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突出重圍

第37章 第十八章(1)

突出重圍 柳建伟 9582 2018-03-18
江月蓉走到昌達公司的大門前,猶豫了很久。跨進這個大門,就意味著再一次把剛剛向朱海鵬開啟的愛情之窗砰然關上,重新回到孤立無靠、無際無涯的落寞的生活狀態中。朱海鵬的再次輝煌,使江月蓉也對他的軍旅前途深信不疑了。這種理性的判斷,毫無疑問也使朱海鵬在她心目中的分量加重了。方怡勾畫出的她和朱海鵬結合後的可怕前景,江月蓉當然不相信,並早認為這是出於方怡自私動機的危言聳聽。演習還要進行第三個階段,卻讓江月蓉看清了另一種情景:朱海鵬的軍旅生涯,總有一天會戛然而止。她認同了範英明對朱海鵬的斷言:他早生了五十年。江月蓉甚至認為,朱海鵬這種軍人只能在連綿的戰爭年代才能如魚得水。只有在那種整個環境都處於非常態的條件下,朱海鵬的生命才能不停地閃出耀眼的光芒,這種光芒的源泉就是根植於他體內的一波接一波洶湧的創造的慾望。身為軍人,自小又長在軍人世家,江月蓉十分清楚巴頓、蒙哥馬利、朱可夫這一類典型的純粹為戰爭而生的軍人在和平時期的尷尬。艾森豪威爾這樣戰時的五星上將、和平時期的美國總統,可以說絕無僅有。巴頓等人畢竟還真的在戰爭中輝煌過,朱海鵬這種在演習中的輝煌,更是經不起平庸時光的打磨。在註定漫長的和平中,朱海鵬遇到的上級和合作人,都會是方英達和常少樂嗎?肯定不會總是這麼順。那麼,他一旦再被冷藏起來。他將以什麼方式釋放這種綿延不絕的創造力呢?恐怕只有以一個個嶄新的手段去創造財富的方法了。江月蓉不能否認,方怡比她更適合與朱海鵬一起進行馬拉松式的人生旅程。再一點,方怡那種聳聽危言,在中國這樣一個國度裡隨時都有兌現的可能。共和國戰將如雲,不愛江山愛美人的不就只有一個王近山嗎?可是,他所付的代價委實也太大了些。這些日子,稍有空閒,江月蓉就是這樣胡思亂想。

在這種胡思亂想中,每當耳邊響起"離開朱海鵬"的聲音,她的心里馬上又要湧動出不平的波浪,波谷浪尖之上,跳動的都是"為什麼"這三個字。她提出來回C市看小銀燕,朱海鵬要她等一天兩人一起走,她沒有同意。看著朱海鵬欲言又止失望地離去,江月蓉恨死了自己。獨自流了大半夜的眼淚,她承認自己確實缺少掙脫平靜去進行無所畏懼創造的勇氣。就在這一刻,江月蓉想起了方怡提出的那個交易。 終於,江月蓉還是進了昌達公司的門。 女祕書看見江月蓉進來,站起來微笑著,"是江小姐吧,方總已經等你多時了。"走過去打開了方怡辦公室的門。 方怡熱情地迎上來,看著江月蓉道:"坐,坐,你穿上軍裝美極了。"

江月蓉並沒馬上坐下,矜持地微笑著,"你真認為這很漂亮嗎?" 方怡拉著江月蓉坐到沙發上,掰了一根香蕉,剝開了,"坐下說,請吃香蕉。當然,你的氣質和軍裝很協調。你看上去瘦了些,演習生活很艱苦。" 江月蓉接過香蕉放在茶几上,"我們先把這個,這個交易做成了,再說別的吧。" 方怡說:"不急不急,沒必要用交易這個冷冰冰的詞。我們談的是感情問題。肯定能成。" 江月蓉說:"你太自信了。你說的有點道理,你的自信做冷冰冰的交易可能所向披靡,用在感情領域,怕未必事事如願。" 方怡笑笑,"你還可以再考慮一段時間,我一點也不想勉強你。朱海鵬這次靠數字化部隊又風光了一次,很快會到軍區來的。"

江月蓉冷笑一聲,"我不懷疑你這種判斷力,連我這個小人物也能看出來。" 方怡道:"去年朱海鵬讓我幫他做一批功能特別的筆記本電腦,沒想到他是用來裝備這種部隊的。如果這次演習能促成……" 江月蓉打斷道:"我對你這方面的能力也不懷疑。如果軍隊要搞這種部隊,你們公司還會藉此機會發一筆財。" 方怡道:"這也是世界性潮流。英、美、法、俄等軍事強國,尖端武器的零部件,都由各大公司提供。我們的軍工企業不是也在和市場接軌嗎?航天部隊已經進入世界市場參與競爭。軍隊要發展高科技部隊,這對我們這種大的電子集團,是個新的經濟增長點。這是互利互惠的好事,用不著遮遮掩掩。"

江月蓉感到壓抑,直截了當說道:"我可以接受你的建議,不過,有個時間限制。不管怎麼說,這實質上是一種交換。希望你能在二十天內拿到調令。" 方怡道:"到任何時候,我只承認我只是提出了一個不錯的建議。這一點我想強調一下。" 江月蓉說:"我今天就是主動找的你嘛。方總經理也有這麼不自信的時候?不可思議。" 方怡說:"隨便你怎麼理解吧。你應該更早一點回去,上星期五,你爸去給你哥拿藥,還在路上摔了一跤,拍了片子,所幸沒傷骨頭。" 江月蓉吃驚地站了起來,"你,你怎麼知道的?我昨天晚上才知道這件事。"

方怡平靜地說:"坐下,坐下。我有一個優點,認定了值得做的事,絕對全力以赴。令尊大人摔了一跤,已經促使二院同意接收你了。別這樣看著我。下星期調令能發出來。希望咱們都能守信。" 江月蓉無奈地坐了下來,喃喃道:"也只好如此了。我得幫他把演習搞完。" 方怡說:"我完全理解。" 江月蓉火了,"你實在欺人太甚!你怎麼能這樣冷酷呢?你爸還在醫院躺著,你怎麼……太不可理喻了。" 方怡憂鬱地看著江月蓉,"他鐵了心要做這件事,我有什麼辦法?我日日夜夜守在病床前,才叫個人,才算孝順嗎?是他把我從醫院攆回來的。我不想表白什麼。你願意怎麼看我都可以。調令到了你也可以不走。我沒你想的那樣卑鄙。你愛朱海鵬,我就恨他嗎?"

江月蓉搖搖頭道:"別說了,我都懂。方副司令現在怎麼樣?" 方怡哀嘆一聲,"醫生說,他這次能醒過來已經是個奇蹟了。這幾天在進行大劑量化療。" 江月蓉問:"他,他還……" 方怡道:"他的精神狀態很好。醫生說,演習一結束,恐怕就撐不了幾天了。範英明他們真他媽的窩囊,要是再打不贏,我爸恐怕只能帶著遺憾走了。" 江月蓉安慰道:"藍軍已經是強駑之末,海鵬也覺得把力氣耗盡了,再打,也沒什麼創造性的快感了。方副司令一定能看到一個滿意的結局。" 方怡罵道:"朱海鵬這個混賬,還真把這場演習當戰爭呀!風頭出過分了,能有個好?所有的人都沒你朱海鵬高明,還能讓你幹什麼?你也該勸勸他,見好就收吧。"

江月蓉哀嘆一聲,"男人都這樣。我走了。" 方怡說:"中午一起吃飯吧。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歡你。" 江月蓉停了一會兒,說道:"算了吧。" 這一次躺在醫院的病床上,方英達才第一次強烈地意識到自己的日子已經屈指可數了。十四歲半從濟南的中學跑到臨沂參軍,第一仗就是圍殲孟良崮張靈甫整編七十囚師的惡仗,那十幾個日日夜夜,方英達作為華野司令部的文書,一直伴隨一代名將粟裕的左右。六歲時,父親方賓四就讓他讀兵書,他和其他能讀書孩子的區別是,其他人最早讀、《千字文》,他最早讀的卻是《孫子兵法》。孟良崮一仗打下來,華野司令部的人,都知道粟裕司令員發現了一個少年軍事奇才。從此之後,方英達就在粟裕的呵護下,迅速成長起來。解放後,軍委選派人員到伏龍芝軍事學院深造,也是粟裕把他從朝鮮戰場調出來,派往蘇聯的。四十八年過去了,這些往事突然間都像一個個受閱的方陣,接連不斷地走過腦海,清晰得如同昨日一樣。方英達知道自己就要走了。這天夜裡,方英達沒有夢到一個戰爭場景,和妻子自相識相愛到結婚到妻子病故,卻像一部純粹的愛情影片一樣彷彿演了整整一夜。這是不是死神發出的種種暗示呢?難道真的不讓他看到A師的崛起了?這麼想著,情緒就有點傷感和低落。方怡拎著朱老太太用文火燉了一整夜的烏骨雞湯走進來,方英達也沒和女兒打招呼。

方怡放下保溫飯盒,問道:"爸,今天感覺怎麼樣?是不是還是沒力氣?" 方英達籲了一口悶氣,"力氣倒是有了一些,可有些兆頭恐怕不詳,是不是讓我就這樣躺著走呢?要是這樣,太遺憾了。" 方怡倒了半碗雞湯端來,自己先試試溫度,遞給方英達道:"爸,你怎麼也迷信起來了?" 方英達一邊喝著雞湯,一邊說:"從前天開始,醒著時,夢裡頭,腦子裡常是些陳年舊事。" 方怡道:"都是什麼事?" 方英達道:"你爺爺打了淞滬戰役,打了台兒莊,回家就讓我讀《孫子兵法》。當時他說,打日本人,靠他們這代人恐怕不行。"

方怡道:"爺爺那時很悲觀嘛,後來不是只用八年就把日本兵打敗了?" 方英達說:"這不是軍事家的算法,你爺爺說的是中國軍隊單獨和日軍作戰,算的是純軍事賬。日本投降時,在華總兵力,關東軍加中國派遣軍,總數有一百四十餘萬,超過日本投入太平洋戰場的總兵力。前天做了一個夢,夢見和粟裕大將一起指揮盂良崮戰役,時間、空間全混了。" 方怡道:"這也不算太亂。粟裕將軍當年不是問過你是撤圍還是硬啃嗎?" 方英達笑了起來,"事倒是有這個事,事情的實質可不是你說的這樣。粟司令實際已經下了決心,看我這個十五歲的小文書也在看地圖,隨口問了一句。傳來傳去,傳變味了。"

方怡道:"想些舊事,非常正常。" 方英達說:"昨晚這個夢更奇怪,全夢的我和你媽之間的舊事。她還是個少尉的時候,可真漂亮啊。粟司令見過你媽後,你猜他對我說句什麼話?" 方怡道:"你已經給我說過了,粟司令說你作為一個軍人娶這種女人,是一大成就。" 方英達笑道:"這也是粟司令教育的結果。"自己摸下床,伸個懶腰道:"他說,軍人不容易碰到愛情,但一定要堅持寧吃仙桃一口。" 方怡也笑了,把碗收起來說:"爸,十點鐘公司要開董事會,我不陪你了。中午你讓護士把雞湯熱了再喝一碗,這可是朱大娘交代的。" 方英達擺擺手說:"去吧去吧,你陪著我,就能把癌細胞嚇死了?"看見方怡走到門口,突然又喊:"小三--" 方怡問:"爸,還有什麼事?" 方英達有些難為情地笑笑,"小三,昨晚夢見你媽,後半夜一直沒睡著。好久沒有夢到她了,不知我是不是把她夢走了樣。你回去把你媽那張穿少尉衣服的照片找找,再來醫院給我帶過來。" 方怡抿嘴一笑,"是,爸爸,下次一定帶來。" 方怡走到住院區門口,看見範英明、劉東旭和唐龍穿著作戰服,迎面走了過來。 劉東旭疾走兩步,先問道:"你爸這兩天可好?" 方怡帶點氣說道:"他恐怕不希望你們走上千里的路來病房看他。你們也太過細了。" 範英明笑了一下,"是他要我們來匯報準備情況和演習方案的。他還是有點放心不下。" 方怡說:"是我,我也不放心。再一再二還說得過去,這要是再三,就不好交代了。這幾天,他總是回憶往事,一比較當然不放心了。" 唐龍笑著說:"方總,方姐,請你放心,絕對不會有再三,只要你答應支持我們一把,十拿九穩能取勝了。" 方怡說:"要贊助還是要我派公司職員去幫你們打呀?" 唐龍問:"下午你在不在公司?" 方怡說:"我當然在。你們去吧,我還要趕回去開董事會。" 唐龍說:"方姐,下午我去公司找你。" 三個男人並肩朝里面走。方怡忽然想起了邱潔如,心里道:這兩個男人還相處得不錯,難道這個小唐什麼也不知道?方怡轉身喊道:"小唐,你下午一個人去。你們匯報別搞成老太太裹腳布了,他身體很弱。" 梁平帶他們三個走進病房,護士剛剛把化療藥給方英達輸上。 方英達指指吊在輸液架上的瓶子,"藥裡有鎮靜劑,重點問題先說,別讓我睡著了。"看看唐龍,"你就是那個唐龍吧?上尉當了司令助理,是個大變化。唐上尉,由你主講吧。" 唐龍開門見山道:"第一項工作,明確了各級首長的戰時責任。軍事指揮權歸範司令,我作為他的助手負責作戰計劃的製定和實施。劉政委負責全面工作,後勤工作由他具體指導。各團和獨立營也照此進行分工。" 方英達問:"那個黃興安呢?" 唐龍道:"我們經過認真研究,認為A師投入戰場的兵力是多了,而不是少了,同時,團和獨立營都存在小而全的弊端,為此,決定進行演習時期精簡整編工作。因為有近兩千人將不再參加第三階段演習,成立了一個精簡整編善後委員會,黃師長主動提出負責這項工作。" 方英達說:"思路清楚,抓住了主要矛盾。A師作為一個甲種師,這幾年高科技的裝備也有不少,在前兩個階段,這些東西都沒發揮出來。這個問題你們準備怎麼解決?" 唐龍道:"準備向藍軍學習,一方面組織一支以破壞敵人指揮系統為主要任務的高科技部隊,一方面從陸軍學院引進一批中低級指揮人員。" 方英達點點頭道:"藍軍搞出來的模式已經在實戰演練中發揮出了威力,但這種模式現在還不能推廣。學習戰爭的最好環境,就是戰爭。你們連續失敗兩次,是壞事,也是好事,肯定有一批人迅速覺醒了。自身造血功能增強了,才是真正的強壯,僅靠輸血是不行的。" 範英明接道:"我們準備在團、營進行一輪選拔考核,營、連長可以參加團參謀長的選拔,連、排長可以參加營長的選拔,方法依照軍區這次選拔紅藍軍司令方式。" 方英達臉上露出了笑容,"唐龍,演習第一階段你在一團吧?" 唐龍說:"是的。" 劉東旭說:"組織通信站二中隊設伏,也是唐龍搞的,當時他違反了紀律,正由一團被押往指揮所。" 方英達眼睛一亮,"卸了幾個地痞下巴的事,也有你的份兒呀!文文靜靜的,還挺調皮。" 唐龍紅著臉道:"我確實違反了紀律。" 方英達道:"我贊成這種選拔。我十五歲當兵,當年就當排長,過個春節就當連長,渡江的時候我當代營長,打到福建,我就是團參謀長了,這時,我剛剛過十七歲生日。" 劉東旭說:"我入伍的時候,你就是軍裡的傳奇人物。有人說,如果再打兩年仗,不到二十,你肯定能當師長。" 方英達問:"唐龍,你幾歲了?" 唐龍答道:"已經吃第三十年的糧食了。" 方英達道:"我像你這麼大,已經當A師的參謀長了。範英明,你當參謀長時,好像是三十六歲四個月吧?" 範英明說:"是的。" 方英達道:"比我晚了整整八年,三十八歲,我就是軍長了。年輕人,接受能力強,觀念容易更新,精力充沛。作戰部隊的指揮人員,一定要年輕化。你們有個老連長今年三十好幾了吧?" 劉東旭道:"三十五,轉業幾回,都沒轉成,他很想提到副營,把家屬從農村帶出來。提了幾回,也沒提起來。軍事技術,他樣樣都行,也就留下了。" 方英達嚴肅起來,"戰鬥力就是因為姑息遷就搞衰退的。是該下決心的時候了。" 護士走進病房,換了一瓶藥,說道:"首長,你該休息了。如果你不聽勸阻,我們可不敢保證半個月內讓你能坐車、乘飛機。" 方英達賠著笑臉說:"接受你的批評。我授權給你們,可以隨時請走我的客人。你們回去按照這個計劃幹吧。你們這是在動大手術,政治思想工作一定要跟上,軍事、政治,兩手都要硬。" 邱潔如從證券交易廳走出來,一臉狐疑,獨自沿著人行道走著,走到那根電線桿前,抬起腿踢了上去。唐龍拎著黑皮包跑出交易廳,看見邱潔如在踢電線桿,不覺有點納悶,走過去說道:"你怎麼啦?" 邱潔如轉過身說道:"你和那個女人是什麼關係?" 唐龍猛然間沒反應過來,反問道:"你說什麼女人?哪兒有什麼女人?" 邱潔如冷笑一聲,"看你的眼神分明不對,見你進去跟見了老情人一樣,恨不得撲上來親你一口,一聽你要銷戶,又急得圍著你屁股左轉右轉,能沒點特別的關係?" 唐龍說:"噢!你是在吃那個股友的醋呀!她呀,原來在大戶室,賠了,就到散戶廳炒短線。這個女人有點怪,從去年一直跟我們做,竟讓她賺了小一百萬。我們銷戶,她當然急。" 邱潔如將信將疑道:"這麼有趣的故事,以前怎麼沒聽你編給我聽?看上去是個很有錢的闊太太嘛。" 唐龍道:"上次回來,我才聽她說的。那天你去佈置紅玫瑰聯誼會,我心情不好,就和她聊了一會兒。" 邱潔如見事情扯上"紅玫瑰",不好再糾纏,笑道:"書上說這種年輕媳婦不如狼就似虎,給你打個預防針。"揚手喊一聲:"的士--" 出租車駛近昌達公司的大樓,邱潔如神態就開始不自然了,心裡亂作一團。在"紅玫瑰"鬧出的新聞,人多嘴雜,唐龍可能已有些耳聞,雖然唐龍沒提這事,能隱瞞還是隱瞞起來的好,如果見了方怡,再提起上次賭咒發誓的事,恐怕就要傷害唐龍了。 邱潔如主意一定,就說:"唐龍,還是你上去見她吧,我在下面等你。" 唐龍下了車說:"你一口一個方姐,總比我熟一些。我們這次是問她借貴重東西,你還是去幫幫腔吧。" 邱潔如說:"此一時彼一時,我不是還叫過一段方小三嗎?上一次我已經把她得罪了,當面指責她不該接來朱海鵬的老媽去她家裡住,她還發了脾氣呢!" 唐龍想了一下道:"你也是的,口無遮攔,你這麼說她,她能高興嗎?以後可別過問人家的私生活。那你找個地方坐坐,外面有風。" 邱潔如推了唐龍一把,"你快去吧。我自己會照顧自己的。" 唐龍進了樓,邱潔如來來回回走動起來。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邱潔如怕遇上方怡,才躲在下面不上樓,沒承想竟在樓下讓方怡碰個正著。 方怡看見邱潔如在公司門前走來走去,以為邱潔如又來讓她看什麼節目,抿嘴一笑,在邱潔如背後說道:"這不是潔如妹妹嗎?在樓下轉什麼?上樓坐坐吧。" 邱潔如吃了一驚,紅著臉道:"方,方姐,你怎麼在這兒?" 方怡看一眼大樓,"這是我們公司呀?噢,我是去洗照片去了。"從紙袋裡掏出一張十八寸大的黑白著色照片,"我爸今天早上夢見我媽了,要看這張照片,我就到相館翻拍了一張。" 邱潔如看一眼照片,驚叫一聲:"哇,你媽年輕時候可真漂亮,比我媽還要漂亮。你看這眼神純的,到底是五十年代呀。" 方怡端詳著照片,有點動情,"這張照片我有好幾年沒看過了。聽我爸說,我媽最喜歡讀的愛情小說是,那是個很浪漫的愛情故事。" 邱潔如說:"可惜我沒看過這本書。" 方怡嘆道:"我爸很少回憶我媽,我說是當第三者的面,誰想他生命垂危時竟要看這張照片。哎,上樓坐坐吧。" 邱潔如只好說:"我和唐龍來找你借東西,他已經進去了,我在下面等你。" 方怡伸手搭在邱潔如肩上,"又和你的唐哥哥重修舊好了?" 邱潔如咬著嘴唇點點頭,"方姐,你可別笑話我,其實,唐龍待我真好。" 方怡捏捏邱潔如的臉說:"怎麼會呢!誰讓我是你姐姐呢!誰都有幼稚的時候。走吧。" 兩個人親熱得勾肩搭背一起往樓裡走,邱潔如忽然停下來認真說道:"方姐,那天的事算咱倆的個人秘密行嗎?" 方恰怔了一下,笑著伸手刮了邱潔如的鼻子,"小小年紀,很老練嘛!這種事還用你交代嗎?這種事,隱瞞就是美德嘛。" 唐龍看見邱潔如和方怡說說笑笑一起進了辦公室,半天沒反應過來,張著嘴傻站著。 方怡朝高背靠椅上一躺,"你們小兩口作為A師的特使,我作為A師第十任師長的女兒,本是一家人。你們需要什麼,只要我能辦到的,一定盡力。" 唐龍道:"方姐,我們想讓你幫我們找一種東西。據我掌握的材料,世界上最著名的電子計算機集團,為競爭市場份額,都投入巨大人力物力搞病毒軟件的研製與開發……" 方怡面有難色地打斷道:"你這個情報我還沒聽說過,本公司從來沒有想過這種歪點子。不過,我很想听聽你講講這種所謂世界潮流。" 唐龍愣了有一會兒,才繼續說道:"這種軟件的發展,為西方的軍事革命提供了新的思路。西方經濟、軍事大國,為了至高無上的國家利益,都從大的電子集團,購進了這種軟件系統。" 方怡道:"你可以到信息工程研究所去問問,他們或許有這種東西。" 唐龍說:"我們需要的是一種近一兩年才出現的新的軟件病毒,這種病毒可以通過電磁波傳播。" 方怡說:"我還沒見大財團用這種秘密武器引發商戰的報導。你這種說法有點聳人聽聞。" 唐龍道:"這就好比世界上已經有十幾個國家已經擁有了核武器,卻沒有爆發核戰爭一樣。各大公司現在尚能和平共處,沒必要冒這種風險,等計算機市場趨近飽和的時候,這場決定生死存亡的病毒大戰就不可避免了。" 方怡站起來說:"這個問題就探討到這兒。唐龍,你想不想脫軍裝?" 邱潔如說:"方姐,你這是什麼意思?" 唐龍說:"方姐的意思是說她給我留了一個中層部門經理的職位。" 方怡說:"那是你以前的重量,現在你要脫軍裝,我們公司可以聘你當負責國際戰略研究的總經理助理。你小三十了,還沒混到正營,留在部隊前途不大。" 邱潔如說:"方姐,你那也是老皇曆了,如今唐龍是紅軍司令助理,相當於正團。如果能打贏這場演習,回來後至少能兌現個副團職。" 方怡默默點點頭道:"怪不得你這麼賣力遊說。你們這些中國男人呀,官本位的觀念太頑固了。中國的經濟將來肯定要成為一切一切的主導,眼光要看遠一些,唐龍。" 唐龍說:"方姐,這件事,等演習以後我用半年時間觀察觀察再作答复,你看怎麼樣?" 方怡道:"朱海鵬和你,都是我從商以來遇到的獨一無二的人才。我們公司,博士就有七十九個,碩士成堆,可惜都沒你們這種戰略眼光和創造性頭腦。你在部隊不得誌了,方姐隨時歡迎你加盟本公司。" 唐龍道:"謝謝方姐誇獎,我們還得去做一件很棘手的事,告辭了。" 邱潔如急了,把唐龍拽坐下,"方姐,你就幫我們一次吧。A師這次再打不贏……" 方怡笑著打斷道:"這個忙我實在幫不上。我呢,非常願意出一點力。我有一個朋友,是個用電腦寫作的作家,花了三年寫一部長篇小說,誰知玩了一回從美國帶回來的遊戲卡,軟盤上染上了病毒。上個月他還讓我找專家幫他解毒呢。你們要有興趣,明天可以來取一下。" 邱潔如嘟囔道:"一個破遊戲盤,有什麼意思,傳又傳不出去,染上了,那邊又有計算機軟件專家。" 方怡問唐龍:"那件棘手的事是什麼事?" 唐龍說:"把高軍誼的骨灰送到他家。劉政委和範司令中午走時,交代我要問問他家裡有什麼困難。困難肯定是一大堆,主要是他女兒又失業了。" 方怡哀嘆一聲,"這件事聽我爸講了大概,高軍誼走到這一步,與他女兒不爭氣有關。" 唐龍搖頭說:"軍人的子女,考上大學的比率比大中城市低二十個百分點,如今當兵又不能提干,大部分團、師職幹部要背子女的包袱。營連級幹部已經開始皺眉頭了。說句覺悟低的話,軍人在為國家奉獻,可誰為軍人的子女奉獻奉獻呢?" 邱潔如說:"方姐,高家母女也怪可憐的,從陝北遷來沒兩年,鄉音都沒變,在C市也沒個親戚朋友,那個小蘭要是沒個固定收入,墮入風塵是早晚的事,你看你們公司……" 方怡長吁一口氣,"公司不是慈善機構,從今年開始,我們只收有本科學歷以上的人,這個規矩是我定的。她初中的成績都一塌糊塗,差距太大了。" 邱潔如央求著:"就這一個,照顧一下吧。" 方怡說:"我要為公司三千七百個家庭負責。如果公司垮了,會有多少人生計無著?公司每年用於職員家庭生活困難救濟的費用,就高達五十萬。公司倒閉了,我們的女職員、職員子女將有多少個高蘭,你想過嗎?" 唐龍說:"還是讓她們搞自力更生、生產自救吧。高軍誼又是畏罪自殺,師裡也不好表示什麼。方姐,明天上午我來取那個遊戲盤。" 兩人出了昌達公司,攔了一輛出租去A師駐C市辦事處取高軍誼的骨灰。 一上車,邱潔如就說:"你這個計划算是泡湯了。一個破遊戲盤,能打仗?" 唐龍胸有成竹地說:"這個計劃已經成功了一半,這個遊戲盤,肯定有我們需要的東西。方怡真是個人物啊,做事滴水不漏。" 邱潔如說:"你越說我越糊塗,能不能說清楚點。" 唐龍說:"這種東西,屬於最高級的商業機密,可以做,但不可以說。變成個毀了一部長篇小說的破遊戲盤,就可以說了。" 邱潔如恍然大悟,"原來她什麼都懂,只是引導你說出要哪種啊。怪不得她能領導這麼大的公司。不過,作為女人,她心腸也太硬了。說句中聽的話都不肯,一個認識的人的女兒就要墮落了,她像是個冷血動物!" 唐龍說:"方怡沒有錯。她這麼說並非是沒有同情心。誰都不是萬能的上帝。師傅,找個布匹店停一下。" 邱潔如問:"你要幹什麼?" 唐龍說:"買塊紅布把骨灰盒包一下,要不太刺激她們了。" 邱潔如抓住唐龍的手說:"你的心腸不錯。" 高家面臨的困窘,同情心確實無法改變它。釀皮這種陝西風味的小吃,在一向以吃文化名世的C市,想站穩腳跟實在太難了。一方水土養一方人,一方人養一方的風味小吃。桂玲擺的這個釀皮攤,顯然已經支持不下去了。太陽從遠處高樓群的夾縫裡墜落的時候,小手推車上還有半尺多厚的釀皮和小半盆麵筋。桂玲眼巴巴看著行人目不斜視地從小車旁走過,叫賣聲越來越沒有力氣了。冬天,太陽一落,天立馬就要黑,桂玲知道母女倆今晚和明早又得吃釀皮了,推著小車回了家。電話和微波爐已經作為行賄受賄的鐵證被檢察機關收走了,屋裡又顯出了幾個月前的老樣子。小蘭正在對著鏡子塗著大紅色的口紅。 桂玲看看小蘭新焗了油的披肩發,問道:"叫你做的麵筋呢?" 小蘭說:"還在盆子裡,我做不來,也不想做。天天吃釀皮,受不了。" 桂玲看見女兒的一張血盆大口和兩道妖裡妖氣的長眉,驚問道:"蘭子,你這是要幹啥?" 小蘭看看小車上剩下的釀皮,撇撇嘴,打開一個箱子,翻撿自己的衣服,"我已經十八了,已經有公民權了,我得找個活兒養活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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