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蔡瀾談友

第6章 第二部分-1

蔡瀾談友 蔡澜 10875 2018-03-18
看石琪寫澳門馬會屠殺老馬事件,想起當年邵氏片廠的馬匹。它們都是退休後要被人道毀滅的,邵逸夫爵七把馬接回來養。 一隻只都是名種,在廣闊的片廠中優哉游哉,偶爾,它們要拍拍戲。照顧它們的老王,我們都叫他為馬王。一家數口,住在馬厩旁邊,都是一流騎師。有時,他們也穿上古裝當演員,賺點外快。 鄭佩佩、岳華和狄龍喜歡騎馬,一大早跑到馬王處各領一匹,在後山上慢跑。三個人都長得高大,加上駿馬,更顯魁梧。 最初,這些出賽的馬也不習慣演戲,尤其有時要拉車,更難駕馭,但在馬王細心訓練之下,它們終於聽話。 久而久之,導演一喊:Camera!它們就奔跑,即刻停下,多一步也不踏出,省迴力氣。 過著演員生活的馬,懷念著從前馬場中萬人歡呼的日子,但好像明白這一生已經再也不能出賽了。

馬兒甚有靈性,一次張徹要拍把薑大衛五馬分屍的場面,命令它們拉斷假人的頭顱和手腳,馬兒覺得殘忍不肯幹,戲幾乎拍不成。 但是。脾氣是有的。古人說馬會欺負人,可倒是真的,一位叫林珍奇的美女,騎上了馬即奔,跑到一棟建築物前忽然停下,林珍奇飛身而出,撞到牆壁,斷了好幾根骨頭。 倪匡兄在劇本上一揮,說千軍萬馬出擊。哪來的萬馬?鏡頭前有二十幾匹,已算壯觀。騎在馬上的龍虎武師之中,有一個沉迷賭博,弄個小收音機一面拍戲一面聽賽果,播出開跑的音樂時,馬兒聽到了大為興奮,衝呀!衝呀偷步往前狂奔,重活昔日的光輝。騎在馬上的二十幾名武師,一個個飛了出去,栽葫蘆般摔在地下,七顛八倒。 狄龍雄赳赳地在邵氏影城騎著馬,我卻駕著那輛白色的烏龜車四處跑。

那是一輛罕見的自動波,一根棍,推前就向前,拉後就退後,不必用腳,機械的操作和我的頭腦一樣簡單。 我必須承認我不是一個愛惜汽車的人,把它當成坦甲,在嶇崎後山上上下下。天雨時遇到臨時演員收工,像競賽一般叫他們擠進車內,有幾個擠幾個。 當年的影城中充滿漂亮及有個性的汽車。 邵爵士最多,什麼名牌都有。有一次買林肯,美國廠說要換左邊駕駛,需訂十二架,他一口氣買下,再轉讓友人。 張徹堅持用他的雪鐵龍,打開引擎車身便會升高,防止顛動;熄了火,本罩。 亦舒是影城中第一個買蓮花牌跑車的人,此車外殼為玻璃纖維製造的流線型。有一天,她老大姐發了脾氣,就把車子衝往一棟牆,撞個稀爛,當然不能修補,也不後悔。

劉家良喜歡開勞斯萊斯,他本人個子矮小,有時候從遠遠望去,好像特技電影,一輛無人駕駛的車子在路上奔馳。 餘莎莉剛買了一輛簇新的賓士,即刻在車中和詹森吵起架來,拳腳交替,結果把車子撞進山谷之中。其他明星名車無數,但是一聽到我的烏龜車聲,都迴避。 影城後山靠海,風帶鹽分,車子停久了容易生鏽,我那輛車的死氣喉早已腐蝕,穿出數個洞,踩著油門時轟隆作響,橫穿直撞。車-7--,修理起來絕不便宜,所以人家寧願避開,也不想和我爭一死活。 新車購人,用了八年,引擎性能還是很好,但是車底也開始穿洞丫,拿到鐵工部的小俞那裡,請他加了兩條橫鐵,繼續行走。到最後,連橫鐵也蝕斷了。烏龜戰車,才壽歸正寢。 我們是兒童的時候,去店裡買襪子。 "杷豐伸山夾。"店吊。

好,伸出手。 "握起拳頭。"店員命令。 幹什麼?要打架?好,握就握吧! 店員把一隻襪子拿來,包著我們的拳頭。 原來,我們腳底的長度,剛好是拳頭的周長。當今的小孩子,都不懂得吧? 後來上素描課,苦喪著臉向老師訴苦:"怎麼畫都畫不像!" 老師摸摸我的頭:"你量量那個人的眉毛到他的下巴。再量量他的鼻尖到雙耳的耳根,距離是一樣的。" 果然,照老師的話去做,學會了畫人像。 後來學到幾個人體的現象,那就是人的頸項的周長,等於兩個手腕加起來的周長。 還有,兩臂平伸的長度,等於身高的長度,除非是長得畸形,不然不會錯的。 人類正常的體重,等於身高減一百,剩下來的數字以公斤來計算,就是你正常的體重。

舉個例子,我有一百八十一厘米{Cm)高,減去一百,是八十一,所以我應該有八十一公斤的體重,但是一磅,我只有七十二公斤,哈哈,其實並不胖,不知道是不是真的那麼算的?還是在安慰自己。 還有個說法:"七個腳底的長度,等於身高。"你自己去量量看,我對量別人的腳底,一點興趣也沒有。 說到腳底,按摩師說很多穴位和人體內臟是相對的。我總是半信半疑,後來得到證實。是一個按摩師替曾志偉做腳底,結果按得他百病叢生,曾志偉矮小之故也。 又有一說:"胸圍長度,等於身長的一半。"如果這話是真的,那麼香港的女人,多數是女性版的曾志偉了。 住的地方對面有個游泳池。藍色的水,從樓上望下去,很誘人。就那麼決定去游泳丫。今年萬貢。

運動這一回事兒,要自己,生興趣,才做得快樂。為健康、為減肥,都是邪道。像老師教書法,怎麼樣都寫不好,但是有一天覺得自己的字難看,不經意學習,就可以練出一手好字來。 先從頭游到尾,五十碼,已經疲憊不堪。到底,已有數十年未運動。遊了兒天,開始有信心,再多五十,又過兒天,再加五十,現在已可以來回四次,一共遊二日碼了。 池為淡水,加丁很多氯氣,不戴防水眼鏡的話,眼睛痛,影響寫稿。買了一副,很難看。 泳池規定要穿拖鞋,我那對皮的,也不行。不喜歡日本人的人字膠拖,到處找一對不礙眼又舒服的,怎麼找也找不到的。最後只有買了一雙最普通,花紋最俗氣的凹塚。 用Acrylic把它漆成一邊綠,另一邊黃的,等它乾後,翌日再加上鮮紅的花辦。看看,還可以接受,就那麼穿了。

總不能穿著泳褲走過街。從衣櫥中找出兩條沙龍,這是南洋人最基本的服裝,一條布圍在腰間罷了。洗完澡可以當毛巾,晚上睡覺還能當被蓋。我那兩條,一條是布的,一條是絲的,後者為印尼的手:仁藝品,色彩鮮豔,愈洗愈好看,纏著它去泳池。 一個星期下來,身體起了變化,首先發覺的是睡得好,整個晚上都不用起身。一早還有久未經驗的奇妙現象。 已經對運動上癮了。這和吃搖頭丸沒有什麼分別,做人對某種行為發生強大興趣,都不是好事。每天要飯,就變成奴隸。我怎麼想,也想不到晚年變成運動的奴隸,唉。 星港旅遊的會計經理德銘兄訂閱《聯合早報》。拿了一頁關於新加坡"潮州書店"的報導給我看,勾起無限回憶。 "潮州書店"在我生命中佔極重要位置,小時候看書,除了在家父好友許統道叔叔的家中看書之外,就是這家"潮州書局"了。

地點在潮州人聚集之地,新巴剎。市中心有個菜市場叫老巴剎,這裡是當年新發展出來的。最主要的建築物有免費醫療的"同濟醫院"。其他雜貨店林立,藥店有"杏生堂",也是我常光顧,小時多病。 記得藥店後面還有間很大的戲台,我去的時候已變成貨倉,沒人表演了。 媽媽是"潮州書局"的老主顧,當年她當"南安小學"的校長,一個星期總得去一兩次買些教科書和文具等。 老闆的名字我忘記了,只管叫他吳先生。吳先生剃著個平頭,短髮灰白;喜穿半截短褲,露出瘦骨如柴的雙腿。 等待母親買東西時,我拚命在書店中吸收,從《少年世界》等月刊開始,到《徐文長笑話》,以及一系列的《中國民間》,有故事、奇案、雜記等等。

總買幾冊回家,歸途跟媽媽到菜市場買菜,必購的是一檔專賣醃漬物的檔子,潮人叫為鹹酸甜。所謂的菜市,是擺滿街中的小檔口。 最後去"同濟醫院"前吃鹵鵝、豬頭肉和其他各類小食。醫院後面還有一檔潮州粥。另一間賣鮑魚糜,也售魚生,我就在那裡嘗試丁第一次的生魚,比吃日本刺身早得多。 街上聞一股味道,問媽媽,她回答說有人在抽鴉片。從那時候開始,就想試一口。 除醫院還在,一切已拆除,只在夢中經常留連。坐下來吃街邊檔,食物沒進口,已醒。他媽的,真懊惱。 去年夏天,和麻特別有緣份,買了好幾件小千谷縮布料織成的衣服。小千谷依足數百年傳統,抽出麻絲,鋪於雪地上,等它縮起釆,芽了乾爽漏風。 今年夏天,則遇上丫竹。

先是由印尼的瑪泰島買了一張大竹蓆,鋪在床上,睡上去涼意陣陣。這次去了日本又找到了一個竹片編的抱枕,和古書記載的竹夫人一模一樣。 前天去中山的三鄉找家私,給我看到一件竹織的背心,大喜,即刻買下。 這是一件穿長衫時用的寶貝,內衣之外加這竹背心,外面再穿白的上衣,最後加長袍,才算有一點像樣。 有了這件背心,流汗時衣服才不會黏住身體,古人真有一套智慧,任伺事看能克服。 捆住這件竹背心的是普通料子的布邊,我嫌平凡,請友人替我拆掉,換綢緞新捆,這件竹背心千乾淨淨,像沒人穿過,實在合我心意。 再下來會遇到什麼竹子做的東西呢?心目中有一位字紙簍,本來買用一個大紫檀樹頭挖出來的,但是如果有一個竹編的圾垃桶,我也會很滿足的。 寫字間裡擺了一樽竹雕,保留一大捆竹根當成鬍子,竹頭上刻了一個慈祥的老頭子。 之前有一個,將竹根倒反,竹頭上刻著觀音,竹根在觀音後面,像光線一樣四射,造型優美。結果送給了朋友,現在有一點懷念著它,向友人要回來的話,不好意思,看看能不能再找到一個。 新居還沒裝窗簾,我想到用細竹編的簾子,在大陸和日本都沒找到合適的。窗簾用此物遮不住光,我一點也不介意,陽光愈多愈好,竹簾只是裝飾。要是再找不到,乾脆不用,讓太陽叫醒我,是樂事。 我沒有下一代,要不然,我也一定挑戰當今的教育制度,不讓子女上學。 看到他們背那麼重的書包,心疼就疼得要死廠,還捨得嗎?為什麼外國的學生不必受那麼多的苫?我們比不上人家嗎?整個制度的問題很大,影響至社會的是所謂的名校。家長拚命想把小孩送到名校去,今後在社會上才不會被人家看不起,因為他們本身受過這些白眼。 成為名校,學生成績就要好過普通的學校,那麼填鴨式的教育跟著產七,書包加重,是必然的後果。 瀆了名校就會出人頭地嗎?你以為啦!當今巨富,又有多少個是名校出身? 兒童需要在自由自在的環境之下,才能正常地長成,教育只是一個制度。在製度的框框中長大的孩子,最多也是一個循規蹈矩又沒什么生活情趣的人。 認識的一位友人,為了反抗強迫教育制度,把他的女兒帶到司豐洲,和動物一齊成長。現在她已成為一位出色的作者,把一生奉獻給不上學校的兒童。 她舉辦網上的交流,出席公開大學,和一群沒上過學校的人暢談人生的自由,富於幻想,活得精彩。 老師們的學歷不管多深,總比電腦少,從網上的學習,絕對不遜任何名校。 我有兒女的話,也會親身教導,學問也許沒人家好,但愛心是十足的。我會把他們帶到世界各地的博物館、音樂廳、美術院去。我會向他們解釋每一座名建築物,是怎麼樣形成。 至少,我將把自主的思想灌輸給他們,別跟人家屁股走。名與利,是隴們的奴隸,絕對不是我們的主人。 讀文章也好,看電視也好,我最愛看訪問。問答之中,總可看出一個人的見識和學問,是真是假,較容易辨認。 訪問做得好不好,完全看訪問者自己夠不夠班。問題愈是尖銳,愈顯得出訪問者的膽識。當然把人家迫到一個死角不是辦法,在中間的取捨,學問很大。 最看不起電視上許多訪問者,對著當權人士,微笑不已,還放出奉承的眼光,一副拍馬屁的死相。 對政要也許是怕他們的權勢,但是對某些富商也採取討好的態度,就連爬蟲都不如。 你看外國成功的訪問者,做節目時哪會對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笑過?訪問和清談不同,後者可以談笑風生,前者一定要保持嚴肅,尤其是問及敏感的題目。 訪問者有時擬好問題,一二三,照問不誤。豈不知回答A0g把大題目全部說完,還是追問下去,結果那個人說:"這個Ecg回答過。" 這是最羞恥的事了。更羞恥的是,編導也把這個回答月。更討厭的是訪問者喜歡替對方做一總結,而且總結得非常蠢,家不是那麼說的,拚命把自己的意思加了進去。有時這種鏡頭上去的,被訪問的人還不知道呢。 有些人的問題,長過你的答案,這更是大忌。忘記了訪問者iC⑨,是最弱智的。 問題多數出在懶惰。事前不做足功夫,對訪問的認識一不深,W⑨就顯了出來。 所以我制定了一套治退這些人的辦法,先寫訪問自己,任何題目皆備,你們要問可以,但不能重複我寫過的問答。大家都忙,沒BtⅣg枚班契弟玩。 看到什麼好東西,吃完了美食,寫了出來,不說明地址和電話,是我以往的做法,結果一大堆詢問,煩不勝煩。 為什麼不寫明?怕些什麼?以為是寫膳稿?說明我替人家宣傳?不不不不,自己的立場堅定,沒有什麼好顧忌的。 總之,我又不白吃白喝,每到一間餐廳,都堅守原則,吃了付帳。好我說好,壞的最多不寫,遇到大集團的才痛罵。 最討厭一些閃閃縮縮的介紹,說了老半天,照片又拍了一大堆,結果還不知道怎麼找才找得到,更是玩嘢。 我的專欄大致上分幾類: 最喜歡的是講人生,滑稽得很,這是第一。 第二談旅遊,把觀察到的事物和大家分享,你會注意到我描述風景的並不多。目前電視發達,有什麼地方你沒見過?我主要的是在說人,而人,是你記得的,地方並不一定。 第三類就是介紹食肆了。最刻薄的一篇,是嫌這家人的東西淡出鳥來,連醬油也不成。哈哈哈哈,寫完自己大笑四聲。 第四是講笑話,這是什麼題材都想不出的時候,從網上亂抄一些,經過消化,再用我自己的方法說出來的。 第五是罵人,我最不喜歡做的事。罵後一肚子氣,對身心無益。 但是,總有一點點的可讀性,像我這種被文化界認為不入流的稿匠,連這一點也做不到的話,跳樓可也。 我寫的專欄永比不上我看的專欄多,別人的寫得好,值得學習,文字差的,看過幾篇之後停止。從別人的缺點,避免自己的錯誤。 你儘管批評我把地址和電話都寫的做法不對,至少不能說我連資訊性也沒有。 讀者的電郵,分幾大類: 一、盲目讚美型 聽了當然高興,而且還有飄飄然的感覺,多多益善。 二、知音讚美型 不覺意地稱讚,說什麼讀了我的文章,影響他們人生的看法,沒從前那麼灰暗,這一類的我也喜歡。 三、討教情報型 說要去什麼地方旅行,問有什麼好吃的餐廳?這種資料,我還沒有時間整理出來,不能一一作覆,否則時間再多也不夠用,希望找到一個熱心人,把我寫過的各國餐廳整理成檔案,到時我一按即查出,就可以把資料傳給大家,否則這類電郵只好看完算數,我也沒有義務要為讀者做這件事。 四、談情感問題 從前我在一本周刊回答讀者來信,有時也把傳到我郵址的當成題材,寫稿回复。這麼做可以賺一筆稿費,所以回答得比較詳細,周刊當今厭廠不寫了。如果各位來問失戀或暗戀,我只能簡單地罵幾句,不作長篇大論回覆。是的,你講得對,我很市儈。哈哈。 五、談電影型 我對電影的熱誠還未減少,雖然已暫時離開電影界,照樣把全部中西DVD電影完全看完,如果來信有見地,我還是作覆。 六、想出書型 許多讀者寫了文章讓我看,問我怎麼出書,我也會作答,今後也許是同行嘛。 七、寄笑話型 這是最無任歡迎的電郵。 八、找醫生型 許多讀者當我是通天曉,要我介紹醫生,我多數不肯亂介紹,除非是我給他親身醫過的。從前常推薦醫好我五十肩的針灸醫師陳道恩,但他已提早一笑歸西,請各位再別問我關於針灸的醫生了。 回到香港,辦公室桌上已堆滿各位讀者的電郵,我將一作覆。本來,如果各位寄到欄底寫著的郵址,我可以在旅行時也找出時間來寫幾個字,但是我目前的中文輸入,還是學不會倉頡或拼音,連倪匡兄最簡易的九方,我仍然不懂。 倉頡太過繁複,要是用心,一天不會,一百天也學成,但是這和學幾何代數有什麼不同?總有一天可以用口述輸入,我花了那麼多功夫,不是白費? 至於拼音,我本可掌握,又因為我雖然懂得幾個國家語言,但沒一個學得精,發音一向是半桶水,包括最基本的粵語。 說到國語拼音,本可花點心血,但是它和我從前所學的相差太大,字型組合又不優美,到最後還是放棄。 舉個例,chai是從前"蔡"的拼法,當今變成cai,還可接受。一遇到shi的或者Xi,便混亂了。 最要命的是看到了那個he字,習慣上念成英語中的"他",你想個一萬年也想不通這是"河"字的拼音。 我學拼音法,學到此,搖頭作廢。 用電腦回信,英文沒問題,一遇漢字,我全靠"秘書輸入法。" 我的秘書替我打印出來,我在白紙上寫字,她為我答覆,這就叫"秘書"法。 等到有這麼一天,我就會即收即覆丁,那是何時?我十年前說過,電腦一定會發展成一張A4的紙那麼大、那麼薄,功能有電話、電視、看DVD等。我在各國用當地的電話費收發電郵。 這種電腦"微軟"好像已在發明,已有曙光。到時如果上述輸入法還不成功,我依舊要靠秘書才能隨時輸入中文。唉。 "你怎麼老是咳嗽?"小朋友問。 "抽煙呀。"我說。 "一天抽幾包?" "平均兩包。"我說,"寫起稿來,有時要抽三包的。" "哎呀!"小朋友叫。 "一天六十枝煙!熏都把你熏死!" "熏死不會。"我說,"支氣管倒是弱了。所謂妻管嚴,就是這麼一回事兒。" "知道有氣管炎,還要抽?" "抽,我從十二三歲開始偷煙來抽,抽到現在已有幾十年了,不抽怎行?" "抽煙的人不會長命的。"小朋友咒罵。 "誰說的?"我回敬,"我爸爸每天兩包,抽到九十歲才走的。" "有些人是例外。"小朋友承認。 "我也是例外,我有抽煙的遺傳基因,我不會有事的。"我說,"而且我抽煙時是很快樂的。你就讓我快樂吧!" "你為什麼那麼喜歡抽煙?""手指寂寞呀!"我說。 "你總是強詞奪理,手指寂寞也可以當藉口"小朋友氣憤。 "你不抽是你的事,我抽是我的事!互不侵犯!"我說。 "二手煙有害的!" "還沒有醫學證實。"我說,"不過我尊重別人,如果對方不喜歡,我就不抽。" "還是戒掉吧!"小朋友苦121婆心,"你看張先生抽了幾十年,也一下子戒了。" "抽了幾十年的東西,已變成朋友!"我說,"幾十年的朋友,可以一下子拋棄,這種人,薄情得很,你要小心。" "不跟你說了!"小朋友大叫後走掉。我樂得清閒,照抽不誤。 "報紙上的頭條,學生跳樓自殺,你怎麼看法?"小朋友問。 "完全是個性問題。"我說,"這些人陰陰沉沉,不是因為功課就是因為失戀,要自殺的遲早會自殺。""你說是性中註定?" "別說沒有關係。當今學術界研究出的遺傳基因,和我們講的命一模一樣。"我說,"生出來的個性,改不了的。" "那你是說他們沒有救了?"小朋友問。 "不不。"我說,"有時候一句話的開解,可以使他們覺悟,還是有個機會的。" "學校不會教他們?" "我們的教育制度是填鴨式的,教他們他們也不會聽。"我說,"外國的學生很少因為功課不及格而跳樓的。你可以統計一下,國際學校的那種比較上自由鬆懈的製度之下,跳樓的案件,比率上很低。""學校錯?" "唔,"我說,"教育制度錯,家庭更錯。""這話怎麼講?" "家長們說他們要工作要養家的呀,找不出時間和兒女對話,事實,要找的話,還是找得到的。" "那要怎麼辦才好?"小朋友問。 "叫自殺的人吃一頓好東西,他們一定不會自殺。叫他們去嘗試性的樂趣,他們也不會自殺。" "失戀呢?" "鼓勵他們再接再勵再戀愛多幾次呀!""你這麼說簡直教壞小孩。"小朋友叫。我說:"如果因為我一句話、一篇文章,小孩子就給我教壞,在學校的六七個鐘頭上課也沒教好的話,教育制度是徹底的失敗了。" 和小朋友喝茶談女人。 "我們女人甚麼時候開始老,你看得出嗎?"小朋友問。 "看得出。"我說。 "這麼厲害?說來聽聽。" "當她們後頸上的毛脫光了,就是開始老的現象。"我說。 "哇,這也給你看出!"小朋友說。 "還有一個現象。" "快說來聽聽。"小朋友急了。 "在她們喝檸檬茶的時候。"我宣布。 "什麼?女人的年齡和喝檸檬茶有關?"小朋友不相信,"男人喝檸檬茶呢?" "女人在喝檸檬茶的時候,喜歡用茶匙拚命把那幾片檸檬擠乾。這是女人孤寒的本性,男人就不會那麼做。當女人做這種劇烈的動作時,露在外面手腕的肌肉就會震、震、震搖動,愈擠得厲害,搖晃得愈顯眼,不相信你試試看。"我說。 小朋友拚命擠面前的檸檬。 "好彩,好彩。"小朋友拍拍心口。 "總有一天你自己也會看到的。"我說。 "你怎麼那麼殘忍?"小朋友大叫。 "不是殘忍,"我說,"只要你們接受事實。老,並不是有罪的。一定發生,千萬別笑別人老。" "所以男人都喜歡年輕的女子。"她問。 "也不一定。 "我說。 "如果我是男人,我也會選年輕的。"小朋友說,"年紀大的女人有什麼好!全身肌肉都鬆弛。" 我笑丫:"床笫間的事,一下子就做完。情侶還是需要溝通的。有時男人並不是和肌肉做愛,是和頭腦做愛。你以後就懂。" 早上九點二十五分這一班往廣州的直通車中,有一餐卡,是乘它的原因。 坐下,打開窗簾,看外邊景色,吃點東西抽枝煙,很快就能抵達。一個穿西裝,做女強人狀的女人在我面前一屁股坐下,不等我開口已經開始抱怨:"從紅磡到羅湖這段車最慢了,真不耐煩,等死人了,一進深圳就好得多。" 我禮貌地點頭。 "你懂得為什麼這麼慢嗎?都是你們香港的鐵軌不夠,那麼多班車只有兩條,前面的車要停站,後面的就要慢下來等它。" 我表示贊同。 "如果開一條專用的,從紅磡到深圳最多只要十五分鐘。香港說是一個進步的地方,但是這方面真是落後,多建一條會死人嗎?儲備那麼多,怎麼不花在這上面去?" 我也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插嘴。 女子看到桌上的餐牌,嘆了一聲氣:"唉,吃來吃去都是這幾樣東西,你知道為什麼他們不改菜譜嗎?這也要經過鐵路局批准下來才行。鐵路局還設了一個餐飲部,專門管這件事,真不知所謂。" 我不了解內地鐵路管理局的運作。 "別以為我們內地的人都很官僚,好的管理層比貪污的多,你懂不懂?" 我沒批評過呀。 "現在我們的經濟真是比你們好。我們像一塊大磁石,把國外的資本部吸過來,你懂不懂?" 我做丫一個你什麼都懂,真厲害的表情。 "在這社會生存,什麼都要懂。"她說。 "你懂得靜下來嗎?"我問。 "什麼叫靜下來?"她不懂。我微笑,離開餐車。 看廣告,我最喜歡近來那個賣香水或肥皂的。賣什麼已記不得,但是片中的印度女郎,扭了兩下腰,可真讓人谷精上腦。 許多人對印度不了解,印象之中只得一個黑字。其實他們的黑,並不代表臟。印度人愛美,尤其是那副牙齒。小時常看到他們用一枝樹枝,把一端砸爛,就當牙刷。擦得潔白。 並非所有的印度人都黑的,北部的皮膚潔白,難以置信,配上藍眼睛。高鼻樑,印度人好看起來,迷死你。 很多年前,我和邵氏導演何夢華先生去般加羅拍戲,人住酒店在櫃檯登記時,走過一位高挑、美不勝收的白皮膚印度女郎,看得我們舉著筆,忘記簽下自己的名字。 不管長大後是怎麼一個樣子,印度小孩總是眼睛大大的,非常可愛,這與他們從小化妝有關,母親用指尖在鍋底一刮,就替懷中嬰兒的眼底劃上條黑線,比任何瑪絲卡拉來得自然,忍不住想抱他們吻一吻。 我一生之中與印度女子發生著兩段深厚的感情,但都無疾而終,實在可惜。 第一位是司機的女兒,當年我們都只有十歲,每天下課之後就一起嬉玩,見她一日長得比我高大,覺得不可思議。忽然,有一天,找她不到,原來她的父親決定把她給嫁了。什麼?十歲就嫁人?在舊印度社會的確有這種事,讓我傷心不已。 第二位是念中學時,我早上上中文學校,下午去讀英文學校,後者有個印度老師,現在想起來她也只有二十出頭,是人生最燦爛的年華。為了她,我的英文猛進,天天寫十四行詩歌頌。她看了沒生氣,上課時總向我作會心微笑。 後來出國,再也沒碰見過她,在現在的那個廣告中的女子,長得和她一模一樣,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女兒?不,不,應該說孫女吧。 朋友之中,不少奇人,阿So是其中之一。 一頭長發,衣著隨便,生性溫和,張毓凱兄對風水、占卜、掌相和拆字等等無一不精通,而且準確得要命,但他謙虛得很,自稱不過爾爾,故取英文名字SoSo,我們一直叫他阿SO,最近才知道他的中文名。 "千萬別說是聽過我的話才去做,不然會讓人笑的。"阿S0說,"像我們這種天生有點高感觸的人,世界到處都有,當成另一個角度來看事情好了,沒什麼大不了。愈有知識的人愈不能告訴別人,像美國總統列根的老婆到處說有靈媒幫助她,就變成一個大笑話了。我做事,一向以好玩為主。"我第一次聽阿SO兄這麼說,就對他產生十分的好感,知道他和一般自吹自擂的人不同,也從來不告訴我某某人給他看過。怎麼怎麼靈驗等令人討厭的宣傳。 找阿S0兄的人多數在精神上有些困擾,不管是事業上或金錢上,他都能一一指導。這都是他們不想告訴人的事,準不准各自心裡明白,但我親眼看到之後他們的笑容多了一點。 "與其看心理醫生,不如來和我聊聊。"阿SO笑著說。的確,我們的思想還是落後,不肯找醫生分析,以為去了就是發神經病的例子居多,阿SO的一席話靈也好不靈也好,總有一個方向,心中好過,人就輕鬆了。從前的事,我比你清楚;今後的事,我不想知。這種態度也對,要看你做人有沒有自信心了,一旦迷惑,產生苦惱,聽聽也好。 尤其是愛情的問題,阿So是一個專家。我想到有許多嫁不出去的女人,就想到他。那天和阿SO飯,建議不如我們兩人來開個迷你婚姻介紹所。阿SO聽了說:"好玩,好玩。不過要強調不一定準。" 到中山的三鄉"曲水鄉居",老闆鍾師傅說:"我有一個朋友一定要介紹你認識。" 來的是一位看起來三十多歲的人,拿了餐桌上的牙籤筒,把牙籤倒掉,就那麼吹將起來,已是一首優美的樂曲。 "我喜歡收集樂器。"這位叫方錦龍的年輕人說,"玩多了,就發現任何東西都可以變一個,我再試給你看。" 說完他把麵前的礦泉水倒掉一杯。將瓶子靠著嘴唇,又吹了另一首。不認識他的人還以為只是一個耍雜技的,原來他是國內的著名琵琶家,和長笛高手杜睥、古箏演奏家王中山以及二胡名家陳軍被稱為當今的國樂四大天王。 把琵琶拿出來,以為他要演奏《十面埋伏》一類的古典,哪知方錦龍當它是西班牙吉他彈將起來。一下子把它平放,奏起古箏樂曲,又舉丁起來,錚錚錚三聲,彈了一首日本的三味弦民謠,換另一彈法,像印度拉維祥嘉。 "學會了樂理之後就一通百通了。"他笑著說,"音樂比語言更容易溝通,我去到哪一個國家都能和當地的人交朋友。" "你去過紐奧連嗎?,我問。方錦龍又奏起爵士樂,活像一個黑人那麼把身體擺動。 "人家批評我這麼爛玩音樂是一種邪道,我也不在乎。"他說,"音樂發乎於情,喜歡什麼就奏什麼,這才是道,這才是禪。" 說完,他唱起歌來,原來他還是一位很出色的男高音,但他說比起歌劇,他更愛搖滾。 "音樂是生活,吃也是生活,兩者可以混起來的,我最喜歡吃,也最喜歡做菜。"他說,"我們合作,將烹調和音樂加在一show,你說怎樣?"我當然舉手贊成,期待著那麼一天來到。 回到家裡,先看媽媽,等老人家休息,便和弟弟及友人搓四圈台渣卹家裡養了三十隻貓,走進沖洗房時,看到數十隻貓一齊望過來,真有受"貓"注目的感覺。從前的貓,依樣子取名,像"阿花"、"黑童"、"三色冰。等等,當今養的卻按照它們的個性為名。 有一隻在和家母談天時探出個頭來望我,隔一會兒又躲在窗簾後偷窺,等我們轉過頭去。剩下一條尾巴。 "哦。"弟弟說,"它叫鬼鬼祟祟。" 又有一隻只靠在牆邊吃貓糧,其他地方懶得去,吃完睡一陣子,起身又吃。 "哦。"弟弟又說,"它叫永食不飽。" 另外一隻整天咬著桌椅的腳,想把整張東西搬走。 "哦。"弟弟說,"不自量力。" "開枱噦!"弟婦說完,我們走進麻將房,即有一隻跟了進來,把它趕走,又千方百計從窗躍人。 "哦。"大家轉頭看,一齊說,"這只是嗜賭如命。" 家裡的麻將腳,老友謝兄隨傳隨到,是位很忠實的台灣麻將迷,另外有曾江和焦姣夫婦,可惜他們已搬回去香港定居,只有發掘新人,來了一位仁兄,名字忘了。 此君一下場大殺四方,我們幾個的麻將櫃桶差不多輸得精光。 忽然,他尖叫一聲,整個人跳了起來,原來嗜賭如命不知什麼時候跑到他腳底用毛擦了他一下。此君最怕貓,看這種情形,我懶洋洋地說:"貓不可怕,貓毛才最恐怖,家裡那麼多貓,空氣全是貓毛,吸進肺裡,哼哼!"結果當晚一家烤肉三家香,此君把贏的都吐回來,嚇得臉青青,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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