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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第七章

下南洋 俞智先 7846 2018-03-18
朱瑾和鄺秋菊剛喝完茶,剛才送茶的那個茶房門也沒敲就闖了進來。朱瑾極快地從腰間拔出手槍:“幹什麼?” 茶房把手擋在前面:“先生,快,有人要抓你們!” 鄺秋菊嚇得躲到牆角,朱瑾倒是鬆了一口氣:“誰要抓我們?” “一個男的,好像說是要抓一對年輕男女。您剛才買茶葉多給了我一塊銀元小費,我看您是個好人,怕您吃虧才來通風報信。您快躲躲吧!我得走了!”茶房說完急忙出去了。 原來區管家喝酒時又和劉捕頭碰上了,劉捕頭無意之中說起了碰到朱瑾的事,上船的時候,他打眼一看就覺得不對。劉捕頭一直認為那是一個男的拐帶了哪家小姐要下南洋私奔。區管家越聽越像唐阿泰,就出錢請劉捕頭上船搜,偏巧被那個茶房聽到了。 朱瑾收起槍,把鄺秋菊從牆角拉出來:“聽著!我是南洋大富商的兒子,你是我太太!你在心裡頭要反复這樣告訴自己。記住了嗎?”

鄺秋菊害怕地點頭。 “這些人,別管是當官的,還是衙役,一個個在你面前全是奴才!頭要抬起來,眼睛不看他們,不要往下看,要往上看!來,做出來我看看!”朱瑾教她,“你死都不想讓他們把你抓回去嫁給那個唐阿泰,那你還怕什麼?” 走廊上已經傳來了劉捕頭的聲音,還沒等劉捕頭和衙役敲門,鄺秋菊就開門走了出來,像朱瑾教她的那樣頭抬得高高的,眼睛往上看:“有事嗎?” 劉捕頭用槍口指著鄺秋菊:“對不起,請二位跟我下船一趟!” 鄺秋菊壯著膽子說:“先把你的槍挪開!” 劉捕頭一愣,把槍拿開了。這時朱瑾走了出來:“達令,下去看看,是什麼牛頭馬面來打擾我休息。”朱瑾說著挽著鄺秋菊的胳膊,旁若無人地向樓梯口走去。劉捕頭和衙役只得跟在後面。朱瑾捏了捏鄺秋菊的手給她打氣,鄺秋菊額頭上滲出了汗。 “天真熱啊。來,達令,擦擦汗。”朱瑾見狀連忙掏出手絹給鄺秋菊。

鄺秋菊突然走不動了,她認出了船下邊的區管家。區管家抬頭正往船上看呢。 “達令,怎麼了?是不是鞋子不合腳呀?”朱瑾也看到了區管家,她一邊蹲下假裝看鄺秋菊的鞋子,一邊湊近小聲說,“別回頭,你越躲著他,他越能認出你來,抬著頭,往遠處看。”然後大聲說著,“沒事,新鞋都這樣,穿兩天就合腳了。喲,你看看,天也太熱了。到底是誰呀,誰要見我們呀?” 陽光刺著區管家的雙眼,只見穿著洋服,氣度不凡的一對男女高高站在船舷上,哪裡是什麼唐阿泰,於是急忙擺手。朱瑾大聲對區管家說:“是你要找我們嗎?” 區管家連連擺手:“不不不。我要找的不是您!誤會,誤會!” 朱瑾回頭一揚手打了劉捕頭一耳光:“狗奴才!”挎著鄺秋菊就往回走。

劉捕頭跑下船要向區管家發火,區管家早溜了,他只能自認倒霉白挨了一巴掌。 下南洋的豬仔們上船了。阿伍和地皮丁按著龍三爺的吩咐,把大家的辮子都拴在了一起。有那麼幾個不老實的,又用繩子把胳膊捆在了一起。唐阿泰手被反綁著,嘴裡塞著破布,眼睛往四處搜尋著…… 區管家站在碼頭閘口處,主要還想看看有沒有鄺家兄妹。他在豬仔隊裡搜尋著,果然看見了鄺振家:“原來你也要下南洋?好,好,算你識時務。鄺秋菊呢?” 鄺振家朝他的臉上唾了一口。 區管家舉手要打鄺振家,被阿伍擋住了:“住手!他可是我們簽過約的勞工,打壞了他,你賠得起嗎?” “你們簽約?他可是我唐家逃跑的長工!”區管家大聲說。 唐阿泰聽見了區管家的聲音,眼睛一亮,他跳著腳,朝區管家大聲唔唔著。可區管家向唐阿泰瞟了一眼,沒認出來,竟然上去踹了一腳:“你個臭豬仔,嗚嗚個屁啊!”

阿伍看出名堂來了,忙給地皮丁使眼色。地皮丁和阿炳、阿義急忙上前推搡著區管家。區管家覺得不對勁兒,猛地回頭看見了唐阿泰背影,嚇得大吃一驚。唐阿泰還在向他跳著腳嗚嗚地叫喚,區管家愣了一會,想上前,卻看到地皮丁等人虎視眈眈地盯著自己。他眼珠一轉,急忙扭過身去,假裝沒看見,溜了。 唐阿泰一看區管家溜了,一邊跳腳一邊嗚嗚叫著,地皮丁抽了唐阿泰一鞭子。唐阿泰委屈得眼淚都快流下來了,一邊走一邊回頭朝區管家背影看。區管家的身影漸漸消失在人群之中。他絕望了…… 朱瑾和鄺秋菊扶著欄杆看著豬仔隊登船,鄺秋菊焦急地在人群中搜索著,忽然看見了豬仔隊中的鄺振家,她高興地揚起手來:“阿……”還沒等鄺秋菊叫出來,朱瑾一把摀住了她的嘴。

朱瑾四下里看看,放下了手:“你是我太太,你阿哥卻在豬仔隊裡拴著,這讓人聽見了還了得?” 鄺秋菊不好意思地低下了頭。 “快看看有沒有你未婚夫?別再冒失了。記住,你現在的身份是南洋富商的闊太太。”鄺秋菊點點頭,站在船舷上往豬仔隊裡搜尋著…… 絕望的唐阿泰悲從中來,即將登上輪船的一剎那,他的淚水奪眶而出……他的手被反綁著,無法伸手擦眼淚,只好將腦袋仰起來,就在仰起腦袋的瞬間,淚眼婆娑中隱隱地看見了船舷上站著的鄺秋菊。唐阿泰衝身邊容鐵鑄嗚嗚地叫著,把腦袋湊近容鐵鑄胳膊,在容鐵鑄的胳膊上蹭乾眼淚,抬頭又往船舷上看著,這回他看清了,船舷上站著的是一身洋裝打扮的鄺秋菊!他既高興又意外,像打了雞血一樣興奮地一邊跳腳一邊衝鄺秋菊嗚嗚著……

朱瑾看見衝鄺秋菊又蹦又跳嗚嗚亂叫的唐阿泰有些奇怪:“你看,那個人好像認識你。” 鄺秋菊定睛一看,驚得瞪大了眼睛,馬上轉身跑回船艙,進了船艙她就脫洋服要下船。她就是為了躲唐阿泰才過番下南洋,誰知道他也跟著來了。朱瑾問清了情況,勸說道,唐阿泰是個大少爺,怎麼會被抓了豬仔?也許看錯了:“你就老老實實地在船上呆著吧,等到了新加坡,好跟你阿哥團聚。” 鄺秋菊只好作罷,她覺得朱瑾說得有理。 隨著一聲汽笛長鳴,輪船慢慢離港了…… 簡肇慶站在甲板上,看著渦輪掀起的浪花,看著夜幕下波濤洶湧的大海,想起客棧里和陶舒燕分別的情形,禁不住淚水湧出了眼眶。 冼致富因為黃裕達在船上,心緒煩躁極了,他在艙口里呆不住上了甲板,掏火點煙時,被簡肇慶無意認了出來。簡肇慶下意識地一躲,隨即定定神,盯著冼致富:“我好像在哪見過你吧?”

冼致富吸了一口煙,回頭看了一眼簡肇慶,把自己也嚇了一跳:“……沒有吧,你認錯人了。失禮了!”匆匆回了艙。 簡肇慶久久地盯著他的背影,他已經想起來了。 冼致富進了自己的客艙,躺倒在鋪上長出了一口氣。他也認出了簡肇慶。 夜來臨了。 豬仔艙像個大悶罐,只有圓圓的幾孔小窗戶,浸在吃水線下,黑幽幽的海水拍打著小圓窗戶。阿伍和手下在豬仔艙裡摸著黑,把綁著豬仔的繩子和系在一起的辮子一一解開。 黃裕達從黑暗中走到阿伍身邊狠狠地問:“什麼時候我才能殺冼致富?” 阿伍嚇了一跳:“你又想怎麼著?再鬧事我就把你捆在大管子上!” 黃裕達朝阿伍呸了一口:“騙子,是你說的,上了船就能報仇的!” 阿伍不理睬他,到艙門口給豬仔每人發了一小水罐水,讓大家省著點喝,船上淡水少,每人每天就這麼一小罐水,要喝上半個月。接著又掏出唐阿泰嘴裡的破布,讓地皮丁看牢了,這些人裡就數唐阿泰不老實。

誰也沒想到這時黃裕達突然站起來,端著水罐拔腿就跑,他在豬仔中左沖右突,直奔艙口。阿炳和阿義早提著鞭子堵在梯子那兒,凶神惡煞地看著他。黃裕達瞪著血紅的眼睛,把水罐向阿炳和阿義砸去,兩個人一躲,水罐砸在艙門上,水花四濺。黃裕達衝上前,順著梯子就往上爬。阿炳和阿義一把就將黃裕達拽了下來。 “讓我出去!我要去殺了冼致富!”黃裕達摔在地上直喊。 阿伍走過來踩住他的肩膀:“兄弟,我知道你和冼致富有血海深仇,可我們不能放你出去。一則,冼致富已經入了堂口;二則,壞了堂口的規矩,我們兄弟幾個是要被三刀六洞的。我再告訴你一遍,君子報仇,十年不晚。”阿伍衝兩個打手一使眼色,兩個打手架起黃裕達把他扔在了唐阿泰身邊。

黃裕達掙扎著:“放我出去,放我出去啊……” 地皮丁走過來,想把黃裕達和唐阿泰的辮子拴一塊。唐阿泰笑了:“要拴就拴他。本少爺就不麻煩你們了。告訴你!本少爺已經不想再逃了,真的要過番下南洋,你想趕我走我都不走了!”唐阿泰在看到鄺秋菊的那一刻就想好了,這回不跑了,就當跟去南洋玩一趟,玩夠了再寄回家一封信,讓阿爸派人去南洋把他和鄺秋菊一起接回來。 唐阿泰和地皮丁的對話,引起了鄺振家和彭蝦仔的注意,唐阿泰故意瞥了他們一眼,躺在地上蹺起了二郎腿,優哉游哉地唱起了荒腔走板的粵劇。 船已經開進公海了。 朱瑾拉上了窗簾。 “真穩當,就像坐在屋子裡一樣穩當。”鄺秋菊說。 朱瑾告訴她,這是頭等艙。下面的豬仔艙可就不一樣了。那些豬仔們憋在大悶罐裡,要在海上漂上半個月,怕是很多人熬不到南洋,就扔到海裡餵魚去了。鄺秋菊嚇得瞪大了眼睛:“啊?那我阿哥怎麼辦?”

“我說的是那些年老體弱的。你阿哥是個年輕力壯的大男人,沒事,放心吧。”朱瑾自知失言,一邊鋪被子一邊說,“我們要在海上漂泊半個月,這段時間裡我可以教你認認字,女子無才便是德,那是封建觀念。你要想在南洋生存下去,就要有文化。這樣,就會比別人多一雙翅膀。明天我就開始教你。” 鄺秋菊滿是疑慮和不安地點點頭。 朱瑾鋪好被子準備脫衣服,鄺秋菊趕緊背過身。朱瑾看著背身站著的鄺秋菊樂了:“別站著了,上床睡覺吧。” 鄺秋菊仍背著身說:“就一張床怎麼睡?我還是睡地上吧。事先說了的,我們是假扮夫妻。” 朱瑾終於明白了,她是怕自己佔她的便宜。她起身去拽鄺秋菊,不想鄺秋菊嚇得掉頭就跑出了艙,朱瑾趕緊穿上衣服追了出去,她怕出意外。鄺秋菊躲在船甲板的角落裡已經看見了朱瑾,卻嚇得大氣不敢出,雙手使勁兒摀住了嘴,眼看著朱瑾的一雙腳從自己面前走過去了,她閉上了眼睛,一屁股跌坐在甲板上…… 朱瑾轉了一圈沒找著,向別的方向尋去。鄺秋菊趕緊從角落裡溜出來,飛快跑下樓梯,慌張地尋找豬仔艙的人口,艙口是找到了,門口站著兩個彪形大漢,她又嚇得縮了回來,藏到一個角落裡,地上正好堆著一堆纜繩,鄺秋菊坐到纜繩上,抱著胳膊打起了瞌睡…… 鄺秋菊正迷糊著,就听豬仔艙的艙門哐當一聲打開了,她嚇得一激靈,急忙趴在船舷往下看。就見地皮丁和幾個打手抬著一具穿著、個頭和鄺振家相仿的死屍走了上來。鄺秋菊突然尖叫了聲,還沒等鄺秋菊反應過來,死屍就被扔進了大海。鄺秋菊瘋了一樣的喊著:“阿哥……” 死屍在海面上搖晃了幾下,隨即沉入大海。 鄺秋菊一邊哭,一邊大喊:“你們還我阿哥!還我阿哥!” 地皮丁嚇了一跳,看著鄺秋菊光鮮的打扮覺得很奇怪:下面有個少爺是個瘋子,這上面從哪兒又冒出來個少奶奶也是個瘋子?這兩人湊成一對可真是絕配。 “扔下頭豬就是你阿哥啊?真有毛病!”阿炳朝鄺秋菊大喊。 鄺秋菊絕望地慘叫一聲,就向船舷撲去。鄺秋菊爬上了船舷,正要往海裡跳,一雙大手從後面拽住了她。 原來是簡肇慶。簡肇慶躺在舖位上翻來覆去睡不著,沒想到冤家路窄碰上了那個搶人的壞蛋!他索性不睡了,剛走出艙不久,就看到了這一幕。簡肇慶把鄺秋菊抱到了甲板上:“是你!你想幹什麼呀?” 鄺秋菊淚流滿面地看著簡肇慶,她也認出了簡肇慶,禁不住悲從中來:“阿哥,那是我阿哥啊……” 簡肇慶把她拉到一邊:“阿妹,這些豬仔穿著都差不多,你怎麼就認定那是你阿哥?你阿哥叫什麼?” 鄺秋菊說了鄺振家的名字。 簡肇慶讓她在這等著,他下去問問,說完飛快向豬仔艙走去。鄺秋菊趴在船舷往豬仔艙裡觀望著,朱瑾從後面摀住了鄺秋菊的嘴。鄺秋菊嚇得一驚,朱瑾一把將她推進艙裡。 “你不要害怕,我沒有惡意。只是你這樣莽撞會給我們帶來麻煩的。剛才的事我已看到了,你安心等那個小伙子回來。我會想辦法的。”朱瑾說罷轉身要走,又停了下來,“別緊張,阿妹,其實我跟你一樣也是女兒身。”朱瑾說完將艙門反鎖上,轉身走了。 鄺秋菊愣住了。 簡肇慶來到豬仔艙門口,守艙門的大漢不讓他進去。兩人正爭執,阿伍打開一邊的艙門走了出來,打量了一會簡肇慶:“噢?是你啊,不是已經把你放了,怎麼,想我們大家了?” “請這位老兄行個方便,我只想進去找一個人。是朋友的阿哥,我想確認他是否在裡面,絕不給各位添麻煩。”簡肇慶說明了來意。 “既然我們三爺給了宋大人面子,你是宋大人的人,我們當然也給你面子了。”阿伍讓人打開艙門。 簡肇慶俯身往下探頭,被裡面的臭氣熏得一激靈。豬仔們都奇怪地抬頭看著簡肇慶。簡肇慶衝艙裡喊著:“你們當中有誰叫鄺振家?” 彭蝦仔碰了碰睡得迷迷糊糊的鄺振家,鄺振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我叫鄺振家。”簡肇慶鬆了口氣,看著鄺振家說:“你阿妹以為剛才死的那個豬仔是你,我來幫她問問,打擾了,知道你沒事就好了。” 鄺振家一愣,他沒想到阿妹也上了船。彭蝦仔也一愣:“秋菊也在船上?” 阿伍更是一愣,拉住簡肇慶問她是怎麼上的船?簡肇慶沒理會,只拱手說了聲謝就要離開。誰想阿伍一使眼色,打手把簡肇慶圍住了。 “兄弟,你是自己來拱門的,我們剛好死了個豬仔,你就補缺來了。”阿伍說,“你是為了豬仔的阿妹進的豬仔艙。說起來,也算是個英雄,要當英雄就英雄到底吧。不然,我們就把鄺振家的阿妹也抓進豬仔艙。你看看這些豬仔們,一個個赤身裸體,吃喝拉撒都在豬仔艙裡,鄺振家阿妹可是個小靚妹,還不得讓這幫豬仔給吃了。” 唐阿泰已經聽明白了怎麼回事,他不干了,在統艙裡跳著腳的朝艙口罵:“你個王八蛋,你敢!本少爺不撕了你!” 阿伍一愣,朝艙裡望去:“怎麼又是你!你不說你不再鬧了嗎?” “你敢羞辱我老婆,本少爺跟你玩命!”唐阿泰一點不怕。 阿伍糊塗了:“你老婆?” 鄺振家和彭蝦仔怕唐阿泰危及鄺秋菊,兩人一使眼色,同時上前抱住唐阿泰,扭打在一起。統艙里頓時亂作一團。這時就听簡肇慶大喊一聲:“別打了,就按你說的。坐幾等艙都是下南洋。你們放過鄺姑娘,我就答應當豬仔。” “好!是個漢子!”阿伍伸出大拇指。 “鄺姑娘以為他阿哥死了,在上面尋死覓活,我要上去告訴她一聲,好讓她安心。”簡肇慶掏出船票,“這是我的船票。我得把我的行李拿過來。” 阿伍攥著簡肇慶的船票:“那行!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條漢子?好樣的!跟著他。” 簡肇慶冷笑了一聲:“還用麻煩嗎?這船上我還能去哪兒?男子漢大丈夫,一言九鼎。”簡肇慶大步走了出去。 簡肇慶四下尋找,也沒看到鄺秋菊,很是著急。突然,朱瑾出現他的面前:“你是不是要找鄺姑娘?”朱瑾招著手。 在朱瑾的船艙裡,簡肇慶告訴鄺秋菊,她阿哥沒有死,然後回艙取東西。 鄺秋菊還要說些什麼,朱瑾急忙把艙門掩上了。 朱瑾示意鄺秋菊小點聲,她打開皮箱,取出官府的懸賞榜文,指著上面的畫像說:“這就是我,畫得還算像。這是官府通緝我的懸賞告示,我隨手揭下來帶回南洋做個紀念。” 朱瑾捏著自己的耳朵讓鄺秋菊看。 秋菊湊上來看,真有耳朵眼兒! “你真是女的?”鄺秋菊恍然大悟,“阿姐!” “哎,不許這麼叫!記住了,這一路上你都要叫我達令。達令是英文,就是親愛的意思。”朱瑾告訴她。 鄺秋菊臉一下紅了,朱瑾一把將鄺秋菊拉上床:“這回,你不用東躲西藏,怕我佔你便宜了吧?” 鄺秋菊笑了,一頭倒在床上,閉上了眼睛,這下她放心了:“困死我了。不過明天,我們請簡先生吃個飯吧,他真是個好人……” 朱瑾看她像個孩子,會心地笑了。 豬仔艙裡豬仔們光著膀子,一個緊挨著一個地躺在竹蓆子上,鼾聲如雷。簡肇慶背著行李從梯子上慢慢走下來,黃裕達躺在席子上瞇著眼朝艙門打量著,手裡握緊了裝水的小罐。簡肇慶人還沒站穩,黃裕達一個箭步衝上前去。地皮丁正在探頭收梯子,一個罐子砸在他的面門,地皮丁“呀”的一聲仰面倒下,其他人還沒反應過來,黃裕達忽然竄出來,撒腿就跑。 地皮丁從地上爬起來:“快追!這小子找冼致富去了。” 阿伍大喊:“趕緊關上艙門。” 阿炳和阿義急忙將艙門關上,鎖緊,然後也轉身追了去。 這下豬仔艙裡又亂套了。唐阿泰把容鐵鑄捅醒了,比比划划地說著,他倆都是冼致富給弄進來的,兩個人應該聯手,弄死冼致富那小子。容鐵鑄點頭稱是。黃裕達衝出去找冼致富報仇提醒了鄺振家,他也想報仇,找唐阿泰報仇。他捅捅彭蝦仔,彭蝦仔二話沒說,轉身去拎尿桶,一下子將尿桶扣在了唐阿泰的頭上,上來衝唐阿泰就是一陣拳打腳踢。 剛下來的簡肇慶一愣,他一把抓住鄺振家,容鐵鑄也抓住了彭蝦仔。簡肇慶看著鄺振家:“背後使陰招,可有些不夠仗義。你是鄺秋菊的阿哥?” 鄺振家點點頭:“謝謝你為了救我阿妹,來豬仔艙受這份洋罪,但是這事你別管。我跟他仗義?他害得我們遠走南洋,當上這豬狗不如的豬仔。” 簡肇慶指著唐阿泰:“他真心喜歡你阿妹,要娶她。一個大少爺,要不是真心喜歡你阿妹,能跑到豬仔艙受罪來嗎?你可能誤會他了。”容鐵鑄把扣在唐阿泰腦袋上的尿桶拔了下來。唐阿泰的頭髮、臉上和上半身灑滿了尿水。 鄺振家嘴硬:“我沒誤會!你少管閒事。” 唐阿泰站起身指著鄺振家:“你跟本少爺玩陰的,往本少爺腦袋上扣屎尿桶。你太不夠意思了。看在鄺秋菊的面子上,本少爺這回不跟你計較。”他忽然轉身一頭撞向了彭蝦仔,將彭蝦仔撞翻在地,唐阿泰騎在他身上,指著他的鼻子:“你個臭漁花子!我已經給你家五百兩銀子,你還跟本少爺作對!你看看你這副臭德行!你配得上鄺秋菊嗎?你讓她跟著你吃臭魚爛蝦住破漁船?你要是個漢子,就應該把鄺秋菊讓給我,讓她過上好日子!” 彭蝦仔掙扎著:“你現在跟我一樣,也是個豬仔!” “本少爺就當到南洋去玩上一圈,然後就帶著鄺秋菊回來了。本少爺到什麼時候都是唐家大少爺,你呢?你脫掉了一層漁花子皮,換上了一張豬皮……” 簡肇慶拉起唐阿泰:“快起來,大家都是到南洋謀生的苦力,就別為難他了。” 唐阿泰這才拍拍手從彭蝦仔身上站了起來。 唐阿泰認為簡肇慶夠朋友,他往一邊挪了挪,給簡肇慶騰出一塊地方。簡肇慶看著臟兮兮的席子,皺了下眉頭,從兜里拿出手絹,墊在了屁股底下。唐阿泰一把抽出了簡肇慶的手絹,拍著胸脯說:“知道我是誰吧?本地首富唐家大少爺。在家裡睡的是雕花紅木大床,蓋的是團花錦被,我到這不也得忍著嗎?都進了豬仔艙了,還窮講究呢?有塊地方就坐吧。”他把簡肇慶拉坐在破席子上。 簡肇慶不明白一個大少爺怎麼被抓豬仔了?唐阿泰大咧咧地說自己是為鄺秋菊:“你肯為鄺秋菊進豬仔艙,是不是也喜歡她呀?” 簡肇慶從上衣兜里取出個皮夾子,指著裡面陶舒燕的照片:“我有。” 唐阿泰樂了:“那我就放心了。不過,你的這個,沒有我老婆好看。” 阿伍等人打著手電筒,四處搜尋著黃裕達。 黃裕達躲在機艙裡,躲過了阿伍、地皮丁等人的搜捕。趁英國船員不注意,黃裕達抄起燒鍋爐用的鐵鍬,悄悄走出機艙,直奔冼致富的艙門。冼致富正在做夢,艙門被一腳踢開,黃裕達拎著鐵鍬闖了進來。 冼致富從夢中驚醒,看見黃裕達連連求饒。黃裕達瞪著噴火的眼睛,抄起鐵鍬向冼致富劈去,冼致富一躲,鐵鍬拍在了床框上,由於用力過猛,鐵鍬頭掉了下來,黃裕達的手裡只剩下了一截木棒。冼致富趁勢逃了出去,正好與兩個巡夜的英國船警撞上了。 黃裕達操著木棒追出來,冼致富躲在英國船警身後求洋人大老爺救命。兩個英國船警掏出手槍,對準了黃裕達。阿伍等人也趕到了。黃裕達絕望地放下了木棍,蹲在地上抱頭哭了…… 黃裕達手腳被捆住,嘴裡塞了布頭,地皮丁和阿炳的皮鞭輪番抽打在他身上,打得他在甲板上來回翻滾,卻叫不出聲來。回到豬仔艙,地皮丁甩了甩皮鞭,大聲說:“都聽好了!龍三爺說了,誰要是膽敢壞了這趟買賣,他就是下場!”阿炳掏出一瓶藥扔了下來:“這是治傷的藥,不想讓他死,就給他擦擦吧。” 簡肇慶和唐阿泰等人立刻圍了上來,簡肇慶抱起奄奄一息的黃裕達,眼裡噴著怒火,這些人簡直禽獸不如!容鐵鑄趕緊把黃裕達搬過來,給他傷口上擦藥。唐阿泰看著黃裕達,心想這年月怎麼就沒地方講理了?明明是冼致富坑害了黃裕達,這孫子卻坐在二等艙裡拿著人家的銀子享清福。還有我家那個狗奴才區管家,明明在豬仔隊中看見了我,怎麼就溜了呢? 區管家從碼頭回到唐家大院,謊說沒有找到唐阿泰,更沒看見鄺振家兄妹,他添油加醋地分析:少爺不見了,鄺家兄妹也不見了。八成是鄺振家兄妹害了少爺然後逃走了。唐財主聽完一聲大叫,馬上口歪眼斜,跌坐在椅子上,中風了。 唐家到底要完了! 高興的是區管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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