下了河灘。店伙計也緊跟著下馬跳下河灘。強盜看到吃到嘴邊的肥肉要逃走,慌了,兩三個強盜跳下了河灘,前後夾擊。周興三兩拳逼退了攔在前面的強盜,順著河灘往北跑,已經把強盜甩到了身後,忽然聽到店伙計的叫聲,回過頭看,店伙計被三個強盜圍住脫不了身,急忙奔回援救。 王禿子帶的強盜害怕周興和店伙計逃走,辛辛苦苦下山埋伏半夜沒有收穫,拼命追趕,終於把兩人圍住了。周興和店伙計奮力搏鬥,想打退強盜逃走。可是,強盜人多勢眾,兩人被按倒在河灘上動彈不了。王禿子搜遍了兩個人的衣服荷包,只搜到一些散碎銀子,非常失望,以為周興逃跑時把銀錢扔到了水里,讓兩個小強盜脫了衣褲到水中搜尋。冬天水冷,兩個下水的小強盜凍得上牙直打下牙,翻遍了河中的每一塊石頭,仍然沒有搜到銀錢。王禿子不死心,讓強盜用細麻繩把周興和店伙計綁得緊緊的,用破衣服包住了頭,押著人,牽著馬,回了福林山強盜山寨。 強盜頭子蘇老四親自審訊兩個被捉上山的肉票,他坐在“聚義廳”當中的太師椅子上,王禿子坐在旁邊,小強盜排成行站立兩邊,地上擺放著皮鞭、棍棒,大火盆裡燃著火,冒著紅紅的火苗。 周興被押上了“聚義廳”,看到強盜們一個個橫眉豎眼,心裡有一些害怕:如果在強盜窩子裡丟了性命,羅娟妹妹久久不見他回去,一定非常掛欠,會到處找他;還有黃州的妻兒,沒有了他的信息會著急上火。幾十年動亂過去了,天下太平卻落入強盜手裡,周興有一些傷感,嘆了一口氣。 蘇老四詢問周興家裡有沒有錢,聽說周興只在重慶府開了兩個小小的商舖,十分失望。蘇老四得到黃明星通風報信,以為抓到了一個大財主,會敲詐出大筆銀子,想不到是一般商人。接著把店伙計押上審問,店伙計講的和周興講的相差不多,兩個人都不是肥魚,只是小蝦米。蘇老四有一些不耐煩,想把兩個肉票撕了。王禿子阻止了,殺了人,苦主報了官,重慶府來了兵,強盜窩子會被掀翻,強盜們就沒有了安身之處。王禿子扣下了周興,寫了一封勒索信交給店伙計,信上威嚇周興家人十天內拿一百兩銀子到福林山上贖人,不然就要撕票殺人。 王禿子想在雞腳桿上剮油,從周興身上撈銀子。 店伙計在強盜山寨嚇得半死,拿著王禿子交給的勒索信,騎馬下了山,趕回了重慶府。 羅娟看到了強盜的勒索信,嚇得手腳冰涼,彷彿有人用木棍照著腦袋狠狠擊了一棍,兩眼發黑,心裡沒有了主意。她十分後悔:不該讓周老闆到綦江找人,周興是羅娟母女的救命恩人,從茫茫大江中救起她們,一路來到重慶府,照顧十分周到,為了幫助尋找雄義哥哥和兒子落入強盜手中,羅娟覺得對不起恩人,一定要想辦法救出周興。 周家店舖的伙計聽說周老闆被強盜抓走了,個個十分焦急。周興平時對店伙計好,不像老闆對待僱工,像是兄長對待弟弟,店伙計們心裡感激周老板,聚集到一起,請來羅娟商討救出周興的辦法。 從福林山逃回來的店伙計說:“羅大姐,快想想辦法,超過了強盜規定的時限,周老板就沒有命了。” 羅娟眼裡含著淚說:“伙計們,快清一清,店舖裡能拿出多少銀子,夠不夠繳贖金?” 店裡管帳的大伙計搖了搖頭,一臉的愁苦,說:“大姐,強盜要一百兩銀子,就是把店鋪賣了也湊不起這麼多。” 羅娟讓店伙計到平日生意往來比較密切的商店借,可是,商人重的是利,聽說周興被強盜抓走,害怕周家店鋪要關門,都不肯借出銀子。 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羅娟和店伙計們彷彿熱鍋裡的螞蟻,想盡了辦法湊不齊強盜勒索的一百兩銀子,想不出救周興的辦法。 霞妹子聽說周伯伯被強盜抓走了,十分著急,看到母親和店裡的伙計想不出救人的好辦法,不願意在重慶府陪著乾著急。在母親那裡拿了一些銀錢,找出幾件男人的衣裳換上,抓一把泥土在臉上擦了擦,白臉蛋變成灰撲撲的了,再把頭髮包在一塊長長的白帕子裡,女扮男裝離開了家,出了儲奇門,坐渡河船過了大江,走上了通往綦江的驛道。 霞妹子要趕到綦江縣,想辦法救出周伯伯。 霞妹子不是一般的女人,很小父親就走了,她跟著母親下地干活,到舉水河邊割草餵牛,什麼活都乾,頂得上一個男人做事。後來跟著陳伯伯進四川,船被撞翻落入江中,和母親一起抱著破船板飄了上百里,受了不少驚嚇,幸好被周興救起,在周家幫著母親料理家務,煮飯洗衣,什麼都乾。霞妹子不怕吃苦,膽子比一般男人還大。 霞妹子早起晚住,趕了兩天的路,到了綦江縣城,她想到縣衙門告狀,希望縣衙門派出兵丁救出周伯伯,縣衙門前有衙役守著,霞妹子大著膽子要闖進縣衙門,衙役伸手攔住了,告訴她縣令大人下鄉巡視,不在家,讓霞妹子等到太陽落山再來。霞妹子無可奈何,在衙門旁邊找了一家小茶館,進去要了一碗茶,坐下喝起來。走了大半天路,肚子餓了咕咕叫,讓茶小二在茶店隔壁燒餅店幫著買了一個燒餅,一面吃燒餅,一面喝茶水。 鄰桌一個茶客看見霞妹子剛才要進縣衙門,好奇地問:“小兄弟,你到縣衙門有什麼事?” 霞妹子看到問話的人態度親切,眼裡有了淚,說:“我伯伯被強盜抓上了山,我找縣令大人告狀,讓他派官兵救出伯伯。” 鄰桌的茶客搖了搖頭,嘆了一口氣說:“小兄弟,你伯伯被強盜抓走,找縣衙門告狀沒有用。雖然綦江縣孟縣令是一位愛民的好官,可是他手裡頭沒有兵,縣衙門裡幾個衙役抓小偷可以,不是強盜的對手。強盜躲在高山上,搶財物,綁肉票,孟老爺恨得要命,可是沒有辦法。” 霞妹子眼裡含著淚問:“大哥,強盜抓走了我伯伯,官府打不過強盜,怎麼才能救出伯伯呢?” 隔桌茶客嘆著氣說:“強盜造孽呀,小兄弟,你家伯伯是被什麼地方的強盜抓上山的。” 霞妹子心裡悲傷,帶著哭聲說:“我家伯伯被東溪福林山上的強盜抓走了。” 隔桌的茶客十分熟悉東溪場,說:“福林山上有兩個強盜頭子,一個叫蘇老四,一個叫王禿子。前兩個月,東溪場附近魚沱山採石煉鐵的人中有不少武功非凡的好漢,專門和福林山上的強盜作對,救過不少福林山抓的肉票,福林山上的強盜輕易不敢下山搶劫了。後來魚沱山山洞垮塌,死了人,姓陳的頭頭受了傷,福林山的強盜又猖狂起來了。” 霞妹子聽說魚沱山的頭頭姓陳,心裡一動,希望是陳伯伯,著急地追問:“大哥,魚沱山頭頭叫什麼名字,什麼地方人?” 隔桌的茶客說:“魚沱山的頭頭叫陳雄義,是湖廣麻城來的。” 霞妹子心裡暗暗高興,她不想到縣衙門找縣太爺告狀了,也許陳伯伯比縣大老爺管用得多。霞妹子決定到魚沱山找到陳雄義,求他出手相助救出周伯伯。霞妹子出了小茶店,抬頭望望天,太陽歪到西邊了,冬天天黑得快,走夜路危險,找了一家小客店住下,晚上睡在床上睡不著,想周伯伯,更想陳雄義和小鐵匠。跟著周伯伯到了重慶府,她曾經托店伙計打聽小鐵匠的消息,半年多過去了,一點消息也沒有,霞妹子有一些絕望了,以為這輩子找不到羅錘了,姑娘暗暗下了決心,找不到羅錘不嫁人,如果找到陳伯伯,從陳伯伯的嘴裡得到羅錘的消息該多好。半夜過了,霞妹子模模糊糊睡著了,看到門開了,小鐵匠羅錘一臉是笑走進來,霞妹子撲向羅錘的懷抱,撲了一個空,醒來仍然睡在床上。 天還沒有完全亮,霞妹子起了床,向店小二問明了去東溪場的路,急匆匆地出了店門。離開綦江縣城,順著驛道快步向南,心裡有事,走得快,早上、中午都沒有吃東西,儘管肚子餓得咕咕叫,忍著餓大步走,半天時間走到了東溪。霞妹子找到一個大媽詢問魚沱山怎麼走?大媽仔細打量了她一陣,嘆了一口氣說:“小兄弟,魚沱山雖然只有二十多里路,山高路險,山路很不好走。以前那裡有人採石煉鐵,聽說山洞塌了,死了人,不知現在還有沒有人。小兄弟要到魚沱山找什麼人?” 霞妹子沒有心思給大媽多作解釋,問明了山路怎麼走,在東溪場找了一家小飯店吃了飯,塞飽了肚子,急匆匆又上了路。 山路越來越險,爬坡下坎,鑽荊棘叢,走著走著,沒有路了,在亂草叢中尋覓一陣,又找到了路,繼續住前走。山道上到處是野草,到處是荊刺,掛破了衣服,臉上、手臂上掛出一條條血痕,霞妹子走得十分艱難。 太陽落山了,天色暗下來,遠處傳來虎豹豺狼的叫聲,尖厲淒涼,十分嚇人。霞妹子堅持往前走,她折斷一棵小樹,把樹幹當成棍子提在手裡壯膽,繼續往前走。忽然,腳下響起“嗦嗦”的聲音,一個冰冷的東西從腳背上爬過,霞妹子停住腳步,藉著朦朧的夜色仔細看,是一條蛇,霞妹子嚇出了一身冷汗。 天色越來越暗,霞妹子有些害怕,不知道還有多少路才能到魚沱山,可是,已經走到了半路,退不回去了,只得硬著頭皮往前走。路上有一個深深的坑,天黑沒有看清楚,霞妹子一腳踩空,身子一歪摔倒了,頭碰到硬硬的石塊,刺骨般疼痛,霞妹子昏迷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蒙中霞妹子聽到有人在喊,十分熟悉,努力睜開眼,是日思夜想的小鐵匠。霞妹子以為在夢中,掙扎著坐了起來,撲進心愛的羅錘哥哥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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