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梭羅日記

第7章 第7節:1845年,解除文明的約束

梭羅日記 梭罗 2365 2018-03-18
……讓灰心失望的人們懂得大自然並不存在衰退的跡象,存在的只是普遍的不間斷的生命力。衰敗和毀滅都只不過是一時的現象。誰曾窺見自然女神的額頭上長出一道皺紋,有過經歷風吹雨打的痕跡,或者頭頂有了一根白髮,衣服裂開了縫?大自然在誰看來都那麼年輕和生氣勃勃,沒有歷史的負擔。如今當我們想像自己受僱於諸神,便可以與大自然建立相應的交往。我們活著就是要與河流、森林、山巒交往,包括人類與獸類的交往。我們與這些事物結交得太少太少了! 我們認為古人崇拜太陽是愚蠢的行為。假如我有勇氣這樣做的話,我會永遠地崇拜它。觀察一下新英格蘭的農民是如何身處大自然之中——他在種土豆和穀物的田裡的所作所為;細想一下詩人是如何夢想更具宗教意義的牧羊人的生活的;然後自問究竟哪一個更明智,哪一個最大程度地利用了自然?好像大地主要就是用來種南瓜的!你是否曾察覺到四季也在使別的果實成熟嗎?

人們對死去的東西有一種古怪的愛好,他們喜歡去博物館看生命已遭丟棄的外衣,而不是把握生命本身。博物館裡有特定的植物標本室、貝殼陳列室和骨骼展覽廳,但草地上卻有花兒開放,海邊上有潮水摔打著魚兒,在山上獸類在營造自己的生活,這一切在博物館裡根本不會有。也見不到旅行者的骸骨安眠在草地裡——也許這更值得研究。 …… 各種魚類本來在大洋裡遨遊,通過填充、上清漆和將深海居民的遺骸裝進玻璃櫃子裡想恢復其原來的風采,都是大錯特錯了。要是你真想看這類東西,去意大利或埃及吧,在那裡屍骨與墳墓和地下墓窟倒是相得益彰。你願意在鹽醃的空間裡充當一個乾標本?用防腐藥保存屍骨是一種違背天地的罪行——違背上天是因為上天已召回了靈魂,已解除了它的義務;違背大地是因為本來屬於大地的塵土被劫取為他用了。

這些幽靈嚴重干擾了我正確的感悟力,以至於將和我一樣隨時隨地擺出休息和沈思姿勢的大活人也誤當作填充的標本。人就這樣降了格。 11月1日星期三雖說音樂只是激起了一點點空氣的波浪,但卻由此產生了寬廣的想像空間。它由紮實的地面和顫抖的天空構成。用科學的說法就是基調和曲調。很少有事物像音樂那樣稍瞬即逝和不可捉摸;它就像物理學裡的光和熱——仍舊是懸而未決的論題。從美學上講,音樂像光和電在物理學中那樣佔據神秘的位置。問我們自己“音樂是什麼”?似乎是徒勞無益的。假如我們仔細掂量這個問題,不久該問題就會變成“我們是什麼?”它無所不在,其本質卻含而不露。它裝飾各種事物卻一直隱藏自己。正是光給一切風景著色,這毋庸置疑。光好像是最微妙的靈氣,最神秘莫測的氣體。它是讓我們的眼睛能看到一切的靈丹妙藥。

凡賜予你的就不要有所保留;否則就像不敢大膽呼吸那麼有害。我們必須盡情地享受生活。我們將用年輕時那麼令我們著迷、至死都難以忘懷的大自然奇妙的美來造就什麼呢?我們對最小的木質纖維、大地的顆粒或一道光線都懷有愛嗎?這不正是我們研究自己的成分和構造的真正的解剖學嗎?為什麼人要愛向日葵以及牆壁和樹木的顏色? 11月2日星期四我相信存在一種理想的或真正的自然,比現實的自然無限地完美,就像人有理想的生活;不然的話,有時候造訪我們頭腦的夏日輝煌景象又出自哪裡呢?當自然對人來說不再是神奇的,人又如何是好呢?要是人生行為不再有崇高的和未經探究的方面,那人生又有什麼價值呢?假如不是生活在理想的樂土,誰會懷著熱情去建造房舍並居住其中呢?

11月4日星期六要想產生一種新的文學、新的風格和新的建築等等,我們必須仰仗於西部。那里土生土長產生的語言,比這裡多得多;那是希臘文裡才有的好詞,而且數量驚人。好就好在這些詞語必不可少和富有表現力……假如要分析希臘文的詞,總是無比的簡潔、準確和富有詩意;許多西部的詞語也是如此,現在印出來都像是鄉野用語和口頭俚語,而下一代人會把它們當作真正的美國語言和言語規範加以珍視和普遍使用。讀讀西部人的競選演說(“樹樁演說”),儘管它們言語顯得非常不得當,粗魯唐突,卻仍不失為真正的雄辯術,而某個不加修飾、具有說服力的聲明會使你聯想到古代傑出的演說家。比起我們大西洋邊的演說家的妙語連珠,我更喜歡讀西部人土氣的演說。

1845年 就在這一年,梭羅決定要解除文明的約束,過簡樸的生活。春天裡,他在靠近瓦爾登湖的地方建造了小屋,並在獨立日那一天住了進去。在這盒子模樣的居所裡,他開始進行每天有定額的寫作。這一年和下一年的大部分時間他都這樣度過,而且成效顯著,他完成了《在康科德與梅里馬克河上一周》和的大量草稿。這一年的日記開始於7月5日,其內容又變得豐富而詳盡。裡面許多段落經加工潤飾後出現在了那兩本書裡。 7月5日星期六瓦爾登湖 昨天我來這兒住了。我的房子讓我想到我曾見過的幾座山間房屋,它們的周圍在拂曉時分似乎擁有更為鮮豔的曙光氛圍,因此我幻想它們是奧林匹斯神殿。去年夏天我寄居在一個鋸木廠主的家裡,他的房子建在卡茨基爾山間,地勢高得就像派恩果園,處於長藍莓果和山莓的地帶,在那裡似乎寧靜、潔淨和涼爽都合而為一了——同時具有它們美妙的特性。他是卡茨基爾瀑布地區的工廠主。家裡的人也像他們住的房子那樣從裡到外都潔淨而強健。這房子沒有抹灰泥,只是用板條釘起,裡面都沒有安門。它高高在上的樣子,空氣流通,散發著香味,適合於招待外出旅行的神。它確實位於高處,以至於傳遍卡茨基爾山崗的大自然種種悅耳的音響、斷裂的響動、流浪者及與他們相伴的曲調,都要穿越這房子的門窗而過。這哪裡是凡人的居所?凡人怎麼敢想像過這樣總是在俯視的生活?正是這種光線和氛圍,希臘式的藝術作品在其中創作,而這一家人則在這裡歇息。他們自己佔據了一個比人們居住過的更巍峨的殿堂,至少與這人世的山頂齊平。這裡缺少一點低處溪谷水面上耀眼的反光,但這個地方純色的曙光彷彿進入了天國的境界。而且這個季節在那個地方是多麼恬然寧靜,你不必去管時間是早晨、中午還是傍晚。晨蟋蟀在這裡吟唱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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