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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荷澤大師神會傳-2

說儒 胡适 2453 2018-03-18
《宋僧傳》說神會 居曹溪數載, 後遍尋名跡。開元八年(七二O),效配住南陽龍興寺。續於洛陽大行禪法,聲影發揮。 開元八年,神會已五十三歲,站住南陽龍興寺。 《神會語錄》第一卷中記南陽太守王粥(朔?)及內鄉縣令張萬頃問法的事,又記神會在南陽見侍御史王維,王維稱“南陽郡有好大德,有佛法甚不可思議”。這都可見神會曾在南陽。 《圭傳》說: 又因南陽答王趙公三車義,名漸聞於名賢。 王趙公即王據,是玄宗為太子時同謀除太平公主一黨的大功臣,封趙國公。開元、天寶之間,他做過十五州的刺史,兩郡的太守。十五州之中有鄧州,他見神會當是他做鄧州刺史的時代, 約在開元晚年(他死在天寶五年) 。三車問答全文見《神會語錄》第一卷。

據《南宗定是非論》以神會語錄》第二卷),神會於開元二十二年(七三四)正月十五日在滑台大雲寺設無遮大會,建立南宗宗旨,並且攻擊當日最有勢力的神秀門下普寂大師。這正是慧能死後的二十一年。 《圭傳》說: 能大師滅後二十年中,曹溪頓旨沉廢於荊吳,嵩岳漸門熾盛於秦洛。普寂禪師,秀弟子也,謬稱七祖,二京法主,三帝門師,朝臣歸崇,敕使監衛。雄雄若是,誰敢當衝?嶺南宗途甘從毀滅。 此時確是神秀一派最得意之時。神秀死於神龍二年(七0六),張說作《大通禪師碑》,稱為“兩京法主,三帝國師”(三帝謂則夭帝,中宗,睿宗)。神秀死後,他的兩個大弟子,普寂和義福,繼續受朝廷和民眾的熱烈的尊崇。義福死於開元二十四年,溢為大智禪師;普寂死於二十七年,溢為大照禪師。神秀死後,中宗為他在嵩山岳寺起塔,此寺遂成為此宗的大本營,故宗密說“嵩岳漸門熾盛於秦洛”。

張說作神秀的碑,始詳述此宗的傳法世系如下: 自菩提達磨天竺東來,以法傳慧可,慧可傳僧康,僧躁傳道信,道信傳弘忍,繼明重跡,相承五光。以全唐文》二三一) 這是第一次記載此宗的傳法世系。李鉅作《嵩岳寺碑》,也說: 達摩菩薩傳法於可,可付於珠,珠受於信,信恣於忍,忍遺於秀,秀鐘於今和尚寂。 (檢唐文》二六三) 這就是宗密所記普寂“謬稱七祖”的事。 《神會語錄》(第三卷)也說: 令普寂禪師自稱第七代,妄豎和尚(神秀)為第六代。 李晉作《大照禪師碑》,也說普寂臨終時 誨門人曰:吾受託先師,傳較密印。遠自達摩菩薩導於可,可進於廉,廉鐘於信,信傳於忍,忍授於大通,大通貽於吾,今七葉矣。 (《全唐文》二六二)

嚴挺之作義福的碑,也有同樣的世系: 禪師法輪始自天竺達摩,大教東派三百餘年,獨稱東山學廣也。自可,躁,信,忍,至大通,遞相印屬。大通之傳付者,河東普寂與禪師二人,即東山繼德七代於茲矣。以全唐文廣八①) 這個世系本身是否可信,那是另一問題,我在此且不討論。當時神秀一門三國師,他們的權威遂使這世系成為無人敢疑的法統。這時候,當普寂和義福生存的時候,忽然有一個和尚出來指斥這法統是偽造的,指斥弘忍不曾傳法給神秀,指出達磨一宗的正統法嗣定慧能而不是神秀,指出北方的漸門是旁支而南方的頓教是真傳。 ——這個和尚便是神會。 《圭傳》又說: 法信衣服,數被潛謀。傳授碑文,兩遇磨換。 《圭圖》也說:

能和尚滅度後,北宗漸教大行,因成頓fi弘傳之障。曹溪傳授碑文,已被磨換。故二十年中,宗教沉隱。 磨換碑文之說,大概全是捏造的話。慧能死後未有碑誌,有二證。王維受神會之託作慧能的碑文,其文尚存(檢唐文》三二六),文中不提及舊有碑文,更沒有磨換的話。此是一證。 《圭傳》又說,“據碑文中所敘,荷澤親承付屬。”據此則所謂相溪傳授碑文》已記有神會傳法之事。然則慧能臨終時又何必隱瞞不說,而僅說二十年外的懸記呢?此是二證。 《歷代法寶記》(《大正大藏經》五十一卷,滅一八二)也說慧能死後,“太常寺丞韋據造碑文,至開元七年,被人磨改,別造碑文。近代報修,詩郎來鼎撰碑文。”(適按,宋鼎撰碑文乃是神會居洛陽荷澤寺時的事,見林僧傳入)這也是虛造放實, 全不可信。 (趙明誠《金石錄》七有“第一千H百九十八,唐曹溪能大師碑”,注家泉撰,文惟則分書,天寶十一款二月。據此則,“宋鼎”撰碑,不是虛造!適之——四三,十二,十六。)

今據巴黎所藏敦煌寫本之《南宗定是非論》及《神會語錄》第三殘卷所記清台大雲寺定南宗宗旨的事,大致如下。 唐開元二十二年正月十五日,神會在滑台大雲寺演說“菩提達摩南宗”的歷史,他大膽地提出一個修改的傳法世系,說 達摩……傳一領袈裟以為法信,授與惠可,惠可傳僧躁,廉傳道信,道信傳弘忍,弘忍傳惠能,六代相承,連綿不絕。 他說: 神會今設無遮天會,兼莊嚴道場,不為功德,為天下學道者定宗旨,為天下學道者辨是非。 他說: 秀禪師在日,指第六代傳法袈裟在韶州,口不自稱為第六代。今普寂禪師自稱第七代,妄豎和尚為第六代,所以不許。 他又說,久視年中,則天召秀和尚入內,臨發之時,秀和尚對諸道俗說:

韶州有大善知識,元是東山忍大師付屬,佛法盡在彼處。 這都是很大膽的挑戰。其時慧能與神秀都久已死了,死人無可對證,故神會之說無人可否證。但他又更進一步,說傳法袈裟在慧能處,普寂的同學廣濟曾於景龍三年十一月到韶州去偷此法衣。此時普寂尚生存,但此等事也無人可以否證,只好聽神會自由捏造了。 當時座下有崇遠法師,人稱為“山東遠”,起來質問道: 普寂禪師名字蓋國,天下知聞,眾口共傳,不可思議。如此相非斥,豈不與身命有攤? 神會侃侃地答道: 我自料衡是非,定其宗旨。我今謂弘揚大乘,建立正法,令一切眾生知聞,豈惜身命? 這種氣概,這種搏獅子的手段,都可以震動一時人的心魄,故清台定宗旨的大會確有“先聲奪人”的大勝利。先聲奪人者,只是先取攻勢,叫人木得不取守勢。神會此時已是六十七歲的老師。我們想像一個眉發皓然的老和尚,在這莊嚴道場上,登師子座,大聲疾呼,攻擊當時“勢力連天”的普寂大師,直指神秀門下“師承是傍,法門是漸”(宗密麻襲圖冷語),這種大膽的挑戰當然能使滿座的人震驚生信。即使有少數懷疑的人,他們對於神秀一門的正統地位的信。動也遂不能不動搖了。所以滑台之會是北宗消滅的先聲, 也是中國佛教史上的一大革命。 《圭傳》說他“龍鱗虎尾,殉命忘軀”,神會這一回真可說是“批龍鱗,履虎尾”的南宗急先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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