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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四章

下南洋 杨金远 6233 2018-03-18
李清華和高蘭香並不知道,正當她們日夜想念她們的男人時,兩個男人此時其實就在與新加坡僅一條長堤之隔的馬來亞半島一個叫馬六甲的地方。 當年廣東人和福建人歌謠裡唱的,民間裡所說的下南洋實際上指的就是到馬來亞、新加坡、菲律賓、文萊和印尼等東南亞國家。而那時的新加坡連同馬來半島的馬六甲和檳城等,同屬於英國的殖民地,兩地可以自由進出,不受什麼限制。 陳可鏡和黃澤如至今也沒有弄明白自己怎麼會讓海盜給抓走了。事後認真想想他們是多麼的傻呀!他們兩個人的命難道就值包裡那一點點的錢嗎?如果當時就讓海盜給殺了該怎麼辦?而且,他們也太不自量力了,就憑他們兩個人,他們就能夠從那些強悍的海盜手里奪回那個行李包嗎?他們能夠打得過那些強悍的海盜嗎?女人哭哭啼啼是女人的事,女人可以沒有理智,但作為男人的他們怎麼可以沒有理智?想想實在是太可笑了!不過,有一點是他們意料之外的,那就是他們落入海盜手里後,那些海盜倒沒有去傷害他們,海盜當時究竟是出於什麼目的抓走他們的,永遠便成了一個謎。如果一定要找到一種理由的話,那就是對這兩個男人的反抗,海盜們所採取的一種本能的鎮壓和報復。

離開了“吉順號”後,海盜們完全陶醉在劫穫後的狂歡之中,似乎早已忘記關在船艙裡的兩個男人。陳可鏡和黃澤如總是忘不了從海盜船上逃走的情景。那已經是他們被抓到海盜船上第二天的早晨。天已經亮了,太陽剛剛從海平面上升起來,透過舷窗,可以看到近在眼前的海岸線和海岸上的各色房子。兩個男人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來,他們心里相當清楚,他們將面臨著兩種選擇,要么趁船還沒靠岸想辦法逃掉,要么等船靠岸後隨海盜處置,而兩種選擇都面臨著不可預見的變數。陳可鏡問黃澤如說,你會游水嗎?黃澤如開始並沒有理解他的意思,他說,你為什麼要突然問這個?話沒說完,黃澤如已經自己意識到陳可鏡的意思了,趕緊說,你是說我們要逃跑?陳可鏡說,只有走這條路了,我們說什麼也要拼一下,否則,船一旦靠了岸上,到底會發生什麼事誰也無法料想到。黃澤如馬上響應說,逃就逃,我們總不可能這樣白白等死,與其等死,還不如拼出一條路來。你說吧,我們該怎麼逃?

實際上,可供他們逃跑的路只有一條,那就是從舷窗口逃走。從剛才被關進船艙的時候,他們就已經註意到那個可能給他們帶來生機的舷窗了。兩人心知肚明,只是誰都沒有去點破它。這中間當然還有一層原因,在那無邊無際的大海上,海盜就是讓你跑,你又能跑去哪裡?還不照樣要被海浪給吞沒了,要葬身海底?但現在就不一樣了,海岸已經近在咫尺,這個時候要是再不跑就沒機會了。再說,他們也必須逃走,他們心裡最惦念的是兩個女人的安危,兩個女人至今生死不明,她們到底在哪呢? 到了要逃走的那一刻,兩個男人立下了口頭的生死約定。那種生死約定有點類似江湖上的那一套,就差沒有刺血盟誓了。他們決定,他們中間不管是誰活下去,無論如何都要想辦法找到已經失散的兩個女人,然後帶她們回到中國去。南洋固然好,誰都想往南洋跑,可一個舉目無親的女人在異國他鄉要怎麼過?兩個男人幾乎被自己的使命和責任感動得淚花閃閃,咬了咬牙,兩人一前一後從舷窗口跳到了海裡。

事後想起這件事時兩個男人竟然滿腦子空白,一點也想不出自己是怎麼游到岸邊的。而實際的情況是那時剛好漲潮,海浪就像在捲簾子,高高低低地向岸邊席捲而去,也就是說,他們完全是藉助海浪,被滾滾而去的浪潮推到岸邊的;而如果真的讓他們自己遊的話,能夠順利游到岸邊那是不可想像的。 兩個男人於是被浪潮送到了馬來半島的馬六甲。 馬六甲是馬來亞歷史上第一個有史可載的王國。馬六甲的得名據說來自一棵樹。十五世紀,蘇門答臘王子蘇拉漂洋過海流落來到馬來半島,王子無意之中看到在一棵樹下有一隻鼠鹿正在與一隻野獸激鬥,王子很為弱小的鼠鹿擔心。然而,出乎王子意料的是,鼠鹿最終還是戰勝了那隻強大的野獸。王子感到相當欣慰,從中獲得無限的力量。他認為那完全是一棵神樹,是神明在暗中保護了鼠鹿,他於是問隨從說那是一棵什麼樹,隨從說,叫馬六甲樹。王子於是決定在這塊土地上留下來,重新建立王朝。這塊土地他就命名為馬六甲。

還有一種傳說,說是一個被放逐到馬六甲的興都王子在馬六甲樹下休息,忽然發現這里風貌天成,最終擇此而居,並把此地起名叫做馬六甲。當然,還有許許多多關於馬六甲的傳說,但不管以哪一種方式冠名,馬六甲都與中國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明朝三保太監鄭和七下西洋時,就有五次到達馬六甲。據說,華人移居馬六甲就是始於鄭和的水手們和當地的馬來族姑娘通婚,因此,這裡的人都認為他們是鄭和水手的後代。當地甚至還流傳著明朝公主漢寶麗嫁給馬六甲國王的故事,更是給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地方增添了許多美麗的想像。實際上,馬來亞的馬六甲和檳城在淪為英國的殖民地後,便湧來了大批來自世界各地尤其是歐洲的商人。 開發需要大量的勞力,於是出現契約勞工,也就是人們通常所說的賣“豬仔”。而那些“豬仔”幾乎都來自廣東和福建的沿海地區。他們被“豬仔”販商運到殖民地,以債權身份從事強制性的勞動。這種契約移民性的勞工由來已久,馬六甲和檳城還有專門機構從事“豬仔”的買賣,對勞工開有價碼,進行公開的買賣。儘管當時中國有海禁條例,公民不可自由出入國境,但禁而不止,仍然有大量的勞工經由葡萄牙人管控的澳門源源不斷逃到南洋和許多國家,或乾脆由“豬仔”販商到中國收買地方官員放人出洋。這種情況一直持續到一八六〇年英國和法國與中國滿清政府簽下《北京條約》後,才使得買賣人口合法化,勞工出洋一時達到高潮。而馬六甲,當時也有一大批的中國勞工被賣到那裡做苦力。

陳可鏡和黃澤如被浪潮衝到沙岸上時,他們都已經被浪頭打得昏頭昏腦了。等到他們清醒一點的時候,他們仍然還不知道自己究竟身在何處。只有一點他們是清醒的,那就是他們還活著,他們已經離開那群海盜了,這比什麼都重要,只要活著,他們就可以找到自己的女人了。從中國出發的“吉順號”目的地是新加坡,這一點在那天“吉順號”剛出發時就已經明確了。關鍵是,兩個女人到了新加坡後到底會去哪裡?是呆在新加坡等他們?還是滿世界跑著找他們?如果是後者,那就糟糕了,要想找到她們就相當的困難了。根據時間推算,從他們被海盜抓走到現在,頭尾也才不過短短兩三天的時間,兩個女人再跑會跑到哪裡去呢?最大的可能是,兩人這時應該還在新加坡。但不管是哪一種情況,擺在兩個男人面前的就只有一條路,也是他們唯一要走的一條路,那就是走遍天涯海角也要找到他們的女人。

兩個男人離了沙岸,準備曉行夜宿,一路找他們的女人去。問題是世界上的許多事情如果都像自己想像的那樣簡單就好了。偏偏不是,就像唐三藏西天取經必然要歷經九九八十一難一樣,他們找尋女人的道路必然充滿艱辛和曲折。兩個男人不知不覺中走進了一片湖泊,那些湖泊清澈碧綠,漂亮極了。實際上兩個男人此時已經走進了一個錫礦的礦區,那一個個漂亮的湖泊實際上就是已經廢棄了的礦坑礦池。兩個男人並不知道他們已經身處險境,從他們走進礦區的那一刻,就已經有人盯住他們了。這時有人沖他們走了過來,對方也是一個中國人。那人似乎早已知道他們是從什麼地方來的,又似乎非常明白兩個男人眼下最需要的幫助是什麼。他把他們帶到他住的地方,拿出饅頭和一些好吃的招待他們。那些食物對兩個已經被餓了幾天的男人來說簡直是致命的誘惑。看他們把東西吃得一點不剩了,才聽那人問他們是不是想找個事情做,如果想做的話,他可以幫他們的忙。

黃澤如沒有直接回答他的問題,反而問他這裡是什麼地方。 那人說,馬六甲。 馬六甲?馬六甲又是哪裡?向兩個一點也不知道馬來亞地理的中國人說馬六甲,等於白說。陳可鏡說,馬六甲是哪裡?這裡離新加坡遠嗎? 那人說,馬六甲就是馬來亞的馬六甲。怎麼?你們想到新加坡去? 黃澤如說,是,我們要到新加坡去找人。和我們一起來的人這會兒在那裡等我們。 那人聽說他們要去新加坡,故意叫起來說,去新加坡那才叫遠了,沒有兩三個月是走不到的。兩個男人聽了都倒吸了一口冷氣,心想怎麼會那麼遠呢,到底有沒有搞錯?而事實是,那人在有意欺騙他們,因為從馬六甲到新加坡,充其量也不過二百多公里的路程。也就是說,他們兩人就是走路走到新加坡,也不過五六天的時間。

那人趁熱打鐵,進一步說,其實依我看你們可以先在礦上找點事情做,說一句唐突的話,像你們目前這種情況,人還沒走到新加坡,就要先在路上給餓死了。 儘管說得很嚇人,兩個男人還是執意要走。黃澤如瞅了那人一眼,又瞅了瞅陳可鏡,然後說道,我們還是走吧!我們不可以再耽擱了,要是再耽擱下去我們就再也找不到她們了。恩人的厚意我們永生難忘,容當我們改日再來報答! 熱面貼了冷屁股,那人心裡有點惱火,但他沒有掛在臉上,他輕描淡寫地說,也好,你們既然決意要走,我想留也留不住,這樣吧,你們先等著,我這就去給你們準備一點路上吃的,讓你們帶走。 那人走後,兩個男人還在為這個素昧平生卻像火一樣熱情的陌生人感動著,這時,走來了兩個壯漢,壯漢讓陳可鏡和黃澤如跟他們走,走不多遠,壯漢已經把他們帶到了一個棚區,那棚區矮矮的,比一個人高不到哪裡,一片連著一片,佔據了大半個山頭。棚里黑糊糊的,什麼也看不清,只有仔細看時才能看清裡面有一雙雙眼睛在黑暗中閃爍。兩個壯漢其中的一個指著棚區裡的兩個空鋪對陳可鏡和黃澤如說,你,還有你,一人一床。床頭的衣服呆會兒給換上,記住,到了這邊要懂得這邊的規矩,不可以亂來。

事出突然,兩個男人沒有一點的思想準備,聽著聽著都懵了,腦袋瓜子一下子漲得比水甕還要大。陳可鏡忙說,餵!你們這是要幹什麼?你們大概搞錯了,我們不是來這裡打工的,我們是要到新加坡去的。黃澤如也說,是呀,你們一定是給搞錯了,我們並沒有說過要在這打工,我們還得到新加坡去,那邊有人在等著我們。 那人說,錯不了,已經有人把你們賣給礦上了!知道嗎?現在你們的身份是這裡的礦工,你們就安心留下來吧,反正到哪打工都一樣。 兩個壯漢說完就走了,就好像是他們幾乎天天都在處理類似的事情一樣,根本就不太把這當一回事。但對陳可鏡和黃澤如來說,卻猶如晴天霹靂,兩個人都傻眼了,他們想不到兩個大活人眼睜睜會讓人家給賣了還都不知情,還要去感激人家,想想自己說有多傻就有多傻!不禁怒從心起,想去找那人擺理,才要離開,有人攔住了他們,那人個頭不大,臉黑黑的,五大三粗的樣子。他把他們拉到一邊勸說著:兄弟,這口氣你們就咽了吧,他們是一伙的,你打不過他們的。如果我沒有猜錯,聽口音你們也是從福建來的是不是?

陳可鏡點了點頭說,是,我們是從福建來的。 那人說,我也是,我叫張傳宗,我跟你們一樣,也是讓人給騙來的。不過,我跟你們不一樣,我是明明知道這裡是火坑,卻偏要向火坑里跳的。你們說要怎麼辦?都是為了活路。反正得先忍著,再找機會逃出去,硬拼是絕對不行的。 兩人聽了,只覺得眼前一片茫然,想不出到底要怎麼辦。張傳宗便問他們如何會落得這步田地,兩人就怕有苦沒地方訴,話閘一開,一五一十把前前後後發生的事情全部向他倒了個乾淨。說完,兩個男人竟像女人一樣大放悲聲,哭得相當的傷心。張傳宗聽著,看著,連安慰都不知道該如何去安慰他們了。只說,總之,人家已經把你們賣給礦上了,現在你們想走是走不掉的,得慢慢想辦法。 黃澤如急起來說,照你說我們只能留在這裡了?我們不可以去新加坡了? 張傳宗說,當然。頓了頓,又說,不是跟你們說了嗎,得慢慢想辦法。 確實,不願意留在礦上不過是黃澤如和陳可鏡他們的一廂情願而已,事實是,他們已經沒有了選擇離開的權利,也就是說,他們已經沒有辦法離開這裡了。從現在開始,他們必須每天和礦工們一起下礦池採錫石,拉錫石車,他們還必須穿著礦上統一發放的號服,那號服很寬大,背上都印著不同的阿拉伯數字,一人一個號,穿起來有點像囚犯的囚服,但你仍然還要穿它。礦工們上下班幾乎沒有時間概念,反正從天一亮一直幹到天黑,伸手不見五指時才可以收工,那就是他們將要開始的生活。 馬六甲的這個錫礦是個露天礦,採礦技術相對比較簡單,多笨的人不用教也會,完全是一種拼體力的活。因此,被招到礦上的苦力多是從福建和廣東來的三十歲以下的年輕人,而且一般都是與礦上簽了契約的。也就是說,他們多屬於自己自願賣身來的,至於張傳宗說的那種情況,指的是當初他們在作出決定前太輕信了“豬仔”館販子的鼓動,就把自己輕易賣給了人販子,後來想後悔也來不及了。礦工們知道陳可鏡和黃澤如的遭遇後,都非常同情他們的處境,處處關照他們,讓他們少受一些委屈。但儘管如此,對於陳可鏡和黃澤如兩個人來說,他們眼下最現實最迫切需要做的事情,就是要趕緊找到他們自己的女人,除此之外,任何的撫慰和溫情對他們來說都無濟於事。只要一想起自己的女人至今去向不明,不知飄落何處,心中就有說不盡的思念和淒涼。他們時刻都想逃離這裡,但放眼望去,到處都有無形的眼睛在盯著這群礦工,他們又能逃到哪裡去呢? 這樣過了大約有三個多月,就已經到了冬天了。實際上,地處亞熱帶的南洋,即便是冬天最冷的時候也冷不到哪裡,不結霜,更不下雪,日平均氣溫還在攝氏十幾度以上。這三個月對陳可鏡和黃澤如兩個人來說,卻簡直像在過著地獄一般的生活。過於繁重的體力勞動使得他們變黑了,變瘦了,頭髮長了,鬍子長了,如果從表面上看,比起三個月前,他們一下子都變老了十幾歲。更重要的是,他們的身心幾乎每時每刻都在經受著因思念帶給他們的煎熬,特別是在這三個月的頭一個月裡,他們雖然人在礦區,心裡頭卻差不多每天都在籌劃著如何逃離這片錫礦區,他們甚至對整個礦區的環境進行了逃離前的評估。這種過於顯露的表現當然沒有逃過張傳宗的眼睛,他委實替他們捏了一把汗。他非常嚴肅地提醒他們凡事不要掛在臉上,你一掛在臉上,就等於把你的打算告訴給人家了,那麼,人家就必然要去注意你了,防備你了,你的計劃就難於實現。有些事情你必須往相反的方面去做,就比如你明明在心裡一點也不願意呆在這裡,但你反而要表現出對這裡的工作充滿了熱情和熱愛,讓人家放鬆原先對你保持的警惕性,對你感到放心。只有麻痺了對方,那麼,你活動的空間就大了,你就會變被動為主動,從而達到目的。 張傳宗雖然五大三粗的,講得卻是極有道理,兩個一心想逃離礦區的男人於是聽從了他的話,開始安下心來,覺得這或許是沒有辦法的辦法。他們變得很內斂,變得格外的老實,像所有的礦工一樣,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他們似乎和礦區的礦工們融為一體了。 這樣就到了那個不同尋常的晚上,像所有小說裡描寫將要出現那種比較危急和驚險的事態的夜晚一樣,那天晚上,天黑如墨,風大雨大,嚴格地說,那雨不是在下,那雨水像是風把南太平洋裡的海水全部刮來往礦區灌下來似的,礦工們住的棚子幾乎瞬間就被猛烈的雨給抽打得七零八落,說垮塌就全垮塌了,無處藏身的礦工們於是在豪雨中奔跑哀號,礦區的電線早已經被風刮斷了,整個礦區燈滅火熄,漆黑一片,人們一時亂成一團。也正是這種時候,張傳宗衝著一直想逃離礦區的兩個男人喝道:你們還在等什麼?你們不是一直都想逃嗎?現在是什麼時候,為什麼還不趕緊跑? 這話提醒了陳可鏡和黃澤如,兩人這才想到機會來了!一時間,激動得渾身的血液都往頭上湧動。張傳宗說,翻過前面那座山,一直往西走,別停下來!記住我的話,是老天保佑了你們,成全了你們! 兩人心裡只顧激動,恨不得插翅遠飛,也來不及跟張傳宗作別,返身就跑。說是跑,不如說是飛,他們就像兩匹脫韁之馬,飛一般向礦區外跑去。後來當他們回憶起那個讓他們一生難忘的雨夜時,總難免一陣感慨,心想,也真多虧了那場風雨,要不是那場大風雨,他們如何得以解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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