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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第二十六章

孤乘 周梅森 6138 2018-03-18
雖經多次嚴格搜檢,雷德路第八中國軍人營還是留下了四支短槍、兩顆手榴彈。四支短槍中,兩支“友寧”是完好無損的,並配有近五十發子彈;一支匣子雖說老掉了牙,也還能使喚;只一把德造左輪完全不能用了,埋進地下時只包了布,沒包油紙,現在起出已鏽跡斑剝。手榴彈外表雖生鏽,但彈柄和旋蓋內的拉環很好,估摸能拽響。 傢伙一件件擺到行軍床上,十三號帳篷裡的氣氛沉重起來,七八個年輕軍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都把目光集中到副旅長李子龍身上。 李子龍坐在床上,藉著手電筒微弱發黃的燈光,逐一檢查著短槍、手榴彈,檢查一件,發下一件。兩支“友寧”手槍,發給了鄭鵬飛團長和趙畢成營長,匣子被鄭鵬飛團長手下的一位獨眼副營長拿去了,左輪無法使用,李子龍吩咐人重新埋起來。

鄭鵬飛團長問: “子龍大哥,你不留件傢伙麼?” 李子龍搖頭道: “我用不著。” 繼而,一併將兩顆手榴彈也交給了鄭鵬飛: “這個也拿去,交給靠得住的弟兄,不到迫不得已絕不可輕易使用!得記住,我國府和中央並未向租界任何西洋中立國開戰,我們七七三旅的這次行動也不意味著向西洋鬼子開戰,武器的使用範圍不能超出自衛突圍的目的!” 鄭鵬飛點點頭,將兩顆手榴彈揣進了懷裡。 李子龍站起來一一打量著自己的下屬軍官,爾後雙手交叉抱在胸前,沉思著道: “弟兄們都想想,看看還有什麼沒考慮周全的事?今夜的行動不但決定弟兄們的自由,也將決定我七七三旅未來的命運,我們做官長的不能不慎重!” 沒人言語。逃亡計劃已商量過好多次了——打從那夜李子龍站到七七三旅隊列前進行精神訓話時就開始商量了。兩個多月中,弟兄們把衝出營區的每一個細節都反复考慮過,今夜實無必要再多想了。

“都沒有問題了麼?” 依然沒人答腔,只有帳篷外的胡琴聲在響,那是望風者傳送的平安信號。 有幾個弟兄輕聲哼著軍歌: “如果都沒有疑問的話,今夜的行動就在九時左右垃圾車出營時開始,垃圾車接近營門時,趙營長要保證切斷營區所有電源,讓照明燈和探照燈都滅掉!” 趙畢成營長向前一步: “是!” “以滅燈為信號,鄭團長率一〇六九團二營弟兄為前導,突破門衛的防守,並佔據營門崗樓,確保全營區的突圍。鄭團長,有把握麼?” 鄭鵬飛胸脯一拍: “子龍大哥,你放心,兄弟有絕對把握!” 李子龍不敢放心,緊皺著眉頭又問: “今晚的營門守衛情況你注意了沒有?好像紅頭印捕又多了兩個……” 鄭鵬飛道:

“不是多了兩個,是多了三個,全營區的巡警西兵共計二十三人,營區門口估計不會超過十人,還有十餘人在流動哨位上。” 李子龍想了想: “流動哨位不要你管,我只要你拿下並守住營門,在全營一千餘號弟兄未撤完之前不得放棄!” 鄭鵬飛筆直立正: “是!” 李子龍繼續說: “在鄭團長拿下營門之後,各部弟兄要有秩序地迅速沖出營區。出營之後即行分散,在租界有親友的,去投靠親友,無親友的,也應先在租界範圍內隱蔽,不可貿然走出租界!” 一〇六九團的獨眼營長問: “在租界範圍內如何隱蔽?千把號人哩,租界裡的中國居民敢收容我們麼?” 李子龍懇切地道: “要相信民眾,尤其要相信S市的民眾!在洋浦港最後一夜,那麼危險,還有許多青年學生往我們陣地上跑,現在在租界裡,怎麼會不敢收容我們的弟兄呢?我們的仗不是為自己打的,是為S市和S市的市民打的,他們會憑良心的!”

鄭鵬飛團長亦道: “對!咱們莊旅長不就被租界裡的一幫青年人掩護進租界了麼?” “當然,誰也不敢保證這千把號人都能走得掉,可我以為,只要能走掉一半就是我們的勝利了!走出去的人,在沒有意外的情況下,要盡快趕到後方去,向軍部駐武漢或駐重慶辦事處報到!” “是!” 眾弟兄紛紛立正敬禮,彷彿已完成了此夜的暴動,重回到了自由時光中的軍旅。 李子龍最後看了看腕子上的羅馬錶,神情莊嚴地道: “現在是八時零五分,距行動還有一個小時,各位再去準備一下吧!我們務必……務必要保證行動的成功,務心……務必要保證重建自由的七七三獨立旅!” 自由時刻因弟兄們激動的情緒而提前到來了。值日裝垃圾的幾個弟兄熱情極高,一反懶洋洋的常態,不到八時四十分便把垃圾車裝了個滿滿登登的。駕車的工友挺高興,給弟兄們發了“老炮”台香煙。接煙時,鄭鵬飛團長就覺著有點不妙,時間太早,不知趙營長準備的怎麼樣?如果垃圾車馳到大門口,照明燈和探照燈滅不下來,就要命了。遂裝作討火,走到那駕車工友面前,用汗津津的手攥著“友寧”手槍,抵住了那工友的腰眼,低喝了一聲:

“莫動!” 那工友倒也老實,只愣了一下,便笑了: “老總要怎樣?” “想出去溜溜!” “那簡單,你老總藏到我車裡去!” “不!弟兄們要一起走!” 於是,一起走。 走得很慢,且繞了路。裝滿垃圾的馬車在帳篷區展覽一般緩緩馳過,“得得”的馬蹄聲和車軸發出的吱吱聲,響徹營區,弟兄們望著垃圾車,都明白是怎麼回事了。 這當兒,探照燈和照明燈依然亮著,營門口一片朦朧昏黃,探照燈的光柱直直地打在從帳篷區到營門口的道路上,像鋪下了幾條白燦燦的光橋,反倒益發映襯出營區的黑暗來。自由來臨前的營區很黑,也很靜,像一片死寂的墳場。 馬車一點點逼近了營門,營門的景象漸漸可以看清爽了。鄭鵬飛注意到,營門是虛掩的,且沒掩嚴,透過兩扇鐵門中間的空檔,可以看見門外的鐵棘網架。鐵棘網架也未合攏,一具歪在門這邊,一具斜在門那邊。門內還有一具網架。一個印度巡捕和一個西洋士兵正站在網架前的燈光下抽煙。

馬車距營門只有十步開外的時候,燈一下子全滅了,鄭鵬飛和躲在馬車後的弟兄們憑藉光明時刻的記憶,迅猛而準確地撲到那西兵和印捕站立的位置,未待他們明白過來是怎麼回事,便把他們撲倒了。印捕沒能叫出聲,就被弟兄們摀住了嘴;英兵尖利地叫了一聲什麼,未及叫出第二聲,也被弟兄們掐住了脖子。而與此幾乎同時,一個當過馭手的弟兄跳上馬車,駕車衝翻了門內的那具鐵棘網架,沖開了虛掩著的營門。 營區在那一瞬間驟然沸騰起來,黑暗中響起了驚天動地的腳步聲。七七三旅伴隨著那奔向自由的腳步聲復活了。哨音和吶喊陣陣響起,震撼著雷德路寧靜的夜空。 是一個陰冷的冬夜,沒有星,也沒有月,周圍的世界一片漆黑,可鄭鵬飛卻似乎看到了弟兄們奔向自由時的激動面孔。自由太寶貴了,只有失去過自由的人們,才能意識到自由的寶貴。自由意味著一片藍天,一片闊土,一片可以自由馳騁的疆場,以及許許多多可以自主地付諸行動的夢想。

那刻兒,鄭鵬飛已獲得了自由。他已在營區大門沖開之後,不由自主地躍出了營區,站在了營區外自由的土地上。他手裡還攥著一支“友寧”手槍,槍裡壓滿了子彈,如果想走,已沒有誰能阻止他了,崗樓裡的西洋鬼子不能——他已逃脫了機槍的火力網;李子龍更不能,那當兒李子龍在哪裡都不知道;鄭鵬飛軍人營的屈辱生涯在那夜是可以永遠結束的。 然而,他偏沒走,崗樓上爆響的機槍聲,喚起了他作為一個軍官的責任感。他想起,他要為全旅官兵的安全突圍打掩護,要奪下面前的崗樓,並牢牢守住它,確保全營區的弟兄逃亡成功。 崗樓上的機槍是在大門被撞開的時候響起的。開初好像是往天上打的,後來就不對了,鄭鵬飛分明看到探出射擊孔的火紅槍口在俯射,擁到門口的人流中已有不少中彈的傷員。機槍使用的是常規子彈,不是減壓子彈,看來西洋鬼子是急了眼。

熱血直往腦門上湧,鄭鵬飛開始在弟兄們紛紛擁出門的時候,往崗樓背後的偏門運動。運動到偏門旁,順手抓住了一個弟兄——那弟兄並不是一〇六九團二營的,營門一沖開,二營那些負責打掩護的弟兄早逃光了。他把手中的“友寧”手槍交給那弟兄,厲聲道: “跟我來,幹掉崗樓裡的機槍!” 那弟兄想溜: “到……到啥時候了,還……還管這些!” 他甩手給了那弟兄一個耳光: “混賬,我們是革命軍人,不是烏合之眾,不能只顧自己!” 那弟兄握著槍,眼睛卻還在向源源滾過的人流看,一副可憐而可恨的樣子。 他又命令說: “守住門口,不要讓任何西洋軍警再衝進來,老子得讓樓上的機槍停下來。” 卻不料,他剛進入崗樓,東西流動崗哨上的幾個西洋士兵就沿著營區外牆衝了過來,那弟兄慌裡慌張放了兩槍,轉身逃了。衝過來的西洋士兵沒管營門口的人潮,都從偏門進了崗樓。他上樓時,已聽到了他們的喘息聲和很響亮的關門聲。

沒有退路了,樓上射擊孔前的機槍在噠噠響,身後爬上來的西洋兵在哇哇叫。身後的西洋兵還開了槍,子彈把士敏土樓梯打得直冒煙。 他顧不得身後射來的子彈,把懷裡的手榴彈掏了出來,將拉環套到了無名指上,衝上樓層,一聲斷喝: “都他媽給我住手!” 射擊孔前的西洋鬼子呆了,身後衝上來的西洋鬼子也呆了,他們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他手上套著拉環的手榴彈。他的中國話他們聽不懂,他手上的手榴彈意味著什麼,他們是懂的,那是不用解釋和翻譯的軍人的語言。 一個軍官模樣的高個鬼子喊了聲什麼,兩個射手從機槍邊退開了。 他也在退,慢慢往牆根退,繼而,又順著牆根往機槍射孔前退,套著手榴彈拉環的手指禁不住劇烈抖動起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會突然拽響它。

事情鬧到這一步,鄭鵬飛心裡清楚,不論營區內的弟兄們走掉多少,反正他是走不出去了,為了第八軍人營弟兄們的自由,為了未來自由的七七三旅,他今夜必得獻出自己的那份自由,乃至追求自由的生命。 當時確乎想到了死——面對著他的許多槍口都可能射出一顆致命的子彈,而只要這顆致命的子彈射過來,那麼,就只好同歸於盡了。他不虧本。在洋浦港面對東洋鬼子他沒虧本,這回面對西洋鬼子,他同樣不會虧本。 那當兒,他還以中國國民革命軍陸軍七七三獨立旅的名義說了話,說得斷斷續續,卻鏗鏘有力: “兄弟鄭鵬飛代表七七三旅全體弟兄,告訴你們,我們沒有與你們西洋各國為、為敵的意思!我們的敵人是東洋鬼子!我們要走出這裡去打、打東洋鬼子!只要你們不用武力阻攔,我們、我們就可以相安無事,如果你們敢再對我們的弟兄開槍,兄弟就、就和你們一起去見上帝!” 那個高個子西洋軍官也在說話,一邊說,一邊試探著想往他面前挪。 他又一聲怒喝: “站住!再往前走,老子就拽響它!” 那西洋軍官聳聳肩,站住了。 他的忠勇無畏,給奔向自由的弟兄們創造了機會,緊張的僵持中,他聽見營門口的腳步聲踏踏不斷。不知是不是幻覺,飛入耳畔的腳步聲漸漸變得越來越響,越來越有節奏,彷彿在操場上進行隊列跑步一般。 淚水禁不住從深陷的眼眶裡滾落出來,他流著淚想,七七三旅自由了,他死而無憾了,他鄭鵬飛完成了掩護全營區逃亡的任務,履行了軍人的神聖職責,未來自由的七七三旅會記住他。 李子龍在躍出營門前的一瞬間注意到,崗樓上的機槍不響了,被機槍火力切斷了的人流重又恢復了洶湧的奔突,這才被趙畢成拖著衝上了營區外的雷德路。 趙子龍有些放心不下,在雷德路上跑著,還不時地回頭張望,氣喘吁籲地問趙畢成: “崗樓是不是真被鄭團長他們拿下了,要不要派人去看看?” 趙畢成道: “不必!鄭團長有辦法!在咱七七三旅,最有辦法的就是鄭團長!咱們不要替他擔心,完事後他會跟上來的!” 李子龍又問: “鄭團長知道不知道到瑪麗亞路後街那個姓康的女學生家找我們?” “知道,我告訴過他!” 眼前是一片自由的夜都市風景。搖曳著路燈燈影的大馬路筆直寬闊。馬路上來往馳過一輛輛汽車和黃包車。汽車的車燈探照燈一般白亮,把路面照得如同鏡子。黃包車車鈴清脆地響著,把那悅耳的金屬撞擊聲傳向路旁的深弄。遠處的洋樓上,霓虹燈在閃動,妖冶的女人和一排排洋字碼忽隱忽現。 路上有不少行人,行人見他們衝過來,都閃靠在路兩邊,詫異地望著他們看,好像他們是什麼地方跑出的怪物一般。 這時,李子龍已隱隱約約感到了、什麼地方不對勁,特別是當他和趙畢成營長從一個捂著鼻子的闊太太面前跑過時,不安的感覺益發地強烈了。他們沒看到預期中的熱情的民眾,倒是看到了不少驚懼、麻木、乃至厭惡的面孔和眼神,這不能不使他們失望、沮喪。 在雷德路拐彎處,迎面過來幾個抄靶子巡捕,巡捕們瞄著穿綠色營服的弟兄們開了槍。李子龍眼見著幾十米外有兩個弟兄像跌了跤似的頹然倒地,又見路邊的不少弟兄在扭頭往回跑。 他心中一緊,忙和趙畢成一起鑽進了身邊的一條小弄堂。 幾個弟兄跟了過來。 他轉身將他們攔住道: “分散走!大家都分散走!聚在一起目標大,懂不懂?” 那幾個弟兄似懂非懂地點點頭,有兩個又上了馬路,另幾個往路對過的小巷去了。 他和趙畢成在弄堂裡狂奔了半天,在快到弄堂口的時候,敲響了一家住戶的房門,想進去躲躲,待躲過今夜的搜捕,換上便衣再去找瑪麗亞路後街的康小姐。 不料,那戶人家連門都沒開,只從門縫裡看了他們一眼,就“砰”的一聲關上了門。 隔著門板,一個中年婦人說: “老總,你們……你們行行好,別……別給……我們找麻煩,這……這裡是租界,不是咱、咱中國地盤,西洋人和巡捕房我們都……都惹不起……” 李子龍這才明白,他和七七三旅的弟兄們寄予無限希望的S市民眾真靠不住了,甚或連那個主動給他們寄信寄包裹的康小姐也靠不住了,他們今夜奔向自由的行動,大概要敗在這些他們為之戰鬥的中國民眾手中。 趙畢成不死心,扒著門板苦苦哀求: “大嫂,不……不說我們是打鬼子的中國軍人,就……就是說我們是普通中國人,您……您也不能見死不救啊!” 屋裡沒有任何回音。 “大嫂,大嫂……” 屋里幹脆連燈也拉滅了。 李子龍拉起趙畢成,切齒道: “不求她了!這樣的中國人活該做亡國奴!也他媽的只配做亡國奴!” 出了弄堂口,又是一條大馬路,路燈明晃晃地照著,路上行人挺多,街面上全是商號、店鋪。他們不敢冒險,探頭探腦地試了幾次,認定沒有抄靶子巡捕,才箭一般地射過去,掩身於對過的窄弄裡。 已不敢指望誰會收容他們,只一心想著得離雷德路軍人營遠一些,再遠一些,爾後去找瑪麗亞路後街的康小姐——唯一的希望在康小姐身上,如果連康小姐也不願見他們,那他們只好聽天由命了。 為弄清瑪麗亞路後街的方位,又叩響了一戶人家的門環,未待那年輕男戶主開門,李子龍先急忙聲明: “別怕!我們不進你的門,只……只想問個路!” 那男人一臉驚懼: “你……你們是從軍人營裡逃出來的吧?” 李子龍點點頭: “是的!我們想問一下,瑪麗亞路後街怎麼走?” 那男人道: “順這個弄堂到底就是!” 他們剛走了幾步,那男人開門追了出來,四處看看沒人注意,又指點道: “往前百十步的地方有個巡捕房,你們要繞開,走右首的弄堂,然後左拐,再斜插進去!” 李子龍和趙畢成真誠地向那男子道了謝,順著青石弄堂一路躲閃著向前走。因那男子的指點,一路上是平安的。 然而,在瑪麗亞路後街查找康家所住的公寓樓門牌時,卻碰到了麻煩,四處響起了警笛聲,雷德路軍人營的暴動這時已驚動了整個租界,租界內西洋軍警和萬國商團的聯合大搜捕開始了。 是幾個賣笑的妓女救了他們。當一個脖子上吊著警笛的巡捕從他們身邊走過時,賣笑的姑娘們聚攏在一起,用袒胸露背的軀體,遮住了那巡捕搜尋的目光。過後。又是一個被姑娘們喚做阿豔的妓女將他們送到了瑪麗亞路後街十四號公寓康家門前。 站在康家門前,望著半掩著的奶黃色房門和站在門旁的康小姐,李子龍和趙畢成的精神幾乎崩潰了。那期待的一刻是極漫長的,彷彿比洋浦港兩天三夜的激戰還要漫長。雙方相互打量的默默無言中,已凝聚了無法言述的千言萬語。康小姐顯然驚懼不安,那迷亂慌張的眼神把許多沒有說的話都說了出來。他們的目光則注定是焦慮而陰鬱的,像落水者抓住飄過來的一根浮木,抓住後再也不願撒手了。 終於,奶黃色的門漸漸開大了,康小姐於無法擺脫的驚懼中,勇敢地移開了堵在門口的身體,急促地說了聲: “進……進來吧!” 進門之後,李子龍的頭腦一陣眩暈,軟軟地倒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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