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中國茶經-下

第14章 二、茶與名人-2

中國茶經-下 陈宗懋 18273 2018-03-18
(十一)陸游 陸游(1125~1210年),字務觀,號放翁,山陰(今浙江紹興)人。他是南宋一位愛國大詩人,也是一位嗜茶詩人。 陸游的一部《劍南詩稿》,存詩九千三百多首,他自言: “六十年間萬首詩”。人們在這些詩中看到的,首先是詩人一生不忘統一,雪恥禦侮,收復失地的戰鬥精神和報國決心: “壯心未與年俱老,死去猶能作鬼雄!”“王師北定中原日,家祭無忘告乃翁。”耿耿此心,至死不泯。 石帆山下白頭人,八十三回見早春。 自愛安閒忘寂寞,天將強健報清貧。 枯桐已爨寧求識?敝帚當捐卻自珍。 桑苧家風君勿笑,它年猶得作茶神。 這是陸游在開禧三年(公元1207年)春作的《八十三吟》。這首七律一改其鐵馬橫戈,壯懷激烈的氣概,顯得平和而寧靜,充滿著閒適的心情。詩人置身茶鄉,只求承襲“茶神”陸羽(號桑苧)的家風,在汲泉品茗之中,度過寂寞清貧的殘歲。陸游對茶一直懷有深情。他出生茶鄉,當過茶官,晚年又歸隱茶鄉。陸游的晚年,由於政局、年齡、健康等各方面的原因,他已不可能再從事政治活動了,可對詩歌、書藝和茶一直沒有離棄過。他寫到茶的詩多達二百多首,為歷代詩人之冠。

陸游一生曾出仕福州,調任鎮江,又入蜀、赴贛,輾轉各地,使他得以有機會遍嚐各地名茶,並裁剪熔鑄入詩。 “飯囊酒甕紛紛是,誰賞蒙山紫筍香。”譽為“人間第一”的四川蒙山茶,當然不是那些“飯囊”、“酒甕”所能賞識的;“遙想解酲須底物,隆興第一壑源春”,要解得經宿飲酒之酲,非福建的壑源春不可;“焚香細讀斜川集,候火親烹顧渚春。”伴讀蘇過(蘇軾之子,世稱小坡)的《斜川集》,莫過於有一杯浙江長興的顧渚茶;詩人最喜歡的還是家鄉紹興的日鑄茶,有詩曰:“我是江南桑苧家,汲泉閒品故園茶。”日鑄茶宋時已列為貢茶,因此陸游珍愛異常,烹煮十分講究,所謂“囊中日鑄傳天下,不是名泉不合嘗”,“汲泉煮日鑄,舌本方味永”。日鑄務必烹以名泉,方能香久味永。此外,還有許多鄉間民俗的茶飲,陸游在詩中多有記述,有湖北的茱萸茶:“峽人住多楚人少,土鐺爭餉茱萸茶”;有四川的土茗:“東來坐閱七寒暑,未嘗舉箸忘吾蜀。何時一飽與子同,更煎土茗浮甘菊”;還有家鄉的橄欖茶:“寒泉自換菖蒲水,活火閒煎橄欖茶”,等等。

陸游諳熟茶的烹飲之道。他總是以自己動手烹茶為樂事,一再在詩中自述:“歸來何事添幽致,小灶燈前自煮茶”,“山童亦睡熟,汲水自煎茗”,“名泉不負吾兒意,一掬丁坑手自煎”,“雪液清甘漲井泉,自攜茶灶就烹煎”陸游還會玩當時流行的“分茶”。這是一種技巧很高的烹茶遊藝,不是尋常的品茶、別茶,也不同於鬥茶。宋代把茶製成團餅,稱為龍團、鳳餅。沖泡時“碾茶為末,注之以湯,以筅擊拂”,此時茶盞面上的湯紋水脈會幻變出各式圖樣來,若山水雲霧,狀花鳥蟲魚,類畫圖,如草書,有“水丹青”之稱。陸游在詩中多次提到過“分茶”。 《疏山東堂晝眠》詩曰: “飯飽眼欲閉,心閒身自安吾兒解原夢,為我轉雲團。”詩後有一條自註:“是日約子分茶。”詩作於淳熙七年(公元1180年),那年陸游在撫州(今江西臨川)任江南西路常平茶鹽公事。這是一個主管錢糧倉庫和茶鹽專賣事業的官員。陸約,是陸游的第五子,這年只十五歲。父子兩人同玩分茶,頗有點閒情逸致。六年之後,淳熙十三年(公元1186年)春,陸游奉宋孝宗趙眘所召,“騎馬客京華”,從家鄉山陰來到京都臨安(今杭州)。那時,國家處在多事之秋,陸游一心殺敵立功,可宋孝宗卻把他當作一個吟風弄月的閒適詩人。他心裡感到很失望。閒居無事,徒然以寫草書、玩分茶聊以自遣,作《臨安春雨初霽》詩記其事,有句云:“矮紙斜行閒作草,晴窗細乳戲分茶。”這次是懷著閒散和無聊的心情獨自玩分茶。

陸游愛茶嗜茶,是他生活和創作的需要。詩人特別中意茶有驅滯破睡之功:“手碾新茶破睡昏”,“毫盞雪濤驅滯思”。 常常是煎茶熟時,正是句煉成際:“詩情森欲動,茶鼎煎正熟”,“香浮鼻觀煎茶熟,喜動眉間煉句成”。他不僅“自置風爐北窗下,勒回睡思賦新詩”,在家邊煮泉品茗,邊奮筆吟詠;而且外出也“茶灶筆床猶自隨”,“幸有筆床茶灶在,孤舟更入剡溪云”,真是一種官閒日永的情趣。晚年他更是以“飯軟茶甘”為滿足。他說:“眼明身健何妨老,飯白茶甘不覺貧。” 在《試茶》詩裡,明白唱出:“難從陸羽毀茶論,寧和陶潛止酒詩。”酒可止,茶不能缺。 “遙遙桑苧家風在,重補茶經又一編。”陸游的詠茶詩詞,實在也可算得一部“續茶經”。

(阮浩耕) (十二)虞集 虞集(1272~1348年),字伯生,祖籍仁壽(今屬四川),僑居江西臨川。他是元代延佑、至順間(公元1314~1333年)最負盛名的文學家,描寫江南春景的名句“杏花春雨江南”,就出於他的手筆。 虞集的詩文和生平活動中與茶有關聯的雖不多,但他一首《遊龍井》詩,卻是讚頌龍井茶的奠基之作,在我國名茶史上值得記上一筆。 《遊龍井》全詩如下: 杖藜入南山,卻立賞奇秀。 所懷玉局翁,來往絇履舊。 空余松在澗,仍作琴築奏。 徘徊龍井上,雲氣起晴晝。 入門避沾灑,脫屐亂苔甃陽崗扣雲石,陰房絕遺構。 澄公愛客至,取水挹幽竇。 坐我薝卜中,餘香不聞嗅。 但見瓢中清,翠影落群岫。

烹煎黃金芽,不取穀雨後。 同來二三子,三咽不忍嗽。 講堂集群彥,千蹬坐吟究。 浪浪雜飛雨,沉沉度清漏。 令我懷幼學,胡為裹章綬。 龍井,是杭州西湖的一處山名;山上有一眼泉池和一座寺院,也都以“龍井”名之;這裡還產茶,亦稱“龍井”。可是在虞集《遊龍井》詩之前,有關龍井的文章詩詞中還沒有提到茶過;在有關杭州產茶的諸多史料中亦未見有龍井產茶的記述。虞集這首詩,不但記述了龍井產茶,而且把龍井茶的採摘時間、品質特點,以及品飲時的情狀都作了生動的描繪。 杭州產茶,唐代陸羽《茶經》只記:“錢塘生天竺、靈隱二寺”;宋代吳自牧《夢粱錄》只載:寶雲茶,香林茶,白雲茶。虞集是第一個誇讚龍井茶的。虞集《遊龍井》詩一出,明清兩代俱以龍井茶為絕品,西湖其它諸山所產均不能及。明代田藝蘅在《煮泉小品》中說:“今武林諸泉,惟龍泓入品,而茶亦惟龍泓山為最其地產茶,為南北山絕品寶雲、香林、白雲諸茶,皆未若龍泓之清馥雋永也,龍泓今稱龍井,因其深也。”由此也可見虞對茶的鑑品之精到在行。龍井茶有今日隆隆聲譽,虞集這率先一唱功不可沒。

(阮浩耕) (十三)張岱 張岱(1597~1679年),字宗子、石公,號陶庵,山陰(今浙江紹興)人,僑寓杭州。張岱是明末清初的一位散文家、史學家,還是一位精於茶藝鑑賞的行家。 張岱出身於累代仕宦之家,早年曾漫遊蘇、浙、魯、皖等省,閱歷廣泛。他家經三代積累,聚集有大量明朝史料,讀書頗豐,他32歲那年起就利用家藏資料編寫記傳體的明史。 明亡後披髮入山,安貧著書。其著作有《石匱書》、《瑯環文集》、、《西湖夢尋》等。 張岱的興趣廣泛,平時非常注意社會上的各種人物、動態、人民生活、風俗習慣,以至飲食、蔬果等許多方面。這些往往為舊時代正宗文人所不屑,而他卻偏有欣賞、記錄的興趣與勇氣。他寫過一篇《自為墓誌銘》,非常坦率地承認自己少為“紈褲子弟,極愛繁華”,謔稱自己為“茶淫桔虐”。

張岱品茶鑑水之精到,中“閔老子茶”一節記敘得極為生動: 週墨農向餘道閔汶水茶不置口。戊寅九月至留都,抵岸,即訪閔汶水於桃葉渡。日晡,汶水他出,遲其歸,乃婆娑一老。方敘話,遽起曰:“杖忘某所”。又去。余曰:“今日豈可空去。”遲之又久,汶水返,更定矣。睨余曰:“客尚在耶!客在奚為者?”余曰:“慕汶老久矣,今日不暢飲汶老茶,決不去!”汶水喜,自起當爐。茶旋煮,急如風雨。導至一室,明窗淨几,荊溪壺、成宣窯瓷甌十餘種,皆精絕。燈下視茶色,與瓷甌無別,而香氣逼人。餘叫絕。餘問汶水曰:“此茶何產?” 汶水曰:“閬苑茶也。”餘再啜之曰:“莫紿餘,是閬苑制法,而味不似。”汶水匿笑曰:“客知是何產?”餘再啜之曰:“何其似羅岕甚也?”汶水吐舌曰:“奇!奇!”餘問:“水何水?”

曰:“惠泉。”餘又曰:“莫紿餘!惠泉走千里,水勞而圭角不動,何也?”汶水曰:“不復敢隱,真取惠水,必淘井;靜夜候新泉至,旋汲之,山石磊磊藉甕底,舟非風則勿行,故水不生磊,即尋常惠水,猶遜一頭地,況他水耶?”又吐舌曰: “奇!奇!”言未畢,汶水去。少頃,持一壺滿斟余曰:“客啜此!”余曰:“香樸烈,味甚渾厚,此春茶耶!向瀹者的是秋採。”汶水大笑曰:“予年七十,精賞鑑者無客比。”遂定交。 張岱不愧為辨茶識水的行家。 張岱精於品茶,還悉心改製家鄉的日鑄茶,創制出一種“蘭雪茶”。 “日鑄雪芽”在宋朝已列為貢品,有“越州日鑄茶,為江南第一”之譽。然而到了明代,由於安徽休寧松蘿茶,制法精妙,名噪一時,蓋過日鑄。張岱“遂募歙人入日鑄”,一如松蘿制法,採用扚法、掏法、挪法、撒法、扇法、炒法、焙法、藏法。進而他又探究泉水,發現“他泉瀹之,香氣不出,煮禊泉,投以小罐,則香太濃郁,雜入茉莉,再三較量,用敞口瓷甌淡放之,候其冷,以旋滾湯衝瀉之,色如竹籜方解,綠粉初勻,又如山窗初曙,透紙黎光。取清妃白,傾向素瓷,真如百莖素蘭同雪濤並瀉也。雪芽得其色矣,未得其氣。餘戲呼之蘭雪。”(《陶庵夢憶·蘭雪茶》)如此四五年後,蘭雪茶風靡茶市,紹興之飲茶者一改往日飲松蘿的習慣,反倒非蘭雪不飲。後來,連松蘿茶亦改名“蘭雪”了。蘭雪茶有此名聲,功歸張岱。

明時,紹興已開出不少茶館,其中有一家煮水烹茶尤其考究:“泉實玉帶,茶實蘭雪,湯以旋煮,無老湯,器以時滌,無穢器,其火候湯候,亦時有天合之者。”張岱對這家茶館特別喜愛,並親為其取館名“露兄”,是承米芾“茶甘露有兄” 之意。還為其作《鬥茶檄》:“水淫茶癖,爰有古風,瑞草雪芽,素稱越絕,特以烹煮非法,向來葛灶生塵,更兼賞鑑無人,致使羽經積蠹。邇者擇有勝地,复舉湯盟,水符遞自玉泉,茗戰爭來蘭雪,瓜子炒豆,何須瑞草橋邊,桔柚查梨,出自仲山圃內,八功德水,無過甘滑香潔清涼。七家常事,不管柴米油鹽醬醋,一日何可少此,子猷竹庶可齊名。七碗吃不得了,廬仝茶不算知味,一壺揮塵,用暢清談,半榻焚香,共期白醉。”

曾聲名遠播,一時名重虎跑、惠泉的紹興名泉——禊泉,一度掩沒,已不為人知了,是張岱重又發現的。他在《禊泉》一文中記述其經過: 甲寅夏,過斑竹閹,取水啜之,磷磷有圭角。異之。走看其色,如秋月霜空,噀天為白,又如輕嵐出岫,繚松迷石,淡淡欲散。餘倉卒見井口有字畫,用帚刷之,禊泉字出,書法大似右軍。益異之。試茶,茶香發。新汲少有石腥,宿三日,氣方盡。辨禊泉者無他法,取水入口,第撟舌舐腭,過頰即空,若無水可咽者,是為禊泉。好事者信之,汲日至,或取以釀酒,或開禊泉茶館,或甕而賣,及饋送有司。董方伯守越,飲其水,甘之,恐不給,封鎖禊泉,禊泉名日益重。 茶事、茶理、茶人,在張岱的文集中記述甚多。張岱以茶會友,其茶友中有“非大風雨,非至不得已事,必日至其家,啜茗焚香,劇談謔笑,十三年於此”的會稽魯雲谷;有每與他啜茶“輒道白門閔汶水”的周又新。他那嗜好“米顛石,子猷竹,桑苧茶,東坡肉”的季弟山民和與他茗戰“並驅中原,未知鹿死誰手”的胞兄,也都是“茶痴”。 張岱還好玩賞茶具。他弟弟山民獲得一瓷壺,款式高古,他把玩一年,得一壺銘:“沐日浴月也其色澤,哥窯漢玉也其呼吸,青山白雲也其飲食。”還有一隻宣窯茶碗,張岱有銘曰: “秋月初,翠梧下。出素瓷,傳靜夜。”另有一把紫砂壺,未鐫製作者印,張岱確認出於龔春之手,特作壺銘:“古來名畫,多不落款。此壺望而知為龔春也,使大彬骨認,敢也不敢?” 張岱稱得上是明末清初之際的一位茶道專家。 (阮浩耕) (十四)李漁 李漁(1611~1680年),本名仙侶,號天徒,後改名漁,字笠翁,一字笠鴻、謫凡。祖籍浙江蘭溪下李村,生於雉皋(今江蘇如皋)。生活在明末清初的李漁,是一位戲曲小說兼擅的傑出作家。他的文藝修養和生活情趣綽有餘裕,於品茶經驗頗豐,並把茶事入戲曲、進小說,有多方面的表現。 《明珠記·煎茶》是李漁的劇作。劇情中,有宮女三十名去皇陵打掃,途經長樂驛,驛官王仙客聽聞他的未婚妻(因家遭橫禍而分散未完婚)亦在其中。便著人扮作煎茶女子,送進去伺候,以打探消息。此時,一個就著茶爐煎茶,坐待機會;一個以要喫茶而喚煎茶人至身前,終於得以會面,探得了消息。煎茶、喫茶成為劇情發展的重要線索。 李漁小說《奪錦樓》的第一回“生二女連吃四家茶,娶雙妻反合孤鸞命”,是說魚行經紀人錢小江與妻子邊氏生有兩個極標致的女兒,可是夫妻兩口卻似仇敵一般。小江要將女兒許人,不容邊氏做主;邊氏要招女婿,又不使小江與聞。兩個人你瞞著我,我瞞著你,都央人背後做事。以致兩個女兒吃了四家的“茶”。這裡的“喫茶”,即是指女子受了聘禮。舊時習俗,娶妻多用茶為聘禮,所以女子受聘稱為“受茶”。李漁在《蜃中樓》這篇小說中,也用了“喫茶”這個典故。 李漁於品茶的經驗,在《閒情偶寄》中有所記述。卷四《居室部》有“茶具”一節,專講茶具的選擇和茶的收藏。 “茗注莫妙於砂壺,砂壺之精者,又莫過於陽羨”。他認為茶壺以宜興(古稱陽羨)的紫砂壺為最。但他對當時有人“寶之過情,使與金銀比值”,頗不以為然。 “置物但取其適用,何必幽渺其說。”他還具體說到茶壺的壺嘴製作:“凡制茗壺,其嘴務直,購者亦然,一曲便可憂,再曲則稱棄物矣。蓋貯茶之物與貯酒不同,酒無渣滓,一斟即出,其嘴之曲直可以不論,茶則有體之物也,星星之葉,入水即成大片,斟瀉之時,纖毫入嘴,則塞而不流。啜茗快事,斟之不出,大覺悶人。直則保無是患矣,即有時閉塞,亦可疏通,不似武夷九曲之難力導也。”至於藏茶,他認為宜用錫瓶,能使氣味不洩。錫瓶之蓋,宜厚不宜雙(不必用雙層蓋)。凡不即開的,可在瓶口處用綿紙二三層,實褙封固,再覆之以蓋。稱之為剛柔並用,是藏茶善策。僅此兩端,足可見李漁品茶之精到而講實惠。 (阮浩耕) (十五)鄭燮 鄭燮(1693~1765年),字克柔,號板橋,江蘇興化人,清代著名書畫家、文學家。 這位“揚州八怪”之一的鄭板橋,曾經懷著治國安邦的雄心,當過十二年七品官。他為官清廉剛正,對老百姓情真性摯。他在山東濰縣署中畫的《墨竹圖》題詩道:“衙齋臥聽瀟瀟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然目睹官場的污濁,他深深感到“老作風塵俗吏,總折腰為米,竟何曾小補民生國計。”他嚮往的是“黃泥小灶茶烹陸,白雨幽窗字學顏。”(《贈博也上人》)那樣一種恬淡自然的生活。在《題畫》中說:“茅屋一間,新篁數竿,雪白紙窗,微浸綠色。此時獨坐其中,一盞雨前茶,一方端硯石,一張宣州紙,幾筆折枝花,朋友來至,風聲竹響,愈喧愈靜。”翰墨、香茗和友情,才是最令他歡樂和陶醉的。 不風不雨正清和,翠竹亭亭好節柯。 最愛晚涼佳客至,一壺新茗泡松蘿。 如果說宋人杜小山詩:“寒夜客來茶當酒,竹爐湯沸火初紅;尋常一樣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是一幅“寒夜品茗賞梅圖”;那麼鄭板橋這幅畫的便是“清秋品茗賞竹”了。他在另一則題畫《靳秋田索畫》中說:“忽得十日五日之暇,閉柴扉,掃竹徑,對芳蘭,啜苦茗,時有微風細雨,潤澤於疏籬仄徑之間,俗客不來,良朋輒至,亦適適然自驚為此日之難得也。”翠竹、苦茗、良朋,人生常能得此足矣。 鄭板橋有多方面的文學藝術才能,他的詩、書、畫,人稱“鄭三絕”。他有一卷《詩詞十五首墨跡》,寫到茶的有兩首,其中一首《竹枝詞》雲: 湓江江口是奴家,郎若閒時來喫茶。 黃土築牆茅蓋屋,門前一樹紫荊花。 這明白如話,信手拈來,卻極傳神的詩句,加上左右揮灑,天真縱逸,奇特自然的書法,活畫出一個性格開朗,大膽執著,春情萌動的少女形象;在一個紫荊粲粉,月色朗朗,春情處處的夜晚,茅屋裡不時飄出縷縷茶香和悄悄細語。 鄭板橋的字畫索求者很多,可是他有“三不賣”:達官貴人不賣,夠了生活不賣,老子不喜歡不賣。有些鹽商富豪千方百計騙他的字畫,終弄不到手,而許多農夫、花匠及茶館卻能得到他手書的楹聯匾額。鄭板橋傳世的茶聯或者在聯中詠及茶事的頗多。他考舉人前,在鎮江焦山別峰庵讀書,寓居較長,幾次作聯詠茶,如其一聯道: 楚尾吳頭,一片青山入座;淮南江北,半潭秋水烹茶。 青山美景,名茶佳水,使他難以忘懷,又都堪入聯。 他也為茶館寫過不少楹聯。有一聯是述說名士、高僧品茶鑑水的: 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愛鬥茶。 鄭板橋曾自我表白說:“凡吾畫蘭、畫竹、畫石,用以慰天下之勞人,非以供天下之安享人也。”所以他的詩句聯語常愛用方言俚語,使“小兒順口好讀”。他在家鄉寫過不少這樣的對聯,其中一副是: 白菜青鹽粯子飯,瓦壺天水菊花茶。 把粗茶淡飯的清貧生活寫得生動親切而富有情趣,這卻又正是他的生活和人生觀的寫照。 (阮浩耕) (十六)愛新覺羅·弘曆 愛新覺羅·弘曆(1711~1799年),即清高宗,清世宗第四子。雍正十三年(1735年)即皇帝位,年號乾隆,在位60年,是清代有所作為的一位君主。他統治期間,到處巡遊,特別是六次南巡,得有機會飽嚐各地名茶美泉,於品茶鑑水獨有所好,寫下了不少詠茶詩篇。如果說,宋徽宗是我國歷代帝王中唯一寫作《茶論》者,則清高宗是寫作茶詩最多的一個。 愛新覺羅·弘曆六次南巡到杭州,曾四度幸臨西湖茶區。 乾隆十六年(公元1751年)他第一次南巡到杭州,去天竺觀看了茶葉採製,對炒茶過程,尤其是“火功”的掌握,了解得很詳細,頗有些感受,寫了《觀採茶作歌》: 火前嫩,火後老,惟有騎火品最好。 西湖龍井舊擅名,適來試一觀其道。 村男接踵下層椒,傾筐雀舌還鷹爪。 地爐文火徐徐添,乾釜柔風旋旋炒。 慢炒細焙有次第,辛苦工夫殊不少。 王肅酪奴惜不知,陸羽茶經太精討。 我雖貢茗未求佳,防微猶恐開奇巧。 防微猶恐開奇巧,採茶竭覽民艱曉。 乾隆二十二年(公元1757年)他第二次南巡再來杭州,到了雲棲,又有《觀採茶作歌》一首: 前日採茶我不喜,率緣供覽官經理。 今日採茶我愛觀,關民生計勤自然。 雲棲取近跋山路,都非吏備清蹕處。 無須迴避去採茶,相捋男婦實勞劬。 嫩莢新芽細撥挑,趁忙穀雨臨明朝。 雨前價貴雨後賤,民艱觸目陳鳴鑣。 由來貴誠不貴偽,嗟我老幼赴時意。 敝衣糲食曾不敷,龍團鳳餅真無味。 乾隆二十七年(公元1762年)他第三次南巡,這次到了龍井,遊覽了龍井風景名勝,作《初遊龍井志懷三十韻》。然後品嚐了用龍井泉水烹煎的龍井茶,有《坐龍井上烹茶偶成》一首: 龍井新茶龍井泉,一家風味稱烹煎。 寸芽出自爛石上,時節焙成穀雨前。 何必鳳團誇禦茗,聊因雀舌潤心蓮。 呼之欲出辨才在,笑我依然文字禪。 乾隆三十年(公元1765年)第四次南巡時,他忘卻不了三年前嚐過的龍井茶和龍井泉,就在離開杭州的前一天,復又幸遊龍井,吟成《再遊龍井》: 清蹕重聽龍井泉,明將歸轡啟華旃。 問山得路宜晴後,汲水烹茶正雨前。 入目景光真迅爾,向人花木似依然。 斯真佳矣予無夢,天姥希李謫仙。 另外還傳說他在龍井獅子峰胡公廟前品飲龍井茶時,讚賞茶葉香清味醇,遂封廟前十八棵茶樹為“御茶”,今遺址尚存。龍井茶一直是清代的主要貢品。 這位高宗皇帝還到湖南、福建等地訪茶問泉,湖南洞庭湖中產的“君山銀針”,他也格外厚愛。乾隆四十六年起,每年納貢,名曰貢尖。 《巴陵縣志》載:“君山貢茶自清始,每歲貢十八斤,穀雨前,知縣邀山僧採製一旗一槍,白毛茸然,俗稱白毛茶。”福建入貢的是鄭宅茶。清人徐昆《齋偶筆》 說:“閩中興化府城外鄭氏宅,有茶二株,香美甲天下,雖武夷岩茶不及也,所產無幾,鄰近有茶十八株,味亦美,合二十株。有司先時使人謹伺之,烘焙如法,藉其數以充貢。” 歷代善品茶者都注意擇水,高宗亦然。他特製一個銀鬥,精量全國名泉水的輕重,據以評定優劣。北京玉泉山之水被評為第一,他親作《玉泉山天下第一泉記》雲:“嘗制銀鬥較之,京師玉泉之水鬥重一兩,塞上伊遜之水亦鬥重一兩,濟南珍珠泉鬥重一兩二厘,揚子金山泉鬥重一兩三厘,則較玉泉重二厘三厘矣;至惠山、虎跑,則各重玉泉四厘;平山重六厘;清涼山、白沙、虎丘及西山之碧雲寺,各重玉泉一分。” 還量了雪水,較玉泉輕三厘,更是烹茶的好水了,每遇佳雪,宮裡必收取。並以鬆子、佛手、梅花烹茶,稱為“三清茶”。 茶宴之日,高宗即賜此茶,集廷臣及內庭翰林聯句賦三清茶詩。所用茶碗都摹上了御製詩,是特製的。茶宴畢,諸臣可以懷之以歸。 高宗晚年退位後,仍嗜茶如命,在北海鏡清齋內專設“焙茶塢”,悠閒品茶。他在世88年,為我國歷代皇帝之壽魁,喝茶為他養身之一法,當與之長壽不無關係。 (阮浩耕) (十七)曹雪芹 曹雪芹(1715~1763年),名沾,字夢阮,雪芹是其號,又號芹圃、芹溪。祖籍遼陽,先世原是漢族,後為滿洲正白旗“包衣”人。 曹雪芹是一位見多識廣,才氣縱橫,琴棋書畫件件皆能,詩詞曲賦無所不精的小說家、詩人和畫家,他的最大貢獻是“披閱十載,增刪五次”的文學巨著。這是一部百科全書式的書,書中反映的社會現實和風習,涉及的典章制度和名物衣著,五彩繽紛,碩大無朋。就以茶而言,小說中言及到茶的竟有260多處,詠及茶的詩詞(聯句)有十來首;小說所載形形色色的飲茶方式、豐富多采的名茶品目、珍奇精美的古玩茶具以及講究非凡的沏茶用水,是我國歷代文學作品中記述與描繪得最全的。故而有人說:“一部,滿紙茶葉香”。曹雪芹是茶的千古知音。 從古到今,人們喝茶的講究程度是大有差別的。 “柴米油鹽醬醋茶”中日常生活的喝茶,與“琴棋書畫詩酒茶”中文人雅士的品茶相比,相去何遠;而曹雪芹的則集明末至清後期200來年間各類飲茶之大成。其中:一類是家常喫茶。最多的當是口渴喝茶,還有暑天喝涼茶,飯後喝茶。 榮國府的人們習慣在飯後飲茶之前先用漱口茶,漱了口,盥手畢,又捧上茶來,“這方是吃的茶”。第二類是客來敬茶。以茶敬客,以茶留客,是我們民族的傳統美德,第二十六回說賈芸到怡紅院來向寶玉請安,襲人端了茶來與他,賈芸便忙站起來笑道:“姐姐怎麼替我倒起茶來。我來到叔叔這裡,又不是客,讓我自己倒罷。”第三類是且飲且食的待客果茶。前兩類都是單一用茶,這一類則伴有果品。第三回黛玉初到賈府,鳳姐相見後,一面說話,一面已擺了茶果上來,熙鳳親為捧茶捧果。又第八回寫寶玉至梨香院薛姨媽處,薛姨媽擺了好幾樣細茶果來留他們飲茶。寶玉因誇前日在東府裡珍大嫂子的好鵝掌。薛姨媽聽了,忙也把自己糟的取了些來與他嘗。第四類是講究的品茶。妙玉在櫳翠庵請寶玉、黛玉、寶釵三人“茶品梅花雪”便是。妙玉不但精於擇茶、選水,那天的茶是湖南洞庭湖君山所產的銀針茶,水是收的梅花上的雪,而且很講究茶具的精美。第五類是藥用飲茶。第六十三回,林之孝家的查夜經怡紅院,聽寶玉說:“今兒因吃了面怕停住食,所以多頑一會子。”林之孝家的即向襲人等交待說: “該沏些個普洱茶吃。”襲人、晴雯回說:“沏了一盄子女兒茶,已經吃過兩碗了”喝普洱茶可以幫助消化。此外;第十五回,寶玉與秦鐘去水月庵,調唆智能說要茶喝,智能去倒茶來,秦鐘笑說:“給我。”寶玉叫:“給我!”智能兒抿嘴笑道:“一碗茶也爭,我難道手裡有蜜!”此類或許可稱“風月調笑茶”。還有,官來獻茶、端茶送客之類的勢利茶,等等。 所載的名茶品目甚多,卻似一份“清代貢茶錄”。其中有杭州西湖的貢品龍井茶;有清代云南地方官吏向皇室進貢的普洱茶及普洱茶中的珍品女兒茶;有清代始列為貢茶,每歲貢十八斤的君山銀針;有產於福建建安的團餅茶“鳳髓”;有暹羅(泰國舊稱)進貢來的暹羅茶。還有寶玉最喜歡吃的楓露茶,更是名品了。在《芙蓉女兒誄》中也提到“楓露之茗”,說要以百花蕊為香,冰鮫縠為帛,取來沁芳亭泉水,敬上楓露茶一杯,來祭奠晴雯姑娘。從寶玉的喜愛與珍重,足可見這茶的名貴了。可惜楓露茶今已失傳,產於何時,如何制法,均不得而知。還有一種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的“千紅一窟”,這是寶玉遊幻境時所見的,其清香異味,純美非常。據警幻仙子說,這茶出在放春山遣香洞,並以仙花靈葉上所帶之宿露而烹。儘管“此茶只應天上有,人間哪得半回嘗”,想必曹雪芹也不是完全沒有根據的杜撰。 曹雪芹從童年和少年時代的富貴溫柔生活,到“舉家食粥酒常賒”潦倒終生,接觸了社會的各個層面,他借對茶的習俗作了具體而生動的記述。第二十五回,王熙鳳給黛玉等送去暹羅茶,黛玉吃了說好,鳳姐說:“你要愛吃,我那裡還有呢。”接著鳳姐又笑道:“你既吃了我們家的茶,怎麼還不給我們家作媳婦?”眾人聽了一齊都笑起來。這“喫茶”是指女子受聘,又叫“茶定”。茶又用來祭奠。第七十八回,寶玉讀畢《芙蓉女兒誄》後,便焚香酌茗,祝祭亡靈,以茶供來寄託自己的情思。又第八十九回,天氣轉冷,焙茗到學房給寶玉送衣,拿來了晴雯所補的那件雀金裘,寶玉見物傷感,第二天在晴雯起先住的那間房裡,點了香,擺好果品,拂開紅箋,口祝筆寫道:“怡紅主人焚付晴姐知之:酌茗清香,庶幾來饗!”寧榮二府的家廟鐵檻寺,和尚每天都要奠晚茶。 此外,第十七至十八回,賈妃省親時,有“茶已三獻,元妃降座”的禮儀。第十九回,有襲人由母親接家去吃年茶的風俗。 曹雪芹在里以茶入詩,不僅數目多,而且風格獨特,有濃厚的生活氣息,無窮的藝術魅力。第二十三回有“四時即事”詩四首,其中有三首詠及茶事: “倦繡佳人幽夢長,金籠鸚鵡喚茶湯。” (《夏夜即事》)“靜夜不眠因酒渴,沉煙重撥索烹茶。” (《秋夜即事》)“卻喜侍儿知試茗,掃將新雪及時烹。” (《冬夜即事》)飲茶品茗在豪門貴族家庭是尋常事,連鸚鵡也會喚水滾湯熟好沏茶了,侍兒也懂得寒夜煮雪烹茶。 第七十六回,寂寞秋夜,黛玉、湘雲相對聯句,情調淒清,猶如寒蟲悲鳴。後來妙玉聽到截住,遂三人同至櫳翠庵,現烹茶,由妙玉續完所剩十三韻,其中有句: 芳情只自遣,雅趣向誰言! 徹旦休雲倦,烹茶更細論。 此聯句妙玉以茶自喻,道出其潔身自恃,處世不凡的性格。其實,徹旦不眠,細論詩文,烹茶煮飲,不知倦意,懷如此芳情雅趣的,不正是曹雪芹自己麼。 蘆雪庵爭聯即景詩時,寶琴與湘雲對成一聯: 烹茶冰漸沸,煮酒葉難燒。 許多人眼裡是酒貴茶賤,而紅樓女兒們一反常理。大家都愛茶,烹茶的水已燒滾了,而溫酒的火卻難燃著。實在是眾人不愛酒,懶於去燒。 寶玉為“有鳳來儀”即瀟湘館題的聯是: 寶鼎茶閒煙尚綠,幽窗棋罷指猶涼。 翠竹遮映,茶閒煙綠;濃蔭生涼,棋罷指涼。見此景色,讀這聯語,瀟湘妃子高傲孤潔的形象猶在目前。曹雪芹筆下的喝茶品茗,其實用價值與審美價值相互輝映,通過茶,寫出了人的文化素養和品性。 曹雪芹在小說中還匠心獨運地多處以茶來作人生的最後訣別,顯示了他對茶的特殊深情。第七十七回,那位“心比天高,身為下賤”的晴雯,在“病得四五日水米不曾沾牙”的情況下,硬被從炕上拉了下來,攆出大觀園,當夜就悲慘地死去。那天日里,寶玉去看過她,她向寶玉索茶喝,說:“阿彌陀佛,你來的好,且把那茶倒半碗我喝。渴了這半日,叫半個人也叫不著。”寶玉提起沙壺斟了半碗,自己嚐了一嚐,並無清香,且無茶味,只一味苦澀,略有茶意而已。嘗畢,方遞與晴雯。只見晴雯如得了甘露一般,一氣都灌下去了這便是寶玉與晴雯的訣別。第一○九回,那位“阿皇宮,三百里,住不下金陵一個史”的史太君(賈母),享年83歲而正寢。她臨終前曾睜眼要茶喝,邢夫人便進了一杯參湯。 賈母剛用嘴接著喝,便道:“不要這個,倒一鍾茶來我喝。”眾人不敢違拗,即忙送上來,一口喝了,還要,又喝一口。還說:“我喝了口水,心裡好些”,竟坐起來,說了一陣話曹雪芹把愛茶的感情潛融于晴雯、賈母身上。這種藝術刻劃,用心良苦,神筆獨到。 (阮浩耕) (十八)袁枚 袁枚(1716~1797年),字子才,號簡齋,晚號隨園老人,錢塘(今浙江杭州)人。他乾隆四年(公元1739年)進士,入翰林散館,因滿文考試成績不佳,出為縣令。 33歲辭官,卜居南京小倉山,修築隨園,過了50多年的清狂自在的享樂生活。他活躍詩壇60餘年,存詩4000餘首,是清代乾嘉時期的代表詩人和主要詩論家之一。在他的詩作和詩話中,吟及或話到茶的頗多,而且他還是一位有豐富經驗的烹飪學家。他所著的一書,是我國清代一部系統地論述烹飪技術和南北菜點的重要著作。全書分須知單、戒單、海鮮單、特牲單、水族有鱗單、水族無鱗單、雜素菜單、點心單、飯粥單和茶酒單等十四個方面。一篇“茶酒單”,足以顯示詩人是一個道地的愛茶人。 袁枚遍嚐南北名茶,在“茶酒單”中對這些名茶分別都有評述。他最喜歡家鄉的龍井茶,尤其是每次還鄉上墳時,管墳人家送的那杯茶,水清茶綠;其次是常州陽羨茶,“茶深碧色,形如雀舌,又如巨米,味較龍井略濃”。對洞庭君山茶,他說:“色味與龍井相同,葉微寬而綠過之,採掇最少。”此外如六安銀針、毛尖、梅片、安化茶等,他認為都要差次些。 袁枚70歲那年,遊覽了武夷山,對武夷茶產生了特別的興趣。 他有一段記述: 餘向不喜武夷茶,嫌其濃苦如飲藥。然丙午秋,餘遊武夷,到曼亭峰天遊寺諸處,僧道爭以茶獻,杯小如胡桃,壺小如香櫞,每斛無一兩,上口不忍遽咽,先嗅其香,再試其味,徐徐咀嚼而體貼之,果然清芬撲鼻,舌有餘甘。一杯之後,再試一二杯,令人釋躁平矜,怡情悅性。始覺龍井雖清,而味薄矣;陽羨雖佳,而韻遜矣。 頗有玉與水晶,品格不同之故。故武夷享天下盛名,真乃不忝,且可以瀹至三次,而其味猶未盡。 “七碗生風,一杯忘世。”一杯好茶,能讓人昇華到此種境界;然而要泡好一杯茶又談何容易。袁枚認為,除了有好茶,且又收藏得法,還要有好水,用陶罐,武火燒,候火要適當,品飲又得正當其時。對此他也有一段精采的描敘: 欲治好茶,先藏好水,水求中泠惠泉,人家中何能置驛而辦。然天泉水、雪水力能藏之,水新則味辣,陳則味甘。嘗盡天下之茶,以武夷山頂所生,沖開白色者為第一。然入貢尚不能多,況民間乎!其次,莫如龍井,清明前者號蓮心,太覺味淡,以多用為妙。雨前最好一旗一槍,綠如碧玉。收法須用小紙包,每包四兩放石灰壇中,過十日則換古灰,上用紙蓋紮住,否則氣出而色味全變矣。烹時用武火,用穿心罐一滾便泡,滾久則水味變矣,停滾再泡則葉浮矣。一泡便飲,用蓋掩之則味又變矣,此中消息,間不容髮也,山西裴中丞嘗謂人曰: 餘昨日過隨園,才吃一杯好茶,嗚呼! 袁枚在他的中,還有不少茶制食品,頗有特色。有一種叫“麵茶”,熬粗茶汁,炒麵兌入,加芝麻醬亦可,加牛乳亦可,微加一撮鹽,無乳則加奶酥皮亦可。還有一種叫“茶腿”,是用茶葉熏過的火腿,肉質火紅,味鮮而帶茶的清香。 袁枚的品茶和茶食確實是道地的。 (阮浩耕) (十九)魯迅 魯迅(1881~1936年),原姓周,幼名樟壽,字豫山,後改為豫才。 1898年起,改名樹人。魯迅是他1918年發表時開始使用的筆名,浙江紹興人。 “有好茶喝,會喝好茶,是一種'清福'。不過要享這'清福',首先必須有工夫,其次是練出來的特別的感覺。”魯迅在《喝茶》(收入)這篇雜文中說的這段話,明白地道出了他的喝茶觀。魯迅在文章中還說了這樣一件事:一次,他買了二兩好茶葉,開首泡了一壺,怕它冷得快,用棉襖包起來,卻不料鄭重其事地來喝的時候,味道竟與他一向喝著的粗茶差不多,顏色也很重濁。他發覺自己的沖泡方法不對。喝好茶,是要用蓋碗的,於是用蓋碗。果然,泡了之後,色清而味甘,微香而小苦,確是好茶葉。但是,當他正寫著《吃教》的中途,拿來一喝,那好味道竟又不知不覺地滑過去,像喝著粗茶一樣了。於是他知道,喝好茶須在靜坐無為的時候。而且品茶這種細膩銳敏的感覺得慢慢練習。 魯迅先生生長在茶鄉紹興,喝茶是他的終身愛好。所以在他的文章和日記中,提及茶事甚多。 20年代的北京城,茶館遍布,與人民的生活關係密切,舉凡聯絡感情,房屋交易,說媒息訟,都離不開茶館。魯迅在北京的時候,也是茶樓啜茗的座上客,這在他的日記中記述很多。他去得最多的是青雲閣,喜歡在喝茶時伴吃點心,且飲且食。常結伴而去,至晚方歸。 1912年5月26日記云: “下午同季巿、詩荃至觀音街青雲閣啜茗。”同年12月31日記云:“午後同季巿至觀音街又共啜茗於青雲閣,食蝦仁面。”1917年11月18日記云:“午同二弟往觀音街買食餌,又至青雲閣玉壺春飲茗,食春捲。”也曾同徐悲鴻等人在中興茶樓啜茗暢談,盡歡而歸。 1918年12月22日有記:星期日休息。劉半農邀飲於東安市場中興茶樓。晚與二弟同往,同席徐悲鴻、錢秣陵、沈士遠、尹默、錢玄同,十時歸。 ” 北京當時還有一類公園茶室,綠樹蔭中,鳥語聲聲,啜飲清茗,情趣倍生。魯迅也常去。 1924年4月13日記云: “上午至中山公園四宜軒,遇玄同,遂茗談至晚歸。”同年5月11日記云:“往晨報館訪孫伏園,坐至下午,同往公園啜茗,遇鄧以蟄、李宗武諸君,談良久,逮夜乃歸。”公園茶室環境幽靜,也是著譯的理想場所。 1926年7、8月間,魯迅與齊壽山合譯,就是在公園茶室完成的。前後約一月餘,魯迅幾乎每天下午去公園茶室譯書,直至譯畢。魯迅離京前,朋友們為他餞行,也選擇在公園茶室,那是北海公園瓊華島上的“漪瀾堂”茶室。 30年代的上海,每至夏天,沿街店鋪備有茶桶,過路者可自行用一種長柄鴨嘴狀竹筒舀茶水,渴飲解乏。魯迅的日本好友內山完造,在上海臨近四川北路山陰路開設內山書店,門口也放置一隻茶桶。魯迅會見友人、出售著作、購買書籍常去內山書店,他看到茶桶,十分贊同內山此舉,多次資助茶葉,合作施茶。 1935年5月9日記云:“以茶葉一囊交內山君,為施茶之用。”魯迅還託人從家鄉紹興購買茶葉,親自交內山先生。魯迅逝世後,內山曾寫過一篇《便茶》的回憶文章,記述其事。 魯迅客居廣州,也是廣州著名的“北國”、“陸園”、“陶陶居”等茶樓的座上客。他說:廣州的茶清香可口,一杯在手,可以和朋友作半日談。他遊覽杭州西湖,曾興致十足地在虎跑泉邊品嚐龍井茶葉虎跑水。還特地到清河坊翁隆盛茶莊買龍井茶。 魯迅作為一個偉大的文學家、思想家,一生淡泊,關心民眾,他以茶聯誼,施茶於民的精神,更為中華茶文化增輝。 (阮浩耕) (廿)郭沫若 郭沫若(1892~1978年),原名郭開貞,乳名文豹,號尚武,筆名除郭沫若外,還有郭鼎堂、石沱、麥克昂、杜衍等,四川省樂山縣沙灣鎮人。他以其淵博的學識,出群的才華和豐富的閱歷,卓然成為中國現代文學大家。這位飲酒有海量的文豪,對飲茶也十分精通。他出生在蜀茶之鄉,曾遊歷過國內許多名茶產地,並以詩詞、劇作、書法等多種文藝形式來吟詠和表現中國茶藝,與茶葉結下了不解之緣。 郭沫若是一位現代詩人,他創作了大量具有時代精神的詩篇,而且創作了許多充滿詩情畫意的紀遊詩,其中不乏吟詠茶鄉、名茶、名泉之作。 1903年,他年才11歲時就寫下了“閒酌茶溪水,臨風誦我詩”的《茶溪》一絕。這是他的第一首紀遊詩,也是他最早寫到茶的一首詩。 1940年,詩人與趙清閣等同遊重慶北溫泉縉雲山,此遊有《縉雲山紀遊》詩一首贈趙清閣,詩云: 豪氣千盅酒,錦心一彈花。 縉雲存古寺,曾與共甘茶。 詩中的“彈花”是指趙清閣當時主編的《彈花》文藝月刊。 “甘茶”指縉雲山上的一種甜味山茶。 四川邛崍所產的茶葉,葉張厚,味濃醇,內質好。據史料記載,卓文君與司馬相如曾在縣城開設過茶館,成為流傳千古的佳話。 1957年,郭沫若作《題文君井》詩: 文君當壚時,相如滌器處,反抗封建是前驅,佳話傳千古。 會當一憑弔,酌取井中水,用以烹茶滌塵思,清逸涼無比。 後來邛崍茶廠便以“文君”作茶名,創制了“文君綠茶”和“文君花茶”。 1959年2月,詩人陪外賓到廣州參觀訪問後來杭州,在遊湖中三島並先後登孤山、六和塔、花港觀魚和虎跑後,均有詩紀行,其中《虎跑泉》雲: 虎去泉猶在,客來茶甚甘。 名傳天下二,影對水成三。 飽覽湖山勝,豪遊意興酣。 春風吹送我,嶺外又江南。 虎跑泉曾有“天下第二泉”之譽,泉水味甘泠洌,沏茶尤佳,故有把“龍井茶葉虎跑水”稱為西湖“雙絕”的。以“龍虎飲”敬客當是上乘禮遇。後來,他又陪外賓到福建武夷山和安徽黃山,在欣賞了兩山的名茶和名勝後也有詩: 武夷黃山一片碧,採茶農婦如蝴蝶。 豈惜辛勤慰遠人,冬日增溫夏解渴。 湖南長沙市郊的高橋茶葉試驗場,1959年創制了名茶新品目——高橋銀峰。郭沫若於1964年到湖南視察工作,品飲名茶後對它極為讚賞,吟就七律《初飲高橋銀峰》,並親自書錄以贈,詩云: 芙蓉國里產新茶,九嶷香風阜萬家。 肯讓湖州誇紫筍,願同雙井鬥紅紗。 腦如冰雪心如火,舌不餖飣眼不花。 協力免教天下醉,三閭無用獨醒嗟。 全詩對高橋銀峰茶的色、香、味及其功效,作了生動形象的描繪。 “詩隨茶傳,茶因詩貴”。高橋銀峰因有郭沫若題詩而聲名遠播,真的“香風阜萬家”了。產於安徽宣城敬亭山的名茶——“敬亭綠雪”,詩人亦曾親筆題字,傳為佳話。 郭沫若又是位劇作家,他還把茶搬上了舞台。話劇《孔雀膽》描寫的是元朝末年雲南梁王的女兒阿蓋公主與雲南大理總管段功相愛的一出悲劇。阿蓋的晚母,王妃忽的斤在第二幕於梁王宮苑中有一段戲,通過人物對白,把武夷茶的傳統烹煮飲用法介紹給觀眾。對白如下: 王妃:(徐徐自靠床坐起)哦,我還忘記了關照你們,茶葉你們是拿了哪一種來的? 宮女甲:(回身)我們拿來的是福建生產的武夷茶呢。 王妃:對了,那就好了。國王頂喜歡喝這種茶,尤其是喝了一兩杯酒之後,他特別喜歡喝很釅的茶,差不多澀得不能進口。這武夷茶的泡法,你們還記得? 宮女甲:記是記得的,不過最好還是請王妃再教一遍。 王妃:你把那茶具拿來。 (宮女甲起身步至涼廚前茶壺茶杯之類甚小,杯如酒杯,壺稱“蘇壺”,實即婦女梳頭用之油壺。別有一茶洗,形如匜,容納於一小盤。)王妃:在放茶之前,先要把水燒得很開。用那開水先把這茶杯茶壺燙它一遍,然後再把茶葉放進這“蘇壺”裡面,要放大半壺光景。再用開水沖茶,沖得很滿,用蓋蓋上。這樣便有白泡冒出,接著用開水從這“蘇壺”蓋上沖下去,把壺裡冒出的白泡沖掉。這樣,茶就得趕快斟了,怎樣斟法,記得的嗎? 宮女甲:記得的,把這茶杯集中起來,提起“蘇壺”,這樣的(提壺作手勢)很快地輪流著斟,就像在這些茶杯上畫圈子。 宮女乙:我有點不大明白,為什麼斟茶的時候要劃圈子呢?一杯一杯慢慢斟不可以嗎? 王妃:那樣,便有先淡後濃的不同。 這段戲,簡直就是工夫茶的演示,足見劇作家對茶事的精通。 詩人故鄉四川樂山沙灣三峨山,地處大渡河(古稱沫江)流域,美女峰海拔2000多米,冬春多霧,夏秋多雲,雨水充沛,漫射光多,晝夜溫差大,加之土壤肥沃,適宜茶樹生長。故鄉人為紀念郭老,又取樂山境內的沫江、若水源遠流長之意,把茶定名為“沫若香茗”。 “沫若”既是水名,又是人名,還是茶名,殊為難得。 (阮浩耕) (廿一)吳覺農 吳覺農(1897~1989年),原名榮堂,後更名“覺農”,以示為振興祖國農業而奮鬥之志,曾用筆名有詠唐、池尹天、施克剛等。浙江上虞人。 “覺農先生畢生從事茶事,學識淵博,經驗豐富,態度嚴謹,目光遠大,剛直不阿。如果陸羽是'茶神',那麼說吳覺農先生是當代中國的茶聖,我認為他是當之無愧的。”陸定一在《茶經述評》序言中對吳覺農所作的評價是中肯得當的。 吳覺農早年就讀於浙江省中等農業技術學校(浙江農業大學前身)時,就對茶葉發生了興趣。 1916年農校畢業後,留校作了三年助教。 1919年即考取了由浙江省教育廳招收的去日本研究茶葉專業的官費留學生,在日本農林水產省的茶業試驗場學習。 1922年,吳覺農蒐集足夠的事實,撰寫了《茶樹原產地考》一文,雄辯地論證茶樹原產於中國。 1922年底,他從日本回國,曾在家鄉上虞集資創辦茶場,欲推行機械製茶,終因資金不足和缺乏經驗而失敗。後應當時上海商品檢驗局之邀,籌辦茶葉出口檢驗,為促進茶葉產製質量做了許多工作。同時,與胡浩川合著《中國茶業復興計劃》一書。在此二三年間,他還先後在江西修水、安徽祁門、浙江嵊縣三界等地建立茶葉改良場。在他的推動下,後來湘、鄂、閩、滇、川、黔、粵等省也先後成立了茶葉改良試驗場所,為以後茶葉改進事業的推行,作出了貢獻。 1934年至1935年間,吳覺農出國到印度、錫蘭、印度尼西亞、日本、英國和蘇聯進行有關茶葉產銷的考察訪問。回國後,撰寫出版了《世界主要產茶國之茶業》。他在研究各國茶業後說,若能“取他國之長,補我之短”,“積極推進,銳意改革,則我華茶命運自必有復興之一日”。 抗日戰爭爆發後,吳覺農邀請各地茶業人才集合於嵊縣三界的浙江茶業改良場,開展抗日救亡運動,但不久各項活動均受到當局的製約,吳覺農和一批青年茶人只得輾轉流亡到武漢。 1938年初,當時國共合作,吳覺農到武漢後,即代表貿易委員會和蘇聯商務代表談判,順利地簽訂了第一個貿易協定。由於戰時國內各口岸或已淪陷或已喪失對外貿易條件,貿易委員會特在香港設立富華貿易公司,組織全國茶葉運集香港,履行對蘇貿易和對外推銷。吳覺農任貿易委員會專員兼富華公司副總經理。 1941年珍珠港事變後,吳覺農到了重慶,參加中華農學會的活動。 抗戰勝利後,吳覺農回到上海,在朋友們的邀請下,參加了他們共同組織的興華製茶公司,經營出口茶葉,推行機械製茶,後從台灣購來一套茶葉精製機械,在杭州辦起了之江製茶廠。 1949年5月,吳覺農應邀去北京參加政治協商會議。他提出的關於成立茶葉專業公司的建議得到支持,積極主持籌備,親自兼任中國茶葉公司總經理。他迅速簽訂對蘇茶葉易貨合同,組織收購和加工茶葉,擴大對外易貨償債;大力訂製製茶機械,在各主要茶區相繼建立各種類型機製茶廠,為茶葉事業的發展竭盡心力。 1979年以後,他仍以中國農學會副理事長和中國茶葉學會名譽理事長的身分,熱情參與茶業考察和學術活動。 吳覺農也是我國當代茶葉高等教育和茶葉科研機構的倡導者與組織者。他認為振興茶業,必須造就大量高等專業科技人材。 1939年他在香港時就和復旦大學有關人士商議此事,後徵得複旦大學代校長吳南軒同意,並從貿易委員會和中茶公司爭取到教育撥款,復旦大學農學院茶葉系科於1940年在重慶創建。這是我國第一個高等院校的茶葉專業系科。 1941年,他懷著對抗戰必勝的信心,為戰後茶業發展作好準備,率領一批青年茶人,從重慶來到福建武夷山麓,辦起了中國第一個茶葉研究所,他親任所長,開展茶樹更新的研究和實踐。 吳覺農還幾十年如一日地從事茶葉史料的蒐集和研究。 40年代他組織中國茶葉研究社集體翻譯了美國《茶與咖啡貿易》雜誌主編人威廉·烏克斯所著的《茶葉全書》,由他主編出版了中譯本。對我國各產茶省、縣有關茶業的資料,尤其致力蒐集。 60年代至70年代間,相繼發表了《湖南茶業史話》和《四川茶業史話》。 1979年起,歷時五年,主持編寫了《茶經述評》。 吳覺農稱得上是現代“茶業泰斗”,又是一位出色的社會活動家和知名愛國民主人士。 (阮浩耕) (廿二)老舍 老舍(1899~1966年),原名舒慶春,字舍予,老舍是他最常用的筆名,另有絜青、鴻來、絜予、非我等筆名,北京人。 老舍1957年創作的話劇,是他後期創作中最為成功的一部作品,也是當代中國話劇舞台上最優秀的劇目之一,在西歐一些國家演出時,被譽為“東方舞台上的奇蹟”。 觀看,猶如隨老舍逛王掌櫃父子兩代慘淡經營的北京老裕泰茶館。劇本展現自清末至民國近50年間茶館的變遷,不僅是舊社會的一個縮影,而且還重現了舊北京的茶館習俗。 熱鬧的茶館除了賣茶,也賣簡單的點心與菜飯。玩鳥的在這裡歇歇腿,喝喝茶,並使鳥兒表演歌唱。商議事情的,說媒拉縴的,也到這裡來。茶館是當時非常重要的地方,有事無事都可以坐上半天。 貧民家庭出身又久居北京的老舍先生,創作是有著深厚的生活基礎的。老舍出生的第二年,充當守衛皇城護軍的父親,在抗擊八國聯軍入侵的巷戰中陣亡。從此,全家依靠母親給人縫洗衣服和充當雜役的微薄收入為生。老舍在大雜院裡度過艱難的幼年和少年時代,使他從小就熟悉掙扎在社會底層的城市貧民,喜愛流傳於北京市井巷里和茶館的曲藝、戲劇。老舍出生地北京小楊家胡同附近,當時就有茶館。他每從門前走過,總愛瞧上一眼,或駐足停留一陣。成年後也常與摯友一起上茶館啜茗。所以,他對北京茶館非常熟悉。 1958年,他在《答復有關〈茶館〉的幾個問題》中說: “茶館是三教九流會面之處,可以容納各色人物。一個大茶館就是一個小社會。這齣戲雖只三幕,可是寫了五十來年的變遷。在這些變遷裡,沒法子躲開政治問題。可是,我不熟悉政治舞台上的高官大人,沒法子正面描寫他們的促進與促退。 我也不十分懂政治。我只認識一些小人物,這些人物是經常下茶館的。那麼,我要是把他們集合到一個茶館裡,用他們生活上的變遷反映社會的變遷,不就側面地透露出一些政治消息麼?這樣,我就決定了去寫。 ” 老捨本人茶興不淺。不論綠茶、紅茶、花茶,都愛品嚐一番。邊飲茶邊寫作是他一生的習慣,而且“茶癮”很大,喜飲濃茶,一日三換,早中晚各來一壺。外出體驗生活,茶葉是隨身必帶之物。在他的小說和散文中,也常有茶事提及或有關飲茶情節的描述。他的自傳體小說《正紅旗下》談到,他的降生,雖是“一個增光耀祖的兒子”,可是家裡窮,父親曾為辦不起滿月而發愁。後來,滿月那天只好以“清茶恭候”來客。那時家裡喝的是一些茶葉末兒,“用小沙壺沏的茶葉末兒,老放在爐口旁邊保暖,茶葉很濃,有時候也有點香味。”還有,在他那篇回憶抗戰八年生活旅程的《八方風雨》中,他說:從1940年起我的生活日漸降格,“我的香煙由使館降為小大英,降為刀牌,降為船牌,再降為四川土產的捲煙——也可美其名曰雪茄。別的日用品及飲食也都隨著香煙而降格。”在雲南的一段時間,朋友相聚,他請不起吃飯,就烤幾罐土茶,圍著炭盆,大家一談就談幾個鐘頭。到頗有點“寒夜客來茶當酒”的儒雅之風。 老舍謝世後,他夫人胡絜青仍十分關注和支持茶館行業的發展。 1983年5月,北京個體茶室“燾山莊”開業,她手書茶聯:“塵濾一時淨,清風兩腋生”相贈,還親自上門祝賀。 (阮浩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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