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梭羅日記

第43章 第43節:到太陽點燃的火堆裡去吧

梭羅日記 梭罗 2405 2018-03-18
11月3日……沒有什麼比與朋友相會更令我沮喪了,因為他們使我對是否有可能擁有朋友產生了懷疑。我覺得自己多麼傻。我不能想像這些人在我眼裡比他們實際上的更加不可理解,我不能想像他們想的、相信的和做的都與我不同,與我產生隔閡。我唯一的特性想必在於我是他們遇到過的最遭人討厭的傢伙。彼此沒有一致的想法,還經常互相逃避。可當我遠遠走開時,我又回過頭來想他們了。那就是我能夠與他們交往的途徑。也許我無法解釋為何我這麼在意他們。於是我得到教訓,我的朋友不是一個實實在在的人。在我退出來和獨自一人的時候,我忘掉了實實在在的人,記得的只是我的理想。這樣我就又有了一個朋友。我不必去想大自然有什麼需要揭穿的幻覺。我必定是走得更近,說得最少,與大自然進行真實而愉快的交往。每天我都和自己想的那樣,與大自然或多或少有點接觸。至少我不會有必須從大自然退出來的感覺。我覺得就像是受歡迎的客人。不過嚴格地說起來,不管是大自然還是人們,都必須是真實可信的;我的理想是唯一的現實。反正凡有限的和暫時的東西都不足以令我們滿足和影響我們。

11月8日……我在光禿禿的原野上漫步。那裡有一群不久前放出的牛,它們焦躁不安地走來走去,對地裡的牧草顯得很不滿意。我悄沒聲兒地走到一棵沙沙作響的小橡樹跟前,樹上的葉子綠的已一片不剩。我爬上大地隆起的脊背,登上那些處於地層邊緣的渦形岩石,它們在順山勢斜著往上的林地中間。我又想到,一切確實都已消逝,只留下了我一個。連“星期五”“星期五”:《魯賓遜漂流記》中荒島上的土著居民,魯賓遜在荒島上唯一的伙伴。這樣的人都沒有留下一個。我從這些光禿禿的樹枝上又能吸取什麼營養呢?我直面著飢餓。 “不,不!”一隻叫著,從上面飛向鄰近的一棵掉光了葉子的山核桃樹。 “'越是貼骨肉越香',被清除的只是多餘的東西,現在我們看到了赤裸裸的真實。要是什麼時候你覺得天氣太淒清、太寒冷了,就留在朝太陽的樹幹上,那上面有一種有益健康、令人振奮的溫暖,那是夏季裡不可能得到的。在這冬天的早晨,陽光照在了橡樹的頂上。幼芽進入夢鄉,思想甦醒過來。”“聽啊!聽啊!”松鴉在旁邊的矮樹林尖叫,此前某個時候我聽到那裡發出吃吃的竊笑。繼續說:“冬季是一顆濃縮起來的堅果仁,就看你是否找得到它了。”隨後演說者換到了遠一點的另一棵樹上,重申它的主張,隔開一段距離的同伴也出來加以確認。我聽見忍俊不禁的扑哧一聲,那是紅松鼠聽到最後一句話時發出的,但它不再做聲,而且一直不露面。我問:“是你嗎?”“是我,先——生,”它回答。接著,它順著一根傾斜的粗樹枝跑下來,相當冒失地大聲說道,“看我這兒!只要像我這樣有一件合身的毛皮衣服和一雙毛皮手套,你就可以對來自東北的暴風雪一笑置之了。”隨後它用一句俚語(松鼠圈裡的行話)作為結束,同時它揮動一下尾巴,就像是報童一邊在鼻子上用大拇指捻轉著手指,一邊問道:“你媽媽知道你出來了?”

11月9日……耕到比泥土層更深的地方是沒有用的,除非你執意要遵循高度施肥的種植方式——每一犁都投下糞肥、簡而言之也就是在製造沃土。不過許多人喜歡著手處理重大的話題(比如不朽),在他們的說教裡挖出的只有黃沙,而在黃沙下面可能有的一點點肥沃而適用的表土卻被遺忘和喪失了。他們最好學會節約,別急於求成,該去種種豆類植物。儘管這樣的人當不了牧師,卻有足夠的教養去謀個教堂執事的職位。許多人則在黏重或石頭很多的土裡耕得太深了,所以很快就在犁溝里卡住了。作家的一個非凡技巧在於日復一日地改進他所擁有的土壤和肥力,去收穫他的生命產出的作物,不管這樣的作物可能是什麼,反正不要在只能產出野豆的時候拼命想去獲得蘋果或橘子。他應該刨地而不是高飛。只要做得紮實、挖得足夠深,你就可以播下麥子,從裡面養育出生命的麵包。

1859年 梭羅的父親於2月去世。對自己的父親,梭羅心情很矛盾。他接手了家裡的印刷業務,另外作了廣泛的實地考察,特別是對鄰接康科德河流的牧場進行了考察。他的健康狀況起伏不定。在約翰·布朗對哈珀斯費里那次劃時代的襲擊襲擊哈珀斯費里:哈珀斯費里是美國西弗吉尼亞州城鎮,杰斐遜縣縣城。 1859年10月16-18日,約翰·布朗領導的廢奴主義者武裝小隊對哈珀斯費里的聯邦軍軍火庫進行了襲擊。這是加速南北戰爭爆發的一次重大事件。血戰兩晝夜,結果17人陣亡,布朗等6人被俘,同年末布朗被處絞刑。之後,梭羅便擺脫不掉約翰·布朗的影響了。他熱心地為這次襲擊辯護,以約翰·布朗為題作了兩次熱情洋溢的演講——“為約翰·布朗隊長請命”和“約翰·布朗死後”。為準備這兩次演講,他在日記中寫下了不少相關的段落。

1月2日下午2點。去懸崖區和瓦爾登湖。 穿過斯托幼小的橡樹林地爬上山去,我聽著枯萎的橡樹葉發出尖細、乾巴的沙沙聲。這便是此時林子裡的聲響。假如沒有這些葉子堅持著,從別的方面來看這裡會顯得更加寧靜、更加淒涼。這種聲音就像是海的咆哮,它富有生氣和激動人心,彷彿是要使人想到所有的陸地都是空氣的大洋的海岸。這是拍岸的濤聲,無形的海洋的發情,空氣的巨浪碰碎在森林上面猶如水的巨浪撞碎在水里或沙灘和礁石上。掀起又落下,湧出又消失,像海裡的波濤那樣有節奏地交替。也許居住在陸地的人能憑這聲音預言一場風暴。值得注意的是這樣細碎的低語聲是多麼普遍,這樣的背景聲諸如海浪、森林裡的風聲、瀑布聲等等,這些聲音聽起來和從起因來說實質上是一種嗓音,那是大地的嗓音,是生物的呼吸聲和鼾聲。大地就是我們的船,這聲音是我們航行時吹在船帆索具上的風聲。正像科德角的居民聽見波浪不斷地碰碎在岸上的響聲,我們住在鄉村的人也聽到類似的波浪碰碎在森林葉子上的聲音。雖然這種嗓音聽得不是很清楚,卻可以視同於我們人類可以分出母音、唇音、齒音、腭音、噝音、閉止音和送氣音等的清晰發音。不過這種嗓音更接近於一種元音。因此可以稱它為“葉質音”或“葉音”,由空氣產生,以樹葉為背景得到驅動,生成最接近我們的噝音或送氣音的聲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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