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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5章 第七十四章白宮特別會議

第二次握手 张扬 4474 2018-03-18
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剛剛結束。副總統和國防部長等十來位官員一個個起身,夾著公文包從橢圓形辦公室旁一間會議室魚貫而出。艾森豪威爾總統和杜勒斯國務卿留在這間會議室中。接著,另外一批人步入這間大廳。總統和國務卿朝他們欠身致意。艾克下個月就滿六十八歲了,但高而瘦的身軀仍然腰背挺直;年滿七十的杜勒斯,則顯得有點精力不濟。 為了對付二戰之後日益增強的蘇聯威脅,美國在一九四七年內做了幾件大事:將原是陸軍一個兵種的航空兵升格為新的軍種——空軍;成立美國中央情報局,總部設在弗吉尼亞州的蘭利;成立以總統為主席,由副總統、國務卿、國防部長和其他重要官員組成的“國家安全委員會”,等等。到現在,一九五八年九月,這個美國安全最高決策機構已經成立了十一年,歷經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兩任總統。

如果說杜魯門和艾森豪威爾最大的心病是蘇聯,另一個最大的心病就是中國了。扼制“共產黨中國”成了當務之急。杜魯門一九五〇年六月出兵介入和擴大朝鮮戰爭,接著派艦隊“保衛”台灣,武力封鎖台灣海峽。艾森豪威爾於一九五二年十一月當選美國第三十四任總統之後,於一九五三年七月簽訂《朝鮮停戰協議》,結束了持續三年的朝鮮戰爭;但是同年十月簽訂了美韓《共同防禦條約》,一九五四年十二月又跟台灣當局簽訂《共同安全條約》。美國還大力發展核武器和空軍,推行“大規模報復戰略”。約翰·杜勒斯則是艾森豪威爾精心選定的國務卿。他毫不掩飾對蘇聯和中國的極端敵視,積極推動介入朝鮮戰爭;他鼓吹“戰爭邊緣政策”,叫嚷不惜再打一場世界大戰……

國家安全委員會會議之後,緊接著在同一會場舉行另一個有國務卿參加的會議,這是總統本人的決定。參加這個會議的還有聯邦調查局局長埃德加·胡佛,國務院顧問林德·查爾斯,陸軍中將亞倫·佩里,眾議院原子能委員會主席布雷·麥克特,聯邦原子能顧問委員會主席科林斯·布朗,美國全國科學院院長歐文·斯特勞和其他幾個科學家及官員。 除了總統和國務卿,誰也不知道這是個什麼樣的會議,不知道他們這樣一些人在一起要討論什麼問題和能解決什麼問題。但有一點是明白無誤的,即國務卿約翰·杜勒斯跟FBI頭子胡佛關係很僵——這事說來話長:約翰·杜勒斯的弟弟艾倫·杜勒斯是中央情報局局長。當年白色恐怖猖獗之際,麥卡錫聲稱有一百多個共產黨人滲入了中情局,讓FBI對中情局進行調查。胡佛摩拳擦掌,積極效命,但艾倫·杜勒斯進行了堅決抵制。而艾森豪威爾總統和尼克松副總統在關鍵時刻支持了艾倫·杜勒斯,扼制了麥卡錫和FBI的猖狂勁頭。從此,杜勒斯兄弟跟胡佛和FBI成了冤家……

無論什麼會議,只要總統在場,他就是當然主席,除非他另外指定別人。但是艾森豪威爾並沒有指定別人。他在長桌一端的高背椅上坐下,先朝左首的杜勒斯和右邊的胡佛點點頭,然後環顧全場一眼,清了清嗓子,不緊不慢地開口了:“我們現在舉行的這個會議,從某種意義上說,重要性不亞於這個會場上剛才召開的國家安全委員會例會;而且,我們將要討論的一切,就是剛才會議的議題之一。至於名目,或者就叫特別會議吧!” 除了杜勒斯,人們都驚訝起來:嗬,這麼重要?他們之中最有權勢的人物無疑是胡佛。但從法律和行政上說,聯邦調查局只是司法部下屬機構,胡佛本人也不是內閣成員和國家安全委員會成員…… “這個會議要談到一個人,”艾森豪威爾簡單扼要,“她叫丁洁瓊。”

艾森豪威爾曾是叱吒風雲的名將,一九四二年六月出任歐洲盟軍最高司令,一九四三年二月晉升“五星上將”,這個軍銜相當於“元帥”。當時獲此軍銜的只有馬歇爾和他兩人。艾森豪威爾還於一九四四年六月成功地組織和指揮了諾曼底登陸,此舉徹底扭轉戰爭形勢,為盟軍奠定了勝局,他因此被認為是英雄;一九四六年四月他因此又晉升“永久五星上將”,這個軍銜相當於“大元帥”…… “除了杜勒斯先生和布雷·麥克特先生,在座各位都見過丁洁瓊,都曾經認識她,都比我更了解她。”艾森豪威爾神情和藹,語氣溫和,“我是軍人,很少注意軍事作戰以外的人和事。我在很長時期內甚至沒聽說過'曼哈頓工程',也不知道丁洁瓊其人。直到戰後,我在擔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期間才聽說這位女科學家的名字和事蹟。先是本校的物理學教授們談起她,接著是馬歇爾將軍。”

與會者們仍然默默傾聽。現在還輪不到他們說話。 一九四五年七月艾森豪威爾任駐德美軍總司令。同年十二月回國任陸軍參謀長,這個職務相當於美軍總參謀長。一九四八年五月退役後任哥倫比亞大學校長。一九五〇年再服現役,一九五一年四月任北大西洋條約組織武裝力量最高司令…… 艾森豪威爾跟職業軍人出身的陸軍將領巴頓和麥克阿瑟等不同,跟農夫出身、從軍後只當過士兵的政治家杜魯門也不同。他深謀遠慮,含蓄果斷,剛柔相濟,既富有政治手腕也頗有政治風度。這才於一九五二年五月再度退役後當選總統。 “首先,第一個問題,”現在,總統望著聯邦調查局局長,人們的目光同時凝聚在胡佛的臉上,“丁現在哪裡?” “她一直被軟禁在愛麗絲島。”胡佛連看都不看艾森豪威爾一眼,表情和口氣都很強硬,“其中有一年,我指的是一九五五年十一月至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不是軟禁而是囚禁……”

“'囚禁'?”艾森豪威爾似乎沒聽懂。 “就是關押在真正的牢房裡。” “'真正的牢房'?”總統好像又沒聽懂。 “就是很像圖姆斯監獄裡除了第十一層之外其他各層的那種牢房,就是我們用來關押三K黨、黑豹黨、共產黨和殺人犯的那種牢房。” “為什麼不在別的時間,而是在一九五五年十一月把她關進了'真正的牢房'?”艾森豪威爾終於聽懂了,但他又提出新的問題。 “因為當時發生了一件令我激怒的事,”胡佛一字一頓,“蘇聯有了可供實戰的氫彈,而美國卻沒有。” “把丁關進'真正的牢房',美國就有了'可供實戰的氫彈'?”

“不,當時還發生了另外一件更加令我震怒的事:我讓人向丁提出,她可以恢復自由,到某個研究所或大學供職,繼續從事理論研究,但條件是她在未經批准的情況下不得離開居住地,還必須每月向當地移民局匯報兩次……” “呃,這是我們對'問題移民'的通常做法。” “可是,你們猜她怎麼樣?她斷然拒絕了。她說,要是那樣,她寧肯被關進真正的牢房,一直到死!” “於是,你就把她關進了'真正的牢房'。”艾森豪威爾望著胡佛,“這'真正的牢房'在哪裡?新新監獄,還是圖姆斯?” “不,愛麗絲島上就有這種牢房!”胡佛咬牙切齒,“是狹窄、潮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一九五六年十一月之後呢?”總統仍然望著胡佛,“丁離開了'狹窄、潮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是的。” “恢復了原來的軟禁形式,回到了她原來居住的普通建築物中?” “是的。” “為什麼要讓她回到原來軟禁她的普通建築物中?” “她病了……” “在'狹窄、潮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裡被弄病了?” 胡佛咬住嘴唇,不吱聲。 與會者們再度相互瞅瞅。 總統一直凝視胡佛。良久,緩緩問道:“為什麼要把一個女人關進'狹窄、潮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女人?哼,總統先生,她可不是一般女人!”FBI頭子抬高聲調,“她正是您說的那種'具有剛強、執拗的性格'的女人。”

艾森豪威爾仍然盯著胡佛:“埃塞爾是因為具有某種'性格'而被關進新新監獄並判處死刑的嗎?” “……”胡佛仍然板著臉寬肉厚的面孔。 “我確曾說過埃塞爾'具有剛強、執拗的性格',但更肯定她是間諜網中的'主謀'——是這樣的嗎?” “是的。”胡佛不得不點頭。 “埃塞爾是間諜,而且是主謀。”艾森豪威爾略作停頓,“丁是什麼?” “大量證據證明著她的間諜嫌疑……” “'間諜嫌疑'就是'間諜'嗎?” 胡佛又不吱聲了。 “我想問問,”總統接著說,“聯邦監獄管理局是否知道愛麗絲島上有這種所謂'真正的牢房',這種'狹窄、潮濕、暗無天日的地下室'?”

胡佛堅持不說話。他知道,如果繼續糾纏這個問題,就麻煩了,可能涉及《聯邦監獄管理法》,甚至跟“私刑”掛上…… “還有,胡佛先生,我想捎帶提醒你,有色人種的權利已經成為我們國家一個非常敏感的政治問題。” 胡佛從來強調的是“共產黨威脅”,從來忽視刑事犯罪和黑社會活動,從來敵視工人運動和黑人運動。這跟五十年代中期以後美國的社會政治潮流很不合拍。一九五五年黑人青年埃米特·蒂爾被白人種族主義分子綁架殺害後,他竟以“不違反聯邦法律”為由拒絕查處。此舉激起黑人抗議高潮,釀成全國性動亂…… 同一年,南方亞拉巴馬州一所寄宿學校上千名白人圍攻毆打七個黑孩子,不准他們入學。艾森豪威爾憤怒了,動用總統特權,派出三千名荷槍實彈的國民警衛隊強行接管學校,每天武裝護送七個黑孩子上課,當場逮捕一切膽敢違抗總統命令的人——此舉震憾了美國,震懾了全國的種族主義分子,使艾森豪威爾聲望激增,被國內外輿論盛讚為“第二個諾曼底”,也為他連任總統造夠了聲勢…… 現在,總統把丁案也列入了“有色人種”問題。顯然,他在運用政治家手腕,有意使問題“敏感”起來。 胡佛堅持閉著嘴巴。其實,現在總統就是希望他閉上嘴巴。 胡佛跟歷任總統關係都不好。遠的不說了,就說一九三三年當選總統並連任四屆的羅斯福吧,胡佛討厭他的“新政”,就盯著他的“生活不檢點”,手裡抓著他跟好幾個女人偷情的證據,甚至弄到了羅斯福夫人的裸照。羅斯福的繼任者杜魯門生性不近女色,夫妻恩愛,沒有“花花事”,胡佛就從政治方面刁難和打擊他。一九四七年三月二十二日杜魯門頒布了“忠誠調查法令”,三天后的三月二十五日,胡佛就在眾議院非美活動委員會的聽證會上大肆攻擊總統“敷衍了亊”,幾乎要把杜魯門說成“共產黨人”了!至此,身為總統的杜魯門竟完全失去了對胡佛和FBI的控制能力。那時的美國就是這樣,提倡民主自由反對種族歧視成了罪惡,越反蘇反共胡說八道就越吃香。 艾森豪威爾的母親曾這樣告誡兒子:“控制自己的感情比攻克一座城市更重要!”這話讓艾克受用了一輩子。在漫長的戎馬生涯中,他冷靜從容,喜怒不形於色,胸襟寬闊並擅長交際,終於博得了廣泛的好感和事業上的成功。從政以來,特別是登上總統寶座之後,他尤其註意控制感情,特別是掩飾對胡佛的厭惡,處理好跟這傢伙的關係。而胡佛也發現,自己雖然對艾森豪威爾的一系列決策和舉措非常不滿,卻一直無從“下手”。這位總統戰功累累,威望極高,私生活無可挑剔,政治手腕圓通周到。反正,當了二十四年的聯邦調查局局長,胡佛算是遇上了一個不容易對付的總統。不過,他倆的關係雖然不好,但也壞不到哪裡去,不至於公開鬧崩;畢竟在維護美國的根本利益上,兩人骨子裡還是一致的…… “現在,請查路德牧師先說說。”總統故意稱呼林德·查爾斯的“曾用名”,“據我所知,在座諸位中,牧師跟丁女士的關係最為久遠——是這樣的嗎?” “是這樣的。”查爾斯點點頭,“不過,請問:第一,談什麼?第二,談的目的是什麼?” “'談什麼'。談諸位記憶中的丁,以及對她的評價。”總統吐字清晰,“'談的目的'。正如我一再指出的那樣,我國是一個法治國家。因此,對丁要么判罪,要么釋放,反正不能無限期關押下去。這方面,諸位的意見將供最高當局參考。” 無疑,這個“最高當局”指的是艾克自己。 “牧師沒有提出第三個問題:丁的案子已經拖延十多年,為什麼直到今天才提出來?”總統略作停頓之後,接著說,“這個,放在會議結束時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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