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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20節白的鵝灰的鵝

美食最鄉思 古清生 1482 2018-03-18
冬日,樟木溪的太陽暖融融的,買來毛絨絨的小鵝,捧手裡,柔和溫熱,小鵝是一個活的鵝黃色絨球,紅的掌和咀殼,黑眼睛,會輕輕琢咬人手心,癢癢的感覺。小鵝叫,嘀嘀的,如自語,總是要用一彎小絨翅扇動幾下才緩緩臥下。 給小鵝安家,備一個細篾織的舊籮筐,裡面填一些新軟乾爽的稻草,備上一碟,碟裡面放油麥子,就是萵苣葉,樟木溪的人把萵苣叫成油麥子和白麥子,油麥子青色,白麥子灰白色。油麥子就是如今吃的油麥菜,樟木溪的人不吃,種的都是餵鵝,我初到湖北時就感到奇怪:這里人怎麼吃鵝菜?餵小鵝的油麥子切成細絲,跟菸絲那麼細,有時候也在其中添一些大米。夜裡,用一件舊棉襖蓋上。小鵝嫩,不可用手直接抓,抓鵝用拇指與食指將鵝的脖子輕輕圈住,卡著鵝腦殼提起,所以在鵝吃飽的時候也不能抓它。

鵝能吃,它的嗉子幾近與脖子一樣長,吃著吃著,吃成了雙脖子,靜臥一會,消化了,再起來吃。鵝小時,夜間也得起來給它們餵一兩次。鵝一天天看著他長大,絨絨的毛間忽的生出羽毛,初始是羽上一兩片,以後漸漸多,分出白鵝和灰鵝。鵝是很嬌的動物,小時不肯離開人,尤在它們剛剛長出羽毛,絨毛未褪盡時,膽小,又喜歡去野地,滾得絨毛髒髒的,咀殼上沾著青草,人陪著它們,人走,它們就喳喳的叫,跟著人跑。我去放鵝,拿一竹竿,端上系一紅布條,插在野地裡,人坐著看天,看雲,看遠方的山岡,唱著歌謠,或讀一本連環畫,鵝自己去吃草,吃到嗉子撐起,成雙脖子,就到人跟前臥下,頭勾在翅下打盹,天冷時,它允許我把手插在它羽毛里,鵝的身體總是很暖和。鵝打盹時也不能走,鵝十分警覺,人一走它就站起來,搖搖擺擺地跟著追,有時候很煩鵝,像小尾巴,放鵝時,人根本不能去遠處玩。

讀書時,我發現鵝的脖子彎起來特別像問號,也像阿拉伯字數字的2,牠吃大草的時候,弓起脖子,臉貼地側咀去撕草,鵝的咀緣是有鋸齒的,因此又像鐮刀收割。鵝吃的草比較雜,苦苣、黃花菜、地菜、艾蒿、野菊、雷公草、蒲公英都吃,還有一些草我不認識,有一些草鵝不吃,像辣蓼和獅毛草,鵝都不吃。鵝小時候怕水,掉水里會驚驚的往岸上爬,故文史中關於“春江水暖鴨先知”和“春江水暖鵝也先知”的爭論,忽略了一點,絨毛未退的鴨就喜歡水,鵝是大了才肯下水的。鵝長到七八斤重,仍是一個少年,冬天下雪,野地裡積了水,結了冰,太陽出來,水沒了,雪和冰未化,有些綠草在冰下面,鵝總好奇地用咀敲擊冰,或者探咀試圖從冰沿伸入進去吃那青嫩的草,吃不著,很急。

春節時,鵝都要殺了,或者賣掉。那是令人心痛的日子。殺了鵝,還記得它毛絨絨的小時候,還有一些在野地裡吃草的時光。鵝很肥碩,褪了毛,用一個小木盆裝著,去河裡開膛。鵝肚裡有很多油,腸子上也有很多油。樟木溪的河水能見到底,底下是沙和卵石,河埠頭的水深些,仍依稀能見河底諸如洗掉的蕃薯、青菜、鎳幣和釦子。洗鵝的腸子,散散的連著鵝肫、肝和心臟,小魚就都漂浮過來,圍著咬鵝腸子上的油。極迅地用碗一撈,可以撈起一二尾小魚。大的魚比較深沉,它們在水底悠遊,見到某一塊鵝油脫離了鵝腸,箭般射上來,咬住鵝油轉身箭一般射去,到河水深處慢慢享用。 樟木溪的人吃鵝,多為白切。將鵝放鍋裡燉,燉得香氣四溢,從門口的路經過者,皆可以嗅到。鵝燉得不要爛透,燉熟之後,從湯中撈起,鵝裝進一個大缽,湯也裝進大缽,裝鵝的缽子貼上一塊紅紙,擺在先人的靈位供奉先人,淨手燒香燃燭,跪拜。供罷先人,就取回鵝,切成塊,把湯煮沸了,擱生薑絲、豆豉、青蒜、蔥花、碎干紅辣椒和鮮紅辣椒、花椒油、五香粉、鹽,再添起來。吃時,將冷的白鵝塊夾起去蘸鵝湯吃,鮮香辣麻的味道都有,很好吃。現在想來,白切的吃法,可能與需要整禽供奉先人有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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