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味蕾上的南方

第34章 波光上怡然的綠影

味蕾上的南方 古清生 1650 2018-03-18
夏天往東方山腳下走,山野村莊依舊,土地以及植被依舊,只有屋舍變了些樣,土磚牆少了,代之以貼瓷磚的牆,或者灰色水泥牆。路徑在感覺中窄小了,少時赤腳走在塵土飛揚的土路上,土灰熱熱的燙腳,路邊的狗尾草、馬蘭草、車前草以及蒼耳子的葉子上,都蒙了一層灰土,紅蜻蜓,老虎蜻蜓飛起飛落,它們往往落到菜地竹竿支起的豆角架上,綠翅膀的螞蚱有時候從草地裡蹦起來,透露出綠翅膀下的紅翼。有一種長螞蚱,俗稱扁擔勾,它的頭的形狀頗似那木質的扁擔勾,飛翔的時候發出噠噠噠的聲響。菜地溝裡,水泵抽上來的水流 漫不經意地流淌,被乾渴的土壤滋滋地吸入。那些伏著鏤花葉子的西瓜地上,必有一個吊腳樓式的瓜棚,光膀子的漢子躺在上面。 夏天的午後,空氣熾灼,知了在楊樹或柳樹的枝頭上叫,爬在坡坎上的南瓜葉子都拉耷著,喜鵲在山腳的空中鳴叫,空谷回音,在村莊之上迴盪,或有喜鵲落在巨大的樟樹樹冠。那個時候,拎起藍條子的海軍衫,將領子頂在頭上,熱紮紮的痱子炸痛如蟻咬。這是通往圓門水庫之路,東方山東麓一個巨大的水庫,水質清涼,空山幽谷,清波蕩漾,我的消夏之處便在那裡。今時再走這路,勾起往時記憶,那熾熱,那清涼,那寧靜的夏之午後,忽然的感覺到歲月,像路邊小溪的一泓,稍然流去已遠,那渴望成長的時間,已如溪的卵石佈滿苔蘚,一切都遠去了,從北京回到東方山下,物是人非的情境,一些親切,一些悲涼,五味雜陳地湧上心頭。

走到一個村口,一口方形的池塘,一半是清水,一半是綠波,那綠波是浮萍和水草。我本能地從記憶打撈一番,少時是否在這個池塘垂釣過?沒有。可是,圍繞著東方山東西南北數十里的河湖池塘,都曾有我垂釣的經歷。羅橋湖、四棵湖、汪仁、黃金湖、大王湖、花椒井……我記憶裡的水和執竿四處奔走的少年時光又浮現腦海。 驀然,我發現池塘里的水草,那清波里蕩漾的綠影,原來不是什麼水草,是空心菜!披針葉的空心菜,即使在熾熱的陽光下,它們的尖尖葉子依然向上,一簇簇的嫩綠,生長得蓬蓬勃勃。多麼鮮嫩的空心菜,它最上面的葉尖,如一把鋒利的刀片,它的根部浸在水中,水中有云,雲隙裡有藍天。我發呆地看著水塘的種植,在空心菜密集的部位,有幾塊長了苔蘚的泡沫塊承托著空心菜,於是,空心菜互相牽藤,茂密生長。

這時候,來了一位中年漢子,穿著休閒的寬大短褲和短袖衫,趿著拖鞋,手執一把蒲扇,悠然地走過來。我記憶不起是否有這樣一個熟人,或者就是熟人他也不一定能夠認出我來。只聽他說,人啊,什麼都不必要了,你看,我就這一棟房,這一口水塘,空心菜自己來掐,水里的魚,我自己來釣,這難道不是生活嗎?我一樂,今天還碰到一位陶淵明呢。他說的是啊,在鄉野裡有一棟房子,房頭有一口水塘,歸隱了,種些空心菜,養些魚,可摘菜,可垂釣,這閒適生活好難得的,尤其心態難得。 一陣風來,吹滅了池塘對角垂柳上知了的叫聲,池塘上漾起一陣漣漪。在那垂柳下面,有一隻竹排,兩個汽車胎上綁起兩塊半截的竹跳板,上面有一支槳。漢子說罷,去解了系排的繩索,劃起槳,悠然地盪到空心菜邊上,慢慢地掐起空心菜來。這位不知從何地歸來的隱逸,他只掐空心菜兩寸長的嫩尖,掐得很精細整齊,掐滿一把,齊齊地擱在竹跳板上,接著再掐。他身後不遠,有魚躍動激起一束水花。

我離開了去。離開池塘,驟的空氣熱起來,知了又開始熱辣辣地叫,離了水邊的清涼,額頭上又出汗。真好的空心菜,我想。這種水種法,起源於南方的廣東,舊時在廣東的湖塘或河灣的大面積水上,農家置一片竹排,將空心菜系在竹排上長,空心菜爬藤,藤上生出銀鬚樣的白根,新苗逐漸將竹排覆蓋,一片大綠,水淋淋的空心菜,農家採摘了挑到廣州城去賣。 東方山下,我少時在此度過了很長一段時光,山腳有一條鐵路,入夜我望著月下的東方山,曾在心裡念起過,我長大一定要走出這座山,東方山東西走向,山在北,我在南,入夜從窗眺望,東方山上有一片燈光,那裡有一個廟。東方山更西處,是長樂山,長樂山是石頭山,沒有植被,綿延幾十公里都是灰白色的山石,父輩及我工作過的工廠,就在長樂山下。然東方山卻鬱鬱蔥蔥,兩山間有一條公路,它通往省會武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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