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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暴風集(4)

紀伯倫散文詩全集 纪伯伦 12858 2018-03-18
在拿撒勒有一位詩人, 他了解我們,愛著我們。 劃動你的槳吧,我的愛人, 讓我撥動我的琴弦。 伯賽大的哈拿:七三年 我父親的妹妹在年輕時離家出走,居住在她父親留下的舊葡萄園旁一間茅屋裡。 她一人獨居。鄉下人有了病便來求治。她用綠草藥,用曬乾的根莖與花治癒了他們。 人們把她當作先知,但也有人說她是女巫、仙姑。 有一天父親對我說:"去把這些麵包、這罐葡萄酒和這籃子葡萄乾送給我妹妹。" 我把東西捆好,系在馬背上,開始起路,一直來到那座葡萄園。我走進姑母的茅屋裡,她很高興。 天氣涼爽,我們坐著。這時路上走來一人,他向我姑母問候道:"晚上好,願你今夜平安!"

於是姑母站起,恭敬地立在此人面前,答道:"晚上好,主宰眾善靈的主人,征服眾惡魂的豪傑!" 那人和悅地看著她,然後揚長而去。 我心裡竊笑,認為姑母有點瘋癲。但我現在明白了她並非瘋癲,倒是當時我無知。 她知道我雖未表露,心裡卻在竊笑她。 她毫不生氣地對我說:"聽著,侄女,並要把我的話記在心裡:方才猶如掠過空中的鳥影一般路過此地的人,將要戰勝消撒和他撒的帝國;將要和迎勒底的佩冠牛、埃及的人面獅搏鬥,並將取勝;他將要統治這世界。" "而他行走的這片土地將要毀滅,做脫地坐落在山丘上的耶路撒冷,將隨荒蕪之煙雲飄零。" 聽她說著,我由竊笑轉為肅靜。我問道:"此人是誰,來自哪個國家或部族?他如何能戰勝顯赫的帝王,統治他們的帝國?"

她回答:"他出身在這塊土地上,但我們自歲月之初,便在思念中孕懷了他。他屬於一切部族,又不回於任何部族。他將憑口中的言詞、憑靈魂的火焰稱雄。" 然後,她突然站起,像尖聳的岩石一般挺立,她說:"願主的天使寬有我還說出下面的話:他將被殺害,他的青春將用殮衣包裹,他將被靜靜地安葬在大地無言的心旁。猶太的少女將為他哭泣。" 接著,她伸手舉向空中,說道:"但他只是肉體被害。" "在精神上他將起來,率他的大軍,自旭日降生的這片土地,向夕陽被我的他鄉進發。" "他的名字將高列眾人之首。" 姑母說這席話的時候,已是個年邁的先知者,而我當時還是個少女,是一片未耕耘的田地,一塊未砌在牆垣裡的石頭。

但她意念之鏡中看到的一切,都在我的日子裡發生了。 拿撒勒人耶穌從死亡中復活,率領男男女女向沒落之族進軍;那座將他呈交審判的城地已經滅亡;在他受審、被判刑的大堂裡,貓頭鷹在哀號著輓歌,夜晚將心頭的露珠灑在倒塌的大理石上。 我已成了老婦人,歲月彎曲了我的腰板,我的同胞、我的種族都已滅亡。 我後來只見過耶穌一面,並聽過他一次講論。當時他在一座山頂上,向著朋友和弟子演講。 而今我年老孤單,但他依然在我夢裡出現。 他像生著翅膀的白色天使一樣來臨,他的溫雅令我鎮靜而不再恐懼黑暗;他將我高舉到更遼遠的夢鄉。 我依然是一塊木耕耘的田地,一顆成熟卻不會墜地的果實。我最珍視的財富,一是陽光的溫暖,一是我對此人的記憶。

我知道我的民族裡再不會出現君主、先知或祭司,正如我的姑母曾經預言的那樣。 我們將默默無聞地像流水一般逝去。 但那些渡越過他的中流的人們,卻將因此被人牢記。 瑪拿西,耶路撒冷的一位律師 是的,我過去經常聽他的演說。他的話語掛在唇上,隨時可以脫口而出。 但我是把他當作一個人、而不是當作一個領袖欣賞的。他宣傳的道理,既非我的興趣所在,也許還非我所能領悟。我不願別人對我訓誡。 我被他的聲音和姿勢打動,而不是被他演講的內容打動。他讓我入迷,但從未讓我信服,因為他的道理過於晦澀,過於遙遠和費解,進不了我的大腦。 我還認識其他一些他這樣的演說者,但他們從來都不是堅忍、恆守之人。他們憑著雄辯而不是道理,來吸引你的耳朵,影響你的閃念,但從不能進入你的心扉。

遺憾的是他的敵人和他對抗,並且訴諸武力,這大可不必。我相信他們的敵意只會增強他的決心,使他由溫和轉為激烈。 你說怪不怪:你在反對別人時卻給了他勇氣,在羈縛他的腿腳時卻給了他翅膀! 我並不了解他的敵人。但我確信,他們對一個無害的人這般恐懼,結果助長了他的力量,使他變得危險了。 該撤利亞的耶弗他 你們在白晝念茲在茲、在夜晚京懷不忘的這個人,令我厭恨。但你們總願用他的言詞煩擾我的耳朵,用他的行為勞累我的心思。 我厭倦他所有的言行。一提到他的名字、他的籍貫,就足以讓我不快。我不願聽到有關他的一切。 你們為何把一個不過是幻影的人造為先知?為何把這沙丘看做高塔,把聚蓄在這蹄印裡的雨滴想像為湖泊?

我並不嘲諷山谷間空穴的迴聲,或夕陽下留下的長影;但我不願聽到在你們頭腦裡念叨的謊言,也不願探討你們眼中的映像。 耶穌說過的哪一句話,哈利耶勒不曾道出?他揭示的哪一個哲理,迪馬列不曾揭示?他的吃語如何比得上斐浴的宏聲?他敲擊的哪一個燒技,不是在他出生前就被人敲擊? 我細聽洞穴發出的聲音在靜谷迴盪,我目規夕陽留下的長影;但我不願讓此人的心與他人的心聲共鳴,不願這魔術師的幻影稱自己為先知。 以賽亞之後誰還會作演講?大衛之後誰還放歌唱?所羅門去見前輩之後,智慧難道還會再生? 關於我們的先知——他們的言詞是刀劍,他們的唇舌是火焰——我該說些什麼呢? 他們何曾為這加利利的抬穗者留下一根麥秸,為這北國的乞丐遺下一顆墜果?他惟獨能做的,便是率開我們祖先已烤製的麵包,斟倒用他們神聖的腳從古時的葡萄榨出的酒。

我敬重陶工的手掌,而不是陶器的買者。 我敬重坐在機桿前的織工,而不是穿那衣裳的村夫。 這個拿撒勒人耶穌是何許人物?一個不敢實踐自己思想的凡夫而已。因此,他最終落得身敗名裂的下場。 我求求你們,莫在我耳邊煤煤不休地談論他的言行。我的心頭滿載著古先知的事蹟,這些便已足夠。 被愛的使徒約翰在暮年 你讓我談論耶穌,但我如何能用一支空空的蘆管,吹奏出全世界的熱望之歌呢? 在白晝的每時每刻,耶穌都在感覺著父的存在。他從雲彩裡、從雲彩掠過大地的蔭影裡看到父,他在平靜的水泊裡看到父的臉,在大漠裡看到父留下的依稀足印。他經常問上眼瞼,注視父的聖國。 夜晚以父的聲音與他傾談,在孤寂中他聽到聖主的使者向他呼喚,當他靜息睡眠,他在夢中聽到天堂裡的低語。

他總是愉快地和我們在一起,他稱呼我們兄弟。 瞧,他雖是"最初的道",卻稱呼我們這些昨天才發出的新聲為兄弟。 你問我為何說他是"最初的道"。 請聽我的回答: 起初,上帝在太空中運行,通過他隨意的動作,大地誕生了,大地上並有了季節變換。 後來上帝再度運行,生命便奔湧而出,生命的渴望上下求索,欲得到發揚光大。 後來上帝說話,他的話語便是人類,人是上帝之靈所生的靈魂。 當上帝說話,他最初的話語——"道",便是基督,這"道"是完美的。當拿撒勒人耶穌降臨人世,這"最初的道"便對我們吐露,其聲音成了血肉之身。

受膏的耶穌是上帝對人類吐露的"最初的道",正如果園裡總有一顆蘋果樹,比別的果樹早一日發芽、結果。在上帝的果園裡,這一日便是萬代。 我們都是"至高者"的子女,但那受膏者是他的長子,寄身於拿撒勒人耶穌。耶穌行走在我們中間,出現在我們眼前。 我說出這一切,是要你們不僅在意識裡、更要在靈魂裡悟解。意識可以衡情度勢,但靈魂卻通達生命的中心,領悟生命的奧秘。靈魂的種子永生不死。 風兒吹拂,然後會靜息;大海起浪,然後會乏倦;但生命的心田卻是一片寧靜、肅穆的空間,那裡閃耀的星辰是永固的。 龐貝人瑪努斯:致一個希臘人 猶太人和他們的鄰居胖尼基人與阿拉伯人一樣,不會讓他們的神在風中靜息片刻。

他們太過慮諸神的神性,太在乎別人是否格守禱告、禮拜、獻祭之事。 我們羅馬人為神靈興建大理石殿宇時,那些人卻在辯論神的本質;我們若逢喜事,會在未庇特、朱諾、瑪爾斯、維納斯諸神的祭壇周圍歡歌曼舞,而他們雖在大喜的時刻,也要披上麻衣,用灰土抹頭,甚至哀嘆他們降生的日子。 對於昭示了上帝乃歡樂之神的耶穌,他們加以折磨,最終把他置於死地。 這些人不願隨一位歡樂之神同樂,他們只認可他們的愁苦之神。 連耶穌的朋友與使徒,他們雖熟知他的歡悅,慣聽他的笑聲,卻要造出一個他憂愁的偶像,然後膜拜這偶像。 在這般的膜拜裡,他們登臨不到神性的境界,而只是讓神性俯就他們。 而我相信,這位和蘇格拉底並無差別的哲人耶穌,終將駕馭他的民族,乃至於其餘各民族。 因為我們生性倡鬱,素好小豬小忌,當有人對我們高喚:"讓我們和眾神同樂",我們不能不提防他的聲音。奇怪的是,這個人的痛苦竟然演化為禮儀! 這些人願找到另一位在林中被戮的阿多尼斯神,他們將慶賀他的被戮。真遺憾他們未註意他的歡笑。 但我們羅馬人得向希臘人承認:我們自己,何曾留意過蘇格拉底在雅典街頭的笑聲?即使在狄俄尼索斯劇場裡,我們何曾忘卻過盛毒液的酒杯? 我們的長輩,不是依然在街頭巷角互訴著煩惱,並從回憶我們所有偉人的悲慘結局中度過快活的瞬間嗎? 本丟·彼拉多 在他被帶到我面前以前,我妻子已多次談起過他,但我未曾留意。 我妻子是個夢想家,她和這一階層的許多羅馬婦女一樣,迷戀於東方的祭禮和典儀。這些禮儀對羅馬帝國形成威脅,它們一旦深入我們婦女的心坎,就會具有破壞性。 隨著阿拉伯的喜克索人帶來他們沙漠中的一神,埃及便在劫難逃;隨著阿什塔特攜七位少女從敘利亞的海岸來臨,希臘便被征服,化為廢墟。 至於耶穌,我先前從未見過此人,直到他被當作罪犯、當作他本國和羅馬的敵人被押到我面前,我才初次見他。 耶穌是用繩子五花大綁、被人押進審判廳的。 我正坐在高背椅上,耶穌邁著堅定的大步向我走來,然後筆直站住,他的頭高昂著。 我說不清那一刻有什麼感受,但我突然有個願望(雖然不是出於我的意志),就是站起來走下椅子,在他面前俯伏。 我彷佛覺得進到大廳的人乃是他撤,是一位比羅馬更為偉大的人物。 但這只是瞬間之念。隨後,我眼裡見到的僅僅是一位被自己的人民指控為叛徒的人。我是他的長官和審判者。 我向他提問,但他並不作答,只是注視著我。他的目光中有著憐憫,彷彿他倒是我的長官和審判者。 這時,門外傳來人群的喊聲。但他依然緘默,仍以憐憫的目光看我。 我走出大殿,站在台階上。人們見我出現,停止了叫喊。我問道:"你們想把這個人怎麼辦?" 他們異口同聲地高喊:"我們要針死他!他是我們的敵人,也是羅馬的敵人!" 有些人叫道:"他不是揚言要摧毀聖殿嗎?不是聲稱擁有王國嗎?我們只有他撒一個國王 現在我離開人們,轉身走進審判廳。我見他仍在原處獨自站立,他的頭依然高昂著。 我想起曾讀過一位希臘哲人說的話:"孤獨的人是最強大的人。"在此刻,拿撒勒人耶穌比他的民族更偉大。 我並不感到心有側隱,他是無需我的惻隱的。 我問他:"你是猶太人的王嗎?" 他一言不發。 我又問:你沒有說過你是猶太人的王嗎? " 他直視著我,然後以平靜的語調答道:"是你們自己宣布我為王。或許,我正是為了這個目的而降生,來為真理作證。" 瞧,在這種時刻他還在談論"真理"! 我忍不住大喊起來,對著我自己也對著他:"什麼是真理?當無事者被劊子手執起的時候,對他而言什麼是真理?" 耶穌有力地說:"沒有人能統治這世界,除了憑藉精神和真理。" 我便問:"你是屬於精神的?" 他答道:"你們也一樣,雖然你們並不知道。" 當我為了國家的緣故,當別人為了固守古老的利法,而將一個無辜者送交死神時,還有什麼精神和真理可言? 沒有哪個人,沒有哪個民族,沒有哪個帝國,會在自我完善的道路上,面對真理止步。 我又問道:"你是猶太人的王嗎?" 他回答:"這是你自己說的。在此以前,我就已征服了世界。" 他說的這些話中,惟獨這句不太合適。因為只有羅馬曾經征服過世界。 這時群眾的喊聲再起,比剛才更為喧鬧。 我走下高背椅,對他說:"跟我走。" 我又來到大廳的台階上,耶穌在我旁邊站著。 人們一見到他,便發出雷鳴般的吼聲。鼎沸的人聲之中,我只聽到:"釘死他!釘死他!" 我把他交還給押他來的祭司們,我說:"隨你們怎麼處置這個義士吧。你們若願意,還可以帶幾個羅馬兵看守他。" 於是他們把他帶走。我命令在他頭上的十字架上寫下:"拿撒勒人耶穌:猶太人的王。"我其實該寫:"拿撒勒人耶穌:一位君王。" 他被剝下衣服,受鞭子的抽打,最後針在十字架上。 我本可以救他一命,但這樣會引起一場騷亂。對一個羅馬行省的長官來說,善於容忍失敗民族的宗教偏執,乃是明智之舉。 現在我相信,此人不僅是位鼓動家。我的判決並非出於我的意願,而是為了羅馬的緣故。 不久以後,我們離開了敘利亞。我妻子從那天起變成一個傷感的女人。就在這兒、在這座花園裡,我還時常見她面露愁容。 我聽人說,她經常對別的羅馬女子談起耶穌。 瞧!我宣判死刑的這人,又從冥府回來,進人我的家中! 我一次一次地自問:什麼是真理?什麼不是真理? 這位敘利亞人是否可能在深夜寂靜時統治著我們? 肯定不會這樣。 因為羅馬必定要戰勝我們的妻子的夢魔。 巴多羅買在以弗所 耶穌的敵人說他對奴隸和賤民大肆宣傳,煽動他們反抗主人;還說他出身卑微,所以求助於自己的同類,又設法隱瞞自己的身世。 可是讓我們看看耶穌的門徒到底是哪些人,再看看他是如何領導的。 起初,他從北國選擇了一些人作夥伴,他們是自由人,個個身強體壯,膽略過人。在過去的四十年裡,他們勇於獻身,視死如歸。 你難道認為這些人是奴隸或賤民嗎? 你難道認為,黎巴嫩和亞美尼亞高傲的王子們,在接受耶穌是上帝派遣的先知時,會忘卻自己的地位嗎? 你難道認為,安提阿、拜占庭、雅典、羅馬的侯門子女,會被一個奴隸領袖的聲音打動? 不,這個拿撒勒人既非和奴僕一起與主人作對,也非與主人一起和奴僕作對。他不和任何人結夥反對任何別人。 他是眾人之上的人,在他的肌膛裡奔湧的血流,和激情與力量一起唱歌。 如果高尚在於庇估他人,他便是眾生中最高尚的;如果自由體現在思想、言詞及行動上,他便是眾生中最自由的;如果高貴的身世在於做阻而只服從於仁愛,在於超脫卻永遠溫柔、和藹,他又是眾生中身世最高貴的。 別忘了只有強者、疾行者才會贏得競賽榮獲桂冠。耶穌既是被愛他的人加冕,也是被他的敵人加冕,雖然他們並不知道。 時至今日,阿耳忒彌斯的女祭司仍然在殿宇的隱秘角落,每天為他加冕。 馬太 有一天晚上,耶穌路過"大衛塔"裡的一個監獄,我們在他身後步隨。 他突然止步,將臉貼在監獄的石牆上,說道: "我舊日的兄弟們,我的心在獄欄之外和你們的心一起搏動,願你們在我的自由王國里成為自由人,與我和我的伙伴們同行。" "你們受著囚禁,但你們並不孤單。在大路通道上行走的囚徒何其眾多!他們雖然翅翼未折,卻像孔雀一樣,扑騰著而不能飛翔。" "我翌日的兄弟們,不久我將要顧訪你們的牢獄,用我的肩分擔你們的重負。因為無辜者和有罪人並不可分,正如前臂的雙骨永不可分開一樣。" "我今日的兄弟們,你們在人們的理性之流裡逆流而進,並因此被擒。他們說我也違逆了這一潮流。或許,不久我將與你們同在,成為違犯了律法的人們中的一員。" "未來日子的兄弟們,這些牆垣將要傾倒,那以光為錘、以風為鑿的他,將用這些石塊營造別樣的建築。在我新的自由的日子裡,你們將自由而立。" 耶穌說完這些,又繼續前行。他的手始終觸摸著監獄的石牆,直到走過"大衛塔"。 安德烈 死亡固然慘痛,但失去了他的生活卻更加慘痛。隨著他的沉寂,白晝也變得暗啞,只有我記憶的迴聲在重複他的言詞,而他的話音已經不聞。 有一次我聽他說道:"當你們渴望時,就前往田野,在百合花叢中坐下,你們會聽到花兒在陽光下的低語。百合花並不織布帛為衣,也不積石木棲身,可是它在歌唱。" "在夜間勞作的"他,實現了花兒的需求,他恩賜的露珠,在花瓣上晶瑩閃亮。 " "你們,不也受到毫無倦意、從不休息的地的關懷麼?" 又一次我聽他說:"天上的飛鳥,都由你們的父歷歷盡數,正如他明察你們的毫髮一樣。每一隻墜在箭手腳旁的飛鳥,每一根在你們頭上花白或隨年歲脫落的毛髮,無不出於他的意願。" 另一次他說:"我曾聽你們在』動中默語:我們的上帝對我們這些亞伯拉罕的子孫,將比對起先不知道他的外邦人更為仁慈。" "但是我告訴你們:葡萄園的主人在早晨讓一個農夫去採擷,在傍晚又讓另一人去做活,然後給了兩人同樣的報酬。主人確有理由這麼做:他難道不可遂自己的願付自己的錢嗎?" "因此,我的父會對叩門的外邦人敞開殿門,如同你們叩門時一樣。他對新樂調的喜愛,和他對熟穩的舊歌的喜愛等同;而且他還會表示特殊的歡迎,因為這是他心之弦中最年輕的一弦。" 還有一次我聽他說:"要記住:盜賊是困窘中的人;騙子是恐懼著的人;被你們夜間的守望者追逐的豬物,也被他自己黑暗中的守望者追逐。" "我願你們憐憫所有這些人。" "他們若是尋訪你們的宅室,就開門宴客,讓他們在餐桌就坐。倘若你們不曾接納他們,那他們犯下的一切,你們都不能算無辜。" 有一天,我和許多人隨他來到耶路撒冷的市場,他對我們講述浪子回頭的寓言,以及商人為購一顆珍珠傾其所有的寓言。 他正在講述,法利賽人將一位他們稱為妓女的婦人帶上前來。他們挑釁地對他說:"她站污了自己的婚誓,在行淫時被當場捉拿。" 他定睛看著她,又把手放在她前額上,以深送的目光凝視她的眼睛。 然後他轉向帶她來的人們,他久久打量著他們,接著彎下身子,用手指在地上寫了起來。 他寫下每個人的姓名,又在姓名旁邊寫下各人犯下的罪行。 他還在寫著,那些人卻已羞慚得溜進了街巷。 他寫完時,在他面前站立的只剩下那婦人和我們幾人。 他再次注視著婦人的眼,說:"你有過多的愛,而帶你來的那些人卻毫無愛心。其實他們是想以你作圈套陷害我。" 你現在平安地走吧! " "這裡再沒有別人審判你。你若想成為既摯愛又明智的人,就來尋我吧,人們是不會審判你的。" 當時我有疑慮:耶穌對她這樣說話,是否因為他本人也不是沒有罪過? 此後我沉思良久。現在我明白了:只有心無雜念的,才會寬恕因乾渴而飲死水的人。 只有步履堅穩的,才會對失足者伸出援手。 我還要再三重複:死亡固然慘痛,但失去了他的生活卻更加慘痛。 一位富人 他對富人說三道四。有一次我問他:"先生,我如何才能獲得靈魂的安寧?" 他讓我把財富送給窮人,並跟隨他走。 可是他一無所有,因而不懂得財富能帶來信心和自由,也不理解擁有財富的威嚴與自尊。 我家裡有一百四十個奴僕,有的在我的樹林和葡萄園裡做活,有的指揮我遠航的部隊。 現在假如我依他所言,將財富給了窮人,那我的權僕、差役,還有他們的妻子兒女,將有什麼結局呢?他們肯定會淪為在城門口、在廟宇門廊裡流浪的乞丐了。 不行。這位好心人並不了解財富的秘密。他和他的門徒靠別人的恩賜生活,他便要所有人都如此生活。 這真是一個矛盾,一個難解之謎:難道富人應該把財產賜給窮人嗎?窮人非要得到富人的杯盞和麵包,然後才歡迎他人坐餐桌嗎? 高塔的主人,難道非要款待他的僱工,然後才能稱自己是他領地的主人? 為冬天儲食的螞蟻,比起唱一日、餓一日的炸據更為明智。 上一個安息日,他的一個門徒在街市上說:那穌在天國放草鞋的門檻上,任何人都沒有資格枕頭。 " 可是我要問:誰家的門檻上,可容這位老實的流浪漢放置草鞋?他自己從未有過家或fi檻,他走路時經常連草鞋也穿不上。 約翰在拔摩 我要再一次談起他。 上帝雖沒有賜我言詞,卻賦予了我聲音和燃燒的嘴唇。 我不配道出那完美的道,但我要召我的心靈到我唇邊。 耶穌喜愛我,我不知為什麼。 我也愛他,因為他使我的靈魂高出我的身軀,又深入我無法探測的堂奧。 愛是一個神聖的奧秘。 對於愛者,它永遠毋需言詞道出。 對於不愛者,它也許只是一句無心的戲言。 耶穌是在我們兄弟倆田頭勞動時召喚我們的。 當時我還年輕,只有黎明之聲進入過我的耳內。 但他如號角聲一般的話音,卻標誌著我勞作的結束、激情的開始。 於是,我別無他路,惟有在陽光下前行,膜拜現時的韶華。 你是否能夠想像:有一種威嚴如此仁慈以至不顯威嚴,有一種美如此摧探乃至不易察覺其美麗? 你能否在夢中聽到一個為狂喜而羞澀的聲音? 他召喚我,我便跟從了他。 當天傍晚,我回到父親家裡取一些衣裳。 我告訴母親:"拿撒勒人耶穌要我作他伴侶。" 她說:"孩子,和你兄弟一樣走他的路吧。" 於是我伴隨了他。 他的芬芳將我召喚,對我施令,但只是為了把我解放。 愛對愛的賓客是一位慷慨的主人;而對不速之客,愛之廈卻是一場幻影,愛也是一個嘲諷。 現在,你想听我解釋耶穌的奇蹟。 我們都是此刻的神奇蹟象,我們的聖主便是此刻的中心。 但他並不希望他的跡像被人知曉。 我曾聽他對被子說:"站起來回家吧!但不要告訴祭司是我治癒了你。" 耶穌的心思並不在殘破者身上,而是在強壯、挺立的人身上。 他的思想追尋並把握住別人的思想,他完備的精神也造訪別人的精神。 就這樣,他的精神改變了那些人的思想和精神。 這看起來是奇蹟,但對我們的聖主而言,這不過如每日的呼吸一般輕易。 現在讓我談談別的事情。 有一天,他和我獨自在一片田野裡行路,我們都感到飢餓,於是來到一棵野蘋果樹前。 樹枝上只結著兩隻蘋果。 他抱著樹幹用力一搖,兩隻蘋果落下。 他把兩隻蘋果揀起,遞給我一隻,另一隻他自己拿在手裡。 我在飢餓中很快吃下了蘋果。 吃完後我見他仍然把蘋果拿在手裡。 他把蘋果遞給我,說:"把這個也吃了吧。" 我接過蘋果,飢餓之中不覺難為情,吃了起來。 繼續趕路時,我看了看他的臉。 我如何向你描述我的所見呢? 黑夜裡蠟炬在空中燃燒; 一個我們無法企及的夢想; 正午時所有的牧人平靜又快樂地看著羊群吃草; 一個黃昏,一片寧靜,一次歸鄉; 一場酣睡,一枕夢幻; 這一切我都在他臉上看到了。 他把兩個蘋果都給了我,可我知道他也同樣飢餓。 但我現在明白了:在給我蘋果時,他得到了滿足,他自己吃的是另一種樹上結的另一種果實。 我願告訴你更多有關他的故事,但我如何能夠? 。 當愛變得博大,也就變得無言。 當記憶負荷過重,便尋求靜溢的深處。 彼一得 有一次,在林百農,我的聖主說: "你的鄰居是住在一牆之外的另一個你。在理解中,所有的牆垣都將傾覆。" "誰能說你的鄰居不是寄著別人身軀的更好的體本人呢?你當如愛自己一樣愛他。" "他也是你不認識的至高者的一個顯示。" "你的鄰居是一片田野,你的希望之春披著綠裝在其中留連,你的心願之冬在其中夢幻著皚皚的雪峰。" "你的鄰居是一面明鏡,你從中照見自己美化了的面容。那美化你的,是你並未察覺的一種歡樂,你未曾分擔的一種哀愁。" "我要你愛你的鄰居,如同我愛你一樣。" 這時我問道:"我如何能愛~個不愛我的鄰居呢?如何能愛那垂涎我錢物、欲盜我財產的鄰居呢?" 他答道:"當你在田頭耕地,僕人在你身後播種,你難道要停步後顧,並驅趕啄食你幾粒種子的麻雀嗎?若是如此,你便不配享有豐收帶來的富足。" 耶穌說完這話,我感到羞愧,緘默不言。但我並不害怕,因為他在對我微笑。 耶路撒冷的一位修鞋匠 我並不愛他,但也不恨他。我聽他講演不是想听道理,而是想听他的聲音。他的聲音讓我快樂。 就我的頭腦來說,他說的一切過於晦澀,但我的耳朵能清楚地聽出其中的音樂。 實際上,若不是別人向我介紹他的學說,我甚至弄不清他到底是維護猶太還是反對猶太。 拿撒勒的蘇撒拿,馬利亞的鄰居 我認識耶穌的母親馬利亞,還是在她嫁給木匠約瑟之前,當時我們都是未婚的姑娘。 在那些日子裡,馬利亞常常看見幻象,聽到異聲,還時常說起在她夢中出現的天使。 拿撒勒的民眾都很關心她,留意著她的來去行綜。他們以和悅的目光看她,因為她的額頭是那麼高,步履又是那麼颯爽。 但也有人說她是妖魔附身,因為她只愛獨行其道。 她雖年輕,但在我眼裡卻很老成,因為她的花季裡已有收穫,她的春天裡已結熟果。 她在我們中間出生、長大,但又像是我們北國的異鄉人。她的眼神裡,總流露著尚未熟識我們面孔的困惑。 她是高傲的,如同古代隨兄弟們一起由尼羅河向曠野進軍的米利暗一般。 後來,馬利亞許配給木匠約瑟。 當馬利亞懷的耶穌漸漸變大,她常常在山中散步。暮歸時眼中露出又愉悅又痛苦的神色。 耶穌誕生時,我聽說馬利亞對她母親這樣說:我只是一棵求修剪的樹,清照看好這個果實。 "這是接生婆馬大聽到的。 三天以後我去看她。她眼光有點奇異,胸脯起伏,手裡抱著她的獨子,猶如貝殼包含了珍珠一樣。 我們都喜愛馬利亞的嬰兒,我們仔細看他,他周身散發著溫暖,他的脈搏合著生命的節律跳動。 隨著歲月增長,他已成了一個臉上漾著笑意、又帶些迷茫神情的孩子。我們無人能預知他會做什麼,因為他看來總像個外族人。儘管他膽大無畏,但從未有人訓斥過他。 是他陪伴別的孩子們遊戲,而不是別的孩子陪伴他。 十二歲時,有一天,他領一位盲人渡過小溪,來到平坦的大路。 盲人感激地問他:"孩子,你是誰?" 他回答:"我不是孩子,我是耶穌。" 盲人問:"你父親是誰?" 他答:"上帝是我父。" 盲人笑了,又說:"說得好,孩子。你母親是誰呢?" 耶穌答:"我不是你的孩子。我母親是大地。" 盲人說:"那麼,我是被上帝和大地的兒子引導過河的。" 耶穌說道:"無論你去往何處,我都將為們攤,我的目光將伴隨你的腳步。" 他發育成長,如我們花園中一株名貴的棕桐樹一樣。 十九歲時,他長得像牡鹿一樣俊逸,他的眼裡似乎含有蜜,並充滿了白晝的奇異。 他的嘴裡,有著沙漠中羊群尋覓湖水時的干渴。 當他在田野獨自踱步,我們便注目看他,拿撒勒所有的少女也在看他。但在他面前,我們又很羞怯。 愛,永遠因為美而羞怯;而美,將永遠被愛追求。 以後,歲月囑他在殿宇裡、在加利利的花園裡演講。 馬利亞也常常跟隨著他,聽他的言論,聽出自她自己心中的聲音。但當他和愛他的人們前去耶路撒冷時,她就不再隨往。 這是因為:我們北國人常在耶路撒冷的大街上遭到嘲諷,即使當我們去聖殿獻祭時也是如此。高傲的馬利亞不願去南國受辱。 耶穌還去過東西方的其它國度,我們雖不知他去的是哪些地方,但我們的心卻與他同往。 馬利亞則在門口等候他。每天黃昏,她都目盯著道路,盼望他的歸來。 而當耶穌回家時,她會對我們說:"他如此博大,不像我生的孩子;又如此雄辯,非我靜默的心靈所能領悟,我如何能自稱他的母親呢?" 在我們看來,馬利亞不能相信平原上竟然降生了山峰,以她淳樸的心地,她未看出山脊便是通往頂峰的道路。 她理解耶穌,但因為他是自己的兒子,她又不敢認他。 有一天,當耶穌去湖邊拜訪打魚人,她對我說:"人,豈不就是忙碌不息,願從大地升起的生物嗎?豈不就是對星辰的一種思念嗎?" "我兒子便是一種思念,是我們眾人對星辰的思念。" "我說了我兒子嗎?願上帝寬有我,我內心願做他的母親。" 至此,我已難以講述更多有關馬利亞和她兒子的故事。但儘管我喉中似有經在,我的言詞有如扶杖的踐者一樣艱難,我還是要講出我的一些見聞。 那一年的青春之季,當白頭翁的紅花開遍山野,耶穌招呼他的弟子們說:"和我同往耶路撒冷,去看為逾越節宰羊的情形。" 同一天,馬利亞走進我家說道:"他要去聖城,你願和我及別的女伴們隨他同往嗎?" 我們跟著馬利亞和她兒子走了長路,來到耶路撒冷。城門口有一群男女向我們致意,因為耶穌的到來已預告給愛他的人們。 但當天夜裡,耶穌就和他的弟子們離開了城市。 我們聽說他去了伯大尼,馬利亞便和我們在客棧等他歸來。 在周四的前夜,耶穌在城外被捉拿,入了牢獄。 當他入獄的消息傳來,馬利亞一言未發。她眼裡顯出的,是早已預示的痛苦與愉悅實現了的神情,當她還是拿撒勒的新娘時,我們曾見過這種神情。 她並未哭泣,而只在我們中間走動,彷彿一個不會在兒子的亡靈前例哭的母親的幽靈。 我們席地垂頭而坐,而她直立著,在屋裡來回走去。有一陣在窗口位立,眺望東方,雙手手指插入頭髮向後持去。 直到黎明,她依然站在我們中間,有如大軍散去後曠野裡一面孤獨的旗旗。 我們因為知道她兒子明天的結局而哭泣。她沒有哭,因為她也知道他將有怎樣的遭遇。 她的骨骼是銅鑄的,她的肌鍵是以古榆木為材料,她的雙目有如天空,廣闊而無畏。 你曾聽過當自己的巢在空中焚燒時畫眉的歌唱嗎?你曾見過女人悲傷至極時無淚以酒的情景嗎?你曾見過受傷的心在痛苦中的搏跳嗎? 你們未曾見過這樣的女子,因為你們不曾在馬利亞的面前站立,也未受過"無形之母"的擁抱。 在這樣的靜寂時分,被包紮起的無聲之蹄踐踏著不眠者的胸膛。這時,西庇太的小兒子約翰走來,他說:"馬利亞母親,耶穌正要去了,讓我們跟他同行。" 馬利亞把手靠在約翰肩頭,向外走去,我們在後面跟隨。 我們走近"大衛塔",看見耶穌正負著十字架,周圍聚著許多人。另有兩人也在負著十字架。 馬利亞的頭高昂著,她步伐堅穩,和我們走在她兒子後面。 在她身後,跟隨著錫安和羅馬,崎。還有整個世界!為的是向一位自由人復仇! 當我們到達山上,他已被高高地釘在十字架上。 我看著馬利亞。她的臉色不像一位失去骨肉的女子的臉色,而是沃土一般的神色,那沃土永在生息,而又永在空葬自己的子嗣。 然後,她眼神裡回憶起他的童年。她高喊著:"不是我兒子的兒啊!你曾來;臨我的股腹,我以你的力量自豪。我知道你手上滴下的每~滴鮮血,都會變為一個民族的源泉。" "你在這風暴中死去,正如我的心曾在落日里死過一樣,我不會悲傷。" 這時候,我真想拿外衣把臉遮起,跑回北國。但我突然聽到馬利亞的呼喚:不是我兒子的兒啊!你對右邊的那人說了什麼,令他在巨痛中感到幸福?他臉上死神的陰影那麼談,他不能把眼光從你身上移開。 " "現在你對我微笑,從微笑中我知道你已經獲勝。" 耶穌看著他母親,喊道:"馬利亞!從今以後你就做約翰的母親。" 他又向著約翰說:"你要做這母親的孝子,去她家裡,讓你的身影跨過我曾傳立的門檻。你要做這一切來將我記念。" 馬利亞把右手向他伸去,形如只有一枝分權的樹木。她再次喊道:"不是我兒子的兒啊!如果這是上帝的行事,願上帝賜我們忍力與知識;倘若這是人之所為,願上帝永遠寬恕此人。" "若這是上帝的行事,黎巴嫩的白雪便是你的靈衣;若這只是那些祭司和兵上的行為,我有這件衣裳為你遮體。" "不是我兒子的兒啊!上帝在此建立的一切都不會消亡;而凡人所欲毀壞的,也都在他的視線之外依然矗立。" 這時,上天把他交給大地,有如留下一聲吶喊,一句低語。 馬利亞也把他交給人們,彷彿遺下一處傷口,一方香膏。 她說:"看吧,他去了!戰鬥已了結,星辰已亮起,舟船已抵港,曾在我心頭依偎的人,脈搏正在宇宙裡跳動。" 我們走近她,她說:"他死時也在微笑,他獲勝了。我真願作獲勝者的母親。" 馬利亞倚在年輕使徒約翰的身上,回到了耶路撒冷。她已是一位實現了願望的女子。 到達城門時,我觀察她的臉,我很驚奇:這一天裡,耶穌的頭是眾人中最高的,但馬利亞的頭也同樣高昂。 這一切都發生在春天。 現在已是秋季,耶穌之母馬利亞已回到她的住所,獨守空房。 兩個安息日以前,我心裡如結了石塊一般愁悶,因為我兒子離我而去,到推羅的一條船上當了水手,還說他不會再回來。 有一天黃昏,我拜訪了馬利亞。 我走近她家時,她正坐在織機前,但不在織布,而是眺望著拿撒勒遠方的天空。 我向她問候:"你好!馬利亞。" 她向我張開雙臂,說:"過來,坐在我身邊,讓我們一起來看夕陽將血傾在山間。" 我在她身邊凳子上坐下,我們從窗口向西邊望去。 過了一會兒,馬利亞說:"不知道在這個黃昏是誰把太陽釘在十字架上?" 我說:"我來是要求你的安慰。我兒子拋下找出海去了,現在我獨守路口的空房。" 馬利亞說:"我樂意安慰你,但怎麼做呢?" 我答:"只要你談談你的兒子,我就得到安慰了。" 馬利亞對我笑著,把手放在我肩上說道:"我就談談他吧,能慰藉你的,也能給我以慰藉。" 她便談起了耶穌,說起許多起初的事情。 我聽著她的談話,覺得她把我們兩人的兒子當成了一人。 譬如她說:"我兒子也是個水手。我把兒子託付給海浪,你為何不願把兒子託付給海浪呢?" "女人永遠是股腹,是搖籃,但決不是墳墓。我們死去,是為了將生命賦予別的生命,正如我們的手指編織絲線,織就的是我們不穿的衣裳。" "我們撒網,捕到的魚我們卻從不品嚐。" "為此我們悲傷,但在這一切中自有我們的歡樂。" 馬利亞對我如是說。 我離開她回到自己家中。雖然白晝已過,我依然坐在織機前織布不停。 姓猶士都的約瑟 他們說他粗鄙不堪,是平庸的種子結出的平庸的果實,既討厭又粗暴。 他們說只有風梳理過他的頭髮,只有雨洗刷過他的衣服和身體。 他們當他是瘋子,說他的話是妖言惑眾。 可是,你們聽:被人鄙視的此人發出了挑戰聲,這聲音將永不消逝。 他唱出了一闊歌,其旋律無人可以捕捉。這歌曲必將被世代傳吟,在萬邦興起;那降生這歌的口唇,撫育這歌的耳朵也將被人銘記。 他是一位異鄉人,是的,一位異鄉人。他是前往聖地的旅人,是叩開我們門戶的來客,是來自遠方的賓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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