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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散文第37節初戀

采采女色 雍容 2217 2018-03-18
幼時媽媽一個朋友的孩子常來家玩,比我小幾個月,“瑩姐瑩姐”甜甜的叫,唯我馬首是瞻。鄰居總拿我們取笑,說是一對兒。有一次又說,我不忿,斥道:“是又怎樣?”然後轉向他,“我們走,別睬這幫無聊的人。”拉著他的手揚長而去。四圍哄然。後來他隨母親去了外地,去年春節又見到了他,呀,拖鼻涕的小男孩成了這麼大塊頭,進了銀行工作,躊躇滿志,和他母親一般能說會道,還是左一個瑩姐又一個瑩姐叫我。我微笑,什麼叫似水流年,就是這了。 念小學,班主任找上門來,提醒父母注意我與某某男生的問題,父親唯唯,不動聲色轉移了話題,把他打發走了。我躲在陽台上發笑,這大約是唯一一次獲得父親支持的記憶。不想轉學到泉州後,居然收到他的來信,拆開一看:嘩! ——現在,他大約是當爸爸了吧?

那時父母調回泉州了,我也就隨著換了學校,初一已過了大半學期,只得插班。 “那天同學哄傳,新來一漂亮女生,都跑出去看,他穩如泰山坐在位置上,準備帶上眼鏡,可是鏡片掉了下來,他就舉起鏡片,瞇著眼看你。”念大學後某次聚會閒聊,好友忽的說起,忍俊不禁。我大笑,看起來,獨我一個人不知道。 初一初二幾乎沒和他說過話。一開始當寄讀生,感覺自然很不好,山區學校,和省重點沒法比,時間又倉促,第一次大考烏七八糟。好在越小適應能力越強,很快和班上同學廝混熟了。在德化呆了三年,自知染上了城里人瞧不起的地瓜腔,索性不說方言,我的普通話比一般本地人說得都好,他們到畢業還不知我也是地道泉州人。成績也趕了上來,開始有了囂張資本。正是最無法無天的年紀,三天兩頭班主任打電話叫家長。媽媽後來抱怨,你們那老師,剛畢業一小女生,就老練得很,為著你闖禍,害我總要和她陪笑臉。

他那時成績很好——比我略好一些,當過班長。印象裡他性子端方古板,戴個眼鏡,整一個少年老成。我的刁蠻,卻是出了名的。後來換座位,他就在我周圍,打交道就多了起來,有一次夜自修,不知怎麼惹了我,當即把一把紙屑丟進他後頸。他似笑非笑的看著我,說,團支書曾找他談話,說他是下一個的發展對象,叫他不要與我打鬧,“影響不好”。我先是一愣,繼而羞憤交迸。 (我想我對政治的厭惡,大約從這時候起吧:))狠狠剜了他一眼,拂袖而去。 不久他居然成了我同桌,我厭惡的瞪著他,發誓成績一定勝過他,否則不與他說話。於是前所未有的用功,下課還跑到小花園背單詞,好友摸著我額頭說:“病了你?”他幾次想和我說話,都被我目光逼得咽回去。奇怪的是,期考不進反退,我大怒,可見用功是蠢事,把英語書一擲,從此故態復萌。更奇怪的是,他退得比我更厲害,我居然還是贏了他,只是殊無快意。他忽然委屈的說:“都賴你,都賴你,我整天都想著怎樣和你說話。”我失笑,算是原諒了他,從此和平共處。

他的數學很好,我只算普通,他常找點偏題怪題來,用激將法,逼我演算,看我坐立不安,以為樂事。可是到了語文小測,他就沒有我早讀時突擊背下全篇出師表的本事。有次小測正可憐巴巴的暗示我“幫助”一下,班主任一臉惡作劇的表情站在他後面,老半天不吱聲,我的第六感早已察覺,只是無法可想,最後他終於轉過去,著實吃了一嚇。 他下棋是高手。我忽然也動了興致,他準備教我,只是很為難,家里肯定是不成的,在教室裡公然對弈,定會遭來議論。那日下午大掃除,都很賣力,而後交換了一個眼神,分別溜走,到了文化宮,池塘邊,樹陰下,石桌石凳,他掏出一小盒子,兩片鐵板夾著嵌著磁石的小棋子。他告訴我最基本的走法,我就莽莽撞撞的下開了,很快把局面弄得一塌糊塗,無處措手,他就把棋盤翻過來,讓我走他的一邊。這方法讓我覺得很有趣,看著他一次次把自己逼到窮途末路,而且任由我悔棋。

四周人影晃來晃去,卻又感覺很安靜。一時都不自在起來,偶爾低低的說一兩字。末了一聲“再見”,飛速跑開。 那時我們的教室在一座兩層的紅磚樓裡,旁邊是一棵很大的龍眼樹,前面有個用長石條砌作圍欄的小花圃,其實就一些雜草和兩株瘦弱的桃花。我們下課到那玩,捉了蝸牛回教室看它們在桌上爬。男生總是耐心的等蝸牛探出頭來,一刀切下觸角。我最不待見,總要衝過去喝止。有一次,後坐的男生又掏出刀子,他忽然說:“別這樣,真殘忍。”他那死黨,瞪大了眼,然後沖我喊:“瞧見沒有,以前他和我們玩得一樣起勁,現在就要這般假惺惺。”我嗤之以鼻,他卻一下子漲紅了臉。 有天大發脾氣,把書一本本丟到地上,對他不理不睬,他不明所以,我自顧回家吃了飯,又來晚自修,瞥見他坐在最後一桌,苦著臉背單詞,詫異得很。走過去一看,他賭氣道:“還不是你,下午單詞總背不出,叫老師留到現在。”接著追問:“到底為什么生氣?”我歪著頭笑道:“我已經忘了。”他的表情,好似活吞了一隻青蛙。

就這樣我們成了同學口中的一對。班主任又一次找上門來。我躲在一邊,等她一走,恨恨的對媽媽說,什麼都別教訓我,明天起,再也不和他說話。媽媽轉述:他的寡母哭訴,“我就這麼一個兒子……”原來他兩個姐姐,是不算數的,我心想。立即有一種近乎惡毒的快意。 著實冷落了他幾天。不過那年紀,到底還不懂得記仇。 轉眼中考將至。那三天過得很綿長悠閒,沒有老師在,把桌椅搬到龍眼樹下,涼風吹來,吵鬧嬉戲,丟紙團,課本下面壓本唐宋詞選。就在那三天裡,發現一個女生忽然對我態度極不友好,原因是暗暗喜歡了他。笑得眼淚都掉了出來。 我們都考得很好。我還是贏了他。終於是出了一口氣。 畢業晚會的時候,隔著燭光看著他,忽然流下眼淚來。到底是多愁善感的年紀。

初戀的歲月就這樣過去,初戀必須是沒有後來的事。 200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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