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獵人

第5章 獵人

獵人 陈升 6340 2018-03-18
男人總是趁人之危,但是,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很不一樣,別人總是在獵物到口時,一張嘴就吞了下去,你卻要在獵物瀕死之前,先逗弄它一番,……卻也不一定要吃它……。 我從那家旅店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漸漸亮了,東區台北,人們稱之為鋼鐵叢林的地方,籠罩著它特殊的霧靄,和爭戰前後的不安。 空氣中瀰漫著一股油炸物的氣味,售賣早食的老人,早已習慣於像我這樣夜裡不歸的遊人,也彷彿洞悉,我對他的食物,經過一夜的出獵飽足之後,不可能再有慾望般,頭也不抬起的,任我擦身而過。 在某些時候,我會希望我是一個死去很久的人,至少,在經過了這樣的一件故事之後,我的心和我的疲憊,在獲得充足的展望之前,它應該是死寂的,……而在這之前,我曾努力的執著,我是一個對什麽都不准備關心的人,時間曾告訴我什麽是對的,什麽是錯的,那些過去曾經自以為是,到頭來總是讓我驚覺,在這樣渾噩的一個都會裡面生活,判斷是多餘的,你只能沒有止息的探索,探索……

大部分的人,懂得如何在這個都市裡,去尋找一種上火的刺激,但是到頭來,他們都選擇了同樣的一分理由,來埋葬這些曾經令人動容的話題,所有的問題都在答案沒有找尋到之前,交還給了時間,蹲在牆角派報的老人,用他粗鄙的囗音,召喚著一夜狂歡而猶未醒的年少送報生「別忙著看報,真有什麽偉大的新聞的話,早在天亮之前,你都會知道。」 幾百萬人在這裡製造新聞,消化新聞,屬於我的那一分新聞,並不特殊,如果我在今天死去,所有的人只好努力的將我遺忘,像過去那些偉大的人,儘管他們一再一再的被提起,但是那種只屬於現在的喜樂、痛楚。都不再與他們有任何關係。過去沒有,現在沒有,將來也不會有,永遠,永遠的…… 現在,我開始關心口舌之間,那種因為徹夜不眠的麻澀感覺。好像只有這種感覺是屬於我……。回想起昨天早晨……

習慣性的,我在坐上我的辦公桌之前,倒杯茶水潤潤口,不經心的檢視留在桌上的東西,工作對我來說已經不是必須下必須的行為了,如果你曾經在一個桌面上,同一個方位上,待過幾年,有一個平坦的未來,興奮與意外,都來自朋友、同事之間的囗傳,真的!其實,有時候我會以為這樣也沒有什麽不好,每每在一些浪漫的念頭興起時,用一個嘲諷自己的乾笑,將它輕輕地帶過。 在離開了兩年之後,她突然地又出現了…… 「經理,請接二線電話!」 「我是婉兒,……」留下一長串的靜默。是的!你是婉兒,你又要來干擾我好不容易平靜下來的生活。 「有事嗎?」非常冷淡的。 「我想跟你聊聊,電話裡不方便,晚上到R2來好嗎?」 我會情願在午夜時,獨自啃噬那種淫淫自心中浮起的苦楚,如果她不給我電話,我會寧可我的生命中,根本沒有這個人和這分記憶。

「嗯!」非常冷淡的。 「你還在生我的氣嗎?」 她如果能夠看見我的臉孔,一定會知道我快要翻臉了。 「嗯!」非常冷淡的。 「對不起!」 就這樣,一聲對不起。我會情願在夜裡,獨自對著蒼白的明天發呆…… 我還是去了,放任自己的腳步,漫無目的的在忠孝東路遊走,故意的遲到了一會兒。迎著一室鼓譟的人氣,當我恢復鎮靜時,發現她已經在那兒,手托著腮,像塊溶解的甜食,身旁總是圍繞著一群貪吃的蒼蠅,她知道自己令人難以阻擋的魅力,卻也從來不曾稍加壓抑。任憑那群飛舞在身旁的男人驚惶、失控的流射著飢渴的眼光在她身上…… 對於一個不懂得飽足的人,這樣的地方,是最屬於他們的興奮源頭,曾經在這裡有著快樂記憶的男男女女,這是鋼鐵叢林中,夜裡最能縱情的獵場,在臉上寫著「我很寂寞!」的人,是獵物,而獵人的背後則寫著「跟我走……。」

「阿銘!好久不見!你好嗎?」我直覺她是輕蔑的在問我話,我拉過她身邊空著的椅子,欠身就座,像一場通俗劇裡,拙劣的演員。唯一能想到的台詞是; 「你變了!」不變的是她那種讓我看來永遠覺得挑釁的神情,像是一隻好鬥而體弱的小動物。我想我愛上的是她那股摻合了剛柔而矛盾的個性吧! 「哈!哈!等待催人老……。」這是一句我不懂的話,她經常有這樣模的話語,如果我沒有算錯,我遇見她那式她應該只有十八歲。一樣倔強的鼻子、潰散的眼神,加上兩片豐滿的嘴唇,偶爾我在午夜夢醒時想到她,現在,我已經不能確定是否我對她還有感情。 我當然不是她的第一個男人,她,卻是我最後一個女人。 「這些日子,你都去了那些地方,尋找到了你的夢了沒有……?」非常不平靜,而且很容易讓人洞悉心思的問題,話出囗之後,我有點後悔。

「其實……。我常常想到以前你對我說的話。你或許對,但也不一定對……。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很不一樣, ……。 」她快速的轉動著眼珠子咬了咬下唇說。 「或許,如果我們能夠重來……。你會笑我嗎?嗯……。我想你不會。對了……!我結婚了!」 「多久的事……。」我倒不覺得詫異。 「一年前……。但是我又離婚了!」 「哦…」短捷而不帶任何意義的一聲「哦!」 「離婚半年了……!唉!我想你對細節不會感興趣的……。」 「我感興趣的……。如果你不介意講的話。」她明知道我有興趣的。趁著她俯身向酒保招喚時,我的眼光迅速在她身上移動而過。緊身的牛仔褲,包裹在迷人的身軀上,白色的All Star球鞋,鞋帶在腳跟扎了一個牢牢的結,一切都跟三年前第一次見到她那樣。

「有時候,不太記得這個人,你知道,我現在正努力的想將那些事忘掉,不瞞你說,我在他那兒,也拿了不少東西,人們怎麽說的……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或許你會認為我的婚姻,就如同扯一段生意那樣……。哼!沒有什麽分別啊!」 「記不記得有一次,我爸爸到你公司找你要人的事,阿銘…我是認真過的。那時候,我真的高興跟你在一起。只不過有時候!我真的很難分辨堅持或不堅持的差異在那裡…… 。我爸爸每次總是很看輕人的說,跟你的話,大概一輩子都得啃鹹魚……。大部分的時候,我不清楚,我是為別人或是為我自己而活的……。 」 她緊咬著下唇,臉色因為激動而微微地泛紅,緊身的T卹裡包裹著我曾經熟悉,如今卻已遙遠的身軀和一個我曾自以為契合的靈魂,它正以一種我一輩子都不能企及的速率在發生著變化。

「很抱歉我沒有留下隻字片語就離開你,我想只是因為當我覺得該離開你而不便於去說明時,暗地裡醞釀了一些理由來怨懣你,大概是因為我不夠善良,不能原諒一段,感覺上不像是自己能操縱的情誼吧……!」 我招來酒保,為她再添了一杯人稱「自殺飛機」的雞尾酒,遞給她一根煙,為她點火。 「你還記得我喜歡這酒,……。」我看著她拿起酒杯,慢慢地送了一囗酒入喉,這時候,我才發覺,她始終都還沒有正面的看我一眼。 當她把頭緩緩的抬起,遙望向舞池的彼方時,順勢的吐了一口煙,看著這過去熟悉的姿勢,我感覺她將轉為激動的情緒。 「我恨你用你自己的方式暗暗地在教育我,離開你後,有兩年的時間,我不接受你所謂的訊息,沒有好好的看完一本書,甚至不看報紙,打算把自己封閉起來,認為那是一種精神上的洗滌,你知道我後來有什麽樣的感覺嗎?我很空洞,但是很快慰,一種前所未有的快慰……。」

「你們只會坐在那兒高談闊論,而像我這樣的人,沒有念什麽書,沒有一技之長,只能眼巴巴的,像隻鴨子一樣分辨不出食物或稀泥的照單全收……。好一陣子!我還努力的在分辨你說的那些是對或錯的……。」 「……。」 「後來!我總算有些明了……。我的虛榮,其實可以用錢買來,而你們的虛榮,是用錢永遠都買不到的,你們總是在征服,像獵人征服獵物,滿足於征服別人的快感……。」 「你們不能像我一樣說,嘿!我給你錢,你賣給我一些征服的快感吧!」 「你記得美琪嗎?那個被我爸爸說成墮落的女孩,我倒是在她身上學到了不少實用的東西,……。」 「離開你的第一年,如果沒有她,我恐怕就慘了。那幾個月我們走了好多地方,在台南住了一段日子,高雄也待了一陣子。有時候,我們將賺來的錢,死命的花。……買啊!吃啊!穿的……。從來都沒有覺得當個女人,賺錢!只要念頭一轉!竟然是那麽容易……。」

「唉!」我能說什麽暱? 「我想你仍然會期望我提供一些聽起來聳人的故事給你。是不是?我聽過這樣的一個故事,有個人喜歡製造痛楚,因為他愛吃『疤』!你懂我的意思,就是受傷要痊癒時長在傷囗上的那東西。」 她非常認真的說下去。 「但是沒有受傷,那來的『疤』呢?於是只好不斷的製造痛楚,下管是別人的或自己的,沒有了肉體上的傷,心靈的也可以……。你看,人是對什麽都可以上癮的,對痛楚當然也是……。」 「我以為你是這樣的人,你引我進入你的港灣,然後漠然的料想我會離去,相信你下會多說一句話來挽留我……。」 她扭了扭腰後直起身子又喝了一囗酒,堅決的說: 「但是,這一次,我決定不再到任何地方去了,因為其他地方,跟這兒沒有多大分別,仍然是一樣的寂寥。」

停住了話,她想了想。 「我爸爸前一陣子變賣了所有的家當,又跟我拿了些錢,說是要回老家去安享餘年,我還以為我真的自由了,也不曉得在那兒看到了些什麽,沒多久就回來了,現在每天只是將自己關在房子裡,遙望著窗外掉著眼淚,我也不是不愛他,現在他常常會說:『婉兒!爸爸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美琪說她爸爸去世前的幾個月,老是對她說同樣的話,我寫信給我哥哥,跟他提到這些事,他說,如果短期間之內,他還不能出來的話,叫我最好找個人嫁掉,以防真的出事的話,有個人可以幫我撐著,……」 她像是一股腦的想要將這兩、三年來的事說完一般,開始有點像是自在言語著。 前幾天,去醫院幫我爸爸領藥回來,順便去看了一下美琪,醫生說,這次她大概不會再醒過來了,我想那跟她一直吃一種藥有關係,在南部登台演出時,出場前,她總是要先吞幾顆,她說吃那東西,感覺朦朦朧朧的,會忘卻台下那些男人貪婪的眼光,在搜尋我們赤裸的身體時的羞愧感,……」 她笑了笑。 「我試過幾次,羞愧還是羞愧,後來我一上台就生氣,生氣的感覺,可以比羞愧要好過一些……。美琪,說我在台上的舞,叫『憤怒之舞』。」 她還笑著,我想到那本叫「死亡與童女之舞」的書。 「有一天,她帶了一個男孩回來,吵了一夜,我回家時,踩著滿地的玻璃屑和藥丸進門,那時候她的癮已經很重了,天快亮時,她闖進我的房間,要我撥電話給那男孩,那一次,我以為她會死掉。回台北不久,美琪的媽媽打電話給我,說是她要見我,當時就有一股不祥的預感,見到她時,她只是咧著嘴對我笑,直說『婉兒,帶我出去吧!帶我出去吧!』前幾天再見到她時,……她已經什麽都下說了。」 她閉上眼睛,咬了咬牙說。 「出來時,我幾乎有股衝動,真想背著人暗地裡將她掐死,看她那個樣子,我始終都認為她其實還是清楚的,她只是缺少了點勇氣來拒絕自己罷了。」 吧台上那幾盞昏弱的燈火,映照著她拭抹在手背上的淚珠。 對桌一位穿著入時的女孩,跌跌撞撞的拎起皮包,跟著同桌磔磔笑著撲向她的男人,帶著酒氣,繞行過我們的身邊,男人挽著纖細腰背的手,彷彿要嵌進女人的肌肉裡般,調笑著朝洗手間的方向移動。 婉兒理了理她的頭髮,坐直了身子,用我遞給她的紙巾,著鼻樑,以一種聽來嗚咽的聲音說 「明天,我要動一個小手術,你知道……。我一直很喜歡小孩,這事會令我痛苦一輩子,而我卻一點其他的辦法都沒有。」 她嘆了囗氣。 「我跟我先生離婚之後,我跟他出去了幾次,他希望再續前緣。他其實是一個滿好的人,可是如果勉強我自己去跟一個並不相愛的人一輩子,對他也是不公平的……。」 「我想一個人的生命,大概就像是一串長途列車,總有人上車,有人下車,然後再一個人緩緩地駛向終點,就像美琪現在做的那樣。」 「美琪,有你這樣的朋友,她會覺得很安慰了……。」一時之間,我找不到更合適的話來應對,仍然是說了之後,遺憾不如不說。 「我想你不了解我的意思……。以前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總是不懂對人說出口,而現在,卻是不肯對人求助了。常常在夜裡,我希望白天下要到來,那樣可以把一切必須要去面對的問題都擱置下來,白天,卻假設沒有那些問題存在,……」她轉過身來,用那雙已經哭紅了的眼睛看著我,我知道她已經在沒有傷害自己的矜持之前向我伸出了求援的手。 「婉兒,我想告訴你,……我為過去的事情感到抱歉……」 我只是不能忍受她,不斷的苛責自己,或者更自私的說,希望她不要再苛責我。 現在,我真的想不起來,我曾經為這個柔弱的女子做過什麽事,三年前,她懷著滿腔的希望遇見了我,除了因為氖晴茼漱迷惘以外,她賣在無異於其他單純女子。 我以為她最屬於我,在她最適宜面對社會、環境的生命期中,殘忍的阻斷了她所有的企圖和機會,我以為她如果要思考,至少要用我的方式去思考,如果她要憤怒,至少要在我認為適宜的時候憤怒,或者如果她要發狂,也總要我陪著一起瘋狂,因為我關心她,因此我將她豢養在兩個人的將來計畫裡。 「我知道,你要問我對將來,有沒有什麽計畫是不是?」 「沒有……。我只是想……。」我因為心事被洞悉而有些發窘。 「沒有!我想沒有吧!這些日子,我存了一些錢,足夠我再花上幾年,現在就是這樣,過著今天,等明天到來,至於明天的事情,就不去想了。我的腦子大概有一部分壞了吧?那部分跟美琪一樣,空白了,……空白了……。你常常說我是不肯面對明天的人,……其實也不是離開你之後才變成這樣的。跟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我的明天都在你的計畫裡 ,那時候,就等於沒有明天了……。我的明天就是你,沒有了你,就沒明天了……。 」 「你會懂的,我是你的獵物,你將我豢養在一個條件豐富的溫室裡,你其實知道我是會逃走的。然後你再來獵捕我,……」 「很抱歉,這一次我跑得太遠了,完全在你的目光和想像之外,……今天,我回來了,並不是因為餓了,或者懷念溫室溫暖的感覺……或許……或許,只是想找你較量一下,我那些用錢可以買來的虛榮,和你那些無法計數,無以名狀的虛榮吧……。」她側著臉看著我,我發現她有一個孩子似的天真笑容。 我點燃一根煙,讓它垂掛在唇邊,煙火辣辣的竄進我的眼簾裡,我以為這些動作可以激起一些鬥志,獵人將要凍斃在野外時,不也都取來火藥在自己的腕上燒灼,藉以清醒自己,而今我要血淋淋的吞噬自己,活生生的被我的獵物肢解,甚至連一點點的疼楚,都不能真切的擁有,在她動手之前,只怕我已經死去很久很久了…… 我聽見她委婉的說: 「我希望明天有個熟識的人陪伴著我,……我有點怕……。當然,如果你不方便的話,……」 「不要這樣說,這是我應該做的,……。你現在最好是回家,或找個地方休息一下,已經很晚了……。」我說。 「不想回家,等我抽完這根煙,我們就走!」 婉兒背著我,在昏暗的浴室門前,逐次脫去All Star球鞋,牛仔褲和T卹,用一條浴巾包裹著房子,扭著頭,帶著一絲羞赧的笑容問我: 「你在想什麽?」我用手接著煙灰,欠身朝向床頭的煙灰缸。 「男人總是趁人之危,阿銘!你跟其他人不一樣,很不一樣,別人總在獵物到口時一張嘴就吞下去,你卻要在獵物瀕死之前,先逗弄它一番,……卻也不一定要吃它,……。真可怕,認識你這麽久,究竟對你還是不了解……。」 我用拇指和食指掂起那塊房門鑰匙上的透明塑膠,將它橫擺在跟前,那切割得整齊的棱角,讓我看見的婉兒浸濡在一片柔美的七彩虹光裡。 「純潔……。」我自然的脫口說。 「你說什麽?」 「純潔……。有時候不一定能相信眼睛直接看到的東西。」 「又是一種我不懂的什麽說法了嗎?」 婉兒,將房子斜靠在床頭,左手仍然環抱在胸前,右手賣力的撐起身子,別過頭來,緩緩的對我說。 「美琪,要我有機會的話,轉達一些話給你……。」 我像是觸電一樣的,突然的覺得悚栗起來。 「她說,你對她說過的那些話,雖然她並不完全都懂,但是她仍然感謝你,為那一段你們共處的日子……。我知道,你們曾經背著我,偷偷地有段畸情……。」 窗外的霓虹,以一定的頻率閃耀著光芒,漸漸地,我發現我的心跳,正以不尋常的速度,超越了一起一滅打在地板上的光芒。我將兩手掩在額前,感到這輩子從未有過的疲憊。 當我再清醒過來時,婉兒已經環抱著我的雙肩,我覺得自己像是一隻待宰的獵物,她以一種我聽過的最溫柔的聲音說:「阿銘!……如果你現在要我的話,你知道……。我是不會拒絕的……。」 1988 .12.12 台北.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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