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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冬天的禽獸- 2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581 2018-03-18
通常總是赤松鼠(學名Sciurus Hudsonius)在黎明中把我叫醒的,它在屋脊上奔竄,又在屋子的四側攀上爬下,好像它們出森林來,就為了這個目的。冬天裡,我拋出了大約有半蒲式耳的都是沒有熟的玉米穗,拋在門口的積雪之上,然後觀察那些給勾引來的各種動物的姿態,這使我發生極大興趣。黃昏與黑夜中,兔幹經常跑來,飽餐一頓。整天裡,赤松鼠來來去去,它們的靈活尤其娛悅了我。有一隻赤松鼠開始謹慎地穿過矮橡樹叢,跑跑停停地在雪地奔馳,像一張葉子給風的溜溜地吹了過來;一忽兒它向這個方向跑了幾步,速度驚人,精力也消耗得過了份,它用“跑步”的姿態急跑,快得不可想像,似乎它是來作孤注一擲的,一忽兒它向那個方向也跑那麼幾步,但每一次總不超出半桿之遙;於是突然間做了一個滑稽的表情停了步,無緣無故地翻一個觔斗,彷彿全宇宙的眼睛都在看著它,——因為一隻松鼠的行動,即使在森林最深最寂寞的地方,也好像舞女一樣,似乎總是有觀眾在場的,——它在拖宕,兜圈子中,浪費了更多的時間,如果直線進行,早畢全程,——我卻從沒有看見過一隻松鼠能泰然步行過,——然後,突然,剎那之間,它已經在一個小蒼鬆的頂上,開足了它的發條,責罵一切假想中的觀眾,又像是在獨白,同時又像是在向全宇宙說話,一我絲毫猜不出這是什麼理由,我想,它自己也未必說得出理由來。最後,它終於到了玉米旁,揀定一個玉米穗,還是用那不規則三角形的路線跳來跳去,跳到了我窗前堆起的那一堆木料的最高峰上,在那裡它從正面看著我,而且一坐就是幾個小時,時不時地找來新的玉米穗,起先它貪食著,把半裸的穗軸拋掉;後來它變得更加精靈了,拿了它的食物來玩耍,只吃一粒粒的玉米,而它用一隻前掌擎起的玉米穗忽然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它便做出一副不肯定的滑稽的表情來,低頭看著玉米穗,好像在懷疑那玉米穗是否是活的,決不定要去揀起來呢,還是該另外去拿一個過來,或者乾脆走開;它一忽兒想看玉米穗,一忽兒又聽聽風裡有什麼聲音。就是這樣,這個唐突的傢伙一個上午就糟蹋了好些玉米穗;直到最後,它攫起了最長最大的一支,比它自己還大得多,很靈巧地背了就走,回森林去,好像一隻老虎背了一隻水牛,卻還是彎彎曲曲地走,走走又停停,辛辛苦苦前進,好像那玉米穗太重,老是掉落,它讓王米穗處在介乎垂直線與地平線之間的對角線狀態,決心要把它拿到目的地去;——一個少見的這樣輕桃而三心二意的傢伙;——這樣它把玉米穗帶到它住的地方,也許是四五十桿之外的一棵松樹的頂上去了,事後我總可以看見,那穗軸被亂擲在森林各處。

最後樫鳥來了,它們的不協和的聲音早就听見過,當時它們在八分之一英里以外謹慎地飛近,偷偷摸摸地從一棵樹飛到另一棵樹,越來越近,沿途揀起了些松鼠掉下來的玉米粒。然後,它們坐在一棵蒼鬆的枝頭,想很快吞下那粒玉米,可是玉米太大,梗在喉頭,呼吸都給塞住了;費盡力氣又把它吐了出來,用它們的嘴嚎啄個不休,企圖啄破它,顯然這是一群竊賊,我不很尊敬它們;倒是那些松鼠,開頭雖有點羞答答,過後就像拿自己的東西一樣老實不客氣地干起來了。 同時飛來了成群的山雀,揀起了松鼠掉下來的屑粒,飛到最近的椏枝上,用爪子按住屑粒,就用小嘴喙啄,好像這些是樹皮中的一隻隻小蟲子,一直啄到屑粒小得可以讓它們的細喉嚨嚥下去。一小群這種山雀每天都到我的一堆木料中來大吃一頓,或者吃我門前那些屑粒,發出微弱迅疾的咬舌兒的叫聲,就像草叢間冰柱的聲音,要不然,生氣勃勃地“代,代,代”地呼號了,尤其難得的是在春天似的日子裡,它們從林側發出了頗有夏意的“菲-比”的琴弦似的聲音。它們跟我混得熟了,最後有一隻山雀飛到我臂下挾著進屋去的木柴上,毫不恐懼地啄著細枝。有一次,我在村中園子裡鋤地,一隻麻雀飛來停落到我肩上,待了一忽兒,當時我覺得,佩戴任何的肩章,都比不上我這一次光榮。後來松鼠也跟我很熟了,偶然抄近路時,也從我的腳背上踩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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