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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鑄劍為犁的拉賓

我鑽進了金字塔 唐师曾 12831 2018-03-18
1991年2月1日夜,我乘一架以色列“阿爾法”式運輸機冒著海灣戰爭的砲火在本---古里安機場著陸。這是我頭一次跳上這塊神秘的國土,當時以色列尚未與中國建交。 我徑直爬到特拉維夫希爾頓飯店頂層的陽台上,成為有史到來第一個用“新華社特拉維夫”電頭髮稿的中國人。入夜,我跟著一幫膽大妄為的西方記者守在樓頂上等“飛毛腿”, 喝威士忌,數遍古今的各國英雄。美國CBs攝影師海古德津津樂道地稱讚以色列總長伊扎克· 拉賓,彷彿他是聖喬治。可當時我對以色列的全部知識僅為一本田上四郎的《中東戰爭全史》和一張以色列地圖。想不到在此後的三年裡,我數次前往以色列,每次都與這位大名鼎鼎的拉賓將軍有關。 (一) 1992年6月22日,我第二次去以色列,奉命採訪以色列大選。歷史上的6月22日不是法國工人起義就是希特勒進攻蘇聯,而我則在這天連人帶車都被扣在加沙與阿什克隆間的沙漠裡,整整兩車以色列國防軍把我和我的大吉普押往西奈。在押解我的路上,南方軍區的一位中校還執著地要與我打賭,是沙米爾贏還是拉賓贏,我毫不猶豫地選了沙米爾,可中校說我準輸。

好在弄清楚我的種種苦衷之後,押送我的軍警憲特迅速放我上了路。 《以色列消息報》 還為我的莽撞登了條特寫:“250名外國記者來以採訪大選,31歲的中國記者讓南方軍區跳了起來。” 次日凌晨,當我從耶路撒冷驅車60公里趕至特拉維夫哈美利茲投票站時,只拍到瘦小枯乾但總精神抖擻的沙米爾,而工黨領袖拉賓則在幾公里外的另一投票站投票。我急忙發動汽車,可《以色列之聲》的記者偏舉著個話筒橫在我那因闖邊界被傳媒炒得火熱的大吉普前, 問我昨天是否遭到軍警非人道待遇,由此是否會影響中以關係。我一面掛檔、松離合器,一面歪著脖子告訴他:“士兵不是以色列,我更代表不了中國。”想不到這段由吉普馬達伴奏的採訪在電台播出時,竟被中國駐以色列大使林真的秘書錄了下來,林大使誇我回答得很有外交水平。

待我駕大吉普風馳電掣趕到投票站時,只見拉賓正躬身鑽進一輛破舊的“沃爾沃”絕塵而去,至此,我追拍拉賓大選投票的任務就這麼不體面地以失敗告終。 好在當晚以色列工黨在丹·特拉維夫飯店工黨總部集會助選,我還有機會再睹這位拉賓將軍的風采。從黃昏等到午夜,這位頗具傳奇色彩的將軍就是不肯露面。天快亮了,興奮的工黨黨員還在等待大選的統計結果。直到有人宣布工黨以12席之差擊敗對手利庫德集團後, 姍姍而來的拉賓才露了面。 我第一次在這麼近的距離內端詳拉賓這張比關公還紅的大臉。還是“六日戰爭”中那種躬身向右前方微傾的習慣姿勢,只是黃軍褲換成一身剪裁合體的黑色暗條紋西裝,給人一種羞羞答答的錯覺,可一開口,渾厚吵啞的男低音立即將剛才的羞赧之氣一掃而光,顫抖的語音浸透了工黨飽嚐15年在野黨的辛酸和大選勝利的激動。拉賓的講話一再被震天的歡呼聲和工黨黨歌打斷,他一一感謝支持他的同事和選民,直到有人齊呼“佩雷斯”時,他才想起這位與他素有芥蒂而又風雨同舟的同事。

四天之後,拉賓在特拉維夫希爾頓飯店多功能廳正式慶祝工黨獲勝,還是那輛老掉牙的“沃爾沃”轎車,還是那身黑西服。這位由突擊隊員、野戰排長升至以軍總長、駐美大使及1974年~1977年內閣總理的老者,終於重新回到權力的頂峰。面對記者圍剿,這位鶴髮童顏、下野15年之久的花甲老人侃侃而談,一雙深逢的藍眼睛似乎永遠帶著一絲憂傷。 (二) 拉賓在《回憶錄》中回憶自己的出生時說:“有的婚姻是天造之合,我的父母就結合於聖城耶路撒冷。”拉賓的父親魯比佐夫生於烏克蘭,俄國革命後隻身逃往美國,畢業於芝加哥大學。第一次世界大戰爆發後,想當英雄的魯比佐夫報名參軍保衛耶路撒冷,由於平足被刷了下來。可固執的魯比佐夫趁人不備將自己的姓改為拉賓,走向另一位矮個大頭的體檢官,竟奇蹟般地混了過去。多年以後,成了以色列首任總理的本---古里安拍著拉賓的肩膀:“ 小子!要不是讓你爹通過體檢,你就不可能生在耶路撒冷啦。”

就這樣,老拉賓進了英軍第38營。可惜時運不濟,等他的部隊開到巴勒斯坦時,戰爭已近尾聲。儘管一個敵人沒見著,但畢竟朝天放了許多空槍。在鎮壓一場阿拉伯人騷亂之後, 好歹也算參加了第一次世界大戰。老拉賓沒有白上戰場,他俘獲了驚人的“戰利品”----一位楚楚動人、含情脈脈的猶太姑娘。她原是彼得堡一位頗有教養的富商,十月革命後來到巴勒斯坦。她先在加利利基布茲墾荒,天生麗質受不了斯巴達式的磨練,只好到耶路撒冷當了護士。 那年阿拉伯人發動襲擊猶太移民的騷亂,高大健壯的猶太軍人老拉賓用胸脯護住了她。老拉賓發揚參軍時的那股犟勁,趁熱打鐵與姑娘成婚。一年後的1922年3月1日,酷似其父的藍眼珠的伊扎克·拉賓誕生於耶路撒冷。

拉賓的母親是個天生的政治家,當老拉賓還是金屬工會積極分子時,她己當選為特拉維夫市政委員了。小拉賓先後在幼兒園、工人子弟學校長大成人,15歲考進了卡多里農技學校。課餘,拉賓在加利利基布茲務農,白天種地,晚上在農場當警衛。從卡多里農校畢業時, 拉賓由於成績優異,得到英國7。5鎊的“農具獎金”,可他根本沒把錢用在農具上,至今還自稱欠英國政府。 5鎊。 象當時所有基布茲社員一樣,拉賓對土地本能地眷戀,為墾荒地甚至放棄了去美國伯克利大學留學的機會。假如不是隆美爾打到埃及的阿拉曼,拉賓肯定在海法基布茲里當一輩子老農了。 1941年,當一名神頭鬼臉的大漢找到正在基布茲食堂喝湯的拉賓,問他是否願意加入帕爾馬奇(希伯來語,意為突擊隊)時,拉賓對此還一無所知。

1941年5月的一個黃昏,拉賓和其他二十多個同樣激動的小伙子開進了南黎巴嫩破壞電話線,這是他參加帕爾馬奇的第一個戰鬥。 1943年,21歲的拉賓出任帕爾馬奇排長,很快他的排成了帕爾馬奇九個排中火力最猛的一個。一次演習之後,拉賓順手牽羊將一枚未打響的迫擊砲彈藏進背包,混上公共汽車運回海法,因為他的排只有迫擊砲而沒有砲彈。不料就在他為自己的所為洋洋得意時,一紙盜竊彈藥的傳票把他送上了軍事法庭。原來他偷走的那枚啞彈,是當時全帕爾馬奇的最後一發砲彈。 1947年聯大通過巴以分治決議,可聯結耶路撒冷至特拉維夫的公路一開始就被阿拉伯軍隊切成幾段,耶路撒冷成了一塊飛地。為了保障以色列與耶路撒冷的聯繫,以色列總理本-- -古里安命令26歲的帕爾馬奇上校旅長拉賓打通這條70公里的生命線。脾氣暴躁但卻雷厲風行的拉賓立即以自己的方式工作,他不僅打通了縱穿“地獄之門”阿雅龍山谷的特拉維夫至耶路撒冷公路,還以暴力另開出一條“緬甸路”。

1991年1月到1993年9月,我先後四次拉赴以色列採訪,特拉維夫至耶路撒冷公路是我的必經之路。駕大吉普穿行於阿雅龍山谷之間,當年拉賓親手改裝的裝甲汽車還扔在路邊,被火箭榴彈擊中的彈洞張著血盆大口,被後人塗上暗紅色防銹漆,提醒人們牢記前輩付出的鮮血代價。 (三) 帕爾馬奇隊員拉賓在婚戀問題上一掃窮追猛打的職業雄風,更沒有他老爹趁熱打鐵的魄力。 1944年,22歲的拉賓與亭亭玉立的麗哈邂逅於陽光明媚的特拉維夫街頭。雙方只是相互一瞥,就把一切全說明白了,其後是默默相向而立,深情凝視,麗哈一對明眸當即淚花滾滾。拉賓忙從軍褲口袋中掏出皺巴巴、滿是汗味煙味的大手絹遞過去,可麗哈收下了手絹卻沒擦淚水。次日清晨,麗哈把洗得乾淨無比、灑了香水並繡了一顆心的手絹還給拉賓,拉賓當即心慌意亂,邁開軍靴跨上一步,展開猿臂把麗哈抱了起來。

可戰場上雷厲風行的拉賓並不願立即明確兩人的關係,在長達四年的戀情中若即若離, 不時玩弄“敵進我退”、打了就跑的帕爾馬奇戰術。其實,拉賓始終狂戀著麗哈,只是身為一名帕爾馬奇軍官,死神的黑翼一直籠罩在頭頂,拉賓不願承擔自己無法承擔的責任。在現代軍隊中,帕爾馬奇軍官死亡率歷來居世界第一,我在以色列看過一部描寫六日戰爭的紀實片,片名為《跟我來》整部影片全是戰地記者火線實拍的,影片字幕上圈了十幾個黑框,因為這些記者早已笑臥沙場。影片中有達揚、沙隆、拉賓等人的實戰鏡頭,戰鬥中的帕爾馬奇軍官從不說:“給我衝!”而是一馬當先說:“跟我來!”拉賓深知自己職業生涯的危險性,他不願讓漂亮純潔的麗哈把青春耽誤在一個低級軍官身上。

睿智的麗哈卻偏要把一生賭在這個臟兮兮、穿軍靴的傻小子身上,她先報名參加陸軍, 以後乾脆也加入帕爾馬奇,並巧弄手段設法編進了拉賓那個營,把自己完整地交給副營長拉賓指揮,繼而幾個衝鋒把拉賓原本脆弱的防線打得千瘡百孔。拉賓受傷後,麗哈寸步不離, 百般柔情,終於徹底摧毀了拉賓的最后防線,開始籌劃在戰爭間隙給長達四年多的戀情畫上句號。 婚禮之後,拉賓全力投入獨立戰爭(第一次中東戰爭),他率領部隊於1948年10月15日誘使加沙--內格夫的埃及軍隊開槍,藉此越過邊境直搗北西奈首府阿里什,連以色列空軍也沒想到拉賓的部隊如此迅速地插入敵後,以至錯誤地朝拉賓的部隊發起攻擊。拉賓部隊的突進再次引來本--古里安總理的指責,可他的滲透給和談爭得了有利條件,他本人也由於親臨一線、了解戰局而成了以色列和談代表團的成員。

(四) 和談是件令拉賓頭疼的事,首先他除了軍裝連件像樣的衣服都沒有。接下來的難題是長這麼大從未打過領帶,任司機反复教了多少遍,他也無法把那件“工藝品”係到脖子上。絕望的司機只好將領帶打一個活扣,套在拉賓脖子上再輕輕拉緊。幸好拉賓對這種“一拉得” 的絕招一練就會。 住進羅得島玫瑰飯店後,寧靜的和平氣氛使聽慣了槍砲聲的拉賓睡不著覺。長夜難眠, 多年野戰生活造成的營養不良使他飢腸如鼓。會議之餘,他找來侍者請教希臘語“還要”怎麼說,侍者告訴他是“Encore”。他於是坐在房中苦練了一刻鐘。晚餐時,拉賓一眨眼就吞下了一盤肥牛排,隨即指著空盤子說“Encore”,繼而又得到一盤。那天晚餐拉賓至少重複了三遍“Encore”,才心滿意足地走過瞠目結舌的侍者,緩步離去。 15個月的獨立戰爭結束後,本--古里安總理開始改組陸軍,帕爾馬奇軍官以集體辭職反對削弱他們的地位,拉賓自恃與本--古里安關係特殊,到本--古里安家中為帕爾馬請願,並不顧取締聚會的命令,因而被記大過一次,還丟了旅長職務。丟了官的拉賓像抽筋似的抬不起頭來,可還戀戀不捨地賴在軍中不走。好在總參訓練部珍視拉賓的才幹,力排眾議任命他主管“營長訓練班”。他以加倍努力報答朋友的知遇之恩,培養出許多亡命徒式的火線軍官,其中最有名的是阿里爾·沙隆。 拉賓的勇敢忠誠和講義氣給他惹了麻煩,可這無法抵消其超人的軍事天才,拉賓的實戰經驗和個人魅力有目共睹。 1950年,28歲的拉賓升任總參作戰部長。他在英國坎伯萊皇家參謀學院進修一年後歸國,親手編寫教材籌建以色列指揮學院,繼而赴美考察,確立“培養傘兵素質的步兵、突擊隊員型的坦克手”的建軍方略。 1956年,拉賓晉升為少將,任北方軍區司令,不久又被哈佛大學管理系錄取。他動用軍隊成功地將冰天雪地中10餘萬新移民妥善安置,深得民心。 1964年1月,42歲的拉賓出任以軍總參謀長,他從一名帕爾馬奇隊員爬至以軍最高長官僅用了23年。 這期間,拉賓與和他年齡相仿、資歷相近的國防部副部長佩雷斯屢屢意見相左。佩雷斯溫文爾雅,主張依靠歐洲發展以色列國防;而身懷奇才又咄咄逼人的拉賓以切身經驗和一幫職業軍人為後盾,傾心美國。兩個各怀大志的才子不時在各種問題上發生齟齬,但這絲毫不影響兩人為國盡忠的合作。 1967年6月5日凌晨,拉賓任總長的以軍先發製人,傾巢出動全部200架飛機中的198架, 一舉摧毀埃及空軍,幾小時後,又將敘利亞、約旦、伊拉克等阿拉伯國家的空軍徹底殲滅。擁有絕對製空權的以軍裝甲部隊向西奈半島穿插,不費一槍一彈拿下沙姆沙伊赫,控制了蒂朗海峽。我曾先後14次赴沙姆沙伊赫採訪,當年以軍緊扼蒂朗海峽的工事已移交戴玫瑰紅貝雷帽的多國部隊觀察員(MFo)。當初拉賓這一舉使約旦、加沙地帶、埃及、沙特失去了亞喀巴灣的出海口。拉賓的軍隊隨之佔領整個耶路撒冷,進抵蘇伊士運河,攻占戈蘭高地和約旦河西岸。以色列軍隊僅用六天就大獲全勝,佔領了相當於本土三倍多的阿拉伯鄰國領土,身為以軍總長的拉賓被以色列人視為“六日戰爭”中的頭號英雄。 四年總長任期將滿,從不滿足的拉賓找到以色列總理,一句話差點把這位總理從安樂椅裡震出來:“我想當大使,以色列駐美國大使!” ( 五) 所有內閣成員都不希望鋒芒畢露的拉賓出任駐美大使,但執拗的拉賓得到他那位德高望重的“大嬸”---工黨總書記梅厄夫人的全力支持。 1968年2月,脫下咔嘰軍裝的拉賓走馬上任。當時美國正陷入越戰困境,好奇的美國人都想一睹這位用六天打敗所有鄰國的彈丸小國的三軍總長,連羅伯特·肯尼迪也請求與拉賓合影。 尼克松未當美國總統前就是拉賓的好朋友,他身邊的基辛格和布熱津斯基是當時世界上最出風頭的猶太人,而那位一直庇護拉賓、除了以色列什麼也不在乎的梅厄夫人此時穩穩地坐在以色列總理的位子上。 拉賓的大使生涯並非一開始就得心應手。尼克鬆在白宮舉辦晚宴,拉賓不知道請柬上的“白領帶”(whitetie)是什麼東西,更弄不懂是必須佩帶還是嚴格禁止。好在他不恥下問,才在一個飯店老闆那兒弄到一套硬襯條紋褲、黑燕尾服的“白領帶”,像個“摩登時代” 的機器人,呆頭呆腦地進了白宮。 拉賓在大使官邸宴請美國官員,佳餚美酒之後,他興沖衝取出卡斯特羅送的哈瓦那雪茄請客人品嚐,不料原本笑逐顏開的來賓一時像見了毒蛇猛獸,望煙而逃,只有拉賓自己一臉憨笑地獨自享受卡斯特羅的禮物。原來美國當時正對古巴實行經濟制裁,而拉賓卻在美國政府官員眼皮底下以實際行動反對美國政府的政策。 幾天以後,拉賓才弄明白自己的失禮。他在宴請五角大樓將軍們時誠懇地為自己以違禁品待客表示歉意,不料這幫將軍們對哈瓦那雪茄這種“違禁品”神往已久。結果所有將軍都湊到拉賓周圍,醉人的古巴雪茄的芬芳瀰漫於室。 在外交場合折衝樽俎之餘,拉賓還不遺餘力地從各個方面、以各種方式捍衛以色列國家利益,有時甚至有失外交官的風度。當美國根據聯合國242號決議要求以色列撤出“六日戰爭”侵占的領土時,拉賓竟敢指著基辛格的鼻子大吼:“我告訴你!你們正在鑄成大錯!我將在美國法律允許的範圍內反對你們!”其後在公共場合,他還指著美國國務卿羅傑斯抨擊了40分鐘。拉賓此舉在華盛頓外交界得了個“闖進瓷器店的公牛”的渾名。 拉賓並非永遠這樣魯莽,在尼克鬆的橢圓形辦公室,拉賓則換上另一副面孔,哀求尼克松:“總統先生,我再次誠懇地呼籲,作為唯一信任、同情、理解以色列的您,給我們急需的武器吧!”在尼克鬆的默許下,以色列使用美國支援的F-4鬼怪式戰鬥機飛越運河,轟炸了埃及腹地。 拉賓還巧妙爭取到美國猶太人社團的大力支持,進而加影響,《華盛頓郵報》攻擊他通過猶太人插手美國內戰。 在華盛頓,拉賓作為“六日戰爭”的英雄四處作巡迴報告,五角大樓的將軍們則像初中生似的坐在台下記筆記。 對美國軍方和各種要求,拉賓從不拒絕,他希望擴大自己的影響,當美國國會拒絕海軍建造航空母艦的預算案時,五角大樓把拉賓請進了國會。拉賓作為惟一親手使用過所有蘇美雙方先進武器的常勝將軍,竟娓娓動聽他說服了國會追加撥款,為第六艦隊再造了一艘航空母艦。拉賓豐富的戰場經驗、直率的性格和傳奇般的經歷很討美國人喜歡。 五角大樓甚至邀請拉賓參觀戰略空軍司令部的地下指揮所、核潛艇基地和其他絕密設施。 在拉賓擔任駐美大使的兩年裡,成批的軍火運往以色列,拉賓終於實現了多年前以美式裝備武裝以軍的夢想。 此外,在華盛頓結交的朋友使美國輿論日益親以。當拉賓行將卸任回國時,尼克松笑著問來訪的梅厄夫人,拉賓回國後會得到什麼職位,梅厄夫人說:“那得看他自己的表現。” 尼克松當即仰天大笑:“如果你們不想要他,把他留給我,我想用他!” (六) 1973年3月11日,興沖衝的拉賓返回以色列。梅厄夫人曾數次許諾他當部長,可此時得到的僅是“先休息一段”的托詞。拉賓憑藉昔日戰功和外交上的成就,開始為工黨拉選票而奔走。半年多的犬馬之勞感動了工黨元老,他們悲天憫人地把拉賓的名字排在工黨候選人名單的最後一名上,這讓為工黨賣命30年的拉賓傷心不已。 上蒼有眼,1973年10月6日突然爆發的“十月戰爭”一夜之間把以色列推入混亂之中。相互揭短、指責、拆台把工黨弄得一團糟。感情用事的梅厄夫人倚重佩雷斯、達揚,引起民眾的普遍不滿。這位76歲高齡的老太太最終不得不以辭職來結束自己的政治生涯。 佩雷斯首先站出來競爭總理職務,他早在本--古里安時代就是國防部副部長,資歷深厚、可拉賓看不起這個文質彬彬的文官,拉賓自身的地位是靠真槍實彈打出來的,而此時的工黨正需要拉賓這位與黨內瓜葛不深、出身名門而又喜歡講真話的常勝將軍。結果拉賓以295對254的多數票擊敗佩雷斯,出任以色列政府總理,時年52歲。 拉賓是以色列建國以來第一位土生土長的總理,在此之前,總理全是蘇聯東歐移民。生在耶路撒冷的拉賓一改他以前歷屆總理的形象,擺出鮮明的親美姿態。可拉剛上台,美國歷史上最親以的總統就因水門事件成了美國歷史上第一位被彈劾下台的總統。好在福特繼承了尼克鬆的政策,拉賓被當做福特總統的客人訪問白宮。 1974年9月10日,拉賓首次以總理身份訪美,盛大國宴之後,響起悠揚的舞曲。頓時,全場目光都集中到福特、拉賓夫婦身上。精於此道的福特欣然而起,以騎士風度攬住拉賓夫人翩翩起舞。貴賓們隨之以鼓勵的目光期待拉賓與福特夫人共舞,可拉賓根本不會跳舞。他裝模作樣地談笑風生,拖延時間,盼望能有仰慕第一夫人風采的“猛男”挺身而出,代他完成這一無比艱鉅的任務,可如此不懂外交禮儀的冒失鬼就是沒有。無計可施的拉賓只好壯著膽子走向滿面春風、翹首以待的福特夫人。他一臉尷尬:“對不起,夫人,我不會,一步也不會,我不想踩傷你的腳趾。”他原以為會得到寬恕,不料福特夫人明媚地一笑:“別怕,總理先生!我年輕時總教人跳舞,比您再笨的傢伙也傷不了我。ComeAkong(來吧)!” 拉賓夢遊般地被福特夫人牽進了舞池,身不由己地扭著苯重的身軀,緊盯著自己不聽指揮的雙腳。福特夫人一面引導著芒然不知所措的拉賓,一面敏捷地躲閃那雙穿慣了軍靴的大腳的襲擊。樂隊無休止地奏著舞曲,拉賓大汗淋漓,機器人般地搖來晃去,雙眼露出乞求的目光。站在圈外同樣不擅此道的基辛格兔死狐悲地讀懂了拉賓的眼神,藉口有要事,才把千恩萬謝的拉賓救出圈外。多年後拉賓還對這次當眾出醜心有餘悸。他說,即使基辛格從未幫過以色列,但僅憑這次救他出苦海的義舉,也值得感激一生。 (七) 基辛格不僅幫拉賓擺脫舞會,還硬逼著他與埃及總統薩達特和談。 1975年6月,以色列與埃及達成協議,因“六日戰爭”封閉了8年之久的蘇伊士運河恢復通航。以後,拉賓出訪摩洛哥,托國王哈桑二世向薩達特轉達願意會晤的信息。拉賓還授意摩薩德查明卡扎菲在撤哈拉沙漠中的敢死隊訓練營,協助埃及突擊隊摧毀了企圖在“七·二六”革命節行刺薩達特的陰謀。 在積極與埃及謀求和解之餘,拉賓內閣對一切危及以色列利益的恐怖活動決不手軟。 19 76年6月,巴勒斯坦“人陣”將法航139班機動往烏干達,機上254名乘客中83名是以色列人。當時各國通行的做法是屈服於恐怖分子壓力,可以色列強硬的做法改變了以往的慣例。 拉賓親自領導由他和國防部長佩雷斯、外長阿隆等人組成的應急指揮部,授權國防軍制定強硬的“大力神”計劃,準備從4000公里之外的烏干達奪回人質。 在比爾謝巴空軍基地,39歲的傘兵司令肖姆龍準將裝模作樣地在婚宴上暴飲。國防部長佩雷斯在與來訪的布熱津斯基共進晚餐時,對他的同鄉用波蘭語熱情長談。在這些公開曝光之後,精神抖擻的肖姆龍立即潛回蒂朗海峽的沙姆沙伊赫空軍基地。在那裡,兩架波音707和四架C--130“大力神”已為奪回人質進行了上百次模擬演習。 7月3日15時10分,拉賓在內閣鄭重宣布,解救人質的部隊己在20分鐘前出發,若內閣反對,他將下令召回已經踏上征程的部隊。 飛往4000公里外的烏干達執行任務的總指揮佩萊德空軍司令是熟練掌握C--130“大力神”駕駛特性的空軍專家,地面分隊指揮官喬·內塔尼亞胡中校是以色列現任總理內塔尼亞胡的兄弟,他的神槍手全化裝成黑人。為了出奇制勝,內塔尼亞胡專門挑選了一名長得酷似烏干達總統阿明的傢伙,準備與劫機的恐怖分子“談判”。以色列空軍的F--4E“鬼怪”戰鬥機在紅海上空為這六架遠征的飛機護航。 經過七個多小時的長途飛行,襲擊部隊飛抵烏干達恩德培機場上空。一名倫敦口音的突擊隊員尖著嗓子向地面塔台請求允許“英國民航”迫降。為了控制“大力神”著陸時的轟嗚,以軍飛行負沒有改變螺旋槳槳距便著陸滑跑。身先士卒的哈佛畢業生內塔尼亞胡中校帶著他的九名“黑人”部下乘奔馳轎車從“大力神”的機腹內衝出,莫名其妙的烏干達士兵在向奔馳轎車行禮之際已被迎面而來的無聲手槍打翻在地。 內塔尼亞胡和他的部下一面用雪花膏擦去臉上的黑墨,一面用希伯來語高喊著“臥倒” ,衝進關押人質的候機樓。 45秒之後,以軍全殲了劫機犯,取了指紋,並將所有人質護送上馬達轟嗚的“大力神”。 與此同時,其餘突擊隊員已將停機坪上的烏干達米格戰鬥機一一炸毀,還順手收拾了機場塔台和雷達站。另一組突擊隊用吉普車上的106毫米無後坐力砲的“龍”式導彈“修理了” 從坎帕拉方向趕來增援的烏干達陸軍。提供空中警戒的兩架波音707則按計劃在空中巡航。 當人們歡迎凱旋的突擊隊員把所有人質救回以色列時,拉賓正在西奈半島最南端的沙姆沙伊赫仰望晴空,作為將軍出身的總理,他為他部下的戰績淚流滿面。內塔尼亞胡中校在行動中陣亡。海明威曾言:“戰爭中總有墮落的人,可還有哈佛畢業生。” 拉賓還來不及為自己的傑作得意,因通貨膨脹引起的民憤以及接連不斷的打擊使拉賓政府雪上加霜。先是拉賓內閣在安息日為首批飛抵以色列的F一15戰鬥機舉行歡迎儀式違反了“ 摩西聖訓”,議會為此對拉賓政府投了不信任票;繼而是政府閣員的一系列貪污案在報上曝光;最後是拉賓自己在美國銀行中的2000美元存款被《國土報》揭了出來。在以色列,作為一名政府總理在國外擁有私人存款是違法和極不道德的事。拉賓夫人因此被起訴,在眾目睽睽之下,拉賓以一個熱吻將患難與共的夫人送進法庭,接受2.4萬美元的罰款。此後不久,拉賓代表執政29年的工黨把權力移交給貝京,從容下野。 (八) 1992年夏,我親眼目睹拉賓大選獲勝、再度輝煌的全過程。在沉寂了15年之後,他梅開二度,重新登上總理寶座。拉賓深知工黨之所以獲勝是由於國民渴望和平,以及國際和平力量施加的壓力。拉賓自兼國防部長,任命自己的伙伴和對手佩雷斯任外長。拉賓動情地宣稱:“人們的成功源於他們的夢想。”他一上台就凍結了被佔領土上100多個猶太人定居點,吸收巴勒斯坦人進入內閣,邀請約旦國王、敘利亞總統等阿拉伯國家首腦訪問以色列。 1992年7月21日,組閣僅僅10天的拉賓就親自飛抵埃及進行正式訪問。作為穆巴拉克總統攝影師,我有幸進入機場拍攝盛大的歡迎儀式,眼看著拉賓緩步踏著猩紅色地毯神態凝重地檢閱埃及儀仗隊。其後,我躥上大吉普緊隨著國賓車隊趕赴20公里外的開羅庫巴宮總統府, 數百名記者擁在這裡採訪中東和平進程。在大庭廣眾之下,穆巴拉克與拉賓的四隻大手緊握在一起。這兩位締結和平的政治家曾是戰場上的對手,拉賓曾任以色列總長;穆巴拉克曾任埃及空軍司令。他們的軍旅生涯和層層晉升都是在以對方為死敵的搏鬥中完成的,而今兩位勁敵紳士般握手言和。 當我大汗淋漓地鑽出人群,才發現《時代)周刊的斷腿巴利正痛苦地匍匐在地,相機和鋁梯扔在一邊。原來這老兄高燒39℃,可又不願錯過千載難逢的拉賓來訪,終因體力不支摔倒在地。聽到他的呼救,我忙把他連同一大堆器材扛上吉普,一直將他送到他太太手中才返回辦公室發稿。 一周後,我在《時代》周刊上看到巴利的病中之作,我的照片也被《人民日報》)、《 中國日報》等採用。 1999年4月14日拉賓二訪埃及,我驅車趕往位於伊斯梅利亞總統別墅時,拉賓的UH--60黑鷹直升機正緩緩降落。在蘇伊士運河管理局面向大苦湖的露天會場,穆巴拉克與拉賓並肩宣布將堅定不移地加速中東“實現和平”。 1993年10月6日,拉賓三訪埃及;同年12月12日,拉賓四訪埃及,我都受命為拉賓拍照。 1993年9月,我第四次前往以色列,採訪當時尚屬子虛烏有的巴以秘密和談。由於風傳拉賓、佩雷斯與巴解組織秘密談判,加沙、傑里科行將自治而引起全國的震驚。拉賓的支持者和反對者全上了街,在總理府前的小山上紮了營,全副武裝的軍警不得不設立路障以保障交通暢通。好在以色列人法制觀念極強,儘管示威者也與軍警發生衝突。 砸路障、燒旗幟,但總的來說還算溫和。在總理府門前,數百名記者爭搶進入總理府的名額,因報導艾滋病而獲大獎的瑞寧格搖晃著總理府大門:“我是猶太人,我的祖國為什麼不讓我進!”騷亂的示威者忽然扔出一個冒著煙的圓柱體,嚇得我緊跟著軍警趴在地上,原來是一顆煙幕彈,一個大個子警察用一罐可口可樂澆滅了它。 在耶路撒冷以色列議會,反對加沙、傑里科自治的議員激烈抨擊政府的外交政策。沙米爾坐在議席上一語不發,阿里爾。沙隆火車頭般地喘著粗氣。一位坐在我左側的亞洲女孩突然用中文同我打招呼,自稱是台灣《中國時報》的特派記者,掏出一張德文名片,竟是大名鼎鼎的龍應台。龍應台和我都被以色列議會的大辯論弄得不知所措、眼看著拉賓一再看手錶,可就是連說話的機會都沒有。 (九) 1992年9月,中國外長錢其琛作為首位訪以的中國高級官員前往耶路撒冷,我由於被列為錢外長的私人攝影師面在星夜從開羅趕赴以色列。途中,回想當年單槍匹馬去以色列採訪戰爭時的孤獨和不久前中以建交後兩國關係的飛速發展,我不禁為自己能有幸親歷這一偉大進程而得意洋洋。 在以色列外交部,一幫人圍著為錢外長準備的禮賓車忙來忙去。一位司機仔細研究大奔馳旗桿上的五星紅旗圖案與蘇聯紅旗的區別。拉賓總理府的一名司機則對中國外交藝術贊不絕口,說中國派來了一位猶太人外交部長,無疑會給以中兩國關係打開新局面。他的話聽得我直翻白眼,因為我這個隨團攝影師還是頭一次聽到有人竟把我們的外長說成猶太人。大惑不解的我忙上前請教他怎麼知道中國外長是猶太人,這老兄竟擺出十足的學者架子,在我右掌心用英文字母拼出“錢其琛”三字後說道:“嘿!老兄!COHen、雅可夫、伊扎克全是猶太人的名字呀!”想不到這位好鑽研學問的猶太司機竟把錢其琛的琛(chen)中間多加了“個0,成了猶太人的姓名“COhen”。 拉賓在特拉維夫國防部會見錢外長時,我和中央電視台記者都被攔在門外,氣得我哇呀暴叫。經與拉賓的新聞秘書交涉,以方才同意我們進入會場,拍下珍貴的歷史鏡頭。我深感軍人出身的拉賓儘管嚴厲,但卻通情達理。 1993年9月底,中國駐以色列使館在特拉維夫舉行國慶招待會,大使林真讓我給相機充足電,據說拉賓將參加中國國慶,可我始終將信將疑。幾年來我到過埃及、約旦、伊拉克、黎巴嫩……參加過多次國慶招待會,可還從未見過哪總理親自來使館祝賀中國國慶。 黃昏,我懶洋洋地幫廚師小李在使館草坪上掛國旗,突然來了兩名以色列便衣,彬彬有禮地沿著半人高的圍牆轉了一圈後便悄然離去,可使館外連一個崗哨也沒加。招待會開始後,我逐一為與大使握手祝賀的來賓拍紀念照。就在我的閃光燈需要更換電池時,我突然發現當天下午來過的兩名便衣正靜靜地排在魚貫而入的隊尾,站在他們之間的,竟是以色列總理拉賓。 我忙不迭地奔過去、手忙腳亂地給相機換上新電池。 近在咫尺的拉賓身著暗藍西裝、白襯衣,打著藍領帶,雙手交叉,身體習慣地向右前傾,謙遜有禮地排在來賓的隊尾。大使與拉賓並肩沿花園小徑緩步而入,我搶到他們的前面, 透過取景器全神貫注於拉賓的一舉一動。正當我心滿意足地在拉賓眼前倒行時,一盞草坪地燈絆住了我。我只感到原本肌肉萎縮的右腿一下子失去控制,我和我脖子上的相機一齊失去平衡地仰面向後倒去。 就在我即將倒地的一剎那,拉賓身後貌不驚人的便衣象緊繃的彈簧撲向我,抓住我攝影背心的前襟,將我拎了起來,整個過程全是瞬間完成的,以至我現在根本無法回憶當時的感覺。驚魂未定的我忙不迭地向拉賓的便衣說“圖達拉巴(希伯來語:衷心感謝)”,而處變不驚的拉賓卻咧開大嘴用英語告訴林大使:“我的保縹總是這樣保護那些為我折照而摔倒的人。”難怪他對我剛才的窘態習以為常。 也許是為我壓驚,拉賓把為他準備的一份石斑魚讓給了我,而執行任務時連一滴水也不喝的便衣則將他的石斑魚給了新華社駐以色列首席記者懷成波。還了陽的我又來了勁:“我是拉賓,他們是我保鏢!” 在行將為我冗長的文章結尾之際,拉賓、佩雷斯和阿拉法特共同獲得'94諾貝爾和平獎。而他們三位都接受過我採訪。拉賓獲獎之後說,他獲得的和平獎屬於全體以色列人民,並宣布將獎金捐獻給那些獻身於和平事業的人們,就像《聖經》中的騎士聖喬治。 後記 1995年11月5日,我正和一幫狐朋狗友圍著火鍋涮羊肉,腰問的BP機突然狂叫不止,低頭細看,一行蠅頭小字說:“快聽廣播,你的拉賓被刺。”一時間彷彿五雷轟頂,我手忙腳亂地摸出口袋中的松下RF--10短波收音機,慌亂中踢翻板凳險些燙著一位如花似玉的小姐。 情報是千真萬確的。 11月4日是猶太安息日,特拉維夫10萬人在國王廣場舉行“要和平不要暴力”集會。 19點50分,拉賓結束講演走向停車場時,一個名叫阿米爾的25歲猶太學生, 用一支9毫米帕雷特手槍,在拉賓背後連發四彈。其中三槍命中拉賓,分別射入脊椎、脾臟和肺部,19分鐘後敵無效,拉賓死於伊奇洛夫醫院。 悲痛後的我像聽到槍響的士兵,《中國青年報》值班的副總編陳泉湧打電話讓我寫一篇拉賓的文章並問我能寫多少,他能給我多大版面,他說一個版。 《世界博覽》任主編聞訊連夜趕回辦公室幫我找來我拍的拉賓照片。 11 月6日拉賓下葬的同天,《中國青年報》用了一整版圖文並茂的地悼念拉賓。惟一遺憾的是沒用我的標題“鑄劍為犁”。 一星期前,我在中國新聞學院講課時,有個學生問拉賓是否是和平衛士。我說我不同意,我認識的拉賓是位國家利益第一的公務員,是位民主國家的民選總理。他所做的一切是為猶太選民服務,為猶太國家服務,為全體納稅人服務,至於和平還是戰爭都僅是現象而非本質。基辛格在悼念拉賓時甚至提到拉賓“是勉強進入了和平進程”。拉賓從軍27年身經百戰,打敗周邊阿拉伯國家佔領耶路撒冷,直到1990年還命令部隊開槍打斷巴勒斯但示威者的雙腿。 以色列的和平是通過1979年的埃以和約、1994年的約以全面和約完成的。拉賓令我尊敬的不是和平也不是戰爭,而是忠於國家、忠於選民利益和勇敢真誠的職業道德。 我多次目睹拉賓會晤穆巴拉克時的情景,這是大國政治家間才有的場面,而以色列乃彈丸小國,不得不艱辛地在大國間折衝樽俎。拉賓遇刺前還不忘為約旦國王侯賽因生日寫親筆信,可他對巴勒斯坦僅僅是具有某種國家地位的自治。阿拉法特對拉賓夫人稱讚拉賓“是一位和平英雄,也是我的朋友”時,拉賓夫人說:“我丈夫把你看做他的和平夥伴。”夥伴不同於朋友。 以色列有一流的1DF國防軍、一流的情報部摩薩德、一流的秘密警察辛拜特、一流的烏茲槍和凱福拉防彈背心。 在特拉維夫當我為拉賓拍照摔倒時,站在他身後一米的保鏢一躍而起,在我倒地前的一剎那將我拎起來,足見鏢技超群。可他們保護不了拉賓,因為拉賓生活在自己的選民裡。 一個身著防彈衣被保嫖保護起來的人,在有兩百個政黨的以色列不可能當選任何公職, 更何況是總理,這一點只有親歷以色列生活的人才能深刻體會。看到國內一家報刊把拉賓遇刺歸罪於警方情報不力、保密不完善、保安人員大意和拉賓與警方相互配合不力,我很不以為然。一位美國記者曾問拉賓夫人為什麼不給拉賓穿防彈背心,夫人反問:“你瘋了嗎?我們又不是在非洲。”的確,以色列人決不會承認一位被保鏢鐵甲包裹起來的懦夫當總理。在畢生為國家利益服務、身經百戰的拉賓看來,穿防彈衣是一種污辱。出埃及的摩西並沒能活著到達迦南,但他的目標已經顯現,拉賓也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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