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穌說著這些,我真想跪下俯拜他,但羞怯之下我未能動彈,也未發一言。
但最終我開口了,說道:"此刻我想祈禱,但我笨口拙舌,請教導我們如何祈禱。"
耶穌答道:"在你祈禱時,讓你的思念發出言詞。此刻在我的思念裡,要作如下祈禱:
我們在天地之間的父,你的名是神聖的,
讓你的意願和我們同在,如在天上一樣。
為我們的今日提供足夠的麵包;
以你的憐愛寬有我們,開導我們寬有彼此;
引我們走向你,在黑暗裡對我們伸出援手;
因為天國是你的,在你身上才有我們的力量和滿足。 "
現在已是傍晚,我們都隨著耶穌走下山岡。走在耶穌身後,我重複著他的詩詞,回憶著他的全部訓示。我知道,今天像雪片一樣飄落的言詞,必將凝結,變得水晶一般堅固;那在我們頭上鼓蕩的翅翼,將如鐵路一般擊撼大地。
西底太之子約翰
你已經註意到我們中有人稱耶穌為"基督",有人稱他為"道",另有人稱呼他"拿撤勒人",還有人稱他為"人子"。
我來根據自己的理解解釋這些名稱的涵義。
"售石膏",那自古便已存在的,是燃熾在人精神裡的上帝的火焰,是訪謁我們的生命之氣息,他以和我們一樣的肉身出現。
他是聖主的意願。
他是最初的"道",以我們的聲音演說,在我們耳中存活,這樣我們才會留意,解其真諦。
聖主——我們的上帝——的"道",建起了一座骨肉之字,成為你我一樣的人。
因為我們聽不見無形態的風之歌,看不到我們更大的自身在霧露中漫步。
"基督"多次來到這世界,他去過許多地域,常常被人視為怪客和狂人。
然而他的聲息從不降臨在虛空裡,因為人在記憶裡保留著自己的心思不留意的事物。
這便是"基督",最深奧與最崇高的,他和人類一同向著永恆前進。
你不曾聽說過他嗎,在印度的岔路口,在東方博士的國度,在埃及的沙漠中?
這裡,在你們的北國,你們的游吟詩人歌詠過盜火者普羅米修斯,他乃是人類實現了的夢想,乃是獲得了自由的被羈之希望;你們的詩人也歌詠過俄耳甫斯,他憑著歌喉和七弦琴,為人與畜的靈魂賦予了生命。
你們是否知道密特拉王?知道波斯先知瑣羅亞斯德?是他們從人類遠古的睡眠中甦醒,在我們做著酣夢的床邊仁立。
我們自身,當我們千年一回相聚在無形之殿中,也變成受膏的人;於是便有一人以肉身脫穎而出,我們的沉寂隨他的到來化為歌吟。
然而我們的耳朵並非總在聆聽,我們的眼也不總在察視。
拿撒勒人耶穌和我們一樣降生,得到養育;他的父母一如我們的父母。他是人。
而"基督",太初的"道",那願我們過更完全生活的"靈",來臨了耶穌,並與他同在。
"靈"是聖主婦熟的手指,耶穌是"他"彈撥的豎琴。
"靈"是聖詩,耶穌是吟誦聖詩的曲調。
拿撒勒人耶穌,是"基督"的東道和代言者,他和我們一同在陽光下行進,並把我們稱作朋友。
那些日子裡,加利利的山岡和谷地無處不聞他的聲音。我當時還年輕,我走了他的道路,跟隨了他的足印。
我跟隨他的足印,走他的道路,只為從加利利人耶穌口中聽到"基督"的聖言。
現在你們想知道,為什麼我們有人稱他為"人子"。
他本人願意別人這樣稱呼他,因為他深知人的飢渴,目睹過人尋
"人子"便是願和我們全體同在的、大慈的"基督"。
他便是拿撒勒人耶穌,他要把他所有的兄弟領向那"受膏者",領向自太初便與上帝同在的"道"。
在我的心房裡,居住著加利利人耶穌,他是眾人之上的人,是將我們都造就為詩人的詩人,是叩開我們門戶的"靈";他讓我們醒覺。奮起,出戶迎接赤裸的、無拘無束的真沙百農的一位年輕祭司
他純粹是個耍把戲的,是一個巫師,用魔法和咒語蠱惑粗鄙小民。他歪曲了我們先知的言論,觸注了我們神聖的祖先。
吠!他還竟然讓死者充他的證人,讓無聲的墳勞作他的前兆和證據。
他以蜘蛛獲取飛蟲的伎倆作弄耶路撒冷城郊的婦女,使她們陷入他的羅網。
婦女生性軟弱,頭腦空空,便跟從了此人,因為他慣用甜言蜜語寬解她們未酬的激情。若不是這些動搖不定、鬼迷心竅的女人,他的名字早已從人們記憶中消失。
那些追隨他的男人又是哪些人呢?他們是被奴役、被踐踏的一群。出於無知和畏懼,他們本不會抗命他們的合法主人;然而當他在自己虛幻的王國里為他們許下高位,他們便如陶匠手中的粘土一般聽任他的擺佈了。
你難道不知:在夢幻裡,奴隸常常做了主人,弱者也會成為雄獅?
這個加利利人是巫師和騙子,他寬恕所有罪人的罪行,是為聽他們骯髒的嘴向他歡呼"萬福"、"和散那";他餵哺絕望和沒落者萎靡的心神,是為讓他們聽從他的言論和命令。
他和別人一起違犯安息日的禁忌,是為籠絡不法之徒的支持;他毀謗我們的大祭司,是為在公會裡聳人聽聞,以反抗博取名聲。
我再三說過我仇恨此人。是啊,我恨他甚於很統治我們國家的羅馬人。連他的故鄉拿撒勒,也曾被我們的先知詛咒過,是異教徒糾集的糞堆,絕不會出什麼好東西。
本概勒附近的一位利未富人
他是個好木匠。他打造的門從未被盜賊打開過;他製作的窗戶隨時可以敞開,讓東風或西風吹進。
他用雪松木做的箱櫃,又提亮又耐用;他做的犁耙,又結實又好使。
他用金黃色的桑木,為教堂雕刻了講經台。在擺放聖書的桌面兩端,他刻了展開的翅膀;講台下方,他刻了公牛和鴿子的頭,以及大眼睛的鹿。
他是按速勒底和希臘的風格進行雕琢的,然而他的手藝中還有不屬於達勒底和希臘的東西。
我現在的屋子是三十年之前由很多人建造的。我從加利利各地挑選出瓦匠和木工,他們每人都有一手好手藝,我對他們的所有活計都滿意。
可是你來瞧瞧,這兩道門和這扇窗是拿撒勒人耶穌打造的,它們這麼牢固,讓我家的其它器具相形見細。
你看出這兩道門和別的門不同了嗎?這扇向東打開的窗戶,是否也和別的窗戶有別?
我屋裡其它所有的門窗都已年久失修,只有他打造的這些,雖經歷了風吹雨打卻依然堅固如初。
瞧這些窗根,安裝得多麼結實;再瞧這些釘子,從木板的一端釘入,如此密實地釘在另一端。
而值得稱奇的是,這位理應得到雙倍工錢的巧匠,卻只收取了一份工資;又是這位巧匠,而今在以色列被視為先知。
如果當初我知道這位手持鋸和刨子的青年是個先知,我就會請求他為我講演,而不是做工,我還會為他的演講而慷慨解囊。
現在,我依然僱著許多人在我家里和地里幹活。我如何才能辨別誰是手持工具的匠人,誰又是上帝之手牽引的人呢?
是啊,我如何才能認出上帝之手呢?
黎巴嫩南方的一位牧人
我第一次見到他時正值夏末時節,他正和另外三人在遠處的路上行走。天色已晚,他停下腳步,在草原盡頭的路上站著。
我在吹著長笛,我的羊群在周圍吃草。我見他停下腳步,便起身走過去,來到他面前。
他問我:"以利亞的墳墓在何處?難道不是在這周圍嗎?"
我答道:"在那兒,先生,就在那一大堆石頭下面。直到現在,每個過路人仍然會往石堆上添一塊石頭。"
他謝過了我,然後離去,他的朋友們也跟著走了。
三天以後,牧羊人跡瑪利對我說,那個過路人是猶太的一位先知。我雖然不信,但一連幾個月都想著他。
春天到來時,耶穌又一次路過這片草原,這回他獨自一人。
這一天我沒興致吹笛,因為我丟失了一頭羊。我很沮喪,心裡悶悶不樂。
我向他走去,在他面前默默站住,我想得到他的安慰。
他看我一眼,說:"你今天不吹笛了,你為何眼露愁容呢"
我答道:"我的羊群少了一頭羊,四處找遍了也沒找到,我不知該怎麼辦。"
他沉默了片刻,然後笑著對我說:"在此稍等一會兒,我去找回你的羊。"說完他便走開,消失在山里。
一個時辰以後他回來了,我那頭羊在他身邊緊跟著。當他在我面前站住,那頭羊打量著他的臉,那神色和我看他時的神色一樣。我高興地抱住了羊。
他把手放在我肩上,說道:"從今以後,你要分外地愛這頭羊,因為它是失而復得的。"
我又一次高興地抱住羊,羊)L依偎著我,我沒有說話。
當我抬起頭感謝耶穌時,他已經走遠了,我卻沒有勇氣跟隨他去。
施洗約翰:致一位弟子
只要耶穌的聲音還在疆場上傳頌,我在這污濁的穴中就不會沉寂;只要他享有自由,我便不會被人把持、羈勒。
人們告訴我:毒蛇們正在他的腰間盤繞。但我回答說:"毒蛇只會激起他的力量,必將被他用足座碾死。"
我只是他電閃之前的雷鳴;雖然我先開口,但他道出的才是真諦與宗旨。
敵人未作警告使擒獲了我。或許,他們也會加害於他。而在此之前,他會把他的道悉數傳播,他必將征服他們。
他的戰車將會從他們身上碾過,他戰馬的堅蹄將在他們身上踐踏,他必將為勝者。
他們將手持劍與矛出陣,而他將憑著精神之力迎戰。
他的鮮血將浸潤大地;但他們將蒙受屈辱,並為之痛苦。他們將在自己的淚水里受洗,直到他們的罪惡被洗滌乾淨。
他們的大軍將舉著鐵糙襲擊他的城邦,但中途他們會淹沒在約旦河中。
他的城垣與高塔將更高地矗立,他的戰士們手持的盾,將在陽光下更加閃亮。
他們說我是他的盟友,說我們旨在唆使民眾奮起反抗猶太王國。
我回答,願我能以火焰為言詞。倘若他們把這邪惡的淵籟稱為王國,那就讓它崩潰、化為煙雲吧!讓它重蹈所多碼與蛾摩拉的覆轍,讓這個民族被上帝遺忘,讓這片土地化為灰燼!
滅。
嚼!在這囹圄的堅壁之外,我確是拿撤勒人耶穌的盟友,他將統領我麾下的車馬將土。而我自己,雖然也是一名大將,卻連為他解鞋帶都不配。
到他那兒去,重複我的話,並以我的名義求他的安慰與祝福!
我在此不會長久。夜晚,在每個夢醒時分,我聽到齊整的腳步在我身上緩慢踏過;當我側耳傾聽,我聽到雨點敲打著我的墳頭。
去到耶穌那兒,轉告他:凱德倫人約翰曾被幽靈索繞的魂魄已經擺脫了幽靈,他在為你禱告,雖然掘墓人還在一旁站立,而劊子手正伸手領取酬金。
亞利馬太人約瑟
你們想知道耶穌的首要目標是什麼,我很願意告訴你們;只是誰也無法用手指觸及受祝福的葡萄樹的生命,或看到滋養樹枝的樹液。
雖然我吃過那葡萄,品嚐過酒坊裡流出的新酒,但我無法把一切都告訴你們。
我只能講述一些我對他的認識。
我們的主,那被愛的,只生活了三個先知時節:他的歌樂之春,他的酣喜之夏,他的激情之秋。每個時節便是一千年。
他的歌樂之春是在加利利度過的。正是在那裡,他將他的愛者聚集在身邊;正是在那藍色的湖之畔,他首次談到父,談到我們的解放與自由。
在加利利湖畔,我們犧牲了自我,卻發現了通往父的路。哦,這小小的犧牲竟換來瞭如此巨大的收穫!
在那裡,天使們在我們耳際歌唱,囑咐我們離棄荒地,前往我們心儀的花園。
他談起田野和綠色的草原,談起黎巴嫩透逸的山坡,那裡盛開的白色百合,對從山谷招搖而過揚起飛塵的商隊不屑一顧。
他談到在陽光下微笑、將芬芳獻給拂面的惠風的野玫瑰。
他還說:"百合花和野玫瑰只存活一日,但這一日,卻是在自由中度過的永生。"
有一天傍晚,我們在小溪旁坐著,他說:"看這溪流,傾聽它的瀑深之樂。它將永遠追踪大海,雖然如此,它也在每一個正午吟唱自己的奧秘。"
"願你們如小溪追踪大海一般追尋你們的父。"
而後來臨的是他的酣喜之夏,我們沐浴在他的愛的六月裡。這個時節,他只談及別人——鄰里、同路人、陌生人及我們孩提時代遊戲的伙伴。
他談及了從東方去往埃及的旅人,談及了黃昏趕著耕牛回家的農夫,談及了薄暮裡來到我們家門口的不速之客。
他總說:"你的鄰里是你見著面卻不認識的自身,他的勝將在你的靜水中映現,你若對水凝視,會從中看到自己的面容。"
"倘若你在夜間側耳諦聽,你會聽到鄰里的話語,他的言詞將是你自己心田的搏動。"
"你希望他怎麼待你,你就去怎麼待他。"
"這便是我的法則,我願曉諭你,以及你的孩子們,他們還將傳給他們的子孫,就這樣世代相傳,直到地老天荒。"
另一天他說:"你不會單獨地成為你自己。你存在於別人的行動中;別人儘管無意,卻是在所有日子裡都和你同在。"
"他們犯下的每一樁罪行,都有你的手和他們的手相攜。"
"他們不會跌僕,除非你也一起跌僕;他們不會站起,除非你隨他們一同站起。"
"他們通往聖殿的大道也是你的大道;他們走向廢墟時,你也與他們同往。"
"你和你的鄰里是播在地裡的兩顆種子,你們一起成長,一起要在風中搖曳,你們誰也不會自稱獨有這片土地,因為正在成長的種子並不以自己的歡樂自詡。"
"今天我與你同在。明日我將西行,而在我行前,我告誡你:你的鄰里是見著面卻不認識的自身。懷著愛去尋訪他吧,這樣你們會認識自己,因為只有在這了解中,你們才成為我的兄弟。"
然後,他的激情之秋來臨了。
他向我們談論自由,這是他於歌樂之春在加利利談論過的。但這次,他要求我們更深刻地理解他的言詞。
他說樹葉只在被風吹動時才會歌唱,說人是白日的救助天使滿斟的杯盞,用以消解別的天使的干渴,無論這杯盞是滿盈或空空,它都將晶瑩透明地置在"至高者"的筵上。
他說:"你們是杯盞,你們是酒釀,將你們自己飲盡吧!或者將我記念,你們將在記念中得到滿足。"
我們往南方趕路時,他說:"耶路撒冷雖然正在頂峰傲然而立,但必將墮落到傑汗納姆黑谷的深處,在它的荒墟之中,我將於然獨業。
"那裡的廟宇將化為灰塵,在廟宇的門廊周圍,你將聽到寡婦和孤兒的哭號,匆匆逃亡的男人將連兄弟的面孔也不認識,因為所有人都驚恐萬狀。"
"但即使在此境地,你們中若有兩人相聚,念誦我的名字,並向西凝望,你們會見到我,我的這些言詞就會再臨你們耳際。"
當我們到達伯大尼山,他說:"讓我們去耶路撒冷,這座城在等候我們,我將騎著馬駒進城門,我將對眾人宣講。"
"許多人想要縛住我,許多人想熄滅我的火焰,但從我的死亡中,你們會發現永生,你們將成為自由人。"
"他們要追擊我的氣息,這氣息在心靈與思緒之間京回,猶如燕子往返於田野與巢穴之間;但我的氣息已經擺脫了他們,他們絕不會征服我。"
"我父在我周圍建起的牆垣永不會倒坍,他聖化的土地永不會遭受站污。"Q"當黎明來臨,旭日將為我加冕,我將和你們一道面對白晝,那白晝將是永晝,世上再不會呈現暮色。"
"文土和法利賽人說大地渴飲我的鮮血,我將以我血來消解大地的干涸一、但我的滴血,將潤發出橡樹和楓樹,東風還會將樹種攜往他Q他又說道:"猶太將出現一位君王,猶太國將出陣迎戰羅馬的大軍。 "
"我不會做猶太的君王。因為錫安的王冠是為較小的前額而鑄的,所羅門的指環也戴不進我的手指。"
"看看我的手吧。難道你們沒發現它是何其孔武有力,以至不屑於摸握一柄權杖,或揮舞一把尋常的寶劍?"
"不,我不會鼓動敘利亞的生靈抗拒羅馬人。但你們將以我的言詞喚醒這城邦,我的精神將對她的第二個黎明宣講。"
"我的言詞將是一支擁有軍馬、戰車的無形的大軍。不必用戰斧與長矛,我定將戰勝耶路撒冷和祭司的羅馬的皇帝。"
"我不會坐在奴隸統治奴隸時坐的寶座上,也不會同意大利的子孫抗爭。"
"但我將成為吹掠他們天空的颶風,成為在他們靈魂裡吟唱的歌曲。"
"我將被人們記念。"
"他們將稱我為受膏的耶穌。"
這些話語,是耶穌在未進耶路撒冷城之前,在城外說的。
他的話語像用刀鐫一樣,被人們銘記在心
拿但業
他們說拿撒勒人耶穌是卑微而柔弱的。
他們說他雖然正直而公道,但卻是個懦夫,常常受強人武夫的欺凌。還說當他站在權貴面前,不過是猛獅面前的一隻羊羔。
但我卻要說,耶穌自有超凌眾人的威權。他深知自己的威力,在加利利山中,在猶太和胖尼基的城邦裡,他顯示過自己的力量。
哪一位屈從而軟弱的人膽敢說出:"我便是生命,我便是通往真理的道路?"
哪一位柔弱而低賤的人會說:"我在我們的父上帝之中,我們的父——上帝也在我心中?"
哪一位不深知自己力量的人會說:"不信我的人,也就是不信此生和永生"
哪一位對明日沒有信心的人會宣稱:"在我的言詞消失之前,你們的世界必先銷匿,如灰飛煙滅?"
如果他懷疑自己,當人們拿妓女令他難堪時,他會這樣喝斥:"誰沒有一點罪過,就上來擲石好了?"
倘若他畏懼官府,他會把祭司許可的兌錢商趕出聖殿的大院?
倘若他的翅翼曾被拆剪,他會大聲吶喊:"我的王國凌駕於你們地上的萬國之上?"
倘若他以言詞庇護自己,他會一而再地重申:"毀掉這廟宇,我將於三天之內將它重建?"
倘若他是懦夫,他會在權貴面前揮動手臂,痛斥他們是"虛偽、低賤、骯髒與墮落之徒"?
那勇於對猶太的統治者如此直言的人,能被視為柔弱而卑微嗎?
不,兀鷹不會在垂柳上為自己築巢,雄獅也不會在戴草叢中選定獅窟。
每當我聽到那些懦夫,為了替自己的怯懦辯護,而聲稱耶穌卑微而柔弱;每當我聽到被踐踏的可憐蟲,為了找到同命相憐人作安慰,胡說耶穌是他們身邊閃著熒光的蟲著;每當我聽到這些,我就要作嘔,我的五臟六腑就要翻攪。
唉,我為這類人而作嘔!我要頌揚的是那全能的獵手,和那不可征服、偉岸如山的精神。
安提阿的沙巴
這一天,我聽到大數人掃羅對城裡的猶太人宣傳基督。
他現在稱呼自己保羅、赴外邦傳道的使徒。我年輕時就認識他。那時候,他迫害那個拿撒勒人的朋友。我仍清楚地記得,當他的同夥用石頭砸那位風華正茂的青年司提反時,他是多麼洋洋得意。
這位保羅確是個怪人,他的靈魂不是一個自由人的靈魂。
有時候,他似乎像林中的獵物,受了傷而被人追獵,正在尋找藏身的洞穴,對外界隱瞞起自己的痛苦。
他不談耶穌,也不重述耶穌的言論,他所講的是古先知曾預言過的彌賽亞
他自己雖是個博學的猶太人,但他用希臘語向他的猶太同胞演講,他講希臘語結結巴巴,措辭也多有不當。
但他有股隱秘的力量,頗得周圍聽眾的好感。有時,他能讓他們確信他自己並不確信的道理。
我們這些了解耶穌並聽過他講演的人認為,耶穌教導人如何砸碎束縛自身的鎖鏈,從而從昨天解放出來。
但保羅卻為明天的人製造鎖鏈,他以自己也不明白的某個名義,揮動自己的錘子錘擊鐵砧。
拿撒勒人要我們懷著激情和喜悅度過此時;這個大數人則要我們念念不忘古籍中記載的法律。
耶穌將自己的氣息傳給無氣息的死者;我在孤獨的夜晚相信並理解這奇蹟。
當他就座餐席,他講述的故事給就餐者帶來快樂,他的喜悅為他們的飲食添了美味。
但保羅卻要規定我們的膳食和杯盞。
現在請讓我把眼光轉向別處吧!
莎樂美對一位女友唱的歌
他像陽光下閃光的白楊,
像孤獨群山中的一泊湖水,
在陽光下閃著波光;
又如山巔的白雪,
在陽光下如此潔白晶亮。
嗅,他和這一切相像。
我愛上了他。
但我害怕見他的容貌,
我的雙腿載不動我愛情的重負,
我不能用雙臂擁抱他的腿腳。
我想對他訴說:
"我在一時衝動下殺害了你的朋友,
你是否會寬恕我的罪過?
你是否會懷著憐憫,
從我愚妄之舉中解脫我的青春,
讓她藉你的光明前行? "
我知道他會原諒我的舞蹈,
因這舞蹈他朋友掉了聖潔的頭顱;
我知道他會把我視為聽眾,
傾聽他的施教與佈道;
因為沒有他無法跨越的飢餓之谷,
也沒有他不能穿行的干涸之漠。嗅,他有如挺拔的楊樹。有如山中的湖泊,有如黎巴嫩的積雪,我願用他的衣格清涼我的熱唇。然而他離我遙遠,我已經羞愧難當。每當我意欲前往尋他,母親就要把我拽回。他每次路過,我便渴念起他的英姿,但母親會輕蔑地皺起眉頭,匆匆地把我從窗口拉回,讓我回到自己的閨房。她還要亮著嗓門大叫:"他不就是沙漠飛來的又一隻蝗蟲嗎?""他不就是一個嘲笑者,一個叛徒,一個犯上作亂的煽動者,意在奪取我們的權杖和桂冠?不正是他唆使可咒之邦的狐狸與胡狼,在我們宮殿裡爆叫,又搶坐我們的寶座?從今後躲起你的面孔,直到有一天他腦袋落下,卻不是落在你的盤中。"我母親說了這些話語,我心裡卻沒記住她的片言。我暗暗地愛上了他,
我的睡夢裡燃燒著火焰。
而今他已遠去,
我身上有樣東西也已遠去,
或許那是我的青春,
不願在此間再作滯留,
因為青春的神靈已遭殺戮。
拉結,一位女使徒
我常常疑惑:耶穌到底是和我們一樣有著血肉之軀的人呢,還是大腦中一個無形體的思想,或是蒞臨人之幻象的一個觀念?
我常常感覺,他是在一場比睡眠更深的酣睡中,在一個比所有的黎明更靜襤的黎明時,無數的男男女女同時夢見的一個夢幻。
我覺得:我們在相互之間講述夢境時,就開始把它當成了確有其事的現實;我們在賦予夢境我們幻想的形體,我們期望的聲音時,也把夢變成了和我們自己一樣的材料。
然而事實上他又並非夢幻。我們認識了他三年,我們在正午的高潮時分睜眼目睹過他。
我們觸摸過他的雙手,跟隨過他輾轉各地。我們聽過他的演說,見證過他的事蹟。你會以為我們只是追尋更高思想的一個思想,或是幻夢之域中的一個幻夢嗎?
偉大的事蹟在我們的日常生活中總顯得格格不久,雖然其本質或許紮根在我們的天性裡;這事蹟儘管來去匆匆,卻會天長日久,世代相傳。
拿撒勒人耶穌本身就是大奇蹟。這位我們認識其父母兄弟的男子,本人便是行在猶太的一件神蹟。是的,所有他自己創造的奇蹟若擺在他的足邊,連他腳踝的高度都不能到達。
奔流萬古的條條江河,也帶不走我們對他的懷念。
他是在夜間燃熾的山巒,又是遠山閃爍的柔和的光芒;他是空中的一股颶風,又是破曉時霧範中的一句微語。
他是山巔衝下平原的湍流,蕩滌著阻擋其道的萬物;他又如同孩童的歡笑一般柔順。
每年我都在等待春天光臨這個山谷,等待百合花和仙客來的盛開,但每年我都愁緒滿懷;我一直在盼望與春天齊歡共樂,但我總不能遂願。
而當耶穌來臨我的時節,他帶來了真正的春天,帶來了未來所有歲月的允諾。他使我內』已充滿歡樂,我像紫羅蘭一樣,羞怯地,在他的光輝照耀下成長。
而今,那尚不屬於我們的世界的時序變遷,絕不會把他的美從我們這個世界上抹去。
不,耶穌不是~個幻像,不是詩人的~個臆念。他是和你我相像的人,但這僅僅是對視覺、觸覺、聽覺而言,在其它所有方面他又和我們通異。
他是快樂的人。在快樂之路上,他結交萬眾的憂愁,從他憂愁的頂峰上,他又俯視眾生的歡樂。
他洞徹我們見不到的景象,聆聽我們聽不見的聲息;他似乎對看不見的群眾宣講,還常常通過我們,向未降生的民眾論說。
耶穌常常是孤獨的。他在我們中間,又不和我們為一體。他在大地上,但又屬於天空。我們只有在孤獨中才能拜謁他的孤獨之邦。
他溫婉地愛著我們。他的心是榨酒坊,你我可以走近用杯盞自飲。
耶穌身上有一件事曾讓我總不得其解:他願和聽眾戲德,樂意開玩笑,說說俏皮話;即使當他的眼光中有遠慮、話音裡有憂愁時,他也會開懷大笑。但現在我理解了。
我總把大地當作懷著頭胎兒的女人。當耶穌降生,他便是那初生的嬰兒;當他死去,他是死去的第一人。
難道你沒有察覺:在那個黑暗的星期五,大地變得凝滯了,諸天卻在康戰?
難道你沒有覺到:當他的股從我們的視線消失,我們似乎只成了霧靂中的記憶?
貝特隆的革流巴
當耶穌說話時,全世界都肅靜著聆聽。他的話語並非以我們的耳朵為對象,而是以上帝創造大地用的元素為對象。
他向著大海傾談,大海是生養我們的博大的母親;他向著高山傾談,高山是我們的兄長,山巔是一個許下的諾言。
他對著凌駕於大海與高山之上的天使傾談,遠在我們身上的粘土在陽光下變得乾涸之前,我們就曾託夢與這些天使。
他的話語有如一支被遺忘了半闊的情歌,依然在我們胸中蟄伏,有時卻又燃燒著自己,閃耀在我們的記憶裡。
他的話語樸素而又歡快,他的聲音有如乾涸之地流淌的清泉。
有一次他舉手伸向天空,他的手指猶如榕樹枝一般,他高聲而語:"古代的先知們曾對你們宣講,你們耳裡充斥著他們的言論。然而我告誡你們:把聽到的一切從你們耳朵裡除去。"
"然而我告誡你們"這幾個字眼,不是發自我們塵世間人類的口中,而是由行進在猶太上空的六翼天使之軍宣告。
他幾次三翻隧律法及先知之言論,然後他會說:"然而我告誡你們。"
哦,這是何等熾熱的字眼,何等洶湧、又未被我們思想之岸陸認識的海濤! ——"然而我告誡你們"。
這是何等難探的星辰在探照靈魂的黑暗,何等警覺的不眠之魂在等待黎明!
誰要談論耶穌的演講,就要洞曉他的演講或其迴聲中的真諦。
而我並未洞曉他的演講或其迴聲中的真諦。
請原諒我談起了一個我無法作結尾的故事。那結尾尚未掛在我的唇間,而依然是風中的一首愛之歌。
格拉森的乃慢,司提反的朋友
他的使徒們離散了。他在就義之前,為使徒們留下了痛苦之遺產。他們像田野上的鹿和狐狸一樣被追獵著,而獵手的箭囊裡滿裝著箭矢。
而當他們被擒拿、被殺身之時,他們又是歡悅的,他們的臉像婚筵上新郎的臉一樣泛著紅光,因為耶穌也為他們留下了歡樂之遺產。
我有個來自北國的朋友,名叫司提反。他因為宣稱耶穌是上帝之子,而被帶到街頭,受石擲的刑罰。
司提反倒地時張開雙臂,彷彿要像他的主那樣死去。他張開的雙臂就像隨時待飛的翅膀一樣。當他眼中最後一絲微光褪去的時候,我親眼見到他嘴上露出了微笑。這微笑就像冬天將盡時吹過的氣息,帶來了春天的諾言與信誓。
司提反彷彿在說:"如果我將去另一個世界,那裡的人們要將我帶到另一處街頭用石頭擲我,我依然要布講他的道,為了他曾擁有。我現在也已擁有的真理的緣故。"
我還注意到有個人站在旁邊,高興地看著司提反被石擲的場面。
他便是大數人掃羅,正是他把司提反交給了祭司和羅馬人,讓他遭受石擲的刑罰。
掃羅是個禿頭,五短身材,耷拉著肩膀,五官搭配得很不協調。我不喜歡此人。
聽說如今他正在屋頂上宣講耶穌,這讓人難以置信。
但墳墓不能阻擋耶穌走過敵營,制服並俘虜他的反對者。
我依然不喜歡這位大數人,雖然人們說司提反死後,掃羅在去大馬士革的路上被制服,皈依了正道。可是他腦力有餘而誠意不足,不會是一位真正的信徒。
然而,我也許判斷有誤。我是常常出錯的。
多馬
我的做律師的祖父曾經說過:"讓我們眼膺真理,但只是當真理昭然若揭時。"
當耶穌召喚我時,我留心聽他,因為他強有力的命令左右了我的意願。但我依然保留己見。
當他談話、而別的聽眾似風中的樹枝一般為之搖曳時,我不動聲色地聽著。但我愛他。
三年以前,他離我們而去。我們這群離散之人仍然頌唱著他的名字,在各個國家做他的證人。
那時候我被稱作"懷疑者多馬",祖父的陰影仍然籠罩在我身上,我總想把真理辭別分明。
我甚至要把手放在自己的傷口上感覺血流,然後才相信我的痛感。
心裡懷著愛、思想上卻存有疑慮的人,就像是帆船上僱用的奴隸一樣:他在船槳旁睡著,夢見自己得到自由,直到主人的鞭打把他驚醒。
我自己便是這樣的奴隸,我夢見了自由,但祖父的瞌睡仍留在我身上。我的肉體需要我自己日子的鞭打。
即使是拿撒勒人在場,我也曾閉上眼睛,想像自己的手被束在船槳上。
懷疑是一種太孤獨的痛苦,殊不知信仰乃是它的孿生兄弟。
懷疑是一個不幸迷途的棄兒,儘管它的生身之母總會發現它、擁抱它,它仍然心懷恐懼,畏縮不前。
懷疑只有在傷口治愈、彌合時才會認識真理。
我對耶穌抱著懷疑,直到他把自己向我明白展現,並讓我的手探入他的傷口裡。此後我真信了。我終於從我的昨日中、從我先輩的昨日中脫身出來。
多馬,耶穌的十二使徒之一,曾不信耶穌的複活,後耶穌讓他觸摸自己,始信。
我身內的死物埋葬了自己,那存活的將為受油膏的君王,為那位人子而活著。
昨天,人們說我應該遠行,對波斯人和印度人布講他的名字。
我將遠行。自今日直至我的末日,在所有的黎明與黃昏,我都將見到我的主威嚴而立,我將聆聽他的言詞。
邏輯學家愛爾馬丹
你要我談拿撒勒人耶穌,我要談的很多,只是時候未到。不過我現在說的全都屬實,因為一切話語,若不能揭示事實的真相,全都毫無價值。
他是個不法之徒,反抗一切秩序;他是個乞丐,反對擁有一切財產;他是個醉漢,只有和無賴與落難人相處時才快活。
他不是值得猶太國引以為豪的兒子,也不是受羅馬帝國保護的公民,因而他藐視猶太國和羅馬帝國。
他願像空中的飛禽一樣自由自在、玩世不恭地生活;所以,獵手們用箭把他射落在地。
沒有人能在撞倒昨日之塔後不被塌下的石頭砸壞。
沒有人能打開祖先的洪水之閘而不被淹沒。這便是法律。因為這個拿撒勒人觸犯了法律,他和他那些沒有頭腦的追隨者才會毀滅。
還有許多人像他一樣,想要改變我們的命運。結果他們自己反被改變了,他們是輸家。
城牆旁邊長著一棵不結果的葡萄藤,它沿著石牆向上攀援。如果這棵葡萄藤在心裡這麼說:"憑我的氣力和分量我要摧毀這些城牆",其它植物將會如何感想?它們肯定會嘲笑它的愚妄。
先生,對這位漢子和他那些受騙上當的徒弟們,我只能表示嘲笑。
一位叫馬利亞的女子
他的頭總是高昂著,他的眼裡閃著上帝的靈光。
他往往是憂鬱的,但他的憂鬱是展現給苦痛者的憐愛,是給予孤獨者的慰藉。
當他微笑,他的笑容猶如探求未知事物的人們的渴望,又像飄落在孩童眼簾上的星之塵,還似喉嚨中的一塊麵包。
他是憂鬱的,但他的憂鬱會升到唇邊化為微笑。
他的憂鬱猶如秋天來臨世界時林間的金色之慢,有時又如照在湖畔的月光。
他微笑時,他的雙唇彷彿要在婚筵上吟唱。
但他是憂鬱的,他的憂鬱,是生長著翅膀而不願翱翔於同伴之上的人們的憂鬱。
希臘詩人羅馬諾斯
他是一位詩人。他替我們的眼睛觀察,為我們的耳朵聽聞。我們無聲的話語掛在他的唇上,他的手指能觸摸我們感覺不到的事物。
無數會唱歌的鳥兒從他心頭飛出,有的南飛,有的北翔。開遍山麓的小花,也令去往天國途中的他駐足觀賞。
我常常見他彎下身子,撫弄地裡的草葉,我心裡聽到他在低語:"綠色的小生靈,在我的王國里,你將和貝桑的橡樹、黎巴嫩的雪杉一樣與我同在。"
他愛一切美麗之物,愛孩子們怯生生的臉龐,也愛來自南方的沒藥和乳香。
他喜歡別人友好地送給他的一隻石榴,或一杯葡萄酒,不管這禮物來自旅店的生客,或是富綽的主人。
他喜愛杏花。我曾見他滿把地採擷杏花,然後把花瓣覆在臉上。他樂意懷著愛心,擁抱著天下所有的花木。
他深知大海與天空的奧秘。他談到珍珠,但那珍珠的光澤不是塵世的光澤;他說起星辰,但那星辰閃爍在我們的夜空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