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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第十二章

下南洋 俞智先 7187 2018-03-18
天亮了。 叮人的蚊子似乎已經吃飽,不再騷擾這些豬仔們。 簡肇慶半依半靠地睡著,手還不時下意識地轟趕著蚊子…… 肇慶的離家讓雅蘭沒有一天不記掛,這麼多天了也沒收到肇慶平安到達的信,心裡越發不安。簡陽春雖然也擔心,但想到肇慶過番到南洋是錘煉去了,吃點苦沒什麼,再說,那邊還有簡阿七照應,應該不會有問題。 這天,簡陽春正和長壽公商量著在村子裡建一座新式的小學的事。他想讓族中子弟接受新式教育,費用自然都是他承擔。附近陶家、李家的族中子弟也都可以來上學,還有其他散戶的子弟,如果願意來都歡迎。 長壽公很感動,別看陽春自己穿著粗布衣服,吃用也都很節儉,但卻肯為家鄉出力。 “辦學校,這可是功在當世,惠在千秋的大事啊!我嶺南簡氏一族,可長久興旺矣!”

兩人正說著,簡肇興慌慌張張地跑了進來,遞上一份電報:“阿爸,七阿叔從南洋發來的電報,說他沒有在您說的那班船上接到肇慶,問肇慶的船是不是改期了?” 簡陽春一把奪過電報,仔細看著電文。陶家的舒燕說肇慶已經登了船,怎麼會沒接到呢? “快給你阿七叔去個電報,就說肇慶就是坐那班船去的。讓他趕緊派人四處打探。” 簡肇興轉身要走,陽春叫住他:“千萬別告訴你阿媽!” 簡肇興急匆匆走了。 “看來我要去會一會宋縣令了,是他把陶家小姐從汕頭帶回來的。他肯定知道肇慶是否真的上了船,我去核實一下虛實。”簡陽春對長壽公說完就往外走。 長壽公嘆了口氣,宋縣令一直想敲陽春一筆,這時去正好是送上門了。 簡陽春何嘗不知道,他拿出幾張銀票,為了肇慶,也只能這樣了。

簡陽春的來訪讓宋雅亭很高興,親自端起茶盞請陽春喝茶,簡陽春取出銀票和興建中學的圖紙請宋雅亭過目。 宋雅亭放下茶盞,接過銀票和圖紙,頓時喜上眉梢:“簡先生這真是善舉啊!愛國愛鄉之拳拳赤子心理應在全縣表彰!” 簡陽春一擺手:“大人過譽,表彰就不必了。” “簡先生知道,鄙縣地處山區,可謂山高皇帝遠。雖說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永定這一帶卻很難沐浴到天恩。開發民智才能富國強兵,縣里唯一一所中學,還是洋人的教會學校,宋某早就想在縣城興辦一所以國學教育為主的學堂,可一直苦於囊中羞澀,於是乎,建校一事每每付之闕如。今日,簡先生慷慨捐資,興辦義學,真乃我華僑之楷模,堪與陳嘉庚先生媲美啊。” 簡陽春擺擺手:“興辦義學的銀子我已經準備好了,就請大人撥出一塊土地,我會親自督辦建校事宜的。不過校址一定要寬敞。學校要有操場,以後每年可以舉辦春秋運動會。讓族中子弟不但書要讀好,還要有強健的體魄。”

宋雅亭知道這一套都是從洋人那學來的,不過他也不計較,只要出了錢,別的什麼都好說:“督辦建校事宜,就由本官代勞了,簡先生以為如何?”他當然是另有所圖。 簡陽春惦記肇慶,也沒有再爭:“宋大人可否知道犬子肇慶登沒登上開往南洋的那趟船?我在新加坡的堂弟去碼頭接肇慶,可沒有見到他人。” “這就奇怪了,我帶舒燕回來時,親眼見到他上船了。”宋雅亭也奇怪。 簡陽春急了:“那肇慶和陶小姐在汕頭碼頭時可有什麼意外?” 宋雅亭想到了龍三,他眼珠一轉,添油加醋地講了肇慶怎麼被抓,他怎麼全力相救的經過:“那些豬仔販們陰險狡詐,令郎可不是他們的對手,如再碰上他們可是兇多吉少啊!” 簡陽春憂心忡忡地告辭了。

關了三天,海關人員打開了大鐵籠子,終於放人了。 唐阿泰高興得跳了起來,可算是熬出頭了!在這又當了三天猴兒。再關下去,不被太陽曬死,被蚊子咬死,也得被他們的破麵包噎死。黃裕達擔心他們幾個不能在一起,容鐵鑄、唐阿泰更不想他們幾個分開。唐阿泰嘆了口氣:“被關在鐵籠子里三天,也不知道鄺秋菊去哪兒了?這人生地不熟的,別讓人給拐了,那我這趟活罪算是白遭了。” 黃裕達指指鄺振家和彭蝦仔:“只要有他們倆,準能找到鄺秋菊。” 唐阿泰覺得有道理,忍不住衝鄺振家那邊看了看。 彭蝦仔捅捅鄺振家:“唐阿泰又嘀咕什麼呢?這小子,只要他跟簡肇慶、黃裕達分開,咱們還得收拾他。” 鄺振家搖搖頭。唐阿泰也遭了不少罪,沒準兒這個大少爺,不是頭皮發熱,是真心喜歡秋菊呢。不過他從來沒想過能和唐家攀親。彭蝦仔對鄺振家的態度很不滿意,他可是一心想報復唐阿泰。

還真讓彭蝦仔如願了,在海關檢疫處,地皮丁用鞭子把唐阿泰和簡肇慶分開了,簡肇慶攥住鞭子問地皮丁想幹什麼? “學生仔,還覺得吃苦不夠是吧。我是把你們分開,一撥送到錫礦,一撥送到橡膠園。就是因為你們幾個不老實,才不能讓你們在一起。聽天由命吧,小子,不然又得受皮肉之苦。”地皮丁揮揮手中的皮鞭。 唐阿泰急得直跳,阿炳和幾個人上來把唐阿泰和鄺振家、彭蝦仔幾個人拴在了一起。彭蝦仔衝唐阿泰笑了:“唐少爺,系上就係上吧,省著咱們兄弟走散了,兄弟還想好好照顧照顧你呢。” 唐阿泰更是心虛,大喊大叫:“我不,不能和他們一起。大哥,三弟,救救我啊!” “你小子認命吧。放著在家少爺不做,跑這麼遠來狼嚎,還是省點力氣,當苦力時用吧。”彭蝦仔嘲弄著。

這時,阿伍走了過來。簡肇慶一見阿伍,突然有了主意:“伍哥,我有話要對你說。”阿伍看看簡肇慶,簡肇慶衝著阿伍耳語著:“我可是在洋學堂學過英語的,你就不怕我出關的時候,跟那些洋鬼子把你們強迫我們當豬仔的事兒抖落出來。想不讓我多嘴可以。要么把我的嘴堵上,要么就把我跟唐阿泰、黃裕達分在一起。只要我們兄弟不分開,你放心,我們不會再給你添麻煩。” 阿伍看了看簡肇慶答應了,一是真怕出事,二呢,他的確很敬重簡肇慶的仗義。阿伍招手叫地皮丁過來,沖地皮丁耳語了一陣,地皮丁點點頭,走到唐阿泰身邊,把唐阿泰、鄺振家、彭蝦仔和簡肇慶、黃裕達、容鐵鑄拴在了一起。 唐阿泰樂了。 豬仔們排成兩排向出口走去…… 在海關檢疫處出口,阿伍把一摞合約交給移民局英國官員時,移民局官員例行公事地詢問了兩句就放人了。不想唐阿泰走到出口,突然對英國官員說:“英國佬,我是個少爺,是讓他們抓來的,我不是自願的!那合同是假的!”

簡肇慶急得直拽唐阿泰。唐阿泰知道英國人聽不懂,越發膽大。誰想他的神態引起了英國官員的注意,問阿伍這個人情緒這麼激動,是在說些什麼? 唐阿泰這一出口可把阿伍嚇壞了,聽英國官員問起,只好硬著頭皮說:他是因為你們扣押他們在這裡進行檢疫觀察,使他們吃了很多苦頭,他向你們表示抗議。 英國官員看著唐阿泰,不悅地用英語說:“我們懷疑你們之中發生了疫情,為了馬來亞的安全,這種觀察是必須的。我拒絕接受你的抗議。” 唐阿泰用肩膀碰碰簡肇慶,問這個英國佬嘰嘰喳喳說什麼呢?簡肇慶看了一眼阿伍。阿伍正警覺地盯著簡肇慶。 簡肇慶搖搖頭。唐阿泰衝英國佬說:“你說什麼鳥語,大爺我聽不懂。”眾人都笑了。 阿伍看著唐阿泰說:“英國官員說,你的嘴太臭,話太多了。”

阿炳和地皮丁上前推著唐阿泰離開了出口。 阿伍總算鬆了一口氣。 出了關口,阿炳指揮一隊豬仔上了一輛卡車,說是去馬六甲橡膠園,被指定的人中有黃裕達和容鐵鑄。肇慶急了,大喊:“阿伍,你食言。你答應不讓我們兄弟分開的。” 阿伍慢悠悠地來到肇慶身邊:“學生仔,我是食言。我最恨別人要挾我。我已經給你留了面子了,把這個姓唐的小子跟你分一塊。你再多嘴,我讓你兄弟三個誰也見不著誰。伍爺我也是身不由己啊,學生仔你最好識相點兒。” 肇慶、唐阿泰眼巴巴地看著汽車噴著黑煙,突突突地開走。肇慶對著車上的容鐵鑄大聲喊道:“容大哥,黃兄弟就拜託你照顧了!” 車上的容鐵鑄重重點著頭,黃裕達兩眼含淚,大聲喊道:“兩位哥哥,多保重!後會有期!”

“快,上車。去怡保金山溝錫礦的路還遠著呢!”地皮丁催促著簡肇慶、唐阿泰、鄺振家、彭蝦仔所在的一隊人上了另一輛卡車。臨走時阿伍對簡肇慶說:“你是條漢子,就是太嫩了。吃一塹長一智,接受點教訓,對你小子有好處。” “這就不必你來操心了!你還是留著這些溢美之詞討好你的龍三去吧!”簡肇慶說罷很靈巧地上了車。 阿伍覺得簡肇慶有人情味,地皮丁卻說伍哥什麼都好,就是心太軟!阿伍嘆了口氣:“女怕嫁錯郎,男怕人錯行。我就不應該在這個圈子裡混。” 鄺秋菊一早起來用水沖刷著旅館門口的街道,載著豬仔們的大卡車一陣風似的開了過去,鄺秋菊隱隱看見了卡車上的鄺振家,卻不敢確定,但還是大聲喊著追了上去。汽車上的鄺振家甚麼也沒聽見,只是兩眼發呆地看著前方。彭蝦仔、唐阿泰也都無精打采地垂著頭,昏昏欲睡,誰也沒注意她。

鄺秋菊跑不動了,她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渾身上下濕透,頭髮像用水洗過了一樣,順著髮絲流到臉上、眼裡、嘴裡……她終於絕望地停下來,看著大卡車絕塵而去。 鄺秋菊不死心,又跑到了碼頭廣場。她轉著身子四下看著,往出口跑去。 鄺秋菊跑到出口,被一個馬來人攔住,用馬來語問她要坐哪一班船?去哪裡? 鄺秋菊茫然失措:“我是想問問,在裡邊檢疫的人出來了沒有?”馬來人聽不懂,只是一臉茫然。鄺秋菊急得眼淚在眼圈裡打轉。馬來人看著鄺秋菊情緒激動的樣子,一聳肩,沖一個華人招了招手,華人走了過來,馬來人指指鄺秋菊。 “阿妹,你有什麼事?” 鄺秋菊急得眼淚流了下來:“我想問問,在裡邊檢疫的人出來了沒有?”當她聽說阿哥他們已經走了時,一屁股坐到了地上,無助地抱住了雙腿,把頭深深地埋下來,無聲地哭了。 鄺秋菊回到旅館,一見陳老闆就委屈地哭了。 陳老闆問清了事由,說:“這怎麼能怪你呢!人家海關放人還能提前通知你?這走得也太突然了。沒關係沒關係。我去堂口問問,你阿哥到底是去了馬六甲還是怡保?要是怡保,是哪條金山溝?弄明白了,你再去找他。也就是分開幾天,沒關係的。”陳老闆取出一張紙,把毛筆遞給鄺秋菊:“來,你哥哥叫什麼名字?會寫嗎?” 鄺秋菊接過筆來,吃力而認真地寫上了“鄺振家”三個字。陳老闆看著笑了:“這字寫得,難為你了。你歇著吧,我這就去堂口問問。” 陳老闆在堂口碰到阿伍,一說鄺振家的名字,阿伍就告訴他去了怡保查理管的金山溝。阿伍問陳老闆為什麼找鄺振家,陳老闆就一五一十地說出了自己收留鄺秋菊的經過。阿伍這才想起鄺秋菊:“她是和我們一起乘船來的。你看,下船以後事一多,還真把她的事給忘了。” “她就想找她阿哥,店裡現在就我一個人,連個守門望戶的都沒有。也不能親自去送她。”陳老闆說。 在一邊的地皮丁聽了,馬上說可以和他一起走。本來龍三讓他去怡保的金山溝,他不願意去。那個破地方,抬頭看不出二里地,走路步步踩石頭,酒館妓院離好幾里地,平時除了母蚊子,連個女人都沒有。他去那裡還不憋死!正想找伍哥向三爺求情換人,就碰上了這檔子事。 阿伍明白地皮丁的心思,急忙阻攔:“去怡保有長途客車。你讓鄺秋菊自己去不就行了嘛!我這兒麻煩事夠多了。” 地皮丁不樂意了:“你說得輕巧,她一個女孩子家,人生地不熟,又不會說英語和馬來話,遇上壞人怎麼辦?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你就把鄺秋菊送到這來。” 阿伍沉下臉:“我說不行就不行!” 不明事由的陳老闆很失望地回了旅店。 沒想到,晚上陳老闆和鄺秋菊在燈下收拾東西時,地皮丁自己找上門來了:“還真讓我蒙對了,我逢人就打聽,知道不知道這一帶哪家旅店老闆姓陳,還真讓我找到了!陳老闆,怎麼?不認識我了?” 陳老闆這才想起是誰,忙讓進了屋。地皮丁進屋看見鄺秋菊,禮貌地點點頭,一改原來的惡相:“你好!” 鄺秋菊也點點頭,不過沒有說話。 “丁先生,天這麼黑了,你找我是……” “啊,您不是說鄺姑娘要去怡保麼?我這人就是看不得別人有難處。再說了,大家都是唐山人,在外番就理應相互幫襯,你說對吧?我明天就去礦上,就是怡保鄺振家幹活的金山溝。我可以帶著她去找她哥哥,不然,她一個姑娘,在這異國他鄉的,言語又不通,再遇上個壞人,出事就不是小事。您說是不是?” “我看伍爺不想讓你帶上她走,正打算自己送她去。” 地皮丁忙解釋說:“伍哥這人太謹慎,他是怕這麼遠的路,萬一出點什麼事,我們不好交待。你走以後我跟他說了,不就是領個路,當個嚮導嘛,曉行夜宿,能出什麼事?再說,就真是遇上三兩個不逞之徒,有我這一身功夫,他們也得不到什麼便宜。是不是?要是您不放心,那,您還是自己送她吧,我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回見!” 陳老闆叫住了地皮丁:“慢,丁先生願意送她,我連保鏢都有了。還有什麼不放心的。我把盤纏錢給您。” 地皮丁推辭了一下接過錢:“不好意思,說實話,我最近把錢都通過信局寄回唐山孝敬老媽了,手頭還真有點緊。那就這麼定了,明天一早我來接鄺姑娘。時候不早了,你們趕緊準備準備吧,我就不打擾了。” 陳老闆送走了地皮丁,又忙活給鄺秋菊打點行裝,他找來一個竹箱子,把自己出嫁的女兒留下的衣服都給了鄺秋菊,雖然不是什麼好衣服,但秋菊是去金山溝當琉瑯女,幹活穿還是可以的。陳老闆又把鄺秋菊那身洋裝收了起來:“這身洋裝我先給你收著,等你什麼時候當闊太太了,你再穿。” “您就會拿我開玩笑。我未婚夫一個在錫礦做苦的豬仔,這衣裳我這輩子也用不著了。您看誰合適就送給誰吧。”鄺秋菊一想到蝦仔,心裡對婚姻一點兒希望都沒有。 “那可說不定,你未婚夫要是跌一跤,撿個狗頭金呢?”陳老闆笑了。隨後又嘆了口氣。這幾天鄺秋菊住在這,出來進去的有個人陪著,就和自己女兒沒出嫁那會兒一樣。這一走還真閃了一下。陳老闆把路上吃的東西也準備下了,又拿幾張鈔票塞給鄺秋菊。鄺秋菊推脫說,已經給那個姓丁的好多錢了,她怎麼還能拿老人家的錢啊。 陳老闆急了:“讓你拿著你就拿著!你一個孤身女子,身上沒幾個錢怎麼行?聽話,拿著!”他把錢硬塞給鄺秋菊,起身翻開櫃子,從裡邊拿出一把短匕首遞給鄺秋菊:“這個帶上防身。出門在外,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拿著。白天放在包裡頭,包要不離身;晚上睡覺的時候壓在枕頭下邊。人要側著身子睡。記住了?” 鄺秋菊點點頭:“記住了。” “睡吧,明天還要趕路。”陳老闆離開了。 鄺秋菊躺在床上,皎潔的月光照在她熟睡的臉上,她在想著和親人相見的喜悅…… 第二天一早,地皮丁一身絲綢褲褂,還戴了一副墨鏡,提著皮箱來接鄺秋菊了。起初陳老闆都沒認出來,地皮丁朝鄺秋菊一笑,說了句“走吧,鄺姑娘”,陳老闆才看出他是誰。 “丁先生,一路上給您添麻煩了!這孩子初到南洋,還請您多多照顧。”陳老闆連忙客氣地說。 “放心吧。我也是順路。走吧,還能趕上上午的那班汽車。” 鄺秋菊看著陳老闆,不捨地說:“那我走了,過一段,我再來看您。別忘了,替我打聽我阿爸的消息。他叫鄺立冬,瘦瘦的,眉心有個紅痣。” “記住昨晚跟你說的那些話。”陳老闆忽然對地皮丁有些不放心。鄺秋菊使勁地點點頭,陳老闆還是有些擔心地看著鄺秋菊,追了幾步喊道:“秋菊,一路小心。” 龍三一直惦記著黃裕達父親的那顆浴血狻猊,自從老賈告訴他之後,龍三對阿伍就不那麼信任了。這次,他把橡膠園交給阿炳來管,就是要把他從阿伍身邊調開。阿炳同地皮丁不一樣,地皮丁幾乎成了阿伍的左右手了。 龍三隨後到了橡膠園,他要單獨審一下阿炳,打聽清楚那個寶物的下落。 阿炳自然不敢說謊,如實地講了黃裕達父親下葬那天所看見的事: “當時地皮丁說已經給街坊四鄰那麼多錢,讓他們幫忙料理黃老先生的後事就可以了。阿伍不肯走,說黃老先生一輩子積德行善,兒子又關在大鐵籠子裡,咱們這些在外頭遊蕩的人,幫他盡盡孝也是應該的。然後一邊說一邊替老先生收拾衣角,這才發現黃老先生放在胸前的雙手下面壓著一樣東西。託在手裡看,像是個玉石的狻猊。對了,老賈,是不是你當時就一下子瞪圓了眼睛說,這可不像普通玉石狻猊,這是浴血狻猊,能值好多好多銀子!” 龍三打斷他:“別說老賈,說阿伍!” “啊,伍哥當時沒說話,地皮丁當時聽了老賈的話挺高興,他說該著我們哥幾個發財,他要拿去賣了,回來我們四個平分。阿伍不讓,把狻猊放了回去,說這一定是黃老先生生前的心愛之物,就讓黃老先生帶著它一起走吧。” “完了?”龍三奇怪了。 阿炳接著說:“後來就來了幾個鄰居,把黃老先生的屍體裝進棺材抬走了。” 龍三一瞪眼:“阿炳,你把浴血狻猊拿走了!” 阿炳以為是老賈跟龍三說自己拿的,氣壞了:“老賈你可不能血口噴人!”老賈忙為自己開脫。他的確沒說過是阿炳拿的。 龍三又詐阿炳:“那就是你看見地皮丁偷走了浴血狻猊!” 阿炳搖搖頭:“不,我沒看見。不能胡說。我也沒看見阿伍拿。” 龍三讓阿炳把黃裕達叫來,他要親自出馬找到那個寶物。 黃裕達進來時,龍三格外和氣地請他坐下,這讓黃裕達很意外,他看了一眼才小心地坐下了。 “黃裕達,你家裡有一個浴血狻猊?”龍三看黃裕達點點頭又接著說,“我只是想問你,這個浴血狻猊,是你家祖傳的麼?” “不是,我聽我阿爸說過,他是從一個番客手里花了我們一半家產買來的。那個番客是潮州人。住哪兒我就不知道了。”黃裕達不明白龍三為什麼問起這些。 龍三聽了就不明白了,黃家讓冼致富騙走的家產也就抵得上一個浴血狻猊。黃裕達為什麼要把浴血狻猊隨父親一起下葬呢?其實黃裕達也沒想這樣,只不過因為父親特別喜歡這個浴血狻猊,阿媽過世以後,父親天天晚上要把浴血狻猊抓在手裡才能睡覺。父親被冼致富氣死後,黃裕達求人把浴血狻猊壓在了他的手下,其實,黃裕達是想殺了冼致富,再給父親安葬,在盛檢之前,還是要取出來的。 “龍三爺,阿伍說浴血狻猊已經隨我父親人土了,您問這個乾什麼?”黃裕達忍不住問。 “浴血狻猊沒有隨你父親入土。它不見了!”龍三生氣地說。 “啊?這,這麼說是阿伍騙我?!這個阿伍,太缺德了!他比冼致富還要壞,冼致富是從活人手裡騙財,阿伍是從死人身上竊財!他該下地獄!求三爺為我做主!”黃裕達更生氣。 “黃裕達,我實話告訴你,那個浴血狻猊應該屬於我!”龍三說得理直氣壯,幾個人聽了全是一怔。 “當年,這個浴血狻猊是一個南洋富豪獻給太后老佛爺的貢品。我當時開的是鏢局,負責押送這個浴血狻猊去京城。可是,在船上被人調了包,害得我更名改姓,不得不下了南洋。浴血狻猊既然是你父親買的,我也就不與你計較了。否則,你活不過今天晚上!阿炳,帶他出去!”龍三揮了一下手。 黃裕達從龍三那裡回來,上了通舖,和躺在身邊的容鐵鑄說了這事,兩人認為就是阿伍拿走了狻猊。容鐵鑄要黃裕達別擔心,先讓他們狗咬狗,然後找機會把那寶貝搶回來。黃裕達這才安心睡下。 明天就要開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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