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徘徊的魚

第15章 體驗制度

徘徊的魚 古清生 1321 2018-03-18
制度是一種無色透明的東西,我這樣想。我經常跟這個看不見的傢伙打交道,感覺到它,體驗到它,遵守著它,然它卻不是一個物體,不是一堵真實的牆,只在撞著制度的時候,人方有著那種撞在水泥牆上的疼痛。 前日的晚餐,我做了一道紅燒鯉魚,喝了兩杯二鍋頭,這原本是很好的一頓晚餐,然不幸的是:一枚魚刺忽然卡在了我的咽喉。吃魚被魚刺卡,已不計其數,或嚥下些飯,將那魚刺挾持下去,或喝醋將魚刺軟化,總之是有很多種土方法。這次卻沒有那麼幸運,一碗飯嚥下,魚刺仍卡在咽喉,又喝醋,喝下大半瓶醋,亦無濟於事。其時已是21點,因為喉間有刺,睡覺也無法入眠,那刺真是守在一個要道,比之讀書的古人那錐刺股更厲害得多,只有去醫院了。

我去丰台鐵路醫院,這家醫院離我住地不遠,穿過若干胡同便到。但是,醫院的門診科室已經關門,只有住院部有醫生。就掛了急診號,去住院部。鐵路醫院跟大多數醫院略約相同,門診部與住院部有一點距離,門診部是新樓,住院部還是老房子。在門診部的走廊中拐七八道彎,出了樓,過一個院子進住院部,我是跟著一位出鼻血的病號方找到住院部的五官科醫生,那位出鼻血的病人頗為嚴重,流血不止,然值班醫生極其負責,大約處理有近一個小時,才輪上我。我當時卡得真是很難受,我以為,人生之最大不幸,莫過於有一根魚刺卡在咽喉。 謝天謝地,終於輪到我了。醫生讓我坐好,問我是什麼病,我告訴他,魚刺卡在了咽喉,醫生麻利地調整探照燈,戴好反光鏡,讓我張口,用壓舌板壓住我的舌頭,讓我喊“啊”,喊“啊”的時候,醫生實際上已經舉起手中的攝子,他只要往前探那麼10公分,輕輕一夾,魚刺便會出來……就只要那麼輕輕一夾啊!然而,醫生的攝子在欲前不前之際,在我滿心期盼的時候,收回去了,醫生擱下攝子,拿起蘸水筆,刷刷地填寫病歷:患者咽喉有異物。之後,另寫長條狀的交費單一張,手術費5元,撕下交給我,叫我去門診部收費處交費。那一剎,我想起過院子,走七拐八拐的走廊,黑天暗地,我險些對醫生說,醫生,我給你50元現在給我把魚刺從咽喉夾出來好不好?我實在不想忍受走去走來這麼長的時間。

我沒有說。我怕醫生髮火,我在北京整形外科醫院遇過此事,周家麟教授要將我送他的松花蛋交到紀委去,當然那次不是為我。假如醫生一怒,暫時不給我處置怎麼辦?只好忍痛到門診部交了5元處置費,拿著收據單轉身, 醫生毫不費事,我一張嘴,他抬手探進攝子就將魚刺給拔出來,他舉起夾著魚刺的攝子對我說:你看……你看,就是這根魚刺!咽喉裡的魚刺被拔除的快感不說了,我一腦子想法是,你這個醫生檢查時已經看到魚刺,你只舉手之勞便可將其拔去,你不這麼做,你先要我去交費,你讓我忍著疼痛走了這久……唉,他是遵守醫院制度麼?先交費後處置。如果先處置後交費呢?患者就可能逃之夭夭,假如當時先付他錢呢?這有醫生收錢不交醫院的可能,只有先掛號——檢查——交費——手術處置的程序才具合理性,然它讓我多受難了客觀久,不敢咳嗽,不敢出大氣,這就是製度!

制度便是這麼個東西,咽喉里卡著魚刺,檢查了而暫不拔,讓你忍疼交費,辦齊手續,之後,方給動攝子。若不循此程序呢?那是對程序的破壞,而照此程序操作,人又著實體驗到它的荒誕性。制度,就是如此讓人不舒服,卻又無人能夠拿出取消它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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