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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舊居民;冬天的訪客- 2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1781 2018-03-18
沿著山再下去,靠左手,在林中的古道上,還留著斯特拉登家的殘跡;他家的果樹園曾經把勃立斯特山的斜坡全部都佔了,可是也老早給蒼松殺退,只除了少數樹根,那些根上又生出了更繁茂的野樹。 更接近鄉鎮,在路的另外一面,就在森林的邊上,你到了勃里德的地方,那地方以一個妖怪出名,這妖怪尚未收入古代神話中:他在新英格蘭人的生活中有極重要、極驚人的關係,正如許多神話中的角色那樣,理應有那麼一天,有人給他寫一部傳記的;最初,他喬裝成一個朋友,或者一個僱工來到,然後他搶劫了,甚至謀殺了那全家老小,——他是新英格蘭的怪人。可是歷史還不能把這裡所發生的一些悲劇寫下來,讓時間多少把它們弄糊塗一點,給它們一層蔚藍的顏色吧。有一個說不清楚的傳說,說到這裡曾經有過一個酒店;正是這同一口井,供給了旅客的飲料,給他們的牲口解渴。在這裡,人們曾經相聚一堂,交換新聞,然後各走各的路。

勃里德的草屋雖然早就沒有人住了,卻在十二年前還站著。大小跟我的一座房子差不多。如果我沒有弄錯的話,那是在一個選舉大總統的晚上,幾個頑皮小孩放火把它燒了。那時我住在村子邊上,正讀著德芙南特的《剛蒂倍爾特》讀得出了神,這年冬天我害了瞌睡病,——說起來,我也不知道這是否家傳的老毛病,但是我有一個伯父,刮刮鬍子都會睡著,星期天他不得不在地窖裡摘去土豆的芽,就是為了保持清醒,信守他的安息日;也許另外的一個原因是由於這年我想讀查爾末斯編的《英國詩選》,一首也不跳過去,所以讀昏了的。德芙南特的書相當征服了我的神經。我正讀得腦袋越來越低垂,忽然火警的鐘聲響了,救火車狂熱地奔上前去,前後簇擁著潰亂的男子和小孩,而我是跑在最前列的,因為我一躍而躍過了溪流。我們以為人燒的地點遠在森林之南,——我們以前都救過火的,——獸厩啦,店鋪啦,或者住宅啦,或者是所有這些都起了火。 “是倍克田莊,”有人嚷道。 “是考德曼的地方,”另外的人這樣肯定。於是又一陣火星騰上了森林之上的天空,好像屋脊塌了下去,於是我們都叫起了“康科德來救火了!”在狂怒的速度下,車輛飛去如飛矢,坐滿了人,其中說不定有保險公司代理人,不管火燒得離他如何遠,他還是必須到場的;然而救火車的鈴聲卻越落越後,它更慢更穩重了,而在殿軍之中,後來大家竊竊私語他說,就有那一批放了火,又來報火警的人。就這樣,我們像真正的唯心主義者向前行進,不去理會我們的感官提供的明證,直到在路上轉了個彎,我們聽到火焰的爆裂聲,確確實實地感到了牆那邊傳過來的熱度,才明白,唉!我們就在這個地方。接近了火只有使我們的熱忱減少。起先我們想把一個蛙塘的水都澆在火上;結果卻還是讓它燒去,這房子已經燒得差不多了,又毫無價值。於是我們圍住了我們的救火車,擁來擁去,從揚聲喇叭中發表我們的觀點,或者用低低的聲音,談談有史以來世界上的大火災,包括巴斯康的店舖的那一次,而在我們自己一些人中間卻想到,要是湊巧我們有“桶”,又有個漲滿水的蛙塘的話,我們可以把那嚇人的最後一場大火變成再一次大洪水的。最後我們一點壞事也不做,都回去了,——回去睡覺,我回去看我的《剛蒂倍爾特》。說到這本書,序文中有一段話是關於機智是靈性的火藥的,——“可是大部分的人類不懂得機智,正如印第安人不懂得火藥,”我頗不以為然。

第二天晚上,我湊巧又走過了火燒地,差不多在同樣的時候,那裡我聽到了低沉的呻吟聲,我在黑暗中摸索著走近去,發現我認識這個人,他是那家的唯一的子孫;他承繼了這一家人的缺點和優點;也惟有他還關心這火災,現在他撲倒在地窖邊上,從地窖的牆邊望到裡面還在冒煙的灰燼,一面喃喃自語,這是他的一個習慣。一整天來,他在遠遠的河邊草地上乾活,一有自己可以支配的時間,就立即來到他的祖先的家,他的童年時代就是在這裡過的。他輪流從各個方向,各個地點,望著地窖,身子總躺著,好像他還記得有什麼寶藏,藏在石塊中間,但什麼也沒有,只有磚石和灰燼。屋子已經燒去了,他要看看留下來的部分。僅僅因為我在他的身邊,他就彷佛有了同情者,而得到安慰,他指點給我看一口井,盡可能從黑暗中看到它被蓋沒的地方;他還沿著牆久久地摸索過去,找出了他父親親手製造和架起來的吊水架,叫我摸摸那重的一端吊重物用的鐵鉤或鎖環,——現在他還能夠抓到的只有這一個東西了,——他要我相信這是一個不平凡的架子。我摸了它,後來每次散步到這裡總要看看它;因為它上面還鉤著一個家族的歷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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