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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05章父子同上陣,軍民同心曲

蔣介石決心孤注一擲,實行他的黃河戰略:讓黃河歸回故道,用它抵擋40萬大軍,攔阻劉伯承,不使劉伯承南來。然後集中兵力於陝北和山東,發動功勢,驅逐陝北和山東共軍過黃河,最後全力清剿華北,置共產黨於死地。現在時機成熟,不須用偷襲的手段去奪取延安,集中重兵公開向延安發動攻擊,打擊共產黨的首腦機關和共軍總部,最後消滅共產黨及其軍隊。 西安長官公署忙碌起來,為進攻延安急著調兵遣將,準備物資。這作為頭等大事鼓舞著沒有頭腦、沒有遠見的胡宗南。 胡宗南有點忘乎所以了。這一著成功,預示著最後解決中國共產黨和最後摧毀共軍的抵抗。他不可一世地在大地圖跟前走來走去:有這23萬人馬在手,5個月可以解決陝北問題,把共產黨消滅在陝北,或者趕過河東。現在輪到我胡宗南耍威風了。他命令裴昌會擬定對延安的作戰計劃。

裴昌會計劃:董釗任第一集團軍司令長官,為右兵團:下轄第一軍、二十七軍、九十七軍共七個師,附重砲營和火箭部隊,由晉南經禹門口西渡,向陝西宜川地區集結;劉勘的二十九集團軍,為左兵團:下轄十七軍、三十六軍、七十六軍共八個師,附戰車、重砲部隊,向富縣、洛川一線集結。裴昌會說:“左右兩個兵團採取鉗形攻勢,攻擊重點置於董釗兵團方面。以魯崇義的三十軍固守晉南。並以一部進駐吉縣、鄉寧、禹門口,確保關中安全,把陳賡抑留在晉南,免得國軍重蹈去年呂樑的复轍。” “3月10日前集結完畢。”胡宗南愛好在關鍵時刻插話,把別人的發言打斷,以顯示他的地位和權勢。 “因為這次是大張旗鼓,以絕對優勢兵力撲向延安。就全國戰局而論,這是決定的一擊。是先生高明的決策,期在必成。”

形勢驟然緊張起來。 董釗的七個師從臨汾南撤,晉南又蕩起彌天的塵霧,大兵團行動真如排山倒海,氣勢磅礴。但是董釗並不顯得興奮和激昂,處處冷淡,甚至引起深長的回憶。 1945年8月,他帶三個軍北渡黃河,他本人北去未成,被陳賡留在晉南。一年半時間,在陳賡手裡損失近四個師。現在西渡黃河,他自己解脫了陳賡的威脅,又投入另一個戰場。他一看到胡宗南那洋洋得意的神氣就;大生反感。胡宗南學識貧乏,但是自命不凡,又飛揚跋扈。怎麼能置陳賡於不顧?一個魯崇義怎麼能對付得了陳賡。讓魯祟義死守晉南3個月。須知戰爭雙方,一方死守,另一方會十分活躍。但是董釗顧不得這些,只好執行命令,把七個師從晉南調離,於3月10日前集結於陝西宜川一線。

胡宗南於3月10日下達命令:“右兵團七個師自宜川經南泥灣、金盆灣向延安進攻。佔領延安東北地區,在拐峁停止待命;左兵團由洛川,經牛武鎮,向延安進攻。佔領延安西南地區,在棗園停止待命;預備隊為六十七軍的二十四師和一四四師,集結於袼川,於行動開始後,隨右兵團後尾前進,策應兩兵團作戰。” 胡宗南又由洛陽調青年軍二零六師一個團守運城和運城飛機場。派飛機偵察沁水河谷,監視陳賡動向。 3月13日,胡宗南向延安發動進攻。 陳賡的心情難以平靜,寢食不安。蔣介石撕下了和談的虛偽面具,以23萬人馬逼近延安。國共兩次合作,兩次取得偉大成果,兩次破壞都出自蔣介石之手。和蔣介石鬥了20多年,現在到了決定關頭。但是西北戰場需要一個強有力的人,看誰來指揮西北戰場作戰?他擔心的,一是誰作西北戰場的指揮員,二是延安是守還是放棄?中央尚在權衡輕重,到目前尚未作出定論。這不能不使陳賡擔心。

情報天天送到司令部裡來:胡宗南軍隊3月13日到達攻擊地線。董釗已經到了前線,從晉南調去的三個軍擺開在宜川以北。 3月14日拂曉開始進攻。九十軍向金盆灣,一軍向南泥灣東側攻擊前進。 3月16日,金盆灣激戰竟日。下午,九十軍佔領金盆灣北側高地,一軍佔領金盆灣西側高地,二十七軍佔領臨泉鎮。 3月17日,董釗調整部署:九十軍為右縱隊,沿金盆灣向延安大道攻擊前進。一軍為左縱隊,在大道以南攻擊前進。二十七軍自臨泉鎮推進到金盆灣。 陳賡每天在地圖跟前,察看延安以南敵我雙方態勢。如果狗捎嶺丟失,延安以南再沒有高地可資憑依了。 整個司令部的人都圍在地圖跟前,這張地圖成了人們幾天來注目的中心。 政治委員謝富治說:“延安是革命聖地,絕對不能丟失。要誓死保衛延安,保衛黨中央……”

說到這裡,陳賡司令員插進話來:“保衛延安誰來指揮?” 謝富治脫口而出:“毛主席親自指揮唄。”他感到對方提的這問題奇怪,毛主席指揮是理所當然,這是盡人皆知的。 陳賡狠狠地瞪了謝富治一眼:“領袖和將帥不同。毛主席是領袖,將帥是領兵和敵人真刀真槍地干的。西北戰場得由一員戰將指揮。為什麼不任命彭德懷指揮西北戰場對胡宗南作戰?” 謝富治不再爭論,他說:“我總覺得,我作具體工作的對中央只有服從。因為我們是下級,我個人是這樣認識的……” 陳賡激動地說:“這我不反對。但是我們黨是馬列主義的政黨,不是封建家長式的集團。黨應當是生動活潑,高度民主,又有集中。集中不是對個人,而是對革命事業作出正確的決策。這樣才能壯大人民的力量。彭德懷是棟樑之材,西北戰場上非彭不可。”

陳賡擔心和憂慮的問題解決了。 3月18日,中央來電通報放棄延安和對彭德懷的任命,並命令四縱隊及太岳軍區部隊,迅速向河津、風陵渡方向攻擊,堅決打擊胡宗南側背,有力地配合陝北我軍作戰。 陳賡一躍而起,興奮異常。要知道最高決策的一字之差決定成敗。戰場上一將之差也決定成敗。中央這兩項英明決策,決定了陝北戰場的鬥爭和前途。 陳賡立即向中央回電:“我縱立即出擊。”同時下達了晉南反擊作戰命令:“為報復蔣賊占我延安,我縱及太岳軍區部隊,奉命向汾河三角地帶猛烈進擊。我定於4月1日西進,4月3日在翼城上甘泉下達口述命令。” 作戰命令激發了全軍,整個沁水河谷都沸騰起來。 1947年春天似乎提前到來了。而且來到人們心的深處。

1946年春天,雖然和平了,部隊駐紮在晉南平原上,但是並沒解除人們心上的憂慮。果然,跟著來的是大規模的戰爭。今年的春天才是真正的春天,從大山里打出來,打回晉南。人們高興地唱著: “我們跟隨著紅旗前進, 山脈和河流迎接著我們! ……” 解放軍前進在晉南平原上人們興高采烈,汗漬的緋紅的臉盤,明亮的眼睛,爽朗的歌聲,歡快的笑鬧,洋溢在由正規軍、游擊隊、參戰民兵、民工支前隊組成的大軍的行列中,隊伍望不斷頭尾,穿行在春光明媚,柳綠桃紅的沁河岸上。 陳賡帶著騎兵排行動。這是多麼引人的大軍的場面啊!戰士、游擊隊、民兵、民工都是本鄉本土的親戚、朋友,見了面分外親熱,相互問候、戲謔、打鬧。人民和軍隊親密無間,並肩前進,不像是去打仗,去闖槍林彈雨,去和死神拚搏,倒像是去參加盛大的集會和逛熱鬧的集市一樣。

陳賡理解這種情景的含義。它會給人以信心和力量。去年和胡宗南軍隊初次交鋒時,他手邊只有七個團,而胡宗南卻是六個師。當時他向參謀長說:“第一仗必須打好。打出我們的士氣,打出我們的軍威。殺一殺胡宗南的凶焰。”那時真是兢兢業業,謹小慎微,惟恐疏忽大意造成戰鬥失利。對胡宗南三戰三捷,打掉胡宗南近四個師,終於扭轉了晉南的局面,他向參謀長說:“胡宗南背上延安這個沉重的包袱,他只能前進,不能後退,主力部隊在陝北的山溝裡越陷越深,不能自拔。胡宗南高興得太早了,往後會哭鼻子的。現在我們手邊是五萬持槍的人,以絕對優勢兵臨晉南,怎麼打都行。” 陳賡一見到戰士就高興,無拘無束,真誠相見,談笑風生。他什麼都說,什麼都問,感情和戰士融合在一起。不像在司令部裡,緊張、嚴肅、認真,一絲不苟,電報往返,報告、指示、命令,一刻不閒,那又是一番景況。因為他是司令員不得不這樣作,參謀部是戰爭的神經中樞,疏忽不得。再加上政治委員謝富治,擺著一副準備糾正別人錯誤的姿態,好像時刻在準備挑剔別人毛病。他一本正經、不苟言笑,把人和人的關係搞得那麼緊張、疏遠、戒備。這使陳賡受不了。因為陳賡司令員是個重感情重實際的人。最厭惡那種假眉假勢擺樣子的人。生活在有真情實意的人的環境中,那是一種難得的幸福,特別在今天這種情況下。大戰之前,陳賡的思想情緒正處於極端活躍狀態,他正在醞釀著一個大膽的計劃:甩開敵人,直插運城;奪取運城之後各個擊破。這一打擊會使胡宗南手足無措。因為敵人晉南兵力薄弱,完全取守勢,固守據點互不支援。我有絕對把握,可以在晉南大干一場。在實現這個計劃之前想看看部隊的情緒。這些指戰員在去年八個月的漫長的戰鬥歷程中,有的同志犧牲了,有的重傷離開了戰鬥的第一線,有的受傷留在晉綏還沒有回來,有的還在戰鬥連隊,令人念念不忘。現在又將回到去年撤退的地方,一起走走,共話當年。行軍路上是最好的相逢的機會,可以不拘泥於上下級關係,又沒有具體事務的纏繞,從感情上說來是多麼重要啊!和戰士一起會使人反樸歸真成為一個自然的人。

戰土們看到司令員高興起來。因為司令員是一員戰將,在午城包圍董釗五個師不打,很多人是有意見的。但是蒲縣一戰殲董釗一個師,汾孝一戰,以少勝多,把閻錫山打了個落花流水,吃掉閻錫山16000多人。現在是兵強馬壯,向晉南進擊,戰士們從心裡感到高興。 陳賡見到霍剛勒住馬跳下來,劈頭就問:“你在家待了幾天?” 霍剛被逼問得不好意思起來:“3天。” 陳賡一聽霍剛沒按他的話執行,立刻板起面孔來:“我這個司令員的命令只管3天嗎?”他不客氣地說,“我給你的是半個月的假期。我從呂梁發報給青梅,讓她從翼城前線趕回去。” 霍剛怔住了,一句話也答上不來。 陳賡喜歡積極、敢干、大膽、潑辣,而又通情達理。對搞過頭的事他是深惡痛絕的。當他看到霍剛那尷尬的樣子才緩和下來,解釋說:“因為我欠青梅的賬。結婚應該給她1個月的假期,不巧胡宗南打來了,結婚3天就投入緊張的工作,動員青年參軍,壯大子弟兵,這才有我的六戰六捷。這次我只能還她半個月的賬,結果被你打了5折。一聽胡宗南進攻延安就慌了神嗎?”

民工大隊開往前線霍剛並不正面回答司令員的話,而是把積在心裡的話掏了出來:“我們為什麼不早點出動?早出擊晉南,會破壞胡宗南的意圖,保住延安……” 陳賡說:“我們的原則,不在一城一地的得失。現在來看中央的意圖是誘敵深入,把蔣介石幾十萬大軍陷在陝北。你懂嗎?” 霍剛說:“我明白了!” 司令員說:“所以我說你用不著著急。”他問霍剛:“你爹跟誰家走了,他又出來了嗎?” 霍剛說:“他隨十三旅行動。” 司令員問:“青梅呢?” 霍剛說:“她隨十一旅行動。” 陳賡聽罷跳上戰馬,一抖韁繩說:“我可以追上他們。” 陳賡跑了有五里多路追上民工大隊。民工大隊,人山人海,鬧鬧嚷嚷,腳下蕩起的灰塵遮天蔽日。 霍青山老人一見司令員趕上來,高興地說:“在呂梁山上是冰天雪地,到了晉南是春暖花開。”他指著民工說:“你看看這陣勢。” 陳賡感慨地說:“打這麼多年的仗,頭一次見到這種場面。” 老人說:“我活了五十多歲,也是頭一次見啊!你看鄉親們多麼高興啊!” 陳賡問:“青梅呢?” 老人說:“她帶參戰民兵到前邊去了。她要打仗……” 陳賡問:“對媳婦滿意嗎?” 老人說:“怎麼說呢,她還是個孩子啊!是好孩子,要強……” 陳賡聽出來了:“看來打仗和抱孫子發生了矛盾。” 老人樂了,點點頭。 陳賡說:“我去給你勸她。”隨即詼諧地警告老人,“不過,你得了孫子就得當孫子,他會騎到你的背上,揪你的耳朵,抓你的鬍子,給你提出一連串的問題,問你嘴上長毛有什麼用處。你一個也答不上來……” 老人說:“那我也願意。我扛著他支援戰爭。” 陳賡搖搖頭說:“別了,咱們這輩子把仗打光吧!”說完縱身上馬向前馳去。 青梅站在高大的希吳嶺上向西望去,西面迷迷茫茫什麼也看不清。從希吳嶺以下,大地向汾河傾斜下去,一直消失在視線以外。整個希吳嶺像一把巨大平放的木梳,從隆起的脊背以下,數以百計的條條山嶺像木梳的齒,逐漸矮下去,最後看不到影子。呂梁山已經閃到西北方向去了,西南是一片白亮的霧氣。汾河從北面流下來,受到韓信嶺攔阻,折而向西,把拐彎處沖積成一片平原,那就是汾河灣。再遠處天地相接,形成一片雲煙,部隊和民兵腳下蕩起的塵土把太陽都遮住了。就在瀰漫的塵霧之中活動著千軍萬馬的壯觀景象,充滿戰爭殺伐氣氛。 青梅是第一次和主力部隊一起活動,她帶的參戰民兵和正規軍並肩作戰。幾路大軍奔赴前線,真是激動人心的偉大進軍。大戰即將開始,為什麼人們對於戰爭有種狂熱的感情?自然地產生一種英雄主義氣概,即使千萬死神在頭上飛舞,都被人蔑視而不值得一顧,而且周身熱血沸騰,渾身憑添無窮的氣力。她明白了:這就是英雄在戰鬥中捨身以赴的精神力量。這種精神使人英勇頑強,使人崇高、偉大。可以像烈火把人的自私、卑怯、貪生、畏縮全部燒掉。她此刻正經歷著這種試煉。特別是她,作為一個姑娘,在這麼多男子漢中間,她將和他們一起去投入戰鬥,一起衝鋒……想到這點,她的心多麼激動啊! 陳賡馳馬趕來,一眼就看見了青梅,在馬上同她打招呼。青梅也熱忱地喊著:“司令員!司令員!”陳賡用鞭子指著大隊人馬說:“看到這麼多人,就看到你們工作的成效,貫徹中央《五四》指示,發動了人民群眾才有這支人民大軍。現在又回到你和霍剛結婚的地方了。過去的這一年是多麼緊張啁!” 青梅紅著臉說:“今天也很緊張啊!” 陳賡說:“根本情況不同了。沒想到形勢發展這麼快,現在可以說,看到一點眉目了。不到一年,蔣介石被我們打得顧東顧不了西,顧西顧不了東,一件袍子被扯得遮不住身子了。”他裝著吃驚的樣子問:“你怎麼帶起參戰民兵了?” 青梅得意地說:“一直帶的是參戰民兵。” 陳賡立刻換上一副嚴肅認真的表情說:“我不許你直接參加戰鬥。否則我會把你趕到後邊去。” 青梅不高興了:“為什麼?” 陳賡說:“我們男人還沒打光,不能讓女兵上陣。” 青梅狡黠地一笑:“女的和男的一樣,打起仗來也不比男的差。穆桂英打敗楊宗保,把她沒過門的老公公楊六郎都擒下馬來。” 陳賡司令員樂了:“好,有志氣。”下一半話不說了,他沒有權力不讓女兵上陣。 在翼城上甘泉駐地,陳賡把情報科長程甲銳叫到跟前,說:“你給我提供運城敵人情況。” 司令員指明要運城的情況,看來他已經醞釀成熟一個出奇制勝的計劃,改變以往敵人熟知的剝筍的打法,變為單刀直入,直插敵人心臟。 陳賡望著站在他面前的這位一米八高的大漢,這位耿直、倔強又帶點愣勁兒的情報人員,似乎和他所擔負的工作是不協調的。但是幾次作戰都是他及時提供了準確的情報,贏得了司令員的信任。 程甲銳的工作,並不是在戰役之中,也不僅是完成本戰役的任務,而是把大量工作放在戰役之前對戰略區整個情況的了解。他要把工作做在司令員找他之前。此刻他向陳賡報告:“胡宗南命令三十軍軍長魯崇義固守晉南3到5個月。胡宗南打算3到5個月結束陝北戰爭再回師晉南,會剿華北。所以運城敵人都外出搶糧,企圖固守,運城城內空虛。” 陳賡高興了。從上甘泉到運城距離是一百公里,沒有高山大河阻擋,可以長驅直入,乘虛直搗晉南要害部位——運城。吸引敵人來援,給以各個擊破,一下子置胡宗南於尷尬境地。陳賡準備在上甘泉召開的會議上拿出他的方案。 程甲銳說:“整個晉南敵人兵力薄弱,採取這樣打法是上策。我完全同意。這是個出人意料的設想。”但是他又擔心地搖搖頭,“怕有的人不同意……” 陳賡說:“自然會有人反對。” “謝政委這一關就很難通過。”程甲銳感慨地說,“有一個好的政治委員,自然好,否則不如沒有。按道理說,政治工作者應當是最不保守,最富有進取精神……” 陳賡看了程甲銳一眼,意思是讓他住嘴,他的話超出了範圍。他何嘗不明白,謝在軍事上因循守舊,墨守成規。依然是戰略防禦階段的思想。老是想,像十年土地革命戰爭、八年抗日戰爭、一年的解放戰爭時那樣,背靠著根據地,作小規模的進進出出,小手小腳。那是敵強我弱的情況下一種打法。現在形勢變了。至少晉南目前形勢變了,但這些人思想感情沒有跟上形勢。謝富治作政治委員,好像專門為給他陳賡套上一條無形的繩索,經常扯肘。但是陳賡不願意談他的政治委員,特別是在下級面前。然而謝富治卻相反。過同蒲路時,陳賡叫警衛員去買一隻雞。謝富治卻板起臉來說:“我們高級幹部要注意影響。”他是當著警衛員和下級幹部的面,把陳賡弄得非常尷尬。程甲銳深知這些情況,他的擔心是有道理的。 上甘泉在翼城東南方向。大部隊全部從北面運動過來,隱蔽在希吳嶺西麓。從這里南下可以破竹之勢橫掃晉南三角地帶。 各旅旅長、旅政治委員相繼趕來上甘泉,參加陳賡在這裡召集晉南前線最高級的決策會議。 參謀長在會上報告了敵情:“敵人部署:魯崇義的三十軍軍部、三十師全部和二十七師一個團守臨汾城。六十七師和二十七師另一個團在吉縣、鄉寧、蒲縣地區。一個新兵師和四十九團,分守候馬、高顯之線,二十七軍四十九師及青年軍二十六師一個團防守運城及飛機場。其他地區全部是閻錫山的地方部隊。”他指出,“晉南敵人兵力部署是前重後輕,防禦重點置於靠近解放區邊沿地區。敵人腹地空虛。因害怕我圍點打援,因此下令:固守據點,互不支援。胡宗南意圖在三個月內解決陝北作戰之後回師晉南。現在各據點敵人正儲糧蓄草,準備死守。” 陳賡指著運城說:“運城敵人正四處搶糧,城內空虛,我閃開當面敵人,以主力直插敵人腹心,出敵不意奪取運城。爾後吸引敵人來援,給以各個擊破。” 這是一樁驚人之舉,也是可能的。敵人腹心空虛,我可以一蹴而就,鑽到敵人腹心,從裡往外打,讓蔣介石和胡宗南手忙腳亂,充分顯示這一戰略區的作用。 果不出程甲銳所料,謝富治投了否決票,不知是出於什麼原因,還是陳賡司令員沒有事先徵求他的意見,一下子提到會議桌上來,傷了他的自尊心而反對,還是出於思想上保守的傾向來反對這一方案?但是他總是趕不上陳賡司令員的特別活躍的思想,怨別人走得太遠。他搶先表態:“這太冒險,一旦敵人發覺退據運城,我將被置於腹背受敵的地步。” 太岳軍區司令員王新亭的近視眼停止了轉動,死死地盯住陳賡,似乎沒有聽明白陳賡說的是什麼,便支持了謝富治的意見。他原先是陳賡任三八六旅旅長時的旅政治部主任。是政治工作者。這兩個政治工作者投來的不是支持,而是兩支套馬桿,來套陳賡這匹銅鬃烈馬。 各旅旅長、旅政治委員們,一看率先反對的是縱隊政治委員,都不發表意見,瞠目結舌,靜坐觀望。 陳賡強壓住心頭怒火,提出第二個方案:“直插風陵渡,奪取風陵渡的全部物資,封鎖黃河渡口,爾後從外往裡打。”說完他把劍似的眼光射向謝富治,他準備對方反對到底。 謝富治說:“這一方案也不穩妥。”他現在既不想知彼也不想知己,就是不同意陳賡的方案。這位對上邊的指示,一向不問情由生搬硬套的政治委員,面對陳賡,卻總想駕馭這不好駕馭的人。 陳賡氣的臉都紫了。他是縱隊司令員,又是前委書記,他可以承擔一切責任。但是他忍住發火,把目光轉向旅長們。這是他指揮的戰將,指望他們帶兵打仗,現在他手邊有正規軍5萬人,134個參戰民兵連、6萬參戰群眾。以絕對優勢掃蕩晉南,能把敵人打個落花流水。他望著周希漢旅長,希望對方發言。 周希漢猶豫地說:“中央電報上提出風陵渡和河津兩處。不如採取穩妥的打法,直出河津。”他解釋說,“這裡離風陵渡四百里路。河津是二百里,近一半的路程。”他的發言否定了陳賡的第二個方案。 陳賡心裡窩火,但是,如果旅長們缺少這種膽量,戰鬥起來也不會積極。不計敵情,不管我情,因循守舊是套在人們脖上的鎖鏈,使思想遠遠落在生動活潑的現實後面。這才是政治問題,這才是政治委員職責範圍內的事。他向參謀長說:“好吧,按照穩妥的方案不去冒險吧,你主持會議。” 會議決定:“二十二旅首先攻占翼城,打開通路。十旅攻占高顯,十二旅攻占蒙山。爾後各從原地出發,十旅奪取新絳,十二旅攻占稷山。最後十旅攻占河津、禹沙口。十一旅攻占侯馬。十三旅、二十三旅包圍曲沃。” 1947年4月4日,晉南戰役開始。 連下翼城、蒙城、高顯、包圍了侯馬和曲沃,同蒲路被切斷。 周希漢攻占高顯只動用了吳孝閔團的一個連隊,拂曉發起攻擊,天明全殲守敵。霍剛和指導員楊玉璽,默默地登上高顯背後的山上,北望臨汾。他們這個營準備阻擊從臨汾出援的敵人,但是臨汾方向不見絲毫動靜,也沒有槍聲。看來魯崇義是真的固守了。去年正是從這裡出發迎擊胡宗南的進攻,一出發就遇上狂風暴雨,霹雷閃電,山洪暴發,雨點像子彈似地打在人們的臉上。這一仗消滅了胡宗南近兩個師。從此以後就開始大踏步後撤,進行洪趙戰役,解放洪洞、趙城、霍縣;靈石、汾西五城。現在江山依舊,彈痕尚存,形勢不同了,部隊又打回晉南來了。 楊玉璽心情沉重地說:“明知道敵人已經發現那裡,他還探出頭去張望,二下子被敵人打倒……”他說的是打高顯犧牲的二排長王建章。 霍剛說:“通知政府……” 楊玉璽說:“問題是他不該死……” 山下傳來一陣簫聲。他們尋著聲音走下山來。忽然停止腳步,只見小戰士王力在吹簫,在他周圍坐了全連的戰士,一個挨一個地坐著,臉朝西南望著。西南方向,地平線無盡頭的稷王山,變成一個小小的饅頭;飄浮在白色的霧氣上面。大地上是碧綠的麥田和嫩黃的菜花,柳絲也綠了,像一團團輕煙隨風擺動。春天到了晉南平原,來到戰士的心坎上。 楊玉璽眼裡含的淚水一下子奪眶而出。他說:“從曲沃城撒下來的時候,王建章是哭著下來的。昨天部隊一出山,王建章高興極了。他說,他看到勝利了,死也甘心了。他死得太早了!”戰士們正為這不想去睡,小王力的洞簫聲裡充滿著哀怨和悲痛。他們默默地註視著將去戰鬥的方向。 就在這天夜裡,4月5日,部隊從侯馬和新絳中間揳人,迂迴過汾河灣,隱蔽在南北郭裡、中村、馬谷地區。 銀灰色的天空,充滿了水分。大地光線柔和、花草溫馥。麥浪像萬頃碧波隨風蕩漾。汾河灣此刻是平靜的,河水平穩地流著。這裡柳蔭更濃,桃花綻開了花苞。汾河灣表面看不出絲毫戰爭氣氛,只見一行行雁陣,在汾河灣上空輾轉盤旋。 現在看來,上甘泉會議上陳賡司令員提的第一方案和第二方案是對的。旅長們沒有持支持的態度,謝富治的反對得到成功,致使一個大膽的有獨到見解的作戰計劃,變成了平庸的行動。以五萬之眾,突入敵人腹心,拿下運城,會大大地驚動蔣介石和胡宗南。敵人後方十分空虛,可以任我馳騁。目前的打法,只是對西北戰場作戰役的配合,而且給胡宗南以準備的時間。這就看出庸才和將才的差別。 就在這天夜裡,吳孝閔團長帶二十九團由南莊偷渡汾河。他向霍剛說:“陳賡司令員曾經想直插運城,打敵人一個措手不及,甩掉當面敵人不管。” 霍剛說:“那為什麼又是現在這種打法呢?” 吳孝閔團長說:“沒有得到支持,反倒有人反對。” 霍剛問:“你同意這種打法嗎?” 吳孝閔說:“我同意。” 霍剛說:“咱們使用這打法行嗎?敵人的口號是困守待援。三個月後胡宗南才有可能殺回晉南來。在這中間,只是困守,互不支援。我們用司令員的打法,避開敵人外圍據點,大膽插向新絳城。敵人還以為我先打外圍最後奪城。我們來個出敵不意。” 吳孝閔團長批准了霍剛的計劃:把一個連的兵力放在三林鎮,控制三林鎮大橋,切斷敵人南逃的道路,以一個連突擊新絳城。霍剛接受了攻城任務。他選擇田芳的班為突擊班。 霍剛帶著他的連,攜帶著雲梯和工兵不聲不響一直逼近新絳城門跟前。新絳城門關著,城牆上寂無人聲,城垛和射孔後面也沒見人影走動。架設組立刻向城上靠梯子。梯子一靠城牆,田芳捷足先登,迅速向上爬去。這時敵人才發覺,慌作一團。大喊:“打,打,共軍來了!” 田芳一顆手榴彈投過去,隨著手榴彈爆炸,他一縱身跳到城牆上。王力第二個上去,他們用衝鋒槍向城牆兩側掃射。 霍剛命令爆破組,用炸藥炸開城門。 吳孝閔團長看看表,只用了7分鐘。他不相信,以為手錶停了,但是清楚地看到帶夜光的秒針在錶盤上迅速地移動。他向旅長報告:“霍剛的突擊連7分鐘突破新絳城。” 戰報逐級上報。陳賡命令周希漢:“全力西進,搶占河津和禹門口!” 縱隊司令部裡連連接到戰報: 4月6日,十一旅解放侯馬,俘敵師長王書忱以下三千人;4月7日,十旅解放新絳城;4月8日,十二旅解放稷山;4月9日,十旅解放河津;4月11日,十旅進占禹門口。 至此汾河北岸各城全部解放,攻勢迅猛,勢如破竹,大軍直插黃河。關中平原,八百里秦川暴露在我軍面前。 陳賡呆不住了,邀請謝富治、王新亭:“走,去登龍門。” 他放馬奔馳在汾河北岸。 一劃的陽光大道。煙花3月,桃柳爭春。桐花怒放,麥浪輕搖。黃鶯競唱,紫燕爭鳴。這是一年中最好的時光,而且處在勝利的時刻呀!陳賡為的是在這個時候重遊故地。 1937年,紅軍東渡黃河,北上抗日,就是從這裡踏上山西土地的。他帶三八六旅隨劉伯承師長一直開到太行山,在娘子關南阻擊南侵日軍川岸文三師團。 8年的浴血苦戰,建立了根據地,鍛煉了一支勁旅,又迎擊美帝國主義支持下的蔣介石發動的全國規模的內戰。真是10年事,屈指堪驚。打敗了亞洲最強的日軍,又停止了蔣介石的大規模進攻。眼下他的部隊,橫掃晉南,把胡宗南的後方暴露在人民的鐵拳之下。他腳下踩的土地,就是他十年前走過的道路,不由得他心潮起伏,感觸萬端。當初一個旅只有兩個步兵團,轉戰太行、太岳,轉戰冀南和豫北平原。殺來殺去,20年軍旅生涯,正是中國翻天覆地的時代。現在苦難深重的中國人民,有盼頭了,勝利指日可待了!這是他戎馬倥傯,身闖槍林彈雨的最大的慰藉! 陳賡一直馳到龍門山下,跳下馬大步登上龍門山,把謝富治和王新亭遠遠地丟在後邊,他一直上到龍門山絕頂。 龍門山,地圖上標高是1100米。相傳大禹治水時,九洲的水都聚在這裡流不出去。大禹用巨斧把這座山劈開,使黃河奔流而下。這裡巨浪沖擊,山搖地動,宛如地心裡發出雷鳴。又像火山岩漿在奔騰翻攪。站在上面,令人心驚膽顫。地動和雷聲一直傳出幾十里遠。巨浪沖擊碰撞,激起濃霧似的黃煙,在陽光下閃爍著美麗的虹彩。站在這里遠眺,舉目千里,氣壯山河。他用鏡子望著陝西韓城方向。因為他的大軍掃蕩河東,和河西已隔河相望了,對岸是一片慌亂,撤退的人群擠滿了公路,國民黨軍隊在西岸趕築工事,用重砲向東岸射擊。 看到敵人的狼狽相,陳賡司令員感到最大的安慰。耀武揚威自以為不可一世的胡宗南真相顯露,著慌了! 胡宗南的長官公署亂作一團,失去了控制。 1個月前,攻占延安之後,蔣介石曾給胡宗南拍來電報:“宗南吾弟:將士用命,一舉攻克延安,功在黨國。雪我10餘年之積怨。” 胡宗南接到電報是何等高興,他真感到飄飄然了。功在黨國,自己已是舉世矚目震驚中外的名將子。 但沒過多久,三十一師師長李紀云被彭德懷包圍在青化砭。 4月5日,魯崇義自臨汾又告急:陳賡兵出晉南。 4月15日韓城告急,陳賡攻占禹門口,有渡河西來之勢,威脅關中。延安方向前進受阻,又增加了後顧之憂。 胡宗南急電南京。 蔣介石接到胡宗南電報非常驚訝,他沒料到陳賡來這一手,只注意督促董釗速進,以強大兵團逼彭德懷以主力決戰,迅速擊破西北共軍,打擊共產黨和共軍首腦機關,以期短期結束戰爭。誰知陳賡這樣快地對晉南發動了攻勢。蔣介石後悔放走了陳賡。當時沒有處決他,怕國人罵他忘恩負義,殺害救命恩人。那時想:諒一個小小的陳賡能奈他蔣介石何?不料十多年後陳賡給他製造這麼多麻煩。 南京官邸會議上的軍政大員對此都束手無策。劉伯承在豫北發動了攻勢,陳賡在晉南,陳毅在魯中發動萊蕪戰役使國軍損失兩個軍。顧祝同無可奈何,只有待蔣介石來作最高決策。 蔣介石大步地走著,氣勢洶洶,不發一言。他是在想辦法,從哪裡抽出兵力?當務之急是阻止陳賡南下和豫西進,確保關中和豫西,穩住西安局勢,如果陳賡兵出豫西,會陷西北戰場於癱瘓境地。對西北的攻勢,蔣介石不想停下來,決心一打到底。他走向顧祝同說:“由國防部下達命令,命令羅廣文以十四軍所轄十師和八十五師北渡黃河,阻擊陳賡南來。” 顧祝同說:“因我佔領延安,共軍宣稱是報復作戰……。” 蔣介石說:“正因為佔領延安,所以我絕不退縮,要乘勝前進,不惜一切代價打到底!”蔣介石在咬牙。他的黃河戰略,已經把劉伯承部隊趕過黃河;另一路追趕陳毅,以便奪取山東。董釗緊迫彭德懷不捨。他的兩把巨大的鐵鉗已經深深地插入共軍腹地。將全部戰爭的重壓都壓到共產黨頭上,共產黨會被壓垮,共軍的抵抗自會土崩瓦解。 胡宗南自然擔心北進的問題,雖然北進他是以絕對優勢對彭德懷的絕對劣勢,但為提防被彭德懷一個師一個師地吃掉,他採用“蛇脫皮”的戰法向北推進。主力齊頭並進,結成方陣,可以四面對敵。以先頭部隊攻占一處,立即鞏固陣地進行掩護,使後面的部隊慢慢收縮上來。這樣亦步亦趨,使總的攻勢向前推進,把陝北共軍擠向沙漠地帶,或趕過黃河。而胡宗南這位同學陳賡則完全不同,奇兵突襲,大軍直插對方縱深。同是——個教官教出來的學生,一到實戰中則千差萬別。胡宗南是以多取勝,陳賡以奇制勝,他並不怕老同學的兵多將廣,一出手就照對方的要害部位打。這就使胡宗南十分難堪。 裴昌會感到司令官有點失魂落魄,這個後顧之憂給他的壓力太大。雖然蔣介石國策已定,堅決北進,決不動搖。但他是在南京,胡宗南是在西安,離陳賡只有二百多公里路。這之後將是時時刻刻處於兩面作戰的狀態。他說:“目前最主要的是分析陳賡兵出晉南目的何在?三十軍魯崇義報告:“臨汾平安無事,曲沃仍在包圍之中。陳賡統兵五萬,不像立即渡河西來模樣。不過是造造聲勢而已,是箝制性的行動,迫使我分散兵力……。 ” 胡宗南召羅廣文來西安面授機宜。 羅廣文的十四軍駐紮在涇陽一帶。羅廣文接到電話驅車直奔西安長官公署。這個軍是蔣介石的嫡係部隊,戰鬥力和裝備都是很強的,所以在緊要關頭調他去對付陳賡。這是蔣介石親自點將。 胡宗南一見面就下命令:“你的兩個師火速東開。”他走近地圖。 涇陽並不在鐵路線上,但在三岔路口,北進和西進都能機動,距永樂店和鹹陽都是一天的路程。 胡宗南說:“最近的裝車點是永樂店,就近裝車。軍車直達,一切車輛給你讓路,全速開潼關!陳賡攻勢迅猛,不過沒遇到國軍的精銳之師。你阻止陳賡繼續南下,確保關中和豫西的安全,解除我後顧之憂。” 羅廣文聽了心中一動,陳賡到目前為止沒遇到國軍精銳之師。也就是說,羅廣文將去遏止陳賡精銳之師。陳賡在國民黨將領之中,是以驍勇、善戰、大膽、機敏著稱,他羅廣文遇到的將是勁敵。好在曲沃還在國軍手裡,可以箝制陳賡,至少可以爭取時間把他的部隊開到預定地點。 陳賡問陳康攻擊曲沃城的準備情況。一座曲沃城,箝制我兩個旅的兵力,不能不叫陳賡關心。 十三旅、二十三旅經過二天激戰掃清了曲沃城關外圍據點,根據陳賡的指示,開始了土工作業。準備打坑道爆破曲沃城牆。陳康命令工兵部隊和幾個民工隊日夜三班輪換作業。民工隊中有煤礦工人和參加過上黨戰役打過坑道的,作業進度和質量均有保證。霍青山老人也被選中,他非常高興。 曲沃城坐落在汾河北岸一塊不小的沖積平原上,是晉南三大重鎮之一。城牆高三丈,厚兩丈,城牆修有三層火力點,可以瞰制敵方部隊運動。最低一層火力點,擦著地面射擊,使攻擊部隊無法接近城牆。城牆內外築有940多各種各樣的碉堡,並用戰壕、城壕、圍牆、交通溝、鐵絲網構成重疊防禦配系。所以在當時沒有強大砲火支援的情況下,陳賡決定採取坑道作業,爆破曲沃城牆,為步兵攻城打開通道。 工兵選擇了開挖點。民工投入開挖,工程既要隱蔽地進行又要限期完成。敵人白天不斷地反撲,夜間用迫擊砲轟擊,用機關槍掃射,意圖阻止我坑道作業的進行。 霍青山老人扛著木板往前邊去。兩顆迫擊砲彈先後落在附近。他只覺得眼前紅光一閃,一股氣浪撲來,被猛地掀起,隨後又重重地被摔倒在地上。沙石塵土密集地打在老人的身上和臉上,肩上的木板也不知飛到哪裡去了。老人掙紮起來,抹去臉上的沙土,摸黑找到木板,扛起來就走。 敵人迫擊砲又是連著兩顆落下來,看來敵人發覺了這條坑道作業線,不時對著他們轟擊。老人又被掀倒在地。一個小戰土急忙跑來扶他。 老人問:“地道挖到什麼地方了?” 小戰士說:“到曲沃城根了。” 老人問:“可以裝藥了嗎?” 小戰士說:“午夜裝藥。” 老人說:“我去裝。” 小戰士說:“我們裝,裝藥危險。我們是工兵,幹的就是這一行。” 霍青山老人說:“我去幫助裝,我會裝。你們年輕,正是乾事的時候。我老了,也活夠了,什麼苦也都受過了。福,留著你們來享吧!我只要睜眼看著蔣介石、閻錫山完蛋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裝藥時,霍青山老人赤著背,把衣服折起來放到肩上墊著,向管炸藥的人走近說:“放吧,兩箱。” 戰士看老人那瘦骨棱棱的肩膀,不忍心把又沉又硬的木箱放上去,央求說:“老大爺,你到一邊去吧,讓我們年輕人扛。” 老人急了:“放吧,孩子們,兩箱!” 戰士說:“那就太沉了!” 老人說:“不怕,我給財主背煤,比這沉的多呀!現在是給我們自己幹!” 兩箱炸藥沉沉地壓在老人的肩上,眼看汗水順老人頭上流下來,大顆大顆地滴到地上。老人步履艱難,踉踉蹌蹌,但是頑強地邁著步子。小戰士追上來奪去一箱炸藥,抱怨地說:“你家沒有年輕一點的男人嗎?這麼大年紀還出來支援軍隊作戰。” 霍青山老人說:“有一個,在二十九團。” “幹什麼?” “當連長。” 小戰士大驚,趕忙說:“扛完這一箱就別再扛了,到旅部去休息吧!你怎麼不早說?” 老人嘆息說:“有多少民工就有多少軍屬啊,除非我是絕戶。根據地裡頭,哪家沒有當兵的?都是兒子在前邊打仗,老子在後邊送糧送彈藥。像你這樣的後生,村子裡已經不見影兒了!” 炸藥整整裝了半夜,一箱一箱地填進坑道裡。工兵裝好雷管,把導火索引出洞外,封死洞口。 爭奪曲沃城將是一場激烈的拼殺這一夜顯得特別緊張,部隊調動,一連一連地進入衝鋒出發地。山炮、追擊砲、重機槍也都進入陣地。總攻期限已經到了,一切期望著爆炸成功。 工兵個個都是緊張的,到底有多大把握?曲沃城樓會不會被炸得沖天而起?希望能夠這樣,以便為部隊沖鋒開闢道路。只憑雲梯登上這高大的城牆談何容易? 霍青山老人兩隻眼睜得大大的,揪心地望著曲沃城樓。又高又大的曲沃城牆,在暗藍的天空襯托下顯得更加突出。城牆上,敵人幾十挺輕重機槍噴著火舌,朝我運動的部隊猛烈掃射。敵人的追擊砲從城裡飛出來,帶著燃燒未盡的藥色,像烏鴉一樣不斷向下墜落。敵人大概已發覺我攻擊部隊,黑暗中,曲沃城每個垛口都噴著火舌。 爭奪曲沃城將是一場激烈的拼殺,雙方都準備著這一你死我活的時刻的到來。 敵人炮火非常猛烈陳賡趕到前線,對陳康說:“對續汝楫不要活的。”續汝楫是閻錫山的內親,1946年停戰令生效後,在交換俘虜時,他殺死我全部衝進曲沃城內撤不下來的戰士。 陳賡急切地想拿下曲沃,結束晉南作戰第一階段,以便迅速開始新的攻勢;對晉南三角地帶,以運城為中心展開鉗形攻勢,攻占黃河北岸各渡口。這樣,我大軍逼近黃河東岸,和關中隔河相對,就可以威脅豫西、威脅隴海路,迫使蔣介石、胡宗南不得不作出反應。他對陳康毫不客氣地說:“這回就看你的了。”言外之意是,在蒲縣殲滅六十七師的時候,我調十旅、十一旅、十二旅投入戰鬥你有意見,這次是你旅和二十三旅包打曲沃,沒有別人來搶你的果實。 陳康聽了心中一動,他知道肩上的擔子是不輕的。他把一個最強的三十七團投入北關,三十九團投入西關。雖然一切就緒,但是總攻發起之前指揮員的心還是放不下的。有沒有把握?如果爆破不成功將採取什麼應急措施?這時他的心七上八下地怦怦跳動,尤其是司令員的到來給他增加了壓力。他必須攻克曲沃,他把團長都趕到了最前邊。 1947年10月14日18時,發起對曲沃的總攻。 大地猛地一抖,一股巨大的濃煙直沖霄漢。這就是人們經過5天經營的坑道爆破。當濃煙和塵霧落下去的時候,人們看清了,城樓沒有炸塌,城牆只裂開了一個縫子,外壕卻被填平了。 部隊發起衝鋒,曲沃城樓上的敵人從爆炸中驚醒過來,用機槍猛烈地掃射著衝鋒部隊,攻擊部隊受阻。 陳康急了。把重機槍全部調過來,掩護部隊沖鋒。城上城下展開激戰。 8次攻擊未成,兩次強行搭雲梯,被敵人手榴彈炸斷。城上的幾十挺重機槍掃射不止。 陳康眼睛都紅了,急速把三十七團三營投入了戰鬥。司令部裡更是緊張異常,除電話的呼叫外沒人交換一言一語。從人們的眼睛裡可以看出不安的神色。 旅政治委員一身塵煙從前邊返回來,他興奮地說:“打進去了,王安國發現城牆上有一個縫子,是爆炸裂開的。'帶他的全班從縫子裡鑽進去。他們連長帶一挺機槍也進去了。” 王安國班奪取了曲沃城樓。 一營三連將城外大碉堡炸毀。一、三營全部進入城內。 陳康因為緊張過度,笑都笑不出來,只是邁開大步往外走。 陳賡跟出來說:“把城門炸開!” 霍青山見到陳賡好像恍然大悟,說:“原來你在這兒呀!怪不得部隊打得那麼頑強!” 陳賡自然為打下曲沃而高興,他也因沒有抓到閻錫山的內親續汝楫而遺憾。 參謀長報告:“胡宗南調羅廣文的十四軍來援晉南。十師自吳王渡過河,進占臨晉;八十五師進抵運城,似是增強運城防務,阻我南下。” 陳賡一聽,火不打一處來,他瞪了謝富治一眼說:“庸醫殺人,自古皆然。作戰也不例外。是我們自己給胡宗南以充分準備的時間,否則運城和風陵渡的大量物資全歸我們所有了。我們有些高級將領,還不如一個連長。霍剛打新絳就用的是撤開敵人外圍據點,利用敵人困守據點互不支援這一特點,他們連直插新絳,7分鐘登上城。”然後他嘆了聲說:“還是用穩妥的打法,好吧,希望由我們創造一個'穩妥制勝',的範例,寫到孫子兵法裡吧。” 參謀長說:“以十旅、十三旅位於侯馬地區。以十一旅、二十二旅、十二旅、二十分區部隊及參戰民兵,繼續向南突擊,橫掃晉南三角地帶。” 晉南三角地帶地處汾河和涑水之間,北有稷王山,南有中條山,中間的涑水流域有万泉、猗氏、臨晉、聞喜、夏縣、運城、虞鄉、永濟、解州、安色、蒲州十一個縣城。中條山南為運城、平陸、陌南鎮,這一帶古稱河東,地處山西最南端,是山西最富的區域。向這裡進軍直接威脅隴海鐵路、豫西和關中。所以蔣介石調羅廣文的十四軍東來,阻止陳賡南下。 4月15日劉金軒十二旅攻克猗氏縣城,查玉升二十二旅攻占牛杜鎮。 情況判明羅廣文十師二十八團已進占嵋陽鎮,八十五師從運城出動。陳賡命令李成芳旅、劉金軒旅包圍嵋陽鎮。李成芳旅由東往西打,劉金軒旅由西往東打。查玉升旅位於牛杜鎮、了果鎮一線,準備打擊運城出援的敵人。敵二十八團戰鬥力強,裝備優良,是蔣介石的御林軍,陳賡決心吃掉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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