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雜文隨筆 紀伯倫散文詩全集

第19章 俠文集

紀伯倫散文詩全集 纪伯伦 11067 2018-03-18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一棵頑樹,根莖死把著傳統的土壤,樹權掙扎著向上伸長;我有我的思想——一片飄遊於天空的雲,爾後降下甘露,變作溪流奔向大海,然後化作雲霧升上天空。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一座堅實牢固的塔,時間握不動,暴風吹不塌;我有我的思想——一片柔嫩的芳草,鋪展於四面八方,你在它們的搖曳中能看出欣喜。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一種陳舊的主張,它既不能改變你們,自己也不發生變化;我有我的思想——一種新奇的事物,每天清晨和傍晚,我篩選它,它篩選我。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的思想中,你們中的強大者摔倒你們中的弱小者,你們中的精明者欺騙你們中的愚鈍者;我有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中,我用我的鋤鎬耕耘土地,用我的鐮刀收穫莊稼,用磚石泥土建築房舍,用毛麻織出衣衫。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的思想中,勤奮為的是名譽,奔忙為的是聲望;我有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中,我把聲名像兩粒沙子拋棄於永恆之岸。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的思想中,是為了高升和權力而奮鬥;我有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中,是對完美的眷戀和對獨立的渴望。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的思想中,是對宮殿大廈的嚮往,家具要用鑲嵌的檀香木製成,華麗的地毯要用絲綢城線編織;我有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中,我要成為靈魂和肉體的純潔者,不管有無落枕的地方。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在你們的思想中,你們要成為有爵位的高官;我有我的思想——在我的思想中,要成為一個有益的服務者。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在你們的思想中,是社會、宗教的詞典,技巧、政治的長文;在我的思想中,是少量的、平易的、無可置疑的真理。 你們的思想說的是:"美人、醜妞、節婦、娼妓、巧娘、笨姐";我的思想說的是:"每個女子都是每個男人的母親,每個女子都是每個男人的姐妹,每個女子都是每個男人的女兒。" 你們的思想說的是:"小偷、罪犯、兇手、壞蛋、逆子";我的思想說的是:"小偷是壟斷者的產物,罪犯是不義者的遺物,兇手是被殺者的盟友,壞蛋是橫暴者的果實,講逆是嚴酷者的後果。" 你們的思想說的是:"法律、法庭、法官、刑罰";我的思想說的是:"假如製定出一條法律,那麼我們所有人都違反它或都服從它。假如有一條基本規則,那麼我們所有人在它面前都是一樣的。誰厭惡墮落者,他就屬於墮落者之列。誰收起手不去救助被拋在污泥中的人,他就是沉淪於污泥者。至於那位誇耀自己高於顛破失足者,他原在誇耀自己高於全人類,而那個誇耀自身無過者,也只是在誇耀生命本身無過。"

你們的思想說什麼"精明者、創造者、教授、賢者、天才、哲人、教長";我的思想則說:"友善者厥者、忠實者,真誠者、正直者、獻身者。殉道者。" 你們的思想說什麼"摩西教、婆羅門教、佛教、伊斯蘭教";我的思想則說:"只有一個宗教——純粹的、絕對的宗教。它的表現形式不同,但將一直是純粹絕對的宗教。它的路是有叉道的,但這就像一隻手上的手指是分開的一樣。" 你們的思想說"邪教徒"、"多神教徒"、"無神論者"、"叛教者"、"偽信者";我的思想則說:"訪惶者"、"流浪者"、"柔弱者"、"盲管者"。 "心靈和精神上的孤兒"。

你們的思想說:"富人"、"窮人"、"施主"、"受施者";我的思想則說:"除了生命之外,沒有富人,我們全是貧者;除了生命,沒有施主,我們都是被施與者。"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們的思想聲稱:"民族在於政治、政黨、會議、決議、條約";我的思想則斷言:"民族在於勞動,其次是勞動,再次還是勞動。在農田,在果園,在紡織機前,在洗染房裡,在採石場,在森林,在辦公室,在印刷廠你們的思想以為佔優勢的力量是以軍隊、大砲、裝甲車、潛水艇。飛機、毒氣來衡量的;我的思想則斷定:除非擁有真理,否則沒有力量;除非為了真理,否則沒有意志。用菌力和機器取得勝利者,不管其統治時間多麼長,他們最終都會被戰勝。

你們的思想把工作者和幻想家分開,把進行者與完成者分開,把蘇菲主義者和唯物主義者分開;我的思想則懂得:生命具有統一性,它們有多種規格、標準、渠道,這些與你們不同。也許,你們算作幻想家的人,原屬實踐家之列。也許,你們認為是實行者的物質主義者,倒是屬於胡思亂想者之列。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聖經》傳說中諾亞的重孫,在阿拉伯著作中亦有關於他的記載。 措尼布甲尼撤二世(約公元前?年一前562):新巴比倫國國王。 指拉美西斯二世(約公元前?年一前1235):古埃及著名法老。 墨而聶(公元前247一前183或前182):北非達太基統。 ,曾率軍攻入意大。 ,威脅。 ⑤阿里:為伊斯蘭教第四任正統哈里發·穆罕默德的堂弟和女婿。你們有你們的思想一一一一你們就追隨著它,遊蕩在廢墟、木乃伊陳列館和化石之間吧;我有我的思想——我將在雲霧中觀察,飛翔。

倒櫃你們的思想一一一一Af嘛們就讚美它坐在髏骨組成的王座上吧;我有我的思想——我凝思諦聽,在遙遠而不為人知的山谷間徘徊。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一一一一al附們就吹著笛讚美它,以你們的心而歡舞吧!我有我的思想——它寧擇臨終的喘息,也不要你們的笛聲;寧要監獄,也不要你們的舞場。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它是所有被馴養者、彼此結盟者和悠閒者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它是所有失落於自己故鄉、陌生於自己民族、孤獨於自己親人和朋友者的思想。 你們有你們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 你們有你們的語言,我有我的語言 你們有你們的語言,我有我的語言 你們從阿拉伯語中尋找你們所喜歡的東西,我從阿拉伯語中尋找符合我的思想感情的東西。

你們有它的詞彙及其排列順序,我有的是它的詞彙只能顯示卻難企及的東西、它的排列結構只能表現卻難達到的東西。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的是僵化冰冷木乃伊式的屍體,你們以為它們就是一切;我在阿拉伯語中有的是本身原無價值、其價值在於附著其上的靈魂的機體。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只有一條固定不變的道路;我在其中則有一條變化無窮的道路,除非它能將我心中的東西送達人們的心中,否則我不會滿足於這條途徑。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其絕對的規則和枯燥有限的清規戒律;我在其中有一首歌曲,我將其樂曲、重音和輕聲轉化成固定於思想中的聲響,固定於意向中的重音和固定於感覺中的輕曲。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的是詞書,典籍,大全;我在其中有的是耳朵篩选和頭腦記憶的眾所周知的詞句,人們在快樂或悲傷時說著的詞句。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西伯威個阿布一艾思沃德、伊本一歐蓋里及他們之前和之後的令人煩厭的人物說出的話語;我在其中則有母親對兒子、愛者對情人、祈禱者對靜夜說出的話語。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地道"的"標準語",不"俗"的"修辭格";我在其中有孤獨者的哺哺自語——它們全是標準的,有痛楚者的便噎嗚咽——它們全是雄辯的,有驚詫者的結結巴巴——它們全是標準的和地道的。 你們在阿拉伯語中有編織、鑲嵌、裝飾以及超出這些雜耍之外的一切虛構和杜撰;我在其中有的則是這樣的話語:說出它們,就會讓聽者升至這話語之上;寫出它們,就會在讀者面前鋪展出一片修辭術難以限定的空間。

你們在你們的語言的破衣爛衫中東挑西揀;我卻用自己的手撕碎一切陳舊之物,把一切阻礙我向山頂攀登的東西拋在路邊。 你們保存著你們的殘肢斷臂,在你們頭腦的古物陳列館中守護著它們;我卻用火焚燒一切死去的和癱瘓的部分。 你們有你們的老態龍鍾的語言,我有我年輕力壯的語言,我的語言沉浸在它青春夢幻的大海之中。當你們的老朽和我們的青年揭露面容的時候,你們的語言和你們寄存在你們語言中的東西將變成什麼? 我說,你們的語言將變成無。 我說,耗子油的燈不會亮得太久。 我說,生命是不倒行的。 我說,棺材板是不會開花結果的。 我對你們說,你們以為是精詞妙語的東西,頂多是些花里胡哨的不孕之物,是些塗抹描畫的拙劣玩藝。

我對你們說:詩歌與散文是感情與思想,除此而外者,便是破絲斷線。 西伯威(?一約公元前?):阿拔斯前著名語法學家,巴士拉學派的代表人物。 阿布——艾思沃德:阿拉伯古代部落詩人,據傳是《阿語語法源流》的作者。 伊本一歐蓋里(12981367):14世紀埃及地區的語法學家。 我喜歡"走極端"的人 我喜歡走極端的人。 我喜歡能下生命的大海和能上生命的高山的人。 我喜歡帶著全部自我奔向事物獨一性而不停在兩個相反事物之間猶豫不決的人。 我喜歡充滿力量和具有堅定目標的心,我喜歡本體不接受裝配。本質不會被分裂的、簡單樸素的靈魂。 我喜歡燃燒著自己個性火炬、激盪著自己心靈特質、順從著自己情感、拋下多種原則的戰場走向單一原則、離開多種思想的混雜而走向能帶他們升上烏雲遮擋的高天或下到大海思想的極端主義者。 我同那些折中調和者打過交道,用天平稱量過他們的目的,用尺子衡量過他們的成就,結果發現他們是些膽小鬼。他們害怕作為天使的真理,也害怕作為魔鬼的謬誤。他們認准了各種信條和原則中既無益又無害的部分,跟隨著一條容易走的路,這條路把他們引向既無正道又無迷途、既遠離幸福和又遠離苦難的荒漠。 然而,生活既是歌唱著它希望之熱切的夏天,也是誇耀著它風暴之強勁的冬天。誰溫和適度地調節他的生活,讓他的生活既無夏天的炎熱又無冬天的嚴寒,那他就既無其白晝的尊榮和美,又無其夜晚的神奇和夢,他本人不是更接近活著,而是更接近死亡,他屬於那些既不能死去在地下享受安寧,又不能活著在陽光下行走的半死不活者之列。 誰對他的宗教採取折中的態度,他就會既對種種懲罰懷有恐懼,又對天堂抱著嚮往,在這二者之間躊躇不決。而一旦步入信仰者的行列,他就會彎腰拄杖而行;一旦跪下祈禱,他的思想又會直起身來嘲笑他。 誰要對他的世界採取折中態度,他就會一直停留在他母親生他的那個地方,既不能後退,以此給人們提供一個殷鑑;又不能前進,以此為人們指出一條大道或德行。他將一直僵直地站在那裡,茫茫然不知所以,屏聲息氣,盯著自己的影子,聽著自己的心跳。 誰對自己的愛採取折中態度,他就既不能從愛的杯盞中喝到甘甜的冷飲,又不能從中喝到苦澀的熱飲。他將只能靠愚蠢在屠弱和恐懼中提取點點滴滴寡淡無味的溫吞水,來濕潤自己的唇舌。 誰在懲惡揚善方面採取折中態度,他就既打不倒惡,也幫不了善。他至多只能靠他一部分凝固的感情去維繫他流失的感情,從而像貝殼一樣把自己的生命消磨在長長的海灘上;那貝殼,外表堅硬如石,內中粘粘糊糊,不知道生命的漲潮何時結束,也不知道生命的退潮何時開始。 誰在尋求崇高時採取折中態度,他就絕對達不到崇高。相反,他只會用乾不了的亮漆來浸塗表面,直至風吹日曬讓其剝落。 誰在追求自由時採取折中態度,他就過去不能、今後也決不會看到除自己留在山腰間的腳印之外的任何踪跡。因為運動正如生命,並不放慢自己的腳步,以便讓肢子和癱瘓者追趕上來。 誰在自己的願望上採取折中態度,想讓生命或長久而高尚,或短暫而厚重,他就會發現,不管他有什麼想法,這生命到來時,卻不是長久而枯燥便是短暫而粗俗。假如他屬於極端主義者之列,那他就會讓生命帶著與之相隨的勞作和建樹而長久,帶著與之相擁的真、愛和自由而壯健。 我曾聽到無所適從的折中主義者這樣說,"知足是無盡的寶藏",於是我的靈魂對他們深惡痛絕,棄之而去。我的靈魂這樣說:"他們對自己的軟弱和萎瑣如此滿足,猴子怎樣才能變成人呢?珠德怎樣才能變成巨人呢?俄聽見猴子和保儒這樣說:"中庸乃美德之首。 "於是,我的靈魂與他們分道揚鏡了,當他的目光從他們的身上轉開時,說道:"這些傢伙能理解事物的本質嗎? ——他們只盯住事物的中間部分,難道事物不都是有頭有尾的嗎? " 我聽見精神癱瘓者說:"一鳥在手,勝過十鳥在樹。"於是我的靈魂厭煩了他們,生氣地說道:"這些傻瓜,在他們奔跑著去追捕那十隻鳥之前,不配得到半隻鳥!難道奮力追趕飛翔的群鳥不正是為生活而奮鬥嗎?而且,不正是生活的一個目標嗎?甚至,不正是生活本身嗎廣 我喜歡人們中的極端主義者。 我喜歡那個被折中主義者釘在十字架上的人。當那人垂下腦袋閉上雙眼時,這些人中的一部分對另一部分人說:"我們總算擺脫這個令人憂擾的極端主義者了!"他們不懂,他的靈魂在那一時刻正飛翔於各民族和各個時代的上空。 我喜歡那一位一一一一拋掉了他父親的權力和威勢,用襤樓的衣衫代替了綢緞用謙卑代替了尊嚴,獨自奔向啟悟和令人嚮往的目標。儘管中庸之道者們嘲笑他,對他表示詫異,但他精確的手指正把世界顯現的和隱藏的東西聚在一起。 我喜歡那些全心全意、拼死拼活、把除遠大目標外的一切都看得很輕、把除崇高理想外的一切都看得很小的人。 我喜歡那些為了一種佔據他們頭腦的思想或一種點燃他們心靈火炬的感情而被火燒死、被石擊死、被繩絞死、被封砍死的烈士。 我喜歡人們中的極端主義者。我把林子舉到自己的唇邊,只是為了品出他們血淚的味道;我透過自己的窗報去遙望天空,只是為了看到他們的面孔;我傾聽風暴呼嘯,只是為了聽到他們的怒吼和歡歌。 上帝在風暴中 東方人很自然地傾向於柔軟舒適的生活外觀,因為他討厭粗糙,即使在實際問題上。他對堅硬的東西感到煩惱,即使是事實。因此,你看到他穿著柔軟,說話徐緩,敘述平和,待人溫藹。儘管你覺得,在所有這些綢子般柔軟的面紗後面,有其道德上的粗俗,思想上的粗糙,原則和目標上的僵硬。 在上帝國度的任何地方,你都會看到社會批評家享有崇高的文學地位。然而在東方,批評卻是一件鮮為人知的藝術。如果那裡有個別人能區別醋和酒,那他們仍是不為人知的。這是因為,批評不論是文學的還是社會的,都只能從思想上的正直出發,在這正直中就有堅硬,而這堅硬在具有夢的溫柔和花的馨香傾向的東方人那裡卻是可厭的。 在東方,素丹是上帝在地上的影子。在東方,總督就是各民族的憲章。在東方,舞文弄墨者是閃耀的星辰,至於那個編排估牙拗齒祝辭和悼文的愚拙的守舊者,則是天生的桂冠詩人。 這並不是說,東方人在心裡不明白素丹是劊子手,總督是盜賊,舞文弄墨者是披著羊皮的狼,提熏香壺的是說謊者。不,東方人像所有人一樣,感其所感,知其所知,但他不能——他是有教養的和溫文爾雅的人! ——不能用正確的名稱來稱呼事物,那樣做,會哈污了聽覺,損害了理解力。 東方人不論走到哪裡,總帶著自己的溫和、柔軟和熏香爐。於是,在美國,沒發行過一份不屬於讀者和不為人民服務的報紙,沒上演過一出不是《麥克白斯》和《哈姆雷特》姐妹篇的戲劇。至於那些男女演員,則都是相似的——蘭布斯,埃爾文,沃克·克蘭,拉希爾,羅莎,薩拉·巴爾納……至於晚會和劇場裡的歌唱家,則個個是夜營和黃鶴! 這倒不是說,在美國的東方人不辨美醜,不懂優劣。決非如此!因為阿拉伯報紙的多數讀者也讀著英文報紙;沒有誰不去美國的劇院和體育場,哪怕每週只一次。東方人的聽覺都是很靈的,在他們的耳朵裡有著只為柔聲輕曲而震顫的弦。不過,這晚香玉式的柔和,還是使他們更喜歡溫柔的謊言而不是刺人的真理,更中意天鵝絨般的虛偽而不是堅硬的正直和艱難的忠誠。 在美國的東方人中間,沒有誰分不出商業災難中的高尚者和卑劣者。但是,當某個人站出來說"出賣尊嚴並非高尚之事"時,當他大膽說出這種粗糙的話時,東方人就會捂土耳朵,然後彼此小聲說道:"這個人多麼粗魯啊!他的語調是多麼野蠻啊廣 唉,我的兄弟!我們是上帝用薔壤水和成泥造出來的,我們的骨骼是由卡路比的氣息構成的,我們的血脈是混入了沙路比的嘆息的,我們的皮膚是從素馨花葉上分離出來的。至於我們的靈魂,則正如阿拉伯詩人所言: 陣陣微風弄傷了他的雙頰, 綢緞的輕撫擦破了他的指尖。 啊,上帝!我們是世上最纖細、最柔弱的人了!不過我不明白,既然上帝就是那位引火山爆發、隨大海楊波、與風暴同行、讓風暴只把枯枝敗葉吹落者,那我們又怎麼可能去尊崇上帝呢? 我愛我的祖國 我愛我的祖國,這愛有一千隻關注的眼,有一千隻傾聽的耳。 我愛我的祖國,她是一個病弱之軀。我愛我祖國的兒女,他們正在遭難。假如我的祖國身上沒有病痛,她的兒女們靈魂中沒有災難,那我就不會繼續生活在這個時代,不會把日日夜夜消耗在回憶和眷戀中。 我愛我的祖國,我的目光清晰明亮。愛若失去明晰的目光,就會變成愚昧。愛之中的愚昧,既會損傷愛者,也會欺騙被愛者。 我愛我祖國的兒女,我很清醒。愛之中的清醒,不會給情詩罩上外衣,也不會結頌詩戴上首飾。 我愛我的祖國,我在思考。愛之中的思考,不會把被愛者身上的枷鎖想像成柔軟的,也不會把其眼瞼上的樵懷想像成眉黛。 我愛我的祖國,我愛我祖國的兒女。在我的愛中沒有引發迷狂的東西,有的只是一種不變的、不為自己要求什麼的、單純樸素的、能帶來甜蜜感的力量。 昨天,我造訪了這個城市裡的一個家庭。當我走進客廳時,掛在牆上的一張婦人畫像吸引了我的視線。人們告訴我,這是女主人的像。當時我在心裡說:為她造像的那位畫家是多麼能說謊啊!買下畫像的這位婦人又是多麼愚蠢啊!我之所以這樣說,是因為這位家庭主婦的臉原本是皺巴巴的,晦暗不明的,而畫上的臉卻是美麗柔和、線條勻稱_無疵理!當我向這位女主人打聽那位畫家時,她竟滔滔不絕讚美起那位畫家來,而且變著法兒地誇獎那位畫家的聰明才智。 當我走出這家的大門時,我自言自語道:"這位畫家的所做所為,與大多數人對他們祖國和同胞的愛多麼相似啊! 這些人只用光榮和線條和功德的色彩來描繪他們的祖國,提到他們的同胞時只用讚詞和頌歌。" 我已得知,那位畫家收到一萬里亞爾作為他藝術謊言的報 "里亞爾"為阿拉伯地區基本貨幣單位之一,相當於"元"。酬。哦,那些對他們自己、對他們人民、對上帝說謊的"愛國主義者們",賺到了什麼呢? 熱愛祖國是人類一種實實在在的感情。倘若智慧和這感情相結合,那這種感情就會化作一種高尚的美德。但是,倘若宣傳與炫耀和它相結合,那它就會變為一種既有害於持這種感情的人,又有損於他的祖國的卑劣醜惡的東西。 因此,讓我們在了解祖國的屈辱和破敗的情況下去愛她吧! 讓我們在看到自己同胞的無聲無嗅的情況下去愛他們吧! 讓我們在明白我們的母親是個病人、我們中的一部分人軟弱無力離心離德的情況下,去愛我們的母親和那~部分人吧! 讓我們在光明中去愛吧——哪怕在光明中會暴露出缺點和罪衍。因為誰在黑暗中愛,誰就會像永恆之夜中打洞的鼓鼠一樣。 我愛勞作者 我祝福勞作者!他建樹著文明,創造著歷史。 人類事受的一切幸福、進步、財富,都歸於勞作者那神聖的雙手。 我愛那勤於思考,從而用泥土創造各種生動、美妙、新穎、有益形象的人。 我愛這位承襲了父親的園圃並辛勤耕耘的人,他發現了一棵蘋果樹,便在旁邊栽下第二棵… 我愛這個男子漢,他聚放棄置的枯木,為孩子們做成一個搖籃,或製出一把曲調豐蘊的六弦琴。 我愛那用石頭豎起雕像、築起房舍、建起高樓大廈的人。 我愛將陶土變為油脂罐或香水瓶的人。我愛將棉花變作襯衣。皮毛變作罌袍、綢緞變作彩裙的人。 我愛鐵匠,他向鐵砧揮舞鐵鎚,同時也在揮灑滴滴汗水。我愛裁縫,他以交織著明亮視線的針線縫製衣服。我愛木工,他不僅在敲擊木釘,也敲過了他的一份意志。 我愛他們所有的人。我愛他們那沉浸於大地萬事萬物的手指,我愛他們那顯示出頑強毅力的面龐,我愛他們那閃耀著勤勞的珠寶之光的額頭。 我愛人們中的勞作者,是因為他推動著我們的日日夜夜。我愛他,是因為他忍飢挨餓,卻讓我們得到溫飽。我愛他,是因為他紡紗織布,使人們穿上新衣,可他的妻兒卻一身襤樓。我愛他,是因為他蓋起了高樓大廈,自己卻住在簡陋的茅屋。 我愛他甜蜜的微笑。我愛他眼中自由的閃光。 我愛人們中的勞作者,是因為他的溫善,---- 認為自己是僕人,可他是地地道道的主人,主人!我愛他,是因為他的謙和,——他認為自己是枝條,可他是實實在在的主幹,主幹!我愛他,是因為他的靦腆,——在你付工錢向他表示感謝之前,他先感謝了你;在你讚揚他的勞動時,你從他的眼睛裡看到了淚水。 我愛人們中的勞作者。 我愛這個人——他彎腰曲背,是為了我們挺起腰桿;他埋頭苦幹,是為了我們揚眉吐氣。 紀伯倫的話 請聽聽吧,我的敘利亞兄弟!在我心中有一句話,我願把它送到你的心裡。來吧,讓我們談一談,讓我們的談話免去一切客套。擺脫客套的談話會帶來相互理解,兄弟間的相互理解,是太陽底下發生的最高尚的事。 你同我一樣,知道你成千上萬的親人已死於飢餓,你的和我的成千上萬的親人,此時此刻正在飢餓中掙扎——就在我說你聽的這一時刻! 上帝有意,困難消除,道路敞開,我們可以把錢財食物送到他們那裡去了。 我們可以把錢財食物送給我們的同胞了。但是,我們的錢財食物還不能滿足那和你我一樣熱愛生命的人中百分之一或百分之二的人的需要! 我的敘利亞兄弟啊,我感到,從內心深處感到,你想伸出援助的手,但由於某種常見的原因,你還沒有這樣做。 這常見的原因就是:你希望自己能給拯災委員會寄去五百里亞爾,但你不能寄比五個里亞爾更多的錢,因為你是一家之長,你的工作收入不允許你寄比這更多的款。然而你沒有寄出這五個里亞爾,因為你羞於這樣做,你不想公佈名單時你的名下只有你認為的這麼一點點錢,因為你出身於一個樂善好施的高資民族。 在使你欲行又止、未能相助的這些原因中,不無對你成分高貴和目標遠大的證明。 但是,聽著,我的兄弟!讓我們假設你發現自己正站在一所著火的房子麵前,房子裡有你的二十個親友。如果此時你不能將二十個親友都救出來,那你是否對身陷火海的人一個也不去救了呢? 決不會的!我定會看到你在豪勇仗義之情的推動下直奔火海,儘管你知道你不能救出所有的人。我將看到你正做著你男子漢氣概和豪情告訴你要做的事情。這就是我們面對偉大祖國的災難時應採取的態度。對這場災難,我們應齊心協力去克服它,我們只能做我們可以做到的,而不是我們希望做到的。如此而已。 義務,並不是強迫我們去創造種種奇蹟,而是呼喚我們儘自己的一切可能去行事。 義務,並不要求我們和死去的人一起死去,甚至也不要求我們和飢餓者一起挨餓。不過義務總在我們耳邊大聲呼喚著:如果你們有一百個麵包,你們沒有餓著,那你們就把哪怕是一個麵包分給那個瀕於餓死的人吧! 我的兄弟!你不要以為你能以這樣的話避開義務:"我不是富人。——富人應該從他們擁有的更多的錢財中拿出許多廣義務不分你是每週只拿十個里亞爾的工人,還是每年獲利十萬元的闊商。相反,它讓二者都站在他的面前,並且對他們說:"讓你們中的每一個都各盡所能去給予吧!窮人的一個費勒斯與富豪的一千個第納爾相等同。只要是給予,給予者就受到祝福,不管他給的是多還是少。 費勒斯:阿拉伯輔幣名,相當於"分"。 第納爾:阿拉伯基本貨幣單位之一,相當於"元"。 義務並不要求貧窮者仿效一般收入者,也不要求一般收入者仿效貧窮者,正如生命並不向黑鵬求雄鷹之志,也不向雄鷹求黑鵬之鳴。 因此,我向你——我的敘利亞兄弟! ——向你尋求同情,以那些』動中和唇間帶著苦澀死去的千萬同胞的名義,請你給拯災委員會寄去體力所能及的而不是你所希望的款項。請不要忘記,大海是由一滴滴水所組成的,而每一滴水都蘊含著大海的全部意義。 世界的良心 如果一場災難降臨到某個民族的身上,那這場災難就會揭示出這個民族的強勁與軟弱,豪勇與懈怠,慷慨與吝嗇。 在敘利亞人的身上已降下一場巨大的災難,其猛烈與殘酷的程度,是他們歷史上不曾遇到過的。現在,他們面對著這場災難,每個人的臉上都反映出他內心深處的目的、傾向和願望的圖畫。假如我們中有誰不能讀出書寫在這些面孔上的文字,那就讓他知道:在可見的事物後面,總有一雙任何景像都逃不出它的審視的眼睛。 我相信上帝,在我的信仰中上帝就是完美者的良心——每個在其崇高本質中保存著上升到他那裡的自然、民族和個人之成就精華的完美者的良心。 假如在我們中間有誰被巨大災難造就成一個偉人,那就讓他明白:絕對存在的良心已經在他頭上安放了一頂由看不見的月桂樹枝葉編成的桂冠。假如在我們中間有誰,災難讓他忘掉了自己,把他有限的自私換成了無限的利他,那就讓他懂得:世界之良心已經在他心靈的四周塗上了永恆的光環。 假如在我們當中有這樣的人,災難讓他把靠額頭的汗水換得的東西,分一點給那些浸泡在淚水中的人,那就讓他了解:存在之良心已經祝福那淌汗的額和給予的手了。 假如在我們中間有這樣的人:災難讓他為了那些在死亡陰影的深谷中行走的人們,付出了自己的日日夜夜,那麼就讓他清楚:存在之良心將會讓他的日日夜夜運行在直達生活寶座的軌道上。 假如在我們中間有這樣的人:災難讓他把自己心中的感情和靈魂中的知覺注入那些遭受困苦的危難踐踏的心,那麼就讓他明白:存在之良心已經把用晚風和晨露編織的衣衫穿到他的身上。 假如在我們之中有這樣的人:他的民族的災難未能使他靈魂中沉睡的東西警驚,他的民族的痛苦求能使他心中沉寂的東西激活,那麼就讓他知道:他的整個一生,都將處於沉睡和冷寂之中。儘管他今天感到某種安溢與平靜,但總有一天他會後悔,後悔自己曾把機會丟失在虛妄的安寧與表面的平靜中。 我已經審視過,並且發現,在每一個災難裡都有一條客觀規律,它使強者與弱者一樣,富人與窮人一樣,智者與愚者一樣,讓它們全都誠惶誠恐地立於生與死的面前。假如在我們中間有這樣的人:他想逃之夭夭,遠遠避開災難和受災的人們,那就讓他明白:在災難過去,上帝的慈思代替了災難之後,那看不見的正義一像手長在腕上那樣置身於存在的良心之中的正義,將讓他站在一邊,讓他變成他的民族的陌生人,陌生人中的陌生人,生活的陌生人,生活中一切權利和義務的陌生人。 餵,我的敘利亞兄弟! 餵,我的敘利亞兄弟! 你是我的兄弟,因為你是敘利亞人。那個把你作為一個詞向永恆之耳說出的國家,已經把我作為另一個詞輕輕說出。 你是我的兄弟。那個孕育過你的國家分娩了我,那個承受過你胸腔發出的第一聲啼哭的空間,也承受過從我體內發出的第一聲啼哭。你是我的兄弟,因為你是我的一面鏡子。每當我看到你的面孔時,也就看到了自己,以及自己的意志與軟弱,和諧與雜亂,沉睡與清醒。 你是我的兄弟,因為我剛一想到某件事情,就發現它的各種成分正在你的腦子裡盤旋翻騰,剛要去做某種事情,就發現你也正走向那裡;剛從某事告退,就發現你也離開了它。 你是我的兄弟,由於耶穌、摩西和穆罕默德。 你是我的兄弟,由於50個世紀的災難。 你是我的兄弟,由於我們父輩和祖輩披戴過的枷鎖。 你是我的兄弟,由於壓在我們肩上的重軛。 你是我的兄弟,由於那些痛苦和淚水,以及那些世代的災難和痛苦使之凝聚、時間的光榮和快樂使之不分離的人們。 在我們過去的墳苑和我們未來的祭壇面前,你是我的兄弟。 餵,我的敘利亞兄弟! 昨天,濃霧籠罩了我的心扉,我曾非難你,苛資體;今天,風兒已掃去濃霧,我知道我只非難和責備自己。昨天,我認為醜惡的東西是在你的身上;今天,我發現它們是在自己的身上。昨天,我所討厭的東西表現在你的道德品質上;今天,我已習慣地認為,它們與我的道德品質糾纏在一起。昨天,我企圖從你靈魂中連根拔除的東西,今天,我發現它的根鬚緊緊地和我的靈魂盤繞在一起。 在生命曾賦予我們的一切和將帶給我們的一切上,我們都是相同的。 在已化作我們苦難的一切和正化作我們幸福的一切上,我們都是相同的。 我們彼此相同,我們之間的區別僅僅在於:你在你的遭際面前,是安靜的,沉默的,忍受的;我在我的遭際面前,卻是急切地吼叫著,失望地呼喊著。 現在,我已了解了你,同時也認識了自己。我已變成這樣:倘若在你身上發現了某個缺點,我就審視自己,於是我看到這缺點就在我的身上。 餵,我的敘利亞兄弟! 你被釘上十字架,但是針在我的胸口上;那些穿透你雙手和雙腳的釘子,穿透了我的心扉。 明天,當一位行路者走過這腸髏地時,他將分辨不出那是你的血滴還是我的血滴。他將繼續走他的路,並且這樣說:"哦,這裡釘著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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