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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 室內的取暖- 2

瓦爾登湖 亨利·大卫·梭罗 2300 2018-03-18
當我造煙囪的時候,我研究了泥水工的手藝。我的磚頭都是舊貨,必須用瓦刀刮乾淨,這樣我對磚頭和瓦刀的性質有了超出一般的了解。上面的灰漿已經有五十年曆史,據說它愈經久愈牢固;就是這一種話,人們最愛反复他說,不管它們對不對。這種話的本身也愈經久而愈牢固了,必需用瓦刀一再猛擊之,才能粉碎它,使一個自作聰明的老人不再說這種話。美索不達米亞的許多村子都是用從巴比倫廢墟里揀來的質地很好的舊磚頭造的,它們上面的水泥也許更老,也該更牢啦。不管怎麼樣,那瓦刀真厲害,用力猛擊,絲毫無損於鋼刃,簡直叫我吃驚。我砌壁爐用的磚,都是以前一個煙囪裡面的磚頭,雖然並未刻上尼布甲尼撒的名字,我盡量揀。有多少就揀多少,以便減少工作和浪費,我在壁爐周圍的磚頭之間填塞了湖岸上的圓石,並且就用湖中的白沙來做我的灰漿。我為爐灶花了很多時間,把它作為寒舍最緊要的一部分。真的,我工作得很精細,雖然我是一清早就從地上開始工作的,到晚上卻只疊起了離地不過數英寸高,我睡地板剛好用它代替枕頭;然而我記得我並沒有睡成了硬頭頸;我的硬頭頸倒是從前睡出來的。大約是這時候,我招待一個詩人來住了半個月,這使我騰不出地方來。他帶來了他自己的刀子,我卻有兩柄呢,我們常常把刀子插進地裡,這樣來把它們擦乾淨。他幫我做飯。看到我的爐灶,方方正正、結結實實,漸漸升高起來,真是高興,我想,雖說進展很慢,但據說這就可以更堅固些。在某種程度上,煙囪是一個獨立體,站在地上,穿過屋子,升上天空;就是房子燒掉了,它有時候還站著,它的獨立性和重要性是顯而易見的。當時還是快近夏末。現在卻是十一月了。

北風已經開始把湖水吹涼,雖然還要不斷地再吹幾個星期才能結冰,湖太深了。當我第一天晚上生了火,煙在煙囪里通行無阻,異常美妙,因為牆壁有很多漏風的縫,那時我還沒有給板壁塗上灰漿。然而,我在這寒冷通風的房間內過了幾個愉快的晚上,四周盡是些有節疤的棕色木板,而椽木是連樹皮的,高高的在頭頂上頁。後來塗上了灰漿,我就格外喜歡我的房子。我不能不承認這樣格外舒服。人住的每一所房子難道不應該頂上很高,高得有些隱晦的感覺嗎?到了晚上,火光投射的影子就可以在椽木之上跳躍了。這種影子的形態,比起壁畫或最值錢的家具來,應該是更適合於幻覺與想像的。現在我可以說,我是第一次住在我自己的房子裡了,第一次用以蔽風雨,並且取暖了。我還用了兩個舊的薪架以使木柴脫空,當我看到我親手造的煙囪的背後積起了煙怠,我很欣慰,我比平常更加有權威、更加滿意地撥火。固然我的房子很小,無法引起迴聲;但作為一個單獨的房間,和鄰居又離得很遠,這就顯得大一點了。一幢房屋內應有的一切都集中在這一個房間內;它是廚房,寢室,客廳兼儲藏室;無論是父母或孩子,主人或僕役,他們住在一個房子裡所得到的一切,我統統享受到了。卡託說,一個家庭的主人(patremfa-milias)必須在他的鄉居別墅中,具有“cellam oleariam,vinariam ,dolia multa,uti lubeat caritatem expectare,etrei,et virtuti,et gloriae erit,”也就是說,“一個放油放酒的地窖,放進許多桶去預防艱難的日子,這是於他有利的,有價值的,光榮的。”在我的地窖中,我有一小桶的土豆,大約兩夸脫的豌豆,連帶它們的象鼻蟲,在我的架上,還有一點兒米,一缸糖漿,還有黑麥和印第安玉米粉,各一配克。

我有時夢見了一座較大的容得很多人的房屋,矗立在神話中的黃金時代中,材料耐用持久,屋頂上也沒有華而不實的裝飾,可是它只包括一個房間,一個闊大、簡樸、實用而具有原始風味的廳堂,沒有天花板沒有灰漿,只有光光的椽木和桁條,支撐著頭頂上的較低的天,——卻盡足以抵禦雨雪了,在那裡,在你進門向一個古代的俯臥的農神致敬之後,你看到衍架中柱和雙柱架在接受你的致敬;一個空洞洞的房間,你必須把火炬裝在一根長竿頂端方能看到屋頂,而在那裡,有人可以住在爐邊,有人可以往在窗口凹處,有人在高背長椅上,有人在大廳一端,有人在另一端,有人,如果他們中意,可以和蜘蛛一起住在椽木上:這屋子,你一打開大門就到了裡邊,不必再拘泥形跡;在那裡,疲倦的旅客可以洗塵、吃喝、談天、睡覺,不須繼續旅行,正是在暴風雨之夜你願意到達的一間房屋,一切應有盡有,又無管理家務之煩;在那裡,你一眼可以望盡屋中一切財富,而凡是人所需要的都掛在木釘上;同時是廚房,伙食房,客廳,臥室,棧房和閣樓;在那裡你可以看見木桶和梯子之類的有用的東西和碗櫥之類的便利的設備,你聽到壺裡的水沸騰了,你能向煮你的飯菜的火焰和焙你的麵包的爐子致敬,而必需的家具與用具是主要的裝飾品;在那裡,洗滌物不必曬在外面,爐火不熄,女主人也不會生氣,也許有時要你移動一下,讓廚子從地板門裡走下地窖去,而你不用蹬腳就可以知道你的腳下是虛是實。這房子,像鳥巢,內部公開而且明顯;你可以前門進來後門出去,而不看到它的房客;就是做客人也享受房屋中的全部自由,並沒有八分之七是不能擅入的,並不是把你關起在一個特別的小房間中,叫你在裡面自得其樂,——實際是使你孤零零地受到禁錮。目前的一般的主人都不肯邀請你到他的爐火旁邊去,他叫來泥水匠,另外給你在一條長廊中造一個火爐,所謂“招待”,便是把你安置在最遠處的一種藝術。關於做菜,自有秘密方法,好像要毒死你的樣子。我只覺得我到過許多人的住宅,很可能會給他們根據法律而哄走,可是我從不覺得我到許多人的什麼家裡去過。如果我走到了像我所描寫的那種廣廈裡,我倒可以穿了舊衣服去訪問過著簡單生活的國王或王后,可是如果我進到一個現代宮殿裡,我希望我學會那倒退溜走的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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