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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二十章

下南洋 俞智先 7199 2018-03-18
這天,成功逃出橡膠園的簡肇慶、容鐵鑄扶著唐阿泰來到了馬六甲的大街上,正走著,牆上張貼的一張舊廣告畫吸引了他們的目光。 “廣惠銀行,代理僑批,匯公回快,價平文捷。簡陽煜,新加坡金廈銀信。電報掛號:79610。電話……”寫有電話號碼的一角,已經撕爛看不見了。 簡肇慶繼續念著廣告:“聯繫人,簡陽煜。簡陽煜?這不是我七叔嗎?”簡肇慶興奮地告訴阿泰,這就是他阿爸工作銀行的廣告啊。七叔居然當上襄理了? 唐阿泰讓他趕緊打電話:“讓他們來救我們,快啊大哥!”可惜電話號碼那一塊兒掉了。 “還好,還有電報掛號,咱們找個電報局發封電報,讓我七叔來救咱們。” 唐阿泰一蹦三尺高:“快快快,我一刻都等不了了。”

三個人來到電報局,簡肇慶起草電報,唐阿泰和容鐵鑄在一旁觀望。 簡肇慶拿起電報稿念:“七叔,我從怡保錫礦逃出,現在馬六甲電報局,速來救我,簡肇慶。”他轉過臉:“阿泰,這樣行嗎?” “行行行,趕緊發吧。” 簡肇慶把電報稿和地址遞給工作人員,工作人員數了數字,二十五個字,兩塊五。簡肇慶三人連忙掏出錢,湊了湊,只有一塊七。 “我再改改,減掉幾個字。”簡肇慶想了想。 唐阿泰嘆了口氣:“那箱子錢要是在就好了,咱們發它個幾千字幾萬字都行。” 容鐵鑄看了看唐阿泰,唐阿泰閉上嘴。 簡肇慶修改一遍,邊數字邊唸:“我從怡保錫礦逃出,來馬六甲電報局救我。” 十七個字兒,沒寫名字的錢了。唐阿泰說你七叔怎麼知道“我”是什麼意思。他萬一猜錯了,去救別人怎麼辦?

簡肇慶又改了一次。 三人從電報局出來時,唐阿泰第一個喊餓了。簡肇慶讓他忍忍,找到七叔就好了。唐阿泰又說渴,容鐵鑄埋怨了一句“事兒真多”就去找水了。簡肇慶囑咐他注意安全。 但還是出事了。 刀疤臉和冼致富逃回馬六甲,住進了一家旅店。 進了門冼致富仍然心有餘擇,怕阿伍追上來。刀疤臉趕緊出門去找老賈,讓他通知三爺多派些人手來。 老賈急匆匆地跑到會館,向龍三說了阿伍就在馬六甲。龍三吩咐老賈和地皮丁多帶些人,一定要把簡肇慶抓回來,還交代說:“告訴冼致富和老刀,一定要活的,一根毫毛也別傷著。事成之後統統有賞。如果讓他們再跑了或出一點差錯,小心你們幾個的腦袋。快!”容鐵鑄端著一碗水往電報局走時,一眼看到鬼鬼祟祟的刀疤臉和冼致富,趕緊跑了。冼致富也看到了容鐵鑄:“是他!是那個傻大個,他也是個豬仔。和簡肇慶一起的豬仔。”

刀疤臉問他可看清了。 “我抓他來的,還能認錯。當初我抓他的時候還照他腦袋砸了一槓子呢。趕緊跟上他,他一定和簡肇慶那小子在一起。”冼致富起身要追,刀疤臉一把把他按住。 “你不要命了,要是再碰上阿伍,還有你我的好?” 冼致富倒吸了一口氣:“那怎麼辦!不能眼睜睜讓他們跑了。” 刀疤臉笑道:“跑不了,我們來個甕中捉鱉。” 兩人立刻回到小旅店,老賈聽了忙說三爺一再交代,一定要抓活的,所以不能亂來。 “為什麼要留活口?”冼致富不願意,只要不弄死簡肇慶他們,他就難安心在世上活著。 “龍三要把他們送回錫礦,當著眾豬仔麵好好懲罰他們。”老賈說。 冼致富有些不安,他是怕放虎歸山。刀疤臉看出了冼致富的顧慮,就說既然三爺的命令我們不能違背,就讓這小子暫且多活幾天。三爺這是要殺雞給猴看。

冼致富也只好作罷。 簡肇興夫婦的船到了。 簡阿七的車剛到碼頭,船上的旅客就開始下船了。簡肇興和玉雯出現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他們揮手叫著:“七叔!” 簡阿七迎上前,接過簡肇興手裡的箱子,往他身後看了看:“你阿爸呢?” 簡肇興的心一沉:“阿爸被宋雅亭那個狗官抓進大牢了。” 簡阿七吃了一驚,真是屋漏偏逢連天雨,肇慶沒找到,大哥又身陷牢獄。 簡肇興求七叔得趕緊想辦法救阿爸:“阿爸還特意交代,一定要找到肇慶的下落。” 簡阿七讓肇興夫婦上了車,他沒回銀行,他想帶肇興去見朱瑾,她應該有辦法救陽春。汽車直奔晚晴園。 簡阿七向朱瑾介紹肇興:“這位是我大哥簡陽春的大公子,總經理簡肇興。” 朱瑾已經聽說了大概的情況,她讓肇興坐下慢慢說。簡肇興講述了一下父親回家後碰到的情況以及被抓的經過。

朱瑾聽完簡肇興的敘述,想了想說:“令尊現在應該沒有生命危險。”朱瑾分析,如果宋雅亭知道陽春已經參加了革命黨,並且確實掌握了證據,知道陽春這次回唐山籌措資金的具體任務,就不會只扣留了簡陽春,而把簡肇興放回南洋。他扣住簡先生,卻讓他兒子回南洋,目的非常清楚,就是讓簡肇興把簡陽春答應過的慈善基金匯到永定。 簡阿七也同意朱瑾的分析,想想,簡陽春就是宋雅亭手裡的一塊釣餌,肇興的錢還沒有匯去,他會害了簡陽春性命,把自己好不容易釣銀子的釣餌毀掉麼? 簡肇興點了點頭,心裡有了些許安慰。 “我看這樣,肇興,你先發電報給家裡,讓你母親上下打點打點,不要讓你阿爸在裡邊吃苦。再給宋雅亭也發一封,甩給他一個又肥又大的釣餌。就說你已經籌措了一多半的錢了,還有些在加緊籌措。目的就是要拖延時間,給我們營救簡先生爭取時間。”朱瑾說。

簡肇興站起身,向朱瑾伸出手:“謝謝你,朱瑾女士!” 二人趕緊上車回銀行。 廣惠銀行總經理室整潔而漂亮,寬大的辦公桌是簡肇興辦公的地方。 簡阿七坐在桌子對面向他匯報尋找肇慶的經過,能找的地方他們幾乎都找了。簡肇興讓他擴大範圍,整個大馬能利用的關係全要利用上。 兩人正說著,一個銀行職員拿著電報走了進來,叫了聲簡經理。簡肇興接過電報拆開一下子樂了:“七叔,肇慶現在在馬六甲電報局等咱們呢!” 簡阿七接過電報看了一眼,大聲吩咐:“備車!快!馬上去馬六甲!” 簡肇慶三人坐在電報局等阿七來接他們,到了打烊時間,工作人員過來催他們離開,簡肇慶三人只好起身出了門。 唐阿泰看著路邊小攤的人在吃飯,不由得直咽唾沫。簡肇慶勸他忍過今天就會好了:“想想你在家吃的好東西。”

不提家還好,一提家唐阿泰一陣心酸,就要哭。他想起阿爸讓他吃的清湯寡水的菜葉子飯了,現在要能吃上那麼一碗清湯,一定也很香:“嗨!每次我只要說吃剩飯,他都樂得嘴都合不上。也不知道他老人家走的時候吃飽了沒有!” 肇慶拍拍他的肩,沒有說話。 他們三個人不知道,馬六甲的街道上已經佈滿了打手,冼致富、老賈、刀疤臉、地皮丁藏在暗處,眼睛正死死地盯著他們。 忽然老賈一揮手,眾打手一下圍上來,將三人團團圍住了。 簡肇慶三人大吃一驚! 唐阿泰本能地喊:“救命啊!”幾個路人圍過來,被打手們兇惡的眼神嚇走了。 冼致富得意地笑笑:“呦喝……三位都在啊!著急忙謊的,這是要去哪兒啊?” “去哪兒?去刨你祖宗的墳。”唐阿泰罵道。

“哼,那就不勞唐大少爺的大駕了,你還是省點力氣給自己選個陰宅吧!乖乖地跟我們回去,沒準兒三爺還能饒你們一命,不然的話……” 唐阿泰掙脫簡肇慶的手:“老子已經死過一次了,還怕你這條大尾巴狼!” 地皮丁甩了一下鞭子:“還嘴硬,你的墳都挖好了坑,還給你留著空呢!” 唐阿泰欲往前衝,被簡肇慶和容鐵鑄拉住:“冼致富,別把事做絕了。”簡肇慶輕蔑地看著這個無賴。 冼致富一臉的無賴相:“我們大老遠來是請你們回去,錯哪兒了?” 容鐵鑄攥緊拳頭往前衝,被簡肇慶攔住。 刀疤臉冷眼看著容鐵鑄:“回不回去的,好像不應該由你來決定吧!”衝打手們一揮手,“給我綁了!” 打手們一擁而上。 龍三會館一間昏暗的小屋,一絲光線照在地上投射出斑駁的陰影。

噹啷一聲響,簡肇慶和唐阿泰、容鐵鑄被扔了進來。 “地皮丁,這回怎麼不把大爺扔籠子裡了?這次準備往哪兒賣豬仔啊?”唐阿泰一臉嘲笑著說。 “往哪兒賣就看你們表現了,表現好了賣給龍三爺,表現不好賣給閻王爺!”地皮丁惡狠狠地說。 容鐵鑄四下打量,想找一條逃生的路,但是白費力氣。唐阿泰坐在地上碰碰簡肇慶:“也不知道你七叔收到電報沒有?從新加坡到馬六甲路上要走多長時間?” “少說也得一天吧。”簡肇慶猜想他們應該已經到了,卻找不著他,正在那兒著急呢。 正如肇慶想的,簡阿七和簡肇興坐著銀行的轎車一路飛奔,到馬六甲電報局門口已經是半夜了。電報局大門緊閉,簡阿七看了看,他們應該沒有走遠。簡肇興立刻掏出肇慶的照片交給手下,讓他們分頭去找,他囑咐:“客棧、車站都找仔細了,一個鐘頭後還在這兒會合。還有,二少爺的事情誰都不許說出去。這是公司最大的機密,聽見沒有。”

一個小時很快過去了,尋找簡肇慶的幾路人馬從各個方向過來會合,大家見面都互相搖搖頭。簡肇慶掏出電報,明明就是從這個電報局發出的……“咱們等。” 簡阿七讓他上車等。簡肇興沒動,他要站在門口,這樣阿弟一回來,一眼就能看見他。 鄺振家決定和彭蝦仔攤牌,秋菊的事他要蝦仔一個準話。 休息的時候兩人蹲在山坡上,鄺振家猶豫了一下張開了嘴:“蝦仔……你也知道,出了這個事情,咱們心裡都很難過,秋菊也很難過。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 彭蝦仔低著頭,用樹枝在地上胡亂畫著,也不吭聲。 “姦仔……不管怎麼說,你得叫我一聲哥。你得給我和秋菊一個準話,秋菊她……我這個當哥的想知道,你們倆這門婚事,成還是不成?我不為難你,搖頭不算點頭算,省得大家都彆扭。” 彭蝦仔抬起頭,張了張嘴,用樹枝在地上狠狠地戳著。他猛地站起身,剛張嘴,又狠狠地把樹枝扔到地上,什麼也沒說,走開了。 彭蝦仔拉著礦泥往琉瑯河走來。他就是想不通,怎麼沒成親就背了這個黑鍋。 正在幹活的劉姐見了彭蝦仔,用手拽了拽鄺秋菊的衣角,鄺秋菊抬頭看見了彭蝦仔,又低下了頭,接著晃琉瑯。 彭蝦仔也看到了鄺秋菊,他低著頭把礦車裡的礦泥倒在地上,轉身就走。劉姐看著彭蝦仔話也不說的就往回走,把手裡的琉瑯一放,追了上去。劉姐堵住了他的去路:“蝦仔,你來了幾回,就不能跟秋菊說幾句話嗎?” 彭蝦仔脖子一梗:“有什麼好說的。” “瞧你說的,她不是你媳婦兒啊?” “她……她不是!” 劉姐急了:“你怎麼這麼說啊?她被別人糟蹋了能怪她嗎?你知道她心裡有多委屈嗎?你不去安慰她,反而丟下她就不管了,你還算個男人嗎?” 彭蝦仔想急又壓住火:“我不算男人,她還算個女人嗎?”說完掉頭走了。 鄺秋菊聽得清楚,她一聲不吭,接著晃琉瑯。 彭蝦仔讓劉姐這一問,心裡的火被勾了起來,回來的路上他用腳狠狠地踢著樹,踢一下,彎下腰捂著腳尖哎喲一聲,哎喲完了,再踢,一下一下地發洩著心中的怒火。 一個礦工恰好走過:“姦仔,幹嗎呢?” 彭蝦仔遮掩著:“沒事兒……” “別生氣,走,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保你忘記所有的煩心事。去了你就知道了……”第二天出工的時候,彭蝦仔一邊挑著礦泥,一邊打著呵欠,阿義走過來,剛想拿鞭子抽他,看著他哈欠連天的樣子樂了:“蝦仔,什麼時候有煙癮了?” 鄺振家停下手裡的鐵鍬,看著彭蝦仔,心想,糟了。 好容易盼到收工了,鄺振家急匆匆回到工棚,彭蝦仔早已一頭倒在鋪上了。 “蝦仔,你出來,我有事跟你說。” 彭蝦仔斜著眼:“說什麼?就這麼點破事,你天天說,你不煩啊?” 鄺振家蹲下身子,小聲問:“你是不是抽大煙了?” 彭蝦仔坐起來嚷嚷著:“不用小聲,你大聲說,對,我彭蝦仔是抽大煙了,怎麼著?”鄺振家尷尬地看著周圍工友投來的目光,想阻止蝦仔又不知怎麼說。 彭蝦仔懶懶地說:“你看看這屋子了,我可不是獨一份兒。這有幾個不抽的?” 聽到這兒,有幾個工友很不自在地走開了。彭蝦仔得意了,勸鄺振家看開點兒,他用唾沫舔紙捲著紙菸。把一個卷好紙菸遞給鄺振家,支吾了一下:“……哎,你有錢嗎?” 鄺振家生氣了,知道蝦仔又要抽大煙:“我可沒錢。” “小氣樣!哎?我說,要不我帶你去趟大煙館,保你喜歡。” 鄺振家往一邊挪了挪身子:“我可不去,你上回借的還沒還呢。蝦仔,我還是那句話,大煙這玩意兒碰不得,那是無底洞。就是金山銀山也得讓你抽完。何苦呢?” “何苦?我當初來南洋是為啥?還不是為了能娶你妹妹,能讓她過上好日子。可現在我啥都沒了,我不抽,我要錢有屁用。”彭蝦仔轉身出了門。 鄺振家追到門口又停了腳,他是沒有一點能力說服蝦仔了。 簡肇興的汽車在電報局門口開著大燈,簡阿七坐在車裡,眉頭緊鎖。 簡肇興依然站在門前一動不動地等著。簡阿七讓職員再到這條街的前後兩個路口看看,回來的時候帶點夜宵。他下了車,來到簡肇興的身邊:“我們再等一夜,如果還見不到肇慶,明天必須另外採取行動。” 天亮了。 簡肇興掏出懷錶看了看時間,焦急地望著電報局大門。 一個工作人員過來開門,簡阿七連忙下車,和簡肇興跟了進去。很快弄清楚了,電報就是從這裡發出去的。簡阿七想不明白,他們怎麼會從怡保錫礦逃出來呢?他去怡保錫礦找過,連花名冊都一頁一頁翻過呀。 簡肇興還要等,他分析也許肇慶發完電報,以為咱們會今天才會從新加坡趕來呢。也不知道他們身上有沒有錢,昨晚在哪兒過的夜。他都要急死了。現在只能邊找邊等了。 簡肇興沒有想到,他的阿弟已經又一次被帶到了怡保錫礦,等待他們的是慘無人道的折磨。 錫礦工棚前的空地上,礦工們被轟圍在一起。簡肇慶、唐阿泰、容鐵鑄被五花大綁拴一起帶了過來。 地皮丁拎著鞭子,得意地大聲說:“你們都聽著。簡肇慶和唐阿泰,一個詐死,一個偷屍,私自逃跑!跑?跑得了嗎?這是什麼地方?別忘了你們和礦上都是簽了契約立了字據的。就算我們不找你,街上的馬打們也放不了你,讓他們抓住了,那可是要吃官司的。” “地皮丁,你少在這兒嚇唬人。你們偷運勞工,拐賣豬仔,你們才是要吃官司的。”簡肇慶痛斥道。 唐阿泰也破口大罵:“你個狗仗人勢的東西。還有臉在這里活著。你來啊,打死我啊,上次沒打死,算你沒本事,這次打不死,你就不是個爺們儿!” 地皮丁拎著鞭子照著唐阿泰啪啪就是幾鞭子,唐阿泰咬著牙大喊:“打啊,打死你爺爺我吧,乖孫子,用點力氣啊,你那些狗食都白吃了?” 地皮丁越發抽得起勁。礦工們看著唐阿泰被打,直咧嘴替他揪心。 阿義上前和地皮丁耳語了幾句,地皮丁停住手說:“唐阿泰,我今天就要讓你知道,咱們倆到底誰是爺爺,誰是孫子!你們聽好了,誰敢逃跑,他們就是榜樣。我今天就讓你們見識見識礦上的家法。來啊,把他們送到該去的地方!” 礦警們一擁而上。 地皮丁一臉坏笑地站在礦坑上面。他的身後,毒辣的太陽正在烤著綁在架子上的容鐵鑄,容鐵鑄被烤得暈頭轉向,大汗淋漓;礦坑的棧橋上,簡肇慶懸空吊在橋樑下;礦坑里,唐阿泰被扔進水里只露出一個腦袋。 “唐阿泰,叫我聲爺爺,爺爺我就放了你……”地皮丁故意氣他。 唐阿泰掙扎了一下,身子一軟就沉了下去,不一會又從水里掙扎出來,嘴裡發出嗚嗚的聲音。 “哦,你嘴裡堵著呢。那就跟這兒呆著吧。”地皮丁轉身走開了。 唐阿泰露著腦袋看著空中的簡肇慶。簡肇慶的頭上,挑泥的礦工從棧橋上方走過,格外地小心,但是還是有掉落的錫泥不時砸下,弄的他渾身都是。 鄺振家心裡著急卻想不出辦法,趁人不注意,他跑到琉瑯工棚,向正在忙活的劉姐做了個手勢,鄺秋菊和劉姐一見連忙裝做上前幫忙。鄺振家左右打量了一下:“簡肇慶和唐少爺逃跑被抓回來了。” 劉姐和鄺秋菊大吃一驚。 “跟他們一起抓回來的,還有一個從橡膠園逃出來的工人,這次抓回來可夠他們受的,都上了刑。” 鄺秋菊扶著肚子,驚呆了。 鄺秋菊再無心幹活了,眼睛總往錫礦的方向望。工頭走過來看見鄺秋菊動作慢很不滿:“鄺秋菊,剛吃完飯又沒勁了?要不趕緊把孩子生出來,讓他幫你?哈哈哈哈……” 鄺秋菊被噎得沒話。劉姐衝著工頭呸了一下:“秋菊,趕緊幹活吧,回頭再想辦法。” 容鐵鑄暈死了過去。地皮丁怕出人命,讓阿義把他放了下來。 “簡肇慶和唐阿泰性子剛烈,恐怕不會服軟,要不,還是先放了吧。”阿義又說。 地皮丁一晃腦袋:“不行!他倆性子剛烈,我就不剛烈了嗎?我這回就不放了,一個吊死,一個泡死,不就是兩個豬仔嗎,大不了再讓查理罵我一回!” 被放下來的容鐵鑄倒在鋪上昏迷不醒,幾個礦工手足無措。老錫工搖搖晃晃地從床上爬起來,摸了摸容鐵鑄的額頭,燙得厲害:“一定是熱毒攻心,從來烤沙爹也沒遇到過這樣的。恐怕刮痧也沒有用了。” 有個礦工說逍遙堂有個番婆,會治熱毒症,咱們趕緊給送過去吧。 老錫工揮揮手,幾個礦工抬起容鐵鑄出了門。 所謂逍遙堂,其實就是妓院加賭場。阿莉吉亞在簡肇慶逃跑以後,就被狠心的查理送到這來了。礦工抬著容鐵鑄進來時,她正坐在鏡子前,頭髮凌亂,眼神發散。她身後一個礦工穿好衣服,拿出一張花票給她,阿莉吉亞看也沒看一眼。 容鐵鑄被放在了床上,後背剛一沾床板,他突然痛得大叫一聲。 “剛來的兄弟,被烤了沙爹,得了熱毒症。你快救救他吧。”一個礦工說。 阿莉吉亞看了看,讓人把他翻過來。阿莉吉亞摸了摸容鐵鑄的頭,讓大家出去。阿莉吉亞把容鐵鑄的上衣撩開,露出了背,背上像是被火燎過一樣,全是傷。阿莉吉亞伸出手,輕輕地撫摸著容鐵鑄背上的傷。 容鐵鑄一動不動,早已昏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容鐵鑄醒了,他從床上爬起來,吃驚地看著眼前陌生的番婆。他不知道這是哪兒,撐起身子往外看,一看嚇得趕緊回身,這是妓院啊。 一個葛巴拉走進來收花票,阿莉吉亞把剛才那個豬仔留的花票遞了過來:“喏,就一個。” 容鐵鑄紅著臉,他知道自己怎麼回事了:“……我明天……還你一張花……花票。”說著就要起身,剛一用力,一下子摔在地上。 一陣轟隆隆的雷聲響過,一場大雨就要來臨。 關在豬籠裡的簡肇慶望瞭望天,無助地閉上了眼睛。礦坑里的唐阿泰支持不住了,頭一歪,沉入水里。 阿義正在探著頭看天,突然發現唐阿泰沉入水底,連忙喊:“他不行了,快把他撈出來!” 雨下起來了,簡肇慶在雨中透過竹籠子的空隙看著幾個監工從水坑里拉出唐阿泰。唐阿泰仰頭看著雨中豬籠裡的簡肇慶,雨水沖刷著他臉上的淚水。 唐阿泰渾身血水地躺在鋪上。 鄺振家連忙走過來,唐阿泰身上的傷口都泡發了:“阿泰,你還能挺住吧。” 唐阿泰咬著呀:“你什麼時候見過本少爺有挺不住的時候?”唐阿泰嘴裡說著,疼得卻齜牙咧嘴。 老錫工爬起來,讓人趕緊給他清洗傷口,不然整條腳都會爛掉。眾人紛紛忙活起來。 一道閃電劃過,炸雷響起,女工棚裡的鄺秋菊更加擔心了,躺在鋪上一點睡意都沒有。劉姐也沒睡,這時對她說:“就知道你沒睡,我正想法子呢。那邊的礦警看管得挺嚴的,真急死人了。” 鄺秋菊起身披上衣服:“不行,我得去救他。” 劉姐想攔住她:“你瘋了?下這麼大雨,你挺著肚子,怎麼救?” 鄺秋菊不顧阻攔,打開門,徑自跑進雨裡……劉姐急忙拿起一件衣服披上,也衝進雨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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