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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哥哥妹妹假結婚

填四川 张泽 10112 2018-03-18
黃明星害了相思病,沈家莊漂亮的李家娘子的影子老是在眼前晃來晃去,晚上睡上床,一閉上眼就看見羅娟笑瞇瞇地來到身邊,伸手去抓,美人像一股煙似的飄走了。黃明星背著老婆養了不少情人,可是自從見到了沈家莊的李家娘子,覺得養的情人一個個都醜得可憐,再也不讓這些女人睡在身邊了。 黃明星一心要把李家娘子弄到手,又找來管家商量對策。 黃府管家一張苦瓜臉,緊皺眉頭,搖著腦袋說:“大爺,麻城的美人多得很,一抓一大把,為什麼非要想著李家娘子?聽說那女子是舉水河上陳雄義的人,陳雄義是麻城無人不知的好漢,武藝好,窮百姓中威望高,一般人不敢惹。他幫著李家娘子繳清了地租,不欠我們的了,找不出理由去吵鬧了。” 黃明星瞪著眼珠子大聲罵:“沒有用的東西,吃著大爺的飯,拿著大爺的錢,一個女人都弄不進大爺的屋,養著你們有什麼用?今天想得出辦法要想,想不出辦法也要想,拿不出一個好主意就滾蛋。”

黃府管家哭喪著臉,歪著腦袋想了半天,沒有想出辦法,不過想起了一個人:牽線做媒的王媒婆。那個老女人一肚子壞水,只要給銀子,不論什麼女人都能勾引下水,給男人弄上床。 王媒婆進了黃府大門,被帶到黃明星的書房,聽了找她來的原因,瞇著眼想起了辦法。果然,王媒婆名不虛傳,想出了一個移花接木的好計謀。黃明星和黃府管家聽了,一齊拍著手大聲叫好,從帳房拿了十兩銀子賞給王媒婆,要她按照計謀馬上去辦。 麻城縣方圓幾十里傳開了:沈家莊李仁洪死在了四川,有人親眼看到他被埋進了亂墳岡。消息傳到沈家莊,鄉親們告訴了羅娟和霞妹子。霞妹子對父親很陌生,父親的生和死對她沒有太大的影響。羅娟心裡卻壓上了一塊大石頭,晚上睡在床上,想到丈夫死了,永運不會回來了,自己成了寡婦,眼淚打濕了枕頭。儘管和李仁洪一起生活的時間不長,畢竟夫妻一場,而且還有孩子。

陳雄義也聽到了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趕回沈家莊,看到羅娟眼睛紅紅的,眼皮有一些腫,知道聽到丈夫死訊傷心,安慰說:“娟妹,外面傳說的不一定準,也許,仁洪兄弟現在活得好好的,很快就會回沈家莊,即使仁洪兄弟不在了,家裡的事有我幫著,天塌不下來。” 羅娟非常感激地說:“雄義哥哥,我們家多虧了你,我欠你的太多了。” 陳雄義笑了笑說:“妹子,我們是兄妹,你的難處就是我的難處。” 陳雄義要忙著回到船上運貨,在羅娟家吃了一頓飯就走了。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越傳越真,有一天,霞妹子上街賣菜去了,羅娟一個人在家裡,莊里一個姓胡的婆婆到李家串門。胡婆婆有一個兒子,二十年前和李仁洪一起投了八大王,走後再沒有了消息。兩個女人一個沒有了丈夫,一個沒有了兒子,同病相憐,擺談著傷心的事,眼裡流出了淚。

胡婆婆說:“李家娘子,外面傳說李大哥已經死在了四川,快二十年沒有了音信,也許傳說是真的。一個人拖兒帶女不容易,你還年輕,不如另外找一個人嫁了,過幾年舒心的日子。” 羅娟嘆了一口氣說:“嫁人?霞妹子的父親生和死沒有確信,怎麼嫁?再說,拖兒帶女,誰敢要?” 胡婆婆大聲說:“李家娘子,你天生美人一個,還怕沒有人要?不過,不能隨便找一個男人就嫁,要找心眼好的男人,經常到你們家的陳雄義就實在,還很有本事,乾脆,我來做媒,你跟他結成夫妻。” 羅娟紅了臉,低聲說:“婆婆,千萬不要亂說,雄義哥哥只把我當成妹妹。” 兩個女人擺談了一陣,胡婆婆走了。第二天,李家又來了一個女人,麻城縣有名的王媒婆。 散佈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流言是王媒婆給黃明星出的主意,目的是讓李家娘子對丈夫死了心,不再盼望。鄉親們也把她當成了寡婦,窮家小戶,寡婦再嫁是允許的,李仁洪死在四川的消息傳開後,肯定有人上門說媒提親。這時候王媒婆再出面,憑著三寸不爛的舌頭,拿出把死人說活、活人說死的本領,勸說美人改嫁。王媒婆知道李家娘子有陳雄義護著,性子又犟,不能直接說出給黃明星做情婦,壞了心腸的女人決定耍一個移花接木的計謀,把李家娘子說給麻城縣里一個做生意的人。黃明星已經找來那人談好了價錢,只要娶進屋後把美人讓出來,讓他進洞房,拿出二十兩銀子作謝禮。

一條骯髒惡毒的計謀!黃明星自以為天衣無縫,滿心喜歡地等待著摟著美人睡覺的那一天早日到來。 王媒婆進了李家門,瞇著眼睛把羅娟仔細端詳了一陣,拍著巴巴掌誇獎起來:“哎喲喲,好漂亮的美人!怪不得麻城縣里好多人都在想,都來託我說媒提親。大妹子,你要好好挑一挑,選一選,找一個有錢的帥男人。” 羅娟認出是麻城有名的王媒婆,來者都是客,笑了笑說:“王婆婆,我是有丈夫的人,怎麼能另外再找男人?” 王媒婆搖著頭說:“我知道,你丈夫外出快二十年,音信全無,近來麻城傳開了,有人親眼看到你丈夫死了。大妹子,八大王的大西軍在四川被清軍打得落花流水,死了很多人,李仁洪當年是跟八大王離的家,早就死在四川了。” 羅娟嘆了一口氣說:“王婆婆,傳言是傳言,我沒有親眼看見就不信,也許,我丈夫馬上就要回家了。”

王媒婆瞪著眼睛叫起來:“唉呀,大妹子,你怎麼這樣死心眼?趁著年輕,臉蛋子好看,趕緊找一個好人家嫁了,不然,再過幾年,人老珠黃,沒有人要了,就是想嫁人也找不到好主子了。” 羅娟知道王媒婆給人提媒說親圖的是錢財,她的話萬萬不能相信。不過,要是李仁洪真的死了,或者在四川另外找女人安了家,自己卻在沈家莊傻傻的死等,以後老了,恐怕真的如王媒婆所說,沒有人要了。 王媒婆伶牙俐嘴,絮絮叨叨地說著,誇著她所提說的麻城街上姓朱的男人:老婆死了兩年,沒有丟下一男半女,有住宅,有店鋪,鄉下還有田產……千里挑一的好人家,過了這個村就沒有這個店……可是,羅娟已經聽不清王媒婆在說些什麼了,她心裡很亂,李仁洪和陳雄義的影子交替著在眼前出現。

王媒婆說乾了嘴巴,羅娟沒有應允,也不反對。王媒婆知道要想得到黃大爺的賞銀,跑一趟沈家莊是不夠的,她決心跑兩趟、三趟,一定要把李家娘子說動心。 麻城周圍其它村莊的一些媒婆聽說李家的男人死在了外面,家裡留下守寡的漂亮能幹媳婦,爭著到沈家莊說媒提親,羅娟家里天天都有媒人上門。 王媒婆三天兩頭來,其他媒人也經常來,羅娟煩了,霞妹子也煩了。一天,送走了媒人,霞妹子噘著嘴巴說:“媽媽,天天都有媒人來,煩死了,乾脆,你和陳伯伯成親算了。陳伯伯是好人,你們成了親,他一定對我們更好,如果你嫁到了其他人家,扔下我和弟弟,我們一定會受苦。” 羅娟嘆了一口氣說:“霞妹子,陳伯伯和我是兄妹,哪有哥哥娶妹妹的。”

霞妹子不滿地說:“媽媽,我早就看出了,你心裡有陳伯伯,陳伯伯心裡也有你,裝模作樣認兄妹,何必這麼苦自己。” 羅娟沒有說話,回過身,悄悄擦了臉上的淚。她心裡清楚,霞妹子說的是真心話,如果丈夫真的死在了四川,她要改嫁,最合適的男人就是雄義哥哥,不過,羅娟不知道雄義哥哥是否願意娶她。 羅娟心裡沒有了主意,找到了莊里和陳雄義經常一起練武的胡大哥。胡大哥的兄弟當年也跟著八大王去了四川,十多年沒有音信。兩年前託人帶回了一封信,說他進四川時在忠州受了傷,留在老鄉家裡養傷,後來在忠州安了家,兵荒馬亂年月帶不回書信,一直等到大清朝坐穩了天下,地方太平了,才捎回了信。 胡大哥聽羅娟說出了心裡話,他看到媒人天天登李家的門,害怕李家娘子耳朵根子被好聽的話說軟了,選錯了人,將來受苦受累,幾個孩子也會跟著受苦。當年胡大哥和李仁洪是好兄弟,不願看到他的女人受騙吃苦,胡大哥和陳雄義也是好兄弟,知道陳雄義是有俠肝義膽的好人。如果麻城的傳言是真的,李仁洪確實死在了四川,或者在外面重新安了家,李家娘子改嫁陳雄義,是天生的一對,天大的好事。可是,沒有李仁洪的確切消息,陳雄義一定不會答應娶李家娘子。胡大哥皺著眉頭想了一會,大手一揮拿定了主意,大聲說:“大妹子,我出面勸說陳雄義娶了你,斷了那些媒婆的念頭。你等了李仁洪快二十年,對得起他了,如果他還活在世上,知道你和陳雄義結了婚,怪罪你們時,我出面來說明。”

羅娟搖著頭說:“雄義哥哥得不到李仁洪的確切消息是不會娶我的。” 胡大哥拍著胸膛說:“大妹子,這事包在我身上,雄義老弟有俠肝義膽,他應該多為你想想,你們成了夫妻,天大的好事。” 兩天以後,陳雄義的船經過沈家莊,他吩咐伙計把船撐到麻城卸貨裝貨,拿著給霞妹子買的一段衣服料子到了李家。羅娟忙著燒火煮飯,讓雄義哥哥坐在桌子旁喝水休息,悄悄吩咐霞妹子去請胡大哥。 飯煮好了,忠貴忠信放學回家了。羅娟為了款待陳雄義,特意炒了幾個雞蛋,煎了一條霞妹子從小河溝裡捉回的魚,菜擺上了桌,一屋子香氣。 胡大哥來了,一臉的笑,大聲說:“雄義老弟來了?大妹子,弄了什麼菜招待客人啊?好香啊!” 陳雄義站起身讓座,笑了笑說:“我和娟妹是兄妹,不是客人,一家人。”

羅娟請胡大哥一起吃飯。胡大哥沒有推辭,坐在了桌邊。霞妹子拿出酒瓶子和酒杯,給兩個伯伯倒了酒,一家人開始吃飯。 陳雄義夾了魚放進忠貴和忠信碗裡,端起酒杯喝了一口,大聲說:“胡大哥,今天捨得到我妹妹家喝酒,高興得很,我們要喝一個痛快。” 胡大哥也喝了一口酒,藉著酒勁說:“雄義老弟,今天我來是給大妹子打抱不平的,大妹子心裡有委屈,苦啊!” 陳雄義吃了一驚,放下酒杯說:“娟妹,你受了什麼人欺負?說出來我給你作主。” 羅娟紅了眼睛,低下頭沒有說話。 胡大哥笑著說:“陳雄義,陳老弟,大妹子受了你的欺負。你這個大傻瓜,欺負了人,還裝著什麼都不知道,好意思問人家。” 陳雄義丈二高的和尚摸不著頭腦,猜不出胡大哥葫蘆裡賣的什麼藥,著急地說:“胡大哥,我做了什麼錯事,講明了,說清了,我一定改。”

忠貴和忠信已經吃好了飯,回到自己屋裡看書去了,霞妹子也去了廚房,屋裡只剩下羅娟、陳雄義和胡大哥。羅娟臉兒紅紅的,眼裡有淚,低著頭不說話。胡大哥一口接著一口喝酒。陳雄義望望娟妹,又望望胡大哥,心裡十分著急。 終於,胡大哥放下酒杯說話了:“陳家兄弟,你聽沒有聽到麻城人傳說,李仁洪早就死在了四川。” 陳雄義點了點頭,說:“聽說了,不過,李家兄弟到底在不在,光聽傳說不行。” 胡大哥瞪大了眼睛說:“陳家兄弟,光聽傳說你不相信李家兄弟死了,可是沈家莊有人相信,麻城縣有人相信。你知不知道,最近幾天媒人把大妹子家的門坎都踩爛了,煩得她不敢在家里呆。” 陳雄義心中的疑團仍然沒有解開,說:“媒人來家裡說謀提親,跟我有什麼關係,為什麼說我欺負了娟妹?” 胡大哥笑了,大聲說:“陳家兄弟,你在沈家莊出出進進二十年了,給李家做了不少事,應該娶了大妹子,免得她被那些長嘴的媒人欺負。” 陳雄義急了,說:“胡大哥,這事萬萬不行,要是李仁洪活著回來了,當哥哥的霸占了兄弟媳婦,這等不仁不義的事,我不能做。” 羅娟傷心地蒙著臉哭了。胡大哥嘆了一口氣說:“陳家兄弟,你只管自己有仁有義,卻不管羅娟心裡千般苦楚,你說,是不是你欺負了大妹子?” 陳雄義愣住了,他不是不想和羅娟結成夫妻,年輕時恩恩愛愛的一對,如果沒有王禿子搗亂,早就成了夫妻。可是,做人要有做人的道義,不能只顧自己活得痛快,要替其他的人想一想,萬一李仁洪沒有死,盼望著回到麻城和家人團聚,娶了娟妹豈不害了仁洪兄弟?陳雄義猶豫了,遲疑著作不出決定。 在廚房做事的霞妹子悄悄聽著動靜,她非常希望陳雄義成為父親。聽到外面屋裡沒有了說話聲,霞妹子忍不住了,從廚房跑出來,“撲通”一聲跪在陳雄義面前,臉上掛著淚珠說:“陳伯伯,答應胡伯伯吧,你做了父親,那些討厭的媒婆就不會天天上門提親說媒了,壞人也不敢欺負我們了。” 陳雄義非常感動,眼裡也有了淚,他把霞妹子扶起來,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霞妹子,我不是不願意給你們當爸爸,是怕有一天你們的親爸爸回了家,要傷心。” 霞妹子擦乾淨臉上的淚,哀求說:“陳伯伯,我父親離家快二十年了,現在天下太平,沒有打仗了,如果他還在,早該回來看我們了。我父親或許已經不在了,或許已經在外面安了家,不會回來了。” 霞妹子說得合情合理,陳雄義左右為難,胡大哥想出了一個辦法,說:“雄義老弟,大妹子,我看你們先辦了喜事,堵了那些媒婆的嘴,不要忙著圓房。萬一李仁洪活著回到沈家莊,我向他說明情況,雄義把大妹子還給李仁洪,要是兩三年後還沒有李仁洪的音信,你們就做了真的夫妻。” 陳雄義仍然有一些猶豫。羅娟心裡苦,哭著回房間了。 胡大哥大聲說:“雄義老弟,就依著我說的辦,先堵住媒婆的嘴,也斷了麻城黃明星那樣歹人的邪念。” 終於,陳雄義答應了。他和羅娟按照胡大哥的安排,在沈家莊放出了話,要挑選吉日拜堂成親。消息傳開,陳雄義的兄弟朋友個個喜歡,人人高興,不少人豎著大拇指稱讚:“雄義大哥和羅娟是天生的一對,兩個人成了婚,今後的日子一定會過得十分美滿。” “雄義大哥年輕時就喜歡羅娟妹子,二十年了,幫助送終老人,撫養孩子,現在終於可以做夫妻了。” 黃明星聽到陳雄義和李家娘子要拜堂成親,一塊讒人的肥肉落進了別人嘴裡,耍陰謀、施詭計,賠了夫人又折兵,他把王媒婆叫到家裡狠狠罵了一頓,讓媒婆退回領走的銀子,不准再登黃家的門。 陳雄義和羅娟拜了堂,做起了假夫妻。 朝廷獎勵各地向四川移民的旨意傳到了湖廣巡撫衙門,層層下傳到了麻城縣。歷史上,麻城是移民的中轉站。唐宋時期,中原大地向長江流域移民,很多人翻越大別山,由北向南到了麻城。有的在麻城住一陣,歇一歇腳,繼續往南到江漢平原、洞庭湖周邊地區,有的就在麻城安下家,成為了麻城人。元末明初,四川經過長期戰亂,人煙稀罕,不少麻城人先後到了四川。建都在重慶府的大夏國皇帝明玉珍從麻城一帶帶了數万人進川;明洪武年間政府又組織移民四川,麻城人口少了,原來的一些行政區被裁減了,移民浪潮中聞名巴蜀的孝感鄉被撤,合併給了相鄰的太平鄉、仙居鄉。明朝末年,八大王張獻忠造反,又從麻城帶了幾萬人進四川,因此,麻城和四川有割捨不斷的淵源。 黃明星同縣衙門宋縣丞是酒肉朋友,知道了朝廷獎勵向四川移民的旨意,還聽說四川地廣人稀,大片土地無人耕種,官府明文規定,移民四川,誰開墾的荒地屬誰家。黃老闆動起了歪腦筋:幫助官家押送移民到四川,可以賺一大筆錢;到四川圈上幾百畝土地,又是一筆不小的財富,將來麻城四川都有產業,來往兩地做買賣,銀子會越賺越多。打定了主意,黃老闆從賬房拿了五十兩銀子送給宋縣丞,討到了招募移民、押送進川的差事。 羅娟雖然和陳雄義拜堂成了夫妻,可是沒有睡在一張床上,並且,陳雄義回家的次數、在家裡住的時間明顯少了。羅娟十分苦惱,臉上很少有笑模樣。一天到麻城街上辦事,聽人講官府要招募鄉民移居四川,想起李仁洪進川二十年了,生死不明,害得雄義大哥不願和自己做夫妻,心裡有了到四川尋找李仁洪的想法。回到家裡,她把進四川的想法告訴了霞妹子,霞妹子拍起巴巴掌贊成。可是,麻城和四川相距幾千里,隔山隔水,路上一定十分艱難,要花不少盤纏,羅娟有一些猶豫。 陳雄義也聽到了官府招募鄉民到四川開荒的事,也想到四川尋找李仁洪。這一天,他回到沈家莊,吃過晚飯,“夫妻”坐在油燈下擺談家務事,大門“呀”的一聲推開了,胡大哥帶著沈家莊的鄉親劉老弟進了屋。陳雄義趕忙站起來讓座,羅娟倒了茶,兩個鄉親坐在了桌邊。 胡大哥緊皺著眉頭,說:“雄義兄弟,你經常在外面走,見多識廣,幫我們拿拿主意,我和劉兄弟準備到四川去,不知行不行?” 陳雄義也拿不定主意,到四川幾千里,路途艱難,雖然以前不少麻城人進了川,可是四川地廣人稀,到了那裡能不能找到同鄉,得到幫助?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劉老弟年輕,不到三十歲,膽子大,說:“雄義大哥,帶我們進四川。官府招募移民,信不過,我信得過你,如果你出面,我們跟著一起進四川,在家裡租種財主的田地,受財主的氣,日子難過。聽說在四川開了荒地屬自家的,我們去開一大片荒地,也當一個財主。” 陳雄義苦笑了,說:“麻城到四川,水路要過夔門,水急浪高,非常危險;旱路要翻大山,過大河,也很難走。” 胡大哥嘆了一口氣說:“雄義兄弟,我們都是租田種的人,累死累活干一年,遇上天旱水澇要餓肚子。反正是苦日子,不如到四川闖一闖,也許會時來運轉,過上好日子。” 劉家兄弟大聲說:“胡大哥說得有道理,俗話說,樹挪死,人挪活。家鄉雖然好,可是種財主的地,受老闆的氣,不如挪個地方,也許好過一些。” 終於,陳雄義點了頭,說:“種財主的地活得累,換一個地方好,不過,進四川要準備好路上的盤纏,十天半月上不了路。” 胡大哥臉上有了笑,說:“雄義兄弟,帶上大妹子和我們一起到四川,去找李仁洪,看看他到底是活是死?” 陳雄義搖了搖頭說:“忠貴和忠信還在讀書,進四川要耽誤他們的功課,我們恐怕不能和你們一同去。” 胡大哥說:“雄義兄弟,有你我們才敢進四川。你有一身好功夫,不用怕歹人,你有俠義心腸,為朋友兩肋插刀,有你在一起,心裡實在。” 劉老弟哀求說:“雄義大哥,帶著我們一起走吧,我們相信你。” 幾個人擺談著進四川的事,夜很深了,胡大哥和劉家兄弟回了家,陳雄義準備到忠貴忠信房間睡覺,羅娟叫住了他,輕聲說:“雄義哥哥,胡大哥說得有道理,我也想到四川去找李仁洪。我們現在夫妻不像夫妻,兄妹不像兄妹,不知道要等到哪一天?” 陳雄義嘆了一口氣說:“娟妹,進四川幾千里路,爬山涉水,一個女人不能去。” 羅娟眼裡有了淚,說:“為了打聽到李仁洪的下落,再苦再難我都不怕,一個人不行,我帶上霞妹子一起。” 陳雄義仍然搖著腦袋說:“兩個女人也不行,尋找仁洪兄弟是我的事,我想同胡大哥一起進四川,又放心不下你們一家人。” 霞妹子聽大人們談論進四川的大事,睡不著,躺在床上聽著外面的說話聲,聽說母親也要去四川,非常想跟著去闖一闖,翻身下了床,走出來大聲說:“陳伯伯,乾脆,你帶著我們一家人去四川,有你和我們一起,再大的苦能吃,再險的路能走!” 李忠貴和李忠信也沒有睡著,兄弟倆跑出了屋。李忠貴拍著胸膛說:“陳伯伯,小時候你教過我們武功,遇到強盜可以幫你,帶著我們去四川吧!” 李忠信緊接著說:“陳伯伯,你不用擔心我們讀書,到了四川,你另外找學堂,我們可以接著讀書。” 陳雄義看著羅娟和三個孩子,一張張臉上都有渴望去四川的神情,他也想帶著他們到四川尋找李仁洪,讓羅娟一家團聚;如果李仁洪死了,或者另外安了家,就堂堂正正和娟妹結成夫妻。可是,帶著四個人,千里迢迢進四川,難啊!陳雄義不知道該不該答應娟妹和孩子們的要求。 羅娟輕聲哀求說:“雄義哥哥,我和孩子們都能吃苦,帶著我們一起進四川吧!” 整整一夜,陳雄義躺在床上睡不著覺,心裡想著進四川的事。羅娟曾經聽到從四川回來的人講,最後看到李仁洪是在重慶府南邊的綦江縣,到那里或許會打聽到李仁洪的下落。幾十年動亂,四川人口減少,很多地荒了,官府出了開墾荒地的佈告,到了四川,開荒有了地,再經商開店或者做一些別的事,生活一定比在麻城好過,難就難在路上會遇到凶險,要吃很多很多苦。 第二天,陳雄義像以往一樣,回到船上撐船運貨,他注意打聽進四川的事,掙的銀子比過去更節省,存起來準備進四川的路上用。 十天以後,陳雄義回到沈家莊,胡大哥與劉家兄弟找來了。陳雄義終於作出決定,帶上胡大哥、劉家兄弟、羅娟三家十二口人一起進四川。胡大哥賣掉了一頭大黃牛,劉家兄弟把養的兩頭大肥豬賣了,羅娟和霞妹子想賣掉李家祖輩留下的房子,陳雄義阻止了,他怕以後回麻城,羅娟和孩子們沒有住的地方,陳雄義賣掉了木船,加上平時節省的銀錢,算了算,勉強夠進四川的費用了。 三家人作好了進四川的準備,羅娟和霞妹子要去麻城五腦山祭拜帝主廟和仙姑洞。霞妹子偷偷給杏花村的羅錘捎了信,邀約在帝主廟見面,霞妹子想帶著羅錘一起進四川。羅錘單身一人,無牽無掛,又會一些武功,一起上路,遇到壞人多一個幫手,在四川結婚安家,懇荒種田,或者開店鋪經商,甜甜蜜蜜過日子。 帝主廟供奉的是麻城獨有的菩薩張七相公。傳說張七相公是宋朝時候的人,祖籍四川璧山縣,母親生他時滿屋金光和香氣,父親給孩子取名叫張瑞,因為排行老七,長大後人稱張七相公。張瑞生下來四個月便能說話,七歲便熟讀了四書五經,寫文章下筆有神,鄉親們都稱做神童。張七相公長大成人便外出周遊,來到大別山南側的麻城縣,他看到麻城縣一些廟裡的主持借神騙取百姓錢財,非常生氣,搗毀了一些神廟,毆打了騙人錢財的廟中主持,被人告到縣衙。糊塗的麻城知縣不問青紅皂白,命人將張七相公抓進大牢關了起來。張七被關了整整三年,麻城縣衙起火,殃及四鄰百姓,張七告訴獄官,他能藉神水澆滅滿城大火。獄官將信將疑,放出了張七相公。張七向空中招手,一匹渾身雪白的神馬來到面前,他騎上馬,將手中馬鞭指向大火,大火果然滅了。張七相公滅了麻城大火,救了一縣百姓,神馬馱著他落到麻城東北的五腦山腳便不見了踪影。麻城百姓為感謝張七相公救火的恩德,在五腦山腳修了神廟,塑了神像,百姓前去祭拜,有求必應,非常靈驗。後來,一些麻城人移居外地,為祭拜方便,在居住的城鄉也修起了供奉張七相公的神廟,人們稱做帝主廟,也有人稱作福主廟、土主廟。仙姑洞供奉的是麻仙姑,傳說南北朝時候,陳朝一個叫麻衣的大將在大別山腳築城抵禦敵人,由於時間緊迫,麻衣命令抓來的民夫每天干活到雞叫才准休息。麻衣的女兒麻姑看到民夫辛苦勞累,十分可憐,便提早偷學雞叫,好讓民夫早點休息。後來,麻姑偷學雞叫的事被父親麻衣知道了,麻衣非常生氣,命人抓起麻姑關進大牢。一天晚上,牢門自開,麻姑飄然升空,降落到五腦山上一個石洞前,麻姑在洞裡修練成仙升天了。麻城人把麻姑住過的山洞當成了仙洞,塑神像祭拜,十分靈驗。 初春季節,油菜開花了,田野上金黃一片,蜜蜂嗡嗡飛著在花叢中採蜜。舉水河靜靜地流著,陽光下泛著金色的光,岸邊青草長出來了,綠油油一片。幾個頑皮的孩子在河邊放牛,在草地上翻起了斤斗。羅娟和女兒帶著祭神拜仙用的紙錢和香燭,乘小船渡過了舉水河,沿著一條小道往五腦山走,半個時辰到了五腦山腳。五腦山是大別山的餘脈,五個圓圓的山峰像五個巨人的腦袋,山峰之間有山脊相連,主峰居中,巍峨矗立。站在五腦山主峰山頂,舉目向西南望去,平展展的江漢平原,黑黑的是街道房屋,白亮白亮的是河流水塘,綠綠的麥田,中間夾雜著一片片金黃的油菜田,景象十分美麗。 羅娟和女兒沿著上山小路往五腦山頂爬,麻姑仙洞在五腦山主峰,上山有十多里,路遠,母女倆想先到麻姑仙洞祭拜,再走回頭路到帝主廟祭拜,先遠後近。 山路崎嶇不平,有坎有溝,路兩邊長著荊棘茅草,不小心滑到荊棘叢中,會被荊刺紮傷。五腦山上長滿了樹,有長綠的松樹柏樹,也有冬天落葉的楊樹樟樹,大的樹兩三個人合抱不了,小的樹也要一個人伸開雙臂才能抱住。山林中有野兔山羊,也有老虎豹子,幸好白天走的人多,老虎豹子不敢出來傷人。 羅娟和霞妹子努力向山上爬,累得氣喘吁籲,爬著爬著,霞妹子稍不注意,一腳踩虛,掉進路邊的山溝,臉蛋被荊刺扎破,流出了血。羅娟慌了,拉著一棵小松樹,把一隻手伸向山溝,費了很大的勁才把女兒從溝里拉出來。霞妹子忍住疼,跟著母親繼續往山上爬,太陽快要當頂了,終於到了麻姑仙洞。仙洞前有很多前來祭拜的人,頭髮花白的老人,年輕的姑娘……一個一個依次來到洞中仙姑像前祭拜。年代久了,麻姑神像上的顏色掉了,灰灰的一片,還蒙著不少灰塵,幾隻大膽的蜘蛛在神像頭頂結成了網。可是,祭拜的人仍然十分虔誠,點燃香燭供上,燒了紙錢,跪在神像前祭拜。輪到羅娟和霞妹子了,兩個人點燃了香燭,燒起了紙錢,跪在仙姑像前祈求。羅娟求仙姑保佑平安到達四川,她和陳雄義早日成為真正的夫妻。霞妹子求仙姑保佑,讓羅錘對自己真心誠意,結婚後夫妻恩愛,白頭偕老。 拜完麻姑神像,出了麻姑仙洞,母女倆的肚子餓了,霞妹子拿出了隨身帶的火燒粑吃了,還找到路邊一口山泉,捧一些山泉水喝了,靠在一棵大松樹下歇了一會,起身往帝主廟趕。下坡路沒有上坡路吃力,但更難走,有的地方走的人多了,踩得山路十分光滑,不小心會摔倒。母女倆非常小心地走著,到了帝主廟,太陽已經歪到西邊山頭。 帝主廟離縣城近,小路只有七八里,在五腦山主峰腳下,來祭拜的人更多,沒有錢的人走路來,有錢的騎馬坐轎來。帝主廟前有一條小小的街道,七八個鋪子,賣的都是香燭紙錢,有兩家小茶館,一些抬轎的力夫在小茶館裡喝茶,天南海北擺著聽來的稀奇事。 羅娟和霞妹子到了帝主廟前,碰巧遇到沈家莊幾個鄉親也來帝主廟祭拜,一起進廟點燃香燭,燒了紙錢。帝主廟裡有主持,是武當山派來的道士,還收了幾個小徒弟。羅娟帶著女兒祭拜了神像,祈求保佑進四川一路平安,還拿出準備好的銅錢捐給廟裡做香火錢。霞妹子跟著母親祭拜了神像,姑娘心裡十分著急,因為約好羅錘在帝主廟前見面,不見不散,可是,她沒有看到羅錘,卻發現廟子四周有一些不三不四的人。霞妹子心裡有一些不安,羅錘哥哥是事情忙沒有赴約,還是發生了什麼意外?拜完神像出了帝主廟,霞妹子又廟前廟後、小街舖子裡找遍了,仍然沒有見到羅錘哥哥。羅娟知道女兒約了羅錘,卻沒有見到人,心裡也有一些著急。霞妹子要留下來等待,可是天色不早,羅娟制止了,她帶著女兒和沈家莊的鄉親一起回了家。正好,陳雄義來了,已經煮好了飯菜等羅娟母女,聽霞妹子講了羅錘的事,陳雄義也著了急,他顧不得吃飯,要趕到杏花村去看羅錘在不在家。霞妹子也要跟著一塊去。羅娟拿了幾塊火燒粑塞進雄義哥哥和女兒手裡,讓他們帶著路上吃。 沈家莊到杏花村五十多里路,心裡急,走得快,陳雄義大步在前走,霞妹子喘著氣在後面追,半夜時分趕到了杏花村。可是,羅錘的鐵匠鋪子掛著鎖,屋裡沒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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