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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第28節:恨大大超過了愛

梭羅日記 梭罗 2234 2018-03-18
4月3日……任何不毛之地給我的鬱悶感受都趕不上我對人們滿懷期待卻一無所獲。和他們住在一起,我體驗到了渴望交往的痛苦。這種渴望得不到滿足,是因為在那裡恨大大超過了愛。 5月10日……瞧,一隻臭鼬離得相當近,也就七八碼遠,它渾身一團粗劣的黑白長毛,腦袋碰著地面,那對黑亮亮玻璃珠一般的眼睛銳利地盯視著我。它就在自己窩的邊上。它的腦袋很窄,鼻子又長又尖,所以它能在春天拱出這些深深的洞穴來。順便提一下,又是什麼東西弄出林地裡這些像用棍子戳出的不知其數的小孔呢?也是臭鼬弄出來的? 我從山上俯瞰西邊的景色。一年落一次葉的樹木正處於長滿灰白茸毛的青春時代——每個張開的新芽都包裹著毛茸茸網狀的玩意兒。從這東面的山上望去,在西邊河谷完整無缺的寬度襯托下,群山顯得更高大了,而其間蔚藍的河流也變得更寬了。不僅僅是山峰或又短又淺的鋸齒山脊顯得高了,帶有寬闊基座的青色高地——一種又深又堅固的與置於上面的山峰相配的基礎或平台也是如此。當你登高時,附近矮的山便沉下去了,倒伏進了大地的懷抱;沒有天空襯在它們的背後;而遠處的山則升起來了。真正的偉大卓然顯現。這是手持權標的祭司們,這是大地波浪的浪峰——推上了最高點的浪峰,撞在頂上碎成了任憑風吹雨打的花崗岩石。迄今一直被遮掩的部分基座顯出藍色。你看到這些地球的廟宇,不僅有圓頂,還有主體和立面。你看到與上層建築相對應的基礎部分。這是精神的建構。 (此時香蕨木的葉子香味繚繞。)劃分西邊景色的煙霧的連綿線條還不怎麼稠密,當它們從上面越過時,每道河谷都變濃了和變朦朧了。還有沿著群山基座橫跨過去的輕飄飄的霧氣,是由在我們看來是貼著大地的更密更厚的霧氣造成的。就像熔化的金屬與未熔化的金屬接觸,大地簡直要熔化在這霧氣之中了。而基座上純淨、高貴的峰頂和山的主體卻升起來了,再上面是清晰可見的天空,就彷佛已經離開海岸的船隻飄揚著起程的信號旗。從山崖一帶細心觀察群山的走向和高度會很有收穫。地平線上群山的價值不是非常適合用作一次講演的題目嗎?談論真正、永恆價值的演講題目;一次關於山的說教。山是登天的墊腳石,就像騎馬人門前的上馬石。在我們開始自己去天國的朝聖之旅時,需要登山而上。靠著這些山,我們逐漸離開大地,這個過程從我們幼時目光第一次落在山上面時就開始了。我們逐漸離開貧瘠的真實人世,在這裡幾乎找不到天國的色彩。群山使人輕鬆地死輕鬆地生。群山使我們得到解脫。

5月15日……我碰巧聽到了第一隻蟋蟀的唧唧長鳴,此時它的叫聲充滿了我的耳朵,使我忘掉了其他的一切;其他的一切與它永不停息的鳴叫相比都成了單薄和變動的表面現象。它已經在預告秋天了。這個山坡某塊岩石乾燥邊沿的下面,它坐在很深的坑里,它的歌聲是如此深厚和意味深長,竟使得鳥兒最優雅的歌聲都成了皮毛,失去了意義。它的聲音立即使我陷入沉思,使我理性地思考問題,提高我的道德觀。這聲音不是非常悅耳,但比林鶇的鳴叫更有智慧、更成熟。憑藉這劑靈丹妙藥,我透過此時的夏季清晰地看到了秋季,而任何夏季的現像都顯得瑣碎無意義。我真想問一問嗡嗡叫著匆匆飛過的大黃蜂,它是否知道它要做什麼。我一下子就從剛剛開花的毛茛跳到了生命的永恆。這個歌手讓秋天提前了。它的樂音超越了季節(我懷疑它是從屬於季節)。它消除了時間和空間的界限;夏季只是為那些趨炎附勢者而存在的。

5月31日我生活中一些事情的諷喻性似乎要遠遠超過真實性;它們意味深長,簡直都不可能具有別的用途。也就是說,給我留下更深刻印象的是它們的諷喻意義和諷喻的恰如其分;它們更像是神話或神話裡的事件,而不只是普通的事件或必須等著看其產生意義的歷史事件。這與我的主觀哲學相當和諧一致。比如,在我自以為對花卉很精通的時候,發現粉紅色杜鵑花的卻是獵人,由他指給我看。這樣的事實大大超過了真實的層面。它們好像都是我為自己想像出來、預備好的,不管它們是多麼讓人難以置信。這對我生命的延續和個性的保持都非常有好處。時不時有我憑理性根本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一些思想大大越出了事實的界限。曾經顯得非常堅硬的厚牆,卻意外地證明是薄薄的、隨風起伏的綢布。真實的界限並不比我們伸縮自如的想像力更固定、更堅硬。一種珍稀的美麗花卉因為我們從未見過它,也許我們從未聽說過它,所以在我們的思想中沒有它的位置,它卻可能最終被你身邊的鄰居發現了。這個事實是非常具有啟發性的。

6月13日上午九點,去奧奇斯沼澤。 發現有兩隻還挺年輕的鷹;一隻離開了它的巢,飛落在40多碼遠的一棵小槭樹上。而這一隻則要比前者小得多了。它那挺大的像禿鷲一般的光腦袋和大大的眼睛給我留下深刻印象,彷彿這兩隻鷹還處於比禿鷲低一級的階段。它們的爪也很大,不同尋常地發達,在翅膀能夠行使其功能之前,它們便能像老鳥那樣穩穩噹噹抓住棲息的樹木。它們的胸脯是暗黃色的,帶有深褐色的條紋。當我告訴普拉特發現了這個巢時,他說他要帶一支來复槍去那兒。但我對他說,要是他殺了那兩隻鷹,我會很傷心的。比起一百隻母雞和小雞,我更想去救一隻鷹。特別是如今鷹不再是風景裡的常客了,看到它們在天空中翱翔則顯得更加寶貴。雞蛋到處可以買到,可母鷹卻實在難得。我的鄰人為保護他們的幾隻雞,會毫不猶豫地向本地的最後兩隻母鷹射擊!但這樣的經濟頭腦是狹隘的、低下的。沒有必要為微不足道的東西而犧牲貴重的東西。我寧可從來不吃雞肉或雞蛋,也不願意看不到鷹展翅高飛。這種情景不知要比雞湯或煮雞蛋寶貴多少。 ……觀察一下風吹動樹枝、年少的鷹來回搖擺腦袋保持平衡的情形,會讓人覺得非常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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