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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第十五章

下南洋 杨金远 6754 2018-03-18
黃澤如和陳可鏡兩個男人,一門心思扎在“新福建”墾場裡,墾場辦得相當的順利。經過幾年的努力,墾場終於有了起色,一切都已經進入了常規化和正常化,季節來了,該種的種,該收的收,倒也不誤農時。中國農民是最容易滿足的一群人,糧食是他們的天,是他們的父母,有了吃的,有了穿的,墾區裡該有的已經都有了,他們還圖什麼?到了這時,他們才開始體會到黃澤如和陳可鏡帶給他們的好處,對他們,墾民們從內心裡流露出一種深深的感激之情。 但是,墾場還是不斷地碰到許多的問題,那些問題大多不是發生在墾場內部,而是來自於墾場外部的沙撈越政府。 前面提到,文萊親王當年把沙撈越雙手奉獻給布魯克時,英國人便擁有了沙撈越這片土地的話語權。他們不可能不推行自己的語言教學,為了馴化外國,特別是從中國來的移民,政府想方設法讓他們學習英語,各種各樣的英辦學校隨之遍布沙撈越的每個角落。這其中也包括成年人英語補習班。沙政府規定,不管是沙撈越的當地土著或者外籍移民,只要你連最為簡單的英語會話都不能夠掌握,就必須接受英語補習班的英語培訓。那種補習班是常設的,隨到隨學,不分生員人數多少。 “新福建”墾場一創辦,沙政府自然就把目光盯在了這裡,因為這裡擁有一千多名的英語盲。於是索性派老師到墾區里辦起了英語補習班。從這一點看,沙政府是太不了解這群中國人的思維方式了,他們不可能知道中國人那種儘管離家離鄉幾十年,仍然鄉音未改的獨特的故鄉情懷。結果,補習班辦起來後門可羅雀。儘管負責辦班的英國老師一再上門作動員,仍然沒有人願意去上課。這讓沙政府感到驚異以至忿忿然。在他們眼裡,這群中國人確實非常聰明勤勞,但卻非常難管。

這中間,墾場還發生了一件誰也沒有預料到的事,那件事來得實在有點突然。 沙撈越第二代拉者查理士·布魯克當初和黃澤如他們簽合約時,做夢也不可能想到,那片長滿各種野草灌木,只有那些野獸出沒,荒涼得不能夠再荒涼的地方,短短幾年時間,竟會被這群來自中國的農民治理得像是人間天堂。而作為黃澤如和陳可鏡來說,當初他們創辦墾場的本意,也是為了給窮苦的同胞謀一條生路,建一塊海外樂土。他們的構想是把墾場建設成為一個以種植為主,經濟完全獨立的社會單元。在這個單元中,人際之間有著民族血緣關係,他們彼此之間友好往來,平等相處,除了受沙撈越政府的法律約束外,還得遵守本民族所屬地域的傳統與風俗習慣。他們還可擁有自己的宗教信仰、文化教育、商業機構、醫療保障等等。黃澤如他們並不想使自己最終成為一個大農場主,大種植主,他們的整個思想就是力圖在沙撈越詩巫這塊異邦土地上,建立起一個生產生活方式與祖國故鄉同樣模式的華僑社會。而且,他們的最終目標是要回到中國去,也就是說,眼下在南洋,不過是因被滿清政府拋棄所作出的權宜之計。他們,特別是黃澤如,他是不可能永遠地呆在南洋的。他知道,他和中國之間,在冥冥之中總是被一條看不見的帶子牽聯著,那條帶子無論到什麼時候,無論他走到什麼地方,也永遠不可能被拉扯斷。

在這方面,黃澤如他們的想法和沙政府沒有什麼矛盾和分歧,以沙政府當時的人口政策,旨在鼓勵當地人多生多育,雖然也不反對中國移民,但總體上對中國移民是有所控制的,他們不過是想通過吸收中國移民來改造本土一些落後的和未開發的產業。因此,黃澤如他們所採取的生活方式和沙政府之間沒有根本上的矛盾和衝突。但是,在創辦墾場的初衷上,沙政府和黃澤如他們是嚴重不一致的,這一點,在當初簽訂《墾約》時,由於種種原因,並沒有顯現出來,但到了墾場日漸走上正軌,已經初具規模後,之間的矛盾和衝突就顯得相當尖銳和不可化解,突出表現在墾農如何對待吸食鴉片的問題上。在相當長的時期裡,沙撈越政府的稅收有很大部分取之於賭場和煙館。按照沙政府的傳統做法,鴉片和賭博多交給被認為是可以信任的中國人去經營,凡開港闢埠的港主同時也獲得鴉片專賣與賭博的經營專利。當時東南亞的其他國家,也相繼仿效沙撈越的做法,許多包工還有意引誘契約勞工吸食鴉片和賭博,以便有效地控制他們。

事實上,沙撈越第二代拉者查理士·布魯克在當初和黃澤如簽訂合約時,就已經對黃澤如作出了錯誤的理解和判斷。對他來說,一個千餘人的大墾場所消費的鴉片與進行賭博,對政府的稅收來說至關重要,況且墾場一旦成功,人數還可大增,所以,他認為很有必要在合約裡專門為此立一條款。問題是布魯克雖然位居沙撈越王,卻無法理解中國人黃澤如,更不會想到黃澤如會白白放棄一本萬利的機會。他以他一個西方人的慣常心理猜度著這個來自東方古國的年輕人黃澤如,倘若不是為了賺錢,他為什麼要創辦墾場?他更無法想到黃澤如平生最痛恨的就是吸食鴉片和賭博。因此,早在與沙王簽訂合約時,他就明確表示要放棄經營鴉片專賣與賭博的權利,他說他辦墾場是為了造福同胞,而不是要去害他們。但後來為了讓沙王與自己順利簽下合約,他不得不作出讓步。而布魯克二世出於道義的考慮,也不能逼之過甚,何況他那時考慮更多的是大規模墾民的入境,他不可能因為將來的事而誤了眼前的大事。所以,在那種情況下,墾約上的第十三條關於鴉片與賭博部分的措辭既謹慎又微妙,或者說有點含糊其辭。

那上面這樣寫著:政府不准許任何人在墾場內開賭,或與移民賭博。如政府與包工人斟酌認為可以舉行時,亦以移民之間為限,但仍需其領袖監視。至於鴉片,不准外人在墾場內售賣,必要時政府得與鴉片包辦人商定,準由移民領袖在墾場內售賣。 條款歸條款,別的條款可以無條件執行,但是這種條款,黃澤如怎麼說也無法接受。作為一場之主的黃澤如,他再糊塗也不可能糊塗到讓自己的同胞吸食鴉片開設賭場的地步。一個鴉片,差點把中國給毀了。道光年間,以林則徐為代表的有識之士都能以“因鴉片氾濫,中原幾無可以御敵之兵,且無可以充納之銀”上書朝廷,將英美商兩萬多箱鴉片在虎門付之一炬。他黃澤如豈能為了一己之利,而乾出那種傷天害理的勾當?他難道連自己的老祖宗都不如?

但問題就糟糕在這時的沙王已經把那件事當真了。他想在墾場獲取利益的心情已經實在等得太久了,以至於等得他心煩氣躁,對黃澤如產生了深深的怨氣。一個是從黃澤如拒絕在墾場裡出售鴉片,開設賭場的事情看,他覺得黃澤如並不是他理想的合作夥伴。而現在不合作,將來就會在更多方面的事情上不合作,一旦墾場有新的發展,實力增強,那就更難駕馭。二是感到政府對墾場的直接干預太少,獲利太少。現在的狀況是墾場的一切事務都由黃澤如單獨處理,政府所做的不過是為墾場服務的事務性工作,如修建路橋,運輸等等,反顯得處處被動。作為他來說,這些都不是他能夠容忍的。他不可能讓時間一年又一年地白白流逝過去,卻未能在墾場抽取毫釐。 為了這件事,他曾經多次派人到墾場通知黃澤如開設賭場和經營鴉片,黃澤如卻一直置若罔聞,根本沒有把他的話放在眼裡,這讓他憤怒不已,覺得自己不可能繼續跟黃澤如合作下去,他必須把黃澤如趕走,重新找一個聽話的人來管理墾場。於是,在一個天氣不好也不壞的日子裡,布魯克終於親自帶著他的隨從來到了這個他從來沒有到過的墾場。布魯克首先被那塊巨幅“新福建墾場”吸引住了,他一點也不懂漢語,這時他問隨從那上面寫的什麼,隨從立即向他如實作了報告。布魯克馬上心生不悅,說,這裡是沙撈越,是詩巫,這裡的每一寸土地都是我們大英帝國的,怎麼可以叫“新福建”呢?簡直亂彈琴!一個隨從說,這事當初在合約裡就是這樣寫的。布魯克認真起來說,合約裡真的是這樣寫的嗎?隨從說是。布魯克說,我當時看來是犯糊塗了!

沙王布魯克找到墾場,準備對黃澤如他們興師問罪的時候,黃澤如和陳可鏡其實還一無所知。黃澤如當時還站在講台上,給他的學生們講述遠離他們的文明古國和祖國的美好河山。在那些學生當中,除去佑國、佑娘和山子外,其他學生多為居住在墾場附近的僑民子女。他們過去因沒學可上,呆在家裡。聽說墾場辦了學校,便都來了。也有相當一部分是那些墾民的子女,他們是前幾年剛剛隨他們的父母從中國來到南洋的。他們不像那些在南洋出生的孩子,至今還不知道自己的祖國到底是啥樣子的,他們就是從那邊來的。儘管他們還小,不可能像大人一樣對自己的祖國有著比較深刻的認識,但他們畢竟對自己的祖國是了解的,正因為了解,他們才覺得自己的祖國並沒有像黃澤如說的那樣好。這時便有學生說,黃老師,你把咱們中國講得過分好了,我們咋就沒看出來呢?如果真的那麼好,我們還到南洋來幹什麼?黃澤如說,我們中國眼下是一點也不好,朝廷腐敗,山河破碎,生靈塗炭,但那都是暫時的,總有一天,我們的國家一定會好起來的。又有學生說,黃老師,那一天要等到什麼時候才能夠看到呢?黃澤如想了想說,我也說不准。不過,依我看,就算我們這一代人看不到,你們這一代人總可以看到吧。

說話間陳可鏡匆匆忙忙趕來告訴黃澤如說沙王布魯克來墾場了,這讓黃澤如大出意外,他更不可能想到沙王是專門到墾場來跟他們下最後通牒的。布魯克告訴黃澤如說,他一直非常關注墾場的發展,現在墾場已經初獲成功,移民來了,荒地也開墾出來了,而且經營的各種作物都有了尚屬滿意的收穫。因此,當初墾場剛開辦時向政府借貸的那筆三萬元債務一天也不能再拖下去,應該立即歸還了。他讓黃澤如必須在五天之內把錢還掉,否則,政府將採取強制措施加以乾涉。從布魯克的角度上說,那三萬元確實不是一筆小數字,因為當時沙撈越政府每年的財政收入也不過幾十萬元而已。 布魯克非常精明,他不可能跟黃澤如他們就事論事,直截了當說他對黃澤如他們不按照他的意願去做表示不滿,想把黃澤如換掉,讓一個他們認為可以控制得住的人去當場主。他使黃澤如所感覺到的不過是他在正當的履行一樁公事。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別的什麼意思。他知道,他的這步棋一走出去,黃澤如自然會作出兩種選擇:其一,按照沙政府的意願,馬上在墾場開設賭場,銷售鴉片;其二,還不起錢,捲起背包離開墾場。其中前面一點,沙王不抱任何希望,覺得要一下子讓黃澤如屈服於他,那是很難很難的,如果那麼容易改變黃澤如,幾年時間,黃澤如早就按沙政府的意思去做了,也不會拖到今天。後面一點,不是說黃澤如就可以做到,而是更難以做到,或者說,根本就沒辦法做到。布魯克心裡太清楚了,眼前要讓黃澤如拿出三萬元,簡直比上天還難!

既然兩個條件都無法做到,那麼,接下去就得由他布魯克說了算了。黃澤如就得老老實實離開墾場,墾場就得按他的思路去經營去發展。墾場說到底還是他英國人的土地,而不是中國人的土地。 黃澤如萬萬沒有想到沙王布魯克二世竟會作出這樣粗暴的決定。這對他來說無疑是個極大的打擊;說實在的,在過去幾年裡,他什麼苦都吃過,他克服了;同胞們近乎無理的埋怨,甚至於責罵,他都捱過,他忍了。他一心為的是在這異國的土地上,替窮苦的同胞建一基地,謀一條生路。他一心就是想按照與沙王簽訂的條款,把墾場建設好,但現在他已經看出來了,沙王醉翁之意不在酒,他的目的不在於那幾萬元的錢,而是要讓他按照沙王的意願辦墾場,也就是說,他必須讓他的同胞們去吸食鴉片,去開辦賭場。而那些卻是黃澤如所深惡痛絕,所不能接受的。哪怕讓他放棄墾場,他也不可能叫他的同胞們去干那種事,那是謀財害命,是把自己的同胞推向死地。

陳可鏡也已看出這是沙王有意在為難他們,沙王帶著他的隨從們才走,他就破口大罵,罵那些黃毛什麼狗東西,臉一轉過來就變成屁股了,比什麼都臭!他對黃澤如說黃毛的意思不就是要我們還錢嗎?我們就想辦法把錢給還了,偏偏就是不按他們的意思去做。 黃澤如說,三萬元錢就那麼容易還嗎?他們就是欺侮我們沒有償還能力,才敢跟我們下這麼大的賭注,要是我們可以輕而易舉就把錢給還了,他們就會想出別的什麼名堂來治我們。反正他們就是要讓你按照他們的意思去做。 陳可鏡揣摩著黃澤如的表情說,那我們要怎麼辦?我們總不可能真的在場裡賣鴉片,開賭場吧? 黃澤如說,你沒看出來吧,他們的目的在我,主要是想把我搬開,趕我走。要是我一離開這裡,換了別人來當場主,他們興許就不會急著要場子裡還那三萬元錢了。

陳可鏡一驚,馬上明白了黃澤如說的是什麼意思,忙問道,怎麼?你想離開墾場? 黃澤如說,不離開又能怎麼辦? 陳可鏡激動起來說,你是不是怕了?你想逃跑了?你也不想想,你走了,墾場要怎麼辦?墾場一千多個鄉親要怎麼辦?我告訴你,大家是不可能讓你走的。你以為你一走,就一了百了了?你也不想想看,就算你走了,他們也必然逼迫新的場主在場子裡銷售鴉片,開設賭場,這一點你想到過沒有?難道你真的願意看到我們親自從中國招募來的同胞鄉親到南洋來吸食鴉片,來賭錢?你的良心就說的過去嗎? 黃澤如的壓力,還來自於家庭。回到家裡,黃澤如把他打算離開墾場的事情一說,不管大人小孩,誰都表示反對,尤其是高蘭香,說什麼也不能夠接受,她說一家人的日子好不容易才變得穩定下來,現在又要離開,今後一家人該到哪裡去重新找生活? 黃澤如被問住,一時竟也答不上來。從他自身來講,到現在為止,他還真的不知道如果離開墾場,一家人該到哪裡去落腳。但是,他能夠有什麼辦法呢?他就是把天想塌了下來,也沒辦法解決面臨的問題。他說,沙王就是成心要趕我們走的,我們不走能行嗎? 高蘭香說,難道就不能夠想想別的辦法嗎? 黃澤如說,還能夠有什麼別的辦法,該想的我都想過了。狗娘養的黃毛,他們就是欺侮咱們中國人窮,才那樣囂張的。 但是,這件事並沒有完結。五天還款期限一到,形勢急轉直下。因為無法償還三萬元借貸,這天下午,沙政府從古晉派了兩個人來到墾場,把黃澤如給帶走了。陳可鏡急了,上前跟政府的人理論,他說,你們憑什麼要帶他走?政府的人說,他們也是奉命行事,拉者布魯克想請他去古晉一趟把事情講清楚。陳可鏡說,講什麼事情這裡不能講為什麼非要到古晉去講?黃澤如說,可鏡兄你別怕,我跟他們去一趟好了,他們總不可能把我殺了。陳可鏡叫道,澤如你千萬不能去,那些黃毛是什麼事都做得出來的。如果一定要去我也一起去好了。 政府的人冷笑笑說,好呀!想走一起走呀!陳可鏡哪能上他們的當,這時他看見他的表弟陳長喜就在前面不遠的地方,便衝陳長喜大聲喊著,長喜快過來,政府抓人了!這一喊不要緊,那時剛好是中午時分,墾民們還沒下地,都在自己的家裡,聽說政府抓人,一下子跑出來好多人,看政府的人果然要把自己的場主帶走,說什麼也不同意,硬是從政府的人手裡把黃澤如給奪了回來,那陣勢就差沒把政府的人給打了,嚇得政府的人慌忙逃回古晉報告拉者去了。黃澤如知道這下把事情鬧大了,心裡暗暗埋怨陳可鏡多事,弄得事情更加不可收拾。果然,當天下午,政府派了幾十個官兵,還帶著槍,氣勢洶洶直撲墾場而來,不由分說,就把黃澤如和陳可鏡給帶走了,罪名是:妨礙政府執行公務。 就在黃澤如他們被政府官兵強行帶走後的第二天,高蘭香收到了一封來自新加坡的緊急信件,拆開一看,全家人都傻眼了,原來,信是高伯寫來的,高伯在信裡告訴他們說,他恐不久於人世,他好想最後見他們一面,他希望他們能夠滿足他最後的這個願望。 接到信,高蘭香先嗚嗚哭了起來,心想,生活對她們真是太不公平了,災難接二連三而來,丈夫才剛剛被抓走,父親又來不好的消息了。她想,當初怎麼會那樣糊塗,把他一個老人丟在新加坡?要是讓爹一起來沙撈越就好了,就不會有這種事了。爹一定是一個人在那裡太辛苦給累的。 到了這種時候,只有後悔的份兒,說什麼都來不及了。一家人當下收拾行李,去和李清華道別,因為陳可鏡也一起被官兵抓走,一家人正急得不知要怎麼辦才好,大人小孩都哭哭啼啼的。高蘭香也不忍心多說什麼,和他們打了聲招呼,就帶著兩個孩子匆匆忙忙往新加坡趕。到了新加坡,高伯已經只剩下一脈氣息了。都想著,要是來遲了一步,恐怕連見最後一面的機會都沒了。高蘭香“爹爹呀!”喊了一聲便撲在父親的懷里大聲哭著。邊哭邊說,爹,你這是怎麼啦?你不是答應過我們有一天我們要一起回到中國去的嗎?你不能夠就這樣走了,我娘還在家裡等著你,你怎麼就這樣子走了呢?你快回答我,快告訴我這是為什麼? 高伯聲若游絲說,我連做夢都想有那麼一天,但是我已經沒有那一天了。我已經回不去了,我對不起你娘…… 高伯終於走了。一家人哭得最兇最傷心的要數高蘭香了。高蘭香痛哭流涕,一把眼淚,一把鼻涕不要命地在哭著。高蘭香在拼命哭其實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丈夫黃澤如,聯想到丈夫已經被官兵抓走,兇多吉少,一家人很快就要被趕出墾場,重新過那種流浪的日子,高蘭香就覺得控制不了自己了,不禁越哭越傷心起來。 高蘭香注意到,父親在要嚥下最後一口氣的當兒,父親用手指頭朝著遠處的方向指了指,好像極力想說些什麼,但沒等說出來就斷氣了,父親的這個動作給她和兩個孩子留下了一個很大的懸念,想來想去也想不通他所作的那個手勢到底代表什麼意思。想到後來,高蘭香倒是想通了。心裡想,爹一直都想著要回中國去。他一定是想讓他們有機會把他的遺骨送回老家去的。除此之外,高蘭香想不出父親還會有什麼話沒有交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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