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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第二章杏花村里有情人

填四川 张泽 10419 2018-03-18
麻城縣城東南面有一個小鄉場名叫歧亭,附近有一個依山伴水、風景秀麗的小山村,名叫杏花村。歷史上一些著名的文人墨客曾在這裡寫文賦詩,留下千古絕唱。傳說唐代著名詩人杜牧任黃州刺史時曾來過杏花村,“借問酒家何處有,牧童遙指杏花村”就是杜牧看到杏花村秀麗景色寫下的。宋朝大文人蘇東坡因為遭政敵排斥,貶到黃州任團練副使。他出了東京汴梁城,一路向南走來,渡過淮河,進入光州地界,沿光黃大道到了麻城岐亭,看到老友陳季常正在杏花村外驛道邊等候。蘇大文人遭貶職的煩惱因老友重逢拋到了九霄雲外,即興賦詩曰:“昨日雲陰重,東風融雪計。運林草相音,近舍煙火濕。下有隱君子,嘯歌方自得。知我犯寒來,呼酒意頗急。”蘇東坡在杏花村老朋友家住了五天,方赴黃州上任,後來又數次從黃州來杏花村拜會老友,把酒敘舊,寫文賦詩。

到了明末崇禎年間,杏花村景色依舊,百姓淳樸。村中有一姓羅的人家,租種了財主十畝水田,春播種,夏除草施肥,秋收穫,一年辛苦,收的糧食除了繳地租,勉強夠家里人生活。羅老漢有一兒一女,兒子十五歲時患傷寒死了,剩下一個女兒,名字叫羅娟,是杏花村的一朵花。十七八歲的時候,白嫩嫩的瓜子臉,水靈靈的大眼睛,細細的腰,高高聳起的胸,漂亮好看,人見人愛。羅老漢和羅大嫂看到女兒一天天長大,一天比一天招人愛,又高興,又發愁。高興的是女兒長得好看,人見人誇;愁的是女兒長得美,引來周圍幾十里方圓的好色之徒圍著轉;一些財主、有錢大戶人家請媒人上門提親,承認了東家的親事,會得罪西家的財主,愁坏了羅娟的父母。 羅娟長大了,懂得了情,知道了愛,她沒有被媒人誇耀的男方住宅華麗、田地廣闊、商舖眾多所迷惑。姑娘不是貪愛錢財的人,她要選一個真心實意愛自己、喜歡自己的人做丈夫。

其實,羅娟心中早就有了人。 羅娟心中的人姓陳,名字叫陳雄義,家也在杏花村。父親是舉水河上撐船運貨的船夫,家中有一隻不大的木船,在麻城裝上商家收的山貨運到黃州,或在黃州裝上布匹鹽巴運回麻城,一年辛辛苦苦,掙回銀兩供妻兒生活。陳雄義小時候曾到歧亭的私塾讀過書,上過學,認識字,會讀“人之初,性本善”,附近農民家的孩子都非常羨慕。羅娟七八歲的時候,有一天傍晚,牽著大牯牛在草坡上放,遇到幾個壞孩子欺負,一個男孩抓住羅娟的小辮,另外一個男孩奪過她手中牽牛的麻繩,把牛往舉水河中趕。羅娟嚇壞了,“哇哇”叫著哭起來,幾個壞孩子拍著手哈哈笑。正好遇到小雄義在歧亭私塾放學回家,打抱不平,衝上前和幾個壞孩子搏鬥起來。雖然被壞孩子打得鼻青臉腫,終於從壞孩子手中救出了小羅娟,還幫著從舉水河中趕回了大牯牛。

從此,陳雄義和羅娟經常在一起玩耍,小雄義教羅娟認字,還把母親放進書包、讓他帶到學校吃的火燒粑送給羅娟吃。 冬去春來,一年又一年,陳雄義和羅娟長大了,陳雄義長成了高大英俊的小伙子,羅娟成了漂亮的大姑娘,一對青年男女的心裡悄悄埋下了愛情的種子。陳雄義子承父業,成了舉水河上的船夫,羅娟下田種地,回家煮飯餵豬。有空的時候,兩個人邀約到歧亭街上玩耍,到村子附近杏花林中談心。 一天清晨,羅娟剛剛起床,正幫著母親燒火煮飯,聽到屋後有畫眉叫的聲音:這是她和陳雄義約定的暗號,陳雄義來找她就在屋後杏樹林裡學畫眉叫,羅娟有事找陳雄義就在舉水河邊大柳樹下裝小狗叫。羅娟聽到畫眉叫,一聲比一聲響,知道陳雄義來了,扔下手裡的柴火出了茅屋門。羅大嫂看見女兒慌慌張張往外走,猜出是去與陳雄義會面,當媽的知道女兒的心事,也看出陳雄義是一個誠懇踏實、有俠義心腸的好人,不反對女兒和陳雄義交往。只是看到一些有錢的財主請媒人上門提親,害怕老伴扛不住威逼誘惑答應婚事,替女兒和陳雄義擔心。

羅娟到了杏樹林中,陳雄義正等得心焦。姑娘故意噘起嘴說:“什麼事這麼急,大清早把我叫來?” 陳雄義笑了笑,說:“今天我家的船在歧亭碼頭卸貨,有空,我們到歧亭去玩,好嗎?” 羅娟抿嘴笑了,臉上飛起兩朵紅雲,低聲說:“知道了。”回身跑回了自己家。 羅娟吃了早飯,告訴母親要到歧亭街上買針線給父親做襪底,碗筷也沒有洗,出了門,快步往村外跑去。陳雄義早在村邊一棵杏樹後等,一對年輕男女見了面,姑娘在前,小伙子跟在後面,高高興興往歧亭街上走去。 杏花村到歧亭只有五里路,小路一邊是密密的杏樹林,一邊是清清的小溪水,小溪對面是綿延起伏的小山丘,山上有樹,有一塊一塊的農田。幾個年輕人在水田裡插秧,綠綠的秧苗在微風中輕輕搖晃。

陳雄義走著,心裡想起了事,說:“娟妹,聽說媒人差一點踩斷了你家的門坎,說的男人一個比一個田地多、房屋寬敞。” 羅娟沒有回頭,輕聲說:“雄義哥,你知道我的心。” 陳雄義嘆了一口氣,說:“我害怕你的父親和母親把你嫁給有錢人家。” 姑娘埋著頭走,輕聲安慰:“雄義哥,我不願意,父親和母親不能強把我拉進花轎嫁出門。” 跟在後面的年輕人心裡好像喝了一碗蜜糖水,甜甜的。 羅娟和陳雄義到了歧亭街上,兩個人到了雜貨小店,姑娘買了針和線,小伙子看到店裡賣的小鏡子十分好看,價錢不貴,掏出錢買了一個揣進懷裡。他是買給羅娟的,街上人多,陳雄義不好意思當著其他人的面把小鏡子送給喜歡的女人。 離開了小雜貨店,羅娟和陳雄義順著大街往前走,街上的人很多,買東西的、賣米賣菜的,熙熙攘攘。忽然,街上的人騷動起來,亂紛紛的往四處跑,一些店鋪伙計趕快關上大門。羅娟和陳雄義正感到奇怪,迎面來了一群人,為首的一個橫眉豎眼,一臉凶相。陳雄義認出是歧亭方圓幾十里有名的無賴,姓王,因為打架傷了頭,很大一塊頭皮不長頭髮,歧亭街上的人都叫他王禿子,在歧亭街上估吃霸賒,強拿東西,調戲婦女,毆打路人,因為手下有十幾個打手,很少有人敢惹。羅娟看到王禿子,正想躲開,遲了,王禿子已經攔在了前面,一臉淫笑,說:“哎呀,今天早上出門喜鵲叫,果然有喜事,想不到遇到了這麼好看的妹子,來來來,陪哥子們玩一玩。”

羅娟紅著一張臉,低著頭不理。王禿子伸出手想摸美人的嫩臉蛋,還沒有摸著,一個壯壯實實的年輕人擋在了前面。陳雄義強壓住心中的怒火,說:“大哥,君子動嘴不動手,這位姑娘和我同村,大哥放了她。” 王禿子看到有人替漂亮女人說話,瞪大一對水牛眼正要發火,忽然認出年輕人是舉水河上走船的。他知道,走船人團結,遇到事情結夥成群不好鬥,強忍著把火咽進了肚子,大聲說:“好,兄弟,王大哥給你一個面子,放了這個女子。不過,以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我和你們船幫互不干擾,再不要壞了我的好事。” 王禿子一揮手,他帶的人讓開了一條道。陳雄義帶著羅娟匆匆離開歧亭,回了杏花村。 王禿子放走了羅娟和陳雄義,眼看著花兒一樣的美人得不到手,心裡庠庠的,做事沒有精神。手下的打手猜出了王禿子的心意,四鄉打聽,終於打聽到羅娟家住舉水河邊的杏花村,父親母親是種地的農民。

終於,王禿子忍不住美人的誘惑,帶著五六個手下幫兇到了杏花村,找到了羅娟的家。 陳雄義清早隨父親離開家,撐著木船到麻城裝了滿滿一船山貨,準備運到黃州。經過杏花村時已經是中午時分,父子倆把船停靠在一棵杏花樹下,準備在家中吃了午飯,再撐船到黃州。拴好纜繩,陳雄義隨父親下了船,正往家裡走,忽然聽到村子里傳出叫罵聲。仔細分辨,叫罵聲從羅娟家傳來,陳雄義心裡吃驚,擔心羅娟家裡出事,趁著父親不注意,悄悄溜走了。他來到羅家院子前,看到院子裡圍著不少鄉親,一個沙啞的嗓音從屋里傳出。 “羅老頭,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到歧亭街上打聽打聽,我們老大說出的話誰敢說一個不字!老大看中了你的女兒,是你們羅家的福氣,乖乖地答應把美人送到老大家,老大會賞你銀子。如果不依,惹得兄弟們動了火,動起手來硬搶,你會人財兩空。”

羅老漢大聲哀求說:“大爺,我家娟兒已經有了婆家,求求你們放過她,舉水河邊好看的姑娘多,大爺可以另外找一個。” “啪!”巴掌打在臉上的聲音。一個幫兇惡狠狠地罵:“不識抬舉的死老頭,快把女兒叫出來,不然放火燒了你家小院。” 圍觀的鄉親為羅家抱不平,你一言我一語嚷起來。 “光天白日硬搶人家的女兒,眼裡有沒有王法?” “強搶民女,羅老大,到麻城衙門去告,我們都是證人。” 吵啞喉嚨叫起來:“告,好呀,麻城縣衙,黃州府衙,隨你去告。實話告訴你們,就是巡撫衙門,也有我們的鐵哥們。只要老大一句話,讓縣衙、府衙判個悔親賴婚的罪名,姑娘仍然要乖乖上老大的床。” 陳雄義在人群外聽著,肺都氣炸了。他再也忍不住,分開圍觀的鄉親,站到了王禿子和他帶來的幫兇打手前面,瞪著眼,眼裡冒著火,拳頭握得緊緊的,大聲說:“姓王的,我認識你,在歧亭街上橫行霸道,現在又到杏花村來強搶民女,杏花村的鄉親們不會怕你。”

王禿子認出了擋在前面的是在歧亭街上和美人走在一起、幫美人打抱不平的走船人,想不到在杏花村又碰上了,他不願在羅家院子眾多鄉親面前示弱,威脅說:“小子,上次在歧亭街上就告訴了你,我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要想充好漢,壞我的好事,問一問我手下兄弟答不答應?” 王禿子帶來的幫兇打手仗著人多勢眾,七嘴八舌吼叫起來。 “小子,趁早滾蛋,惹惱了,我們一人一拳頭,打得你腦袋開花。” “想當梁山好漢,不稱稱自己幾斤幾兩。” 陳雄義努力壓著心中的怒火,實在壓不住了,奔到羅家門前拿起一根扁擔,瞪著眼吼:“姓王的,你今天敢動羅家人一個指頭,我就和你們拼了。” 打手都是外強中乾,欺軟怕硬,看到陳雄義一臉怒氣,害怕了,退到了後面。王禿子沒有退,他心裡非常清楚,如果在杏花村被一個年輕人嚇退,今後就沒有人會怕他了,歧亭周圍橫行霸道的日子也不存在了。王禿子想奪下年輕人手中的扁擔,制服陳雄義。他萬萬沒有想到,眼前的年輕人為了保護深深愛著的姑娘,早把自己安危拋到了九霄雲外。陳雄義看到王禿子來奪扁擔,一閃身躲開了,王禿子撲了一個空,差一點摔倒在地,心裡來了氣,迴轉身又向年輕人撲去。

王禿子和陳雄義打了起來,年輕人打紅了眼,看到王禿子撲到跟前,高高舉起扁擔,瞪著眼,用盡力氣劈下。扁擔打著了王禿子的腦袋,一股鮮血冒出來,他的身子晃了晃,“撲”地倒在了地上。 人群亂了,有人高聲吼起來:“不好了,出了人命了,王禿子被打死了!” 王禿子帶來的幫兇打手逃散了,圍觀的鄉親也跑散了,羅家院子裡只剩下陳雄義傻呆呆地站著,看著滿頭鮮血倒在地上的惡人,似乎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事。 羅老漢從屋裡衝了出來,奪下陳雄義手中的扁擔,大聲說:“孩子,你為了救我們闖下大禍,快走吧,逃得越遠越好,不要讓衙門裡的人抓住你。” 羅娟藏在屋後杏樹林裡,聽著自家院子裡的動靜,聽到雄義哥哥和王禿子拼命打死了人,奔回院子,一把抱住陳雄義,哭著說:“雄義哥哥,為了我,你打死了人,今後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你被官府抓住關進大牢,我天天送飯,你上刑場砍腦袋,我收了你的屍,也隨了你去……” 羅大嫂讓丈夫把女兒拉回家,流著眼淚說:“雄義,你是好人,快逃吧,衙門裡來了人就跑不掉了。” 陳雄義終於醒悟了,打死了人,逃命要緊,他奔進羅家,一把拉住羅娟,大聲說:“娟妹,等著我,一定等著我!”從羅家後門跑出,走小路回到自己家。父親和母親已經聽到兒子闖禍打死人的事,急得心裡彷彿有一隻貓在抓。陳雄義回來了,陳大伯流著眼淚說:“兒子,你闖了大禍,自古以來殺人償命,官府抓住要掉腦袋,快逃吧,逃得越遠越好,千萬不要讓官府抓到。”陳大媽兩手發抖,從屋裡拿出了家裡所有銀兩塞進兒子的荷包,說:“兒子,走吧,等風聲過去再回家,現在逃命要緊,走吧!” 陳雄義“撲通”跪下給父親和母親磕了頭,收拾了幾件換洗衣服,拿著母親給的銀兩,從後門走了。 陳雄義逃到了麻城北邊的福田河鎮,在一個親戚家躲了兩天,聽說大江下游有一個叫鐵石山的地方僱人開採鐵石煉鐵,準備到鐵石山去。他不知道到了鐵石山什麼時候才能回家,很想再見羅娟和父母一面。一個漆黑的夜晚,陳雄義走了五十多里山路,回到了舉水河邊的杏花村,悄悄進了杏樹林,來到了羅娟家屋後,輕輕學了幾聲畫眉叫。羅娟正在想念雄義哥哥,王禿子被打死了,王家在官府告了狀,官府差來衙役捉拿兇手。羅娟不知道雄義哥哥逃到了哪裡,會不會被官府衙役抓住?心裡急,白天吃不下飯,晚上睡不好覺,眼睛閉上就做惡夢,看到雄義哥哥被官府抓住,五花大綁押上了刑場,嚇得尖聲叫著從夢中醒來。這天晚上睡不著覺,流著眼淚想雄義哥哥,半夜過了,忽然聽到屋後畫眉鳥叫,仔細聽了聽,聽出是雄義哥哥的聲音,姑娘又驚又喜,披衣下床,悄悄開了後門,猛然被人抱住了。陳雄義抱著羅娟來到樹林深處,一對年輕人偎依著,姑娘的頭緊緊靠著男人的胸,流著眼淚說:“雄義哥哥,我想死你了,害怕你被官府的人抓走。” 陳雄義把姑娘抱得緊緊的,說:“娟妹,我也想你,杏花村待不下去了,我想到鐵石山採石煉鐵,可是又捨不得你。” 羅娟輕聲說:“雄義哥哥,去吧,我等你,一定等你。” 兩個年輕人互相偎依著在杏樹林裡坐了一個多時辰,說了很多知心話,終於依依不捨分了手。陳雄義回家拜別了父親和母親,天亮前離家走了…… 陳雄義走後彷佛泥牛入海,沒有了消息,一年、兩年、三年,整整四年過去了。四年時間裡,杏花村陳羅兩家發生了很多事,王禿子挨了一扁擔沒有死,請郎中醫治,傷好了,他帶著幫兇打手找到陳大爺家索要賠償,陳大爺無可奈何,賣掉了家裡的小船,賠了王禿子的醫藥費。母親思念兒子,一天到晚眼淚不斷,終於傷心過度,患心疼病臥床不起了。羅娟不顧家中父母反對,到陳家照顧陳大媽。可是,因為不知道兒子的下落,日里想,夜裡想,心疼病不見好轉,就在陳雄義走後第三年的冬天,杏樹林被大雪蓋得嚴嚴實實的時候,陳大媽一手拉著老伴,一手拉著羅娟,嚥下了最後一口氣。兒子跑了,老伴拋下他走了,陳大爺又悲又痛,一天晚上在歧亭街上喝醉了酒,東倒西歪往家走,不小心掉進了杏花村邊一個水塘,等到村里人發現救起來已經沒有了氣息。村里人相幫著把老人埋了。羅娟在陳大爺墳前哭得昏天黑地,陳家沒有了人,茅草房在一場大風雪中被雪壓塌了。 陳雄義逃走後,王禿子經常帶著人到羅老漢家惹事,要羅家把女兒嫁給他,可是,姑娘誓死不從。有一次,王禿子帶著人在羅家門前吵鬧,忽然,羅娟手裡拿著一把剪刀從屋裡衝出,抓著王禿子就扎,王禿子拼命掙扎,沒有讓姑娘扎著。羅娟扎不到王禿子,瘋了似的舉著剪刀衝進王禿子帶來的幫兇中亂扎,兩個幫兇稍不注意,一個被紮傷了臉,一個紮傷了胳膊,王禿子和他帶來的幫兇打手害怕了,狼狽地逃離了杏花村。 王禿子幾次到杏花村鬧事都沒有占到便宜,知道羅娟雖然長得漂亮,水靈靈的招人喜歡,不過是一朵帶刺的玫瑰,輕易摘不到手。王禿子雖然稱霸一方,但是外強中乾,是一個欺軟怕硬的貨色,不敢再到羅家來了。 時間慢慢過去,羅娟喜歡雄義哥哥的心一點沒有變,她覺得是自己害得雄義哥哥家破人亡,羅娟在陳大爺、陳大媽墳前發誓:生是陳家的媳婦,死是陳家的鬼。 春天來了,羅娟看到村里村外到處是紅艷豔的杏花,一片一片的,惹來蜜蜂“嗡嗡嗡”飛,想起雄義哥哥在的時候,一起在杏樹林子裡玩,紅紅的杏花花瓣落下,兩個人一頭一身的粉紅,杏樹下身子依著身子,頭靠著頭擺談知心話。夏天來了,杏兒熟了,羅娟想起隨著雄義哥哥到歧亭街上玩耍,順手摘下路邊杏樹上黃黃的杏兒,在衣襟上擦一擦塞進嘴裡,甜甜的。秋天到了,微風吹得舉水河泛起微波,夕陽下閃著金光,羅娟坐在河邊青草坡上,想起雄義哥哥劃著船從麻城回到杏花村,她坐在舉水河邊等,雄義哥哥的船遠遠出現了,自己飛快地跑著迎上去,兩個人坐在舉水河邊草地上擺談知心話。冬天來了,羅娟坐在屋後呆呆地望著杏樹林,想著雄義哥哥臨走時的情景……一年四季,姑娘都在想著雄義哥哥,盼著雄義哥哥,可是,眼睛都望穿了,雄義哥哥沒有回來。 女兒一年一年長大了,眼看著成了二十多歲的大姑娘。可是,一心等著雄義哥哥,陳雄義又杳無音信,愁死了羅娟的父親和母親。 仍然經常有媒人上門提親,介紹的男人個個英俊能幹,撐船的船工、經商的生意人、種地的農民……可是,無論媒人把男方誇得怎麼好,羅娟都搖著腦殼不答應。羅老漢和羅大嫂只有一個女兒,十分疼愛,不敢違著羅娟的心意強作主,陪著笑臉,說著感謝的話,把一個又一個前來提親的媒人送出門。 可是,女兒總要嫁人,陳雄義沒有消息,說不定死在了外面,羅娟不能等一輩子。晚上,老夫妻睡在床上,擺談起女兒的婚事,羅大嫂想起了一個主意,說:“娟兒的爹,你在村子裡找一個和陳雄義耍得好的年輕人,讓他編一個謊話,就說陳雄義死在外面了,讓娟兒死心。” 羅老漢有一些猶豫,說:“編謊話騙女兒,娟儿知道了,要怨我們一輩子。” 羅大嫂長長地嘆了一口氣說:“我們是為女兒好,再過幾年,娟兒大了,說不上婆家了,要苦一輩子。” 羅老漢沒有再反對,他心裡明白,只有陳雄義死了,娟兒才可能答應另外嫁人。 羅老漢找了歧亭街上教私塾的先生,一個忠厚老實的讀書人,講了女兒苦等陳雄義及妻子想出的主意。私塾先生嘆了一陣氣,終於答應幫忙,借陳雄義朋友的名義寫了一封信,信上說陳雄義在鐵石山被石頭砸死了。羅老漢把信拿回杏花村,交給一個陳雄義以前的好朋友,教給了把信送給羅娟的方法。 一天,羅娟坐在房間裡做針線活,心裡想著雄義哥哥,不小心針扎了手指,出了血,她把手指放進嘴裡吮。門外有人叫她的名字,出門看,是雄義哥哥的朋友,拿出一封信交給她,說是外地一個到杏花村給陳家送信的,碰巧遇上了,因為陳家沒有了人,他把信送到羅家來了。 雄義哥哥捎信回家了,羅娟非常高興,接過信,心裡“怦怦”跳,迫不及待撕開信封,她跟雄義哥哥認過字,勉強能夠看懂信。羅娟努力辨認著信上的字,忽然,彷彿有人在頭上狠狠擊了一下,眼前發黑,努力掙扎著進了屋,倒在床上不省人事了。過了一個多時辰,羅娟甦醒了。父親、母親以及一些鄉親圍在床前,母親正往她嘴裡餵白糖水。羅娟翻身坐起,抱著母親傷心地大聲哭起來,哭著說:“媽媽,雄義哥哥死了,死在鐵石山了!” 屋裡的人看到羅娟悲痛的樣子,一個個擦起了眼睛。羅老漢、羅大嫂心裡非常難受,覺得對不起女兒。 羅娟大病了一場,在床上躺了一個多月,不吃不喝,一天到晚傻傻地瞪著眼睛。羅老漢請了附近最好的郎中看病,郎中說姑娘患的是心病,不是藥物能夠治好的,嘆著氣離開了。 終於,羅娟開始吃飯,掙扎著起了床,到陳雄義父親、母親的墳前磕了頭,點了香燭,燒了紙錢,慢慢地,病好了,能下地幫著父母幹活、在家裡做針線了。可是,羅娟仍然不答應媒人上門提說的各種各樣的男人,無論種地的還是經商的,長得難看的還是好看的,她都不同意。後來乾脆不見媒人了,只要有媒人上門,羅娟就回了自己的屋,關上房門不出來了,不管父親、母親和鄰居怎樣勸說,姑娘只有一句話:“生是陳家人,死是陳家鬼,這輩子不會再進第二家的門了。” 有一天,羅家來了一個媒人,提說的男方住在舉水河邊一個叫沈家莊的地方,姓李,家裡獨子一個,父母十分疼愛。羅老漢和羅大嫂瞞著女兒偷偷到沈家莊見了人,長得高高大大,十分英俊,兩個老人非常滿意,可是想到女兒的堅決態度,臉上佈滿了愁雲。媒人知道了羅娟的情況,出了一個歪主意,讓羅家悄悄做好嫁女兒的準備,請人定下日子,男方按期前來迎親。媒人交給羅老漢一小包迷藥,讓他吃飯時放進姑娘的碗中。 狡猾的媒婆是想在羅娟被迷昏時用花轎抬到李家拜堂成親,把生米煮成熟飯。 果然,羅娟吃了迷藥,等到她完全清醒過來,已經躺在沈家莊一個不相識男子的床上了。 四年過後,陳雄義從鐵石山回來了。原來,他在鐵石山遇到一個曾在武當山學過武功、又煉過多年鐵的老師父。老人看到陳雄義忠厚老實,教給他煉鐵技術,還教他學習武功。師父年紀大了,孤苦一人,陳雄義把他當成父親照顧。由於鐵石山離麻城太遠,不好找人捎信。後來,老師父病了,陳雄義盡心照顧,老人臨死時把一個詳細記載了煉鐵技術的本子交給了他。 陳雄義在老師父的指點下學了四年煉鐵技術,也苦煉了四年武當功夫,練成了幾十個人近不了身的好本領。師父死了,他拿出幾年掙的錢安葬了老人,因為想念娟妹子,悄悄回到了麻城。 陳雄義聽說王禿子沒有死,他沒有打死人,大膽回了杏花村。看到父親、母親先後去世,羅娟嫁到了沈家莊,一肚子怒火發到了惡棍王禿子身上。在歧亭街上找到王禿子,把橫行鄉里的惡人以及幫兇打得落花流水,再也不敢在歧亭一帶露面。 陳雄義想念羅娟,聽到羅娟被迷藥迷昏扶上花轎的事,十分感動。不過,陳雄義不怨恨羅娟的父親和母親,他理解女兒大了沒有婆家的父母心情。陳雄義怨自己的命不好,儘管有媒人提親,介紹的姑娘人也很好,陳雄義沒有答應,他心裡始終裝著娟妹妹,再也裝不下其他女人。 明朝末年,官僚腐敗,水旱災害不斷,百姓生活痛苦不堪。陝西暴發大規模的農民起義,波及鄂豫皖等地。麻城地處大別山區,河南湖北安微三省交界,也先後暴發數起百姓起義造反。一些地痞流氓乘機作亂,上山為盜,禍害鄉民,害得一般百姓生活更加艱難。不過,沈家莊住著曾經當過山東巡督、甘肅巡撫的梅之煥,是亂世中的一塊淨土。梅大人雖然曾經是朝廷重臣,辭職回鄉後並不仗勢欺人,他看到時局動亂,盜賊猖狂,在沈家莊周圍築起圍牆,建起寨堡,招募勇士,訓練村民,還從廣州購來紅衣大砲抵禦強盜。因此,儘管外面世界烽火不斷,盜賊橫行,沈家莊內卻非常平靜,商人經商,農人種地,各務其業,沒有受到動亂干擾,就連橫行川陝鄂的八大王張獻忠,雖然屯兵離麻城不足百里的隨州,懼梅之煥英名,也不敢輕易向麻城進兵。 羅娟的丈夫名叫李仁洪,是一個勤奮能幹的農民,家裡租種著一個姓黃的財主家五畝田地,生活不愁。娶進門一個非常漂亮的妻子,心里高興。可是,妻子雖然被迫嫁到李家,一天到晚哭著吵著要離家出走,李仁洪小心翼翼,百般將就,終於哄得羅娟軟了心腸。兩口子正協力同心種莊稼過日子的時候,杏花村傳來消息,陳雄義回來了,而且學會了一身好武藝,把歧亭街上的惡人王禿子打得不敢行凶作惡。羅娟非常想見到雄義哥哥,又覺得沒有臉面見他,睡在床上哭個不停。李仁洪知道陳雄義曾經是妻子的情人,為了保護妻子不受王禿子欺負,打傷了惡人離家出走的,妻子心裡沒有忘掉陳雄義。李仁洪十分害怕陳雄義到沈家莊領走羅娟,也怕妻子回杏花村跟以前的情人重續情緣,一天到晚提心吊膽,下地干活沒有精神,守在妻子身邊不敢離開。 陳雄義得知羅娟已經嫁人了,並且打聽到羅娟的丈夫是一個忠厚老實的莊稼人,對待羅娟很好,心里為娟妹妹高興。他不想打擾羅娟平靜的生活,並且,也不想繼續呆在杏花村,儘管這裡是他出生的地方,風景很美,春天滿山紅艷豔的杏花讓人陶醉。在這裡他有過非常幸福的時光,和娟妹妹相親相愛,杏樹林中玩耍,教她識字,背靠著背數樹上的杏兒。可是,如今的杏樹林是他傷心落淚的地方,看到杏樹林就會想起羅娟。陳雄義不願意再看到杏樹林,不願意再回憶過去美好的時光,他下決心離開杏花村,重回鐵石山採石煉鐵。 可是,沒有等陳雄義離開杏花村,羅娟領著丈夫李仁洪回娘家,找到了陳雄義。羅娟是一個深明大義的女人,深知潑水難收的道理。她傷心地哭了兩天兩夜,也想了兩天兩夜,終於作出決定,雖然不能做雄義哥哥的妻子了,要做他的妹妹,並且,她還要自己的丈夫和雄義哥哥結拜為兄弟,今後,羅娟既要照顧丈夫,也要照顧雄義哥哥,還要為哥哥尋覓一個好嫂嫂。 陳雄義見到了羅娟和她的丈夫李仁洪。他心裡十分難過,不過終於接受了羅娟的建議,因為陳雄義不願意娟妹妹為難,而且,師父曾教導他用愛心助天下的道理,雖然不能和娟妹妹做夫妻,仍然要保護她、關心她,讓娟妹妹一生過得幸福。 陳雄義和李仁洪做了結拜兄弟,沒有再回鐵石山,在舉水河上做了船工。李仁洪心裡十分不安,害怕陳雄義和妻子愛心復燃。不過,半年時間過去,李仁洪放心了,他看出陳雄義是一個有俠肝義膽的正人君子,妻子也是一個守婦道的好女人。他們雖然經常往來,但是遵守禮節,陳雄義把羅娟當作妹妹愛護,羅娟把昔日的情人當成哥哥對待。 又過了一年,羅娟為李仁洪生了一個女兒,取名李霞,父親、母親都叫她霞妹子。沈家莊的梅之煥死了,鄉民們失去了梅大老爺的庇護,嚐到了兵匪騷擾的苦滋味,強盜搶劫財物,官兵強拉民夫。 崇禎十五年,八大王張獻忠率領起義隊伍駐紮隨州一帶。麻城縣城裡一些飽受財主盤剝的佣工起事造反,麻城衙門的官吏逃走了,一些財主豪紳也逃出了麻城。城中大亂,四鄉民團想平息城中動亂,圍住了麻城縣城。城中起義造反的佣工害怕民團破城而入,半夜從城牆上吊出了報信人,飛奔八大王營中報信。張獻忠喜出望外,親率大軍趕到麻城,地方民團自知不是八大王的對手,倉皇退走了。八大王的大軍輕鬆容易拿下了麻城縣。緊接著,張獻忠派人攻破了沈家莊堡寨,用當年梅之煥購置的紅衣大砲武裝自己的軍隊。八大王張獻忠在麻城及周邊地方收編了三萬多起義傭工和鄉間民團,聲勢大振,攻下了武昌、黃州,擴充隊伍準備進軍四川。 一天,李仁洪挑了兩擔芹菜到沈家莊街上賣,碰上昔日一起喝茶聊天的鄉親張二保。他看見張二保穿著八大王手下兵士的服裝,手裡提著大砍刀,十分威武,好奇地上前詢問。原來,張二保報名參加了八大王的起義軍。 “仁洪兄弟,八大王正在招兵買馬,報名當兵吧,運氣好,混個一官半職,一家人都跟著沾光。” 李仁洪動心了,確實,租種財主的田地,一年辛辛苦苦,臉朝黃土背朝天,秋天收下糧食,繳了地租田賦,剩下來的勉強夠一家人的吃穿。李仁洪想改善家里人的生活,賣了菜,果然在街上找到了八大王招兵的地方,猶豫了一陣,終於上前報了名。 羅娟聽說丈夫報名當了兵,驚得睜大眼睛說不出話,嘆著氣說:“仁洪,你當兵走了,家裡老人小孩怎麼辦?我一個婦道人家養得活一家人嗎?” 李仁洪心中有愧,輕聲說:“羅娟,我知道,我當兵走了,剩下你一個人要吃苦,好在陳大哥會來幫忙,過一兩年我就回來。八大王兵多將勇,又有梅老爺留下的紅衣大砲,一定會平定天下,到時候我是有功之臣,一家人都會跟著享福。” 羅娟抱著女兒,流著眼淚說:“我不想享福,只要一家人平平安安就行了。” 羅娟沒有阻攔丈夫,李仁洪參加八大王的起義軍走了,先駐紮在武昌城外,半年後回家住了十天又走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聽說跟著八大王打進了四川。八大王在西充鳳凰坡死了,殘兵敗將退到了雲南,李仁洪沒有了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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