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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第12章萬炮齊轟東西兩面對攻,王耀武被俘濟南得解放

也就在這時,13縱周志堅的電話也打到了攻城指揮部,堅決表態: “只有繼續拼,殺開一條血路,才能通向勝利!” 也就在這時,栗裕的電話也打到了,粟裕是命令;而且是直接命令許世友: “如果濟南好打,軍委決定調你指揮幹什麼?請你注意,濟南的戰況緊地牽動著華東戰場。情況表明,南路援軍在你久攻不下的情況下,有可能奮力拖援。這樣,南線將變為主要戰場。為此,指揮部要求你們攻戰部隊,要克服一切困難,奮力突破內城,而且一定要快……” 非常耐人尋味的是,一直注視著濟南之戰,一直謀慮著濟南之戰,一直與粟裕、許世友函電交馳的毛澤東,在這最關鍵的決定性時刻反而沒見來電。 只有一種解釋,此時,毛澤東對他的愛將們相知甚深甚透,也極其的信任,所以,越是關鍵性時刻,越是決定性時刻,越放手讓他們發揮聰明才智大干。

9縱,13縱等“牛刀子”的表態,粟裕電話的一傳達,指揮部主戰意見上升至主導地位,與許世友意見一致的譚震林再次表態: “在極端困難的情況下再發起進攻,會給部隊加大壓力。但是,我們要把部隊在受挫後憋在心裡那股子不服氣的勁頭計算在內。不要忘記,我們的戰士會在我們想不到的環境裡,創人間奇蹟。” 許世友認為,當機立斷的時機再次成熟,這是他認為正確的當機立斷,這也是他經過努力才能做出的當機立斷。 當機立斷:全線再一次組織攻擊,由東、西集團兩面對攻,一定要把內城拿下來。 總攻時間:1948年9月24日凌晨1時30分。 許世友對他的每一把“牛刀子”的執刀人都極動感情也極有火氣說了同樣的一番話。

據說,許世友說話時聲音太大,竟震得電話機聽筒“嗡嗡”作響。 許世友說: “我們頭痛,王耀武比我們還頭痛。眼下正是較勁的時候,要咬緊牙關打到底!” “我們的困難大,敵人的困難比我們更大,現在就看誰的決心硬過誰。我們要和敵人比毅力,比頑強,比後勁,勝利往往就在最後五分鐘取得的!” 粟裕對我攻城指揮做的決定也就是許世友、譚震林、王建安的判定是大為讚賞,並把這種讚賞寫進了他的《戰爭回憶錄》: “在此緊急關頭,我攻城集團的指揮員冷靜、沉著地分析了敵我情況。當時,敵人四道防線已失,內城之敵十分慌亂,我攻城集團許多團營建制尚為完整。於是毅然決定組織第二次攻擊。各級指揮員和政工人員分別到主要突擊方向,進行深入有力地政治動員,幫助基層幹部調整戰鬥組織,對突破它的情況做了反复研究,並重新作了部署,更嚴密地組織了炮火,爆破,突擊三者之間的協同和後續部隊的跟進……”

許世友則在自己的回憶錄裡,描述了當時作出決定時內心的思考感受: “在這節骨眼上,說話拍板算數的人要沉著,要冷靜,不要被無關大局之變化所左右,不要為一時困難而猶豫。我們認為,仗已經打成了這樣,攻城決心絕不能動搖!如果撤,外圍陣地得而復失,前攻盡棄,再戰還要大大增加部隊傷亡,甚至可能出現欲攻不克,欲撤不能的局面,致使全役功敗垂成。這是需要的是咬緊牙關,哪怕是血流成河也毫不動搖的英雄氣概,而不是婆婆媽媽。如果只想著部隊這個能否受得了,那個能否受得了,就沒有辦法指揮部隊,也就不可能奪取勝利。” 聶鳳智決定,9縱的主攻團仍是73團,突破口仍選在原處。 73團團長張慕韓決定,主攻連仍是3營7連。

砲兵營把所有火砲集中到了7連攻擊位置,縱隊司令員聶鳳智特意批給73團砲兵營50發砲彈。 張團長親自下到3營,總結經驗教訓。 張團長指示:“下次攻擊,當我炮火轟擊時,不要等待炮火延伸,7連要在敵人還沒緩過氣來就登上戰頭!” “在登上城後,要大膽楔入,插入縱深,強力向兩翼發展,一定要牢牢鞏固突破口!” “砲兵一定要保證射擊準確,砲彈只准落在城頭,落進城內,絕不允許一發砲彈落在城下!” 團政治處主任王濟生親自下到7連達團部命令:7連仍是主攻連。 三次攻擊受挫的7連,正處在低落情緒中。狠狠咬噬著7連指戰員的心是兩個黑森森的大字:失利。 他們心中充滿恥辱感,也充滿萬倍的仇恨,還有深切的懷念,對陣亡戰友的無盡的懷念。

他們伏身在最前沿陣地,面對著那座巨蟒似的濟南內城,默默地等待著,或者說是渴望著第四次攻擊的命令。 7連指導員彭超,是這樣回憶他們當時的心情: “……烏雲遮住了月亮,濃煙烈火瀰漫在護城河兩岸,空氣象灌了鉛一樣沉。 “河裡的火光忽閃忽閃地跳動。” “城半腰的射孔裡不時吐出一道道長長的火舌,子彈'嗖嗖'地在我們頭頂上飛過;槍聲裡,夾雜著敵人瘋狂的叫罵。 “這一切,都像在向我們挑戰,嘲弄。” “我和肖錫謙同志緊挨著肩膀蹲在一道爛牆根底下,呆呆地望著小橋邊那簇簇鬼火似的火苗,誰也沒有說話。我知道,這時他的心和我的心一樣緊,一樣亂。 “我們7連是全縱有名的攻堅連,上級曾經以'常勝連'這個光榮的稱號喜獎過我們。就在這次戰鬥以前,軍(縱隊)政治部寫信來鼓動我們,師政治部常副主任親自到連里來動員。團首長在動員會上,把繡著'打開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金字紅旗,交給了全連高舉著拳頭,在紅旗下莊嚴地宣誓:'一定把紅旗插上濟南城頭!'

“如今連續三次攻擊都受到了挫折,打得班不成班,排不成排,連隊傷亡過半,多少熟悉的面孔不見了,而城牆還在我們面前聳立著,那面大紅旗還在身邊通信員小寧手裡拿著。難道黨和首長的期望和全連同志的決心意會落空?難道幾十個同志的鮮血就白流了?難道常勝連的榮譽就這樣丟在濟南城下……” 當團政治處王濟生主任傳達命令:“黨委和首長相信你們能夠完成任務,已經決定;不換第二突擊連,還是由你們繼續提任主攻突擊任務;”他們馬上士氣大振。 “……我們調整了組織,指定了各級幹部代理人,並組織同志們研究了失利的原因。” “臀部負傷的王碩文同志說:'我們爆破組的同志大都是在進攻路上負傷的。城牆根,敵人投下的手雷,炸彈,都是盲目的。城根下面是個斜坡,炸彈不等爆炸就掉進河裡去了,衝到城根的同志,傷亡卻很少。'

“從幾個負傷同志的意見裡,找出一條重要的教訓:我們大部份傷亡都是在小正橋到城牆根這段路上,這就說明了我們步炮協同,掌握衝鋒時機上有問題——當我們炮火壓制住敵人進,怕傷著自己,一定要等炮火延伸射擊,再進行沖鋒。這條規律,被敵人掌握了。 “抓住了問題的關鍵,新的作戰方案也產生出來了:” “乘砲擊的時候,把部隊帶到城牆根底下,把梯子準備好,炮火一延伸,馬上就突給敵人一個措手不及。” 大家的心情立時開朗了。連長高興地拍了一下我的肩膀說:'老彭,這回,打開老城的鑰匙找到了! '稍停一下,他又說:'可是河裡的火光……' “王主任見我們對照明有些顧慮,就說:'排除照明不是主要的,你排掃除了一批,他還會投下一批,主要的是消滅它的根源。這個由我通知砲兵來負責……'

“主任臨走,還特別囑咐我;'記住,你們一上城頭就把那面紅旗插上,它是我們勝利的標誌,後面的部隊看著它哪!'” 1948年9月24日凌晨1時30分,萬炮再次齊轟濟南內城。 9縱的所有火砲全集中轟擊內城東南角,轟擊73團3營7連的突破方向。 城牆上,磚石橫飛,先是被炸得如蜂窩爛絮,然後一處一處崩塌,敵城頭上的防禦工事和火力點,被一層屋與城牆剝離,飛上天空。 一群群砲彈,呼嘯而下,準確地落在已被爆破炸開的缺口上,把缺口進一步擴大。 就在砲火的呼嘯聲中,爆炸聲中,在地動同搖、天崩地裂般的一片聲轟轟隆隆巨響中,在撲面而來的一陣又一陣氣浪中,爆破組、梯子組、突擊隊,分梯次沖出,快速通過開闊地,通過護城河,抵達城牆根。

彭超指導員命令:“梯子組快架梯子,……” 李光臣,陣序芳等四名膀大腰圓的戰士將四丈長的雲梯靠上城牆,正想用撐桿將雲梯往上頂一截,一發砲彈就落在他們的頭頂城上,炸起的磚頭石塊,如雨般落下,把他們四人全部砸傷。 顧不得包紮,甚至顧不得擦一下,看一下傷處流出的血,合力一撐,把梯子直豎起來,然後緊緊抱住。 磚石更多落下,一個戰士被磚頭傷眼睛,鮮血直流。 班長李光臣和陣序芳都關心地問:“能堅持嗎,不然就換別人。” 他堅決回答:“不,我把眼睛閉上,堅決完成任務!” 他們的肩頭,背上,頭部不停地被磚石擊中,他們硬頂著,合力抱著雲梯,往上頂一截,雲梯就升高一截,直至完全展開。 “我緊貼在地面,目不轉睛地看著他們:好!靠近城牆了,突擊組的同志散開了……隨著他們的動作,我的心越來越緊。這時,我們的大砲如果有一丁點兒偏差,有一發砲彈落在城根底下,兩個班就全完了。但是,砲兵的射擊,竟是那麼準確,發發砲彈打在城關上。眼看梯子組已經把樣子磕到城牆上了……”——指導員彭超回憶。

肖連長命令:“發射信號彈……” 一顆紅色信號彈從城牆底升起,我炮火即向縱深和兩側延伸。 “突擊班上……”肖連長一樣發殼槍,再命令。 第一突擊班上梯。 第一突擊班由8班和9班未負傷的戰士臨時合併而成,登梯動作不太協調,速度稍慢,幾個戰士登上梯子,爬到一半,被敵側射火力擊中,掉下梯子。 第一突擊班基本喪失了戰鬥力。 肖連長眼都急紅了,一把抓住第二突擊班長李永江:“二虎,快,突上去,一定要突上去。” 李二虎是李永江的外號,他高大魁梧,身強體壯,打起仗來像頭猛虎,因此而得此外號。 他把衝鋒槍往脖子上一套,把手榴彈弦拉出,扣在指上,登上雲梯。 不到10秒,李永江就登上相當三層樓高的梯頂。 一看,大吃一驚,梯頂距離被炸開的缺口還有一人多高。 這時,敵已從炮伸延時就動作,爬出掩體,爬出工事,嚎叫著:“快快,八路要衝上來了……”從城牆兩側,沖向缺口。 李永江向下大叫:“夠不上,夠不上,快升高梯子……” 梯子組聽到了。 四個肩膀猛然一齊用力,連梯帶人往前推進,梯子腳靠近城牆,梯子成了幾乎是緊貼城牆直立。 梯子升高了一點,但還是夠不到缺口。 李永江已腳到梯頂,雙手扒在峭陡的牆壁,想找個支撐點,或扒住牆上裂縫,躍上城牆。 但根本找不到,根本無法往上躍。 敵人的嚎叫聲越來越近,腳步聲越來越近,壓向突破口。 肖連長在城下嘶啞著嗓子拼命大喊:“快上,快上,快爬城,梯子不夠高也給我上……” 梯子一陣搖晃,2班的戰士們爬上來了。爬在最前面的是滕雲興。 滕雲興一上來就叫班長:“快,踩著我上……” 李永江立即踩住滕雲興的肩膀,滕雲興再順勢往上一聳肩,李永江抓住了突破口的邊沿磚石,向上一蹬,躍上城頭。 李永江同志為登上濟南內城城牆的第一人。 真險,左側衝來的敵人離突破口已不到六七米。 已來不及摘下衝鋒槍,李永江把早已扣好弦的那顆手榴彈奮力投向敵群。 手榴彈一爆炸,迅速背上的衝鋒槍轉到胸前,就是猛烈掃射。 敵人被打得全趴下。 右側的敵人又衝了上來,而戰友們卻一個還沒衝上城頭。 他調轉槍口,朝右側之敵打完一陣子彈,又扔出兩顆手榴彈,阻住敵人的攻勢。 回頭一看,大吃一驚,一個敵兵不知何時已接近突破口,手拿著一大捆手榴彈,想炸雲梯。 他飛身衝上,也顧不得隱蔽,乘敵反應不及,一腳踢過去,把牆沿的敵人踢下城牆。 朝左側仍出一顆手榴彈,朝右側扔出一顆手榴彈,在硝煙升騰中抽出梭子插進衝鋒槍,朝兩側之敵掃射。 這時,滕雲興上來了,於洪鐸上來了,機槍手王會也上來了。 李永江指揮:“小滕跟我一道打北面,於洪鐸打西面的敵人,王會守住突破口正面……” 於洪鐸沖向西面。 一夥敵人從硝煙中突然衝出,為首的端著一挺輕機槍,不停朝前射擊。 於洪鐸倒地一滾,滾進一個彈坑,子彈從他頭頂飛過。 敵換梭子,他猛躍起,一把抓住敵人槍筒。 槍筒已近被打紅,滾燙,他咬緊牙死抓住不放。 於洪鐸個子太小,眼看被敵大個子機槍手摔倒,突然,敵側面響了一槍。 原來是滕進興射出一槍,幫助於洪鐸。 沒打中敵人,但敵人被嚇了一跳,於洪鐸乘機奪過機槍,也顧不得手被灼得極痛,衝來敵就是一陣掃射,一下把敵打退回去。 突破口正面,王會架起了輕機槍,壓制住敵封鎖突破口的火力,掩護戰友登城。 李永江,滕進興對付從氣象台衝出來的一股敵人。 李永江打出一顆子衝鋒槍就大叫:“8連、9連快衝進氣象台,先別送炸藥包,看他們投降不投降,不投降統統炸死!” 李永江略施小計馬上見效,20來個敵人以為我大部隊已登城,炸藥已放好,嚇得丟掉武器投降。 仍有一大半敵人躲進地道,退向氣象台方向。 亂石爛磚如雨傾倒下城,砸得梯子組人人都遍體青腫,遍身鮮血,他們仍死抱住梯子,承受著千餘斤重量,讓突擊隊一個接一個登梯上城。 戰士張青雲被震昏又被子彈擊中被手榴彈炸傷,最後被又一顆手榴彈炸死,死後仍緊緊抱住雲梯底腳。 頭部被彈片擊傷又被亂石砸傷的肖連長頭纏滲血的繃帶登上城頭。 大腿根被手榴彈破片擊傷,鮮血順褲管湧流而下。他正爬在梯子中部,身體一歪,差點摔下。 衛生員小余發現,馬上扯出急救包幫指導員包紮。 彭超壓低聲音吩咐小余:“不要喊,不要聲張……” 匆匆包紮完,彭指導員繼續上爬。 劇痛使他頭冒虛汗,臉色鐵青,他緊牙,艱難往上爬。 通信員小宋見他好幾次險些摔下,忙用頭頂住他的屁股,一直把他頂到梯頂。 彭指導員已無法躍上城頭,一個戰士從城上把槍托伸下,硬把他拉上了城頭。 爆破組,運輸組也全上來了,加上突擊隊,全連死傷大半,只剩20來人。 一大群敵下級軍官從氣象台方向湧向突破口,一人一支手槍一把刀,這就是王耀武的“敢死隊”。 我登城戰士與敢死隊展開肉搏。 一夥敢死隊繞開搏殺中的雙方,徑直撲向突破口。 肖連長發現了敵人的陰謀,敵人想重新封死突破口。 肖連長大急,頓時急得大汗淋漓,他手裡已沒有手榴彈,只有一支手槍和四顆子彈。其餘戰士都在與敵死拼,根本無法分兵打擊沖向突破口之敵。 也正在這時,王會從瓦礫堆中爬出,還拖出一挺輕機槍;“連長,我來了……” 肖連長簡直是喜出望外,大喝:“快,掃,猛掃……” 王會的機槍響了,把沖向突破口的敵人打倒一大片。 肖連長手中的駁殼槍也響了,四顆子彈全射中沖在最前面那個提著鬼頭刀的敵指揮官。 敵“嘩”地退後,我7連僅剩的十來位戰士在連長帶領下緊緊守住突破口,準備打退敵人的再次反撲。 彭超拖著一條流血不止的傷腿,爬到戰士們身邊:“沒有子彈就用刺刀,沒有手榴彈就用磚頭,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要和敵人拼到底,一定要保住我們的命根子突破口……” 全連殘存指戰員已全部作好了決死的準備,準備最後的拼殺。 正在這時,馬連副指導員張維三登上了城頭。 二梯隊上來了。團長張慕韓隨二梯隊登上城頭。 8連、9連在團長指揮下迅速沖向兩側,沖向正蜂擁而上的反擊之敵。 7連在肖連長帶領下,沖向城頭上的製高點氣象台,衝進氣象台的院子。 駐守氣象台的30餘個殘敵,被我氣勢所嚇倒,有的被打死,有的繳槍投降,大部一哄而逃。 我7連攻占氣象台。 “天已放亮了,從這個高高的氣象台上往東望去,東方一片火紅。太陽快出來了。氣象台和四周的工事已經完全被我們控制。同志們正匆忙改造敵人的工事,迎擊敵人的反沖絳。我扶著受傷的右腿,靠著牆邊慢慢坐下來。這時,才想起那件要緊的事情。我喊了聲通信員,向他作個手勢。小宋矯健地攀上東北角的城牆,把那面大紅旗牢牢地插在牆頭山。晨風掠過城頭,紅旗呼啦一聲展開了。初升的陽光撲在旗上,整個濟南城頭,頓時紅光奪目。旗面上10個金色的大字:'打開濟南府,活提王耀武'閃耀在一片紅光中。”——指導員彭超回憶。 張慕韓團長抬腕看了看表: 此時,1948年9月24日凌晨4時50分。 捷極飛向捷極飛向9縱司令部。 捷極飛向攻城指揮所,飛向許世友的小房中。 又已吸了不下30支煙,又掉了無數根頭髮的許世友接電是大喜大怒。 許世友自己記下了當時的喜與怒: 夜風一吹,蠟燭燈隨風搖曳著。兵團指揮所裡靜極了。突然,尖利急促的電話鈴打破了寂靜。我一把抓過電話,原來是9縱極捷。 9縱司令部報告說:“25師73團有兩個營突進內城。” “幾點鐘突破的?” “兩點二十五分。” 我又高興又有點性急,說,“怎麼搞的?你們進了兩個營才報告?” 他們還在電話裡解釋什麼,我無心聽下去了,連忙截斷他們的話:“好了,好了!你們組織後續部隊趕快往裡突!我告訴13縱快打!” 9縱25師73團7連是2時25分突上城頭,而許世友是整整兩個半小時後才得到報告。 為什麼? 請看《血色年華——聶鳳智將軍傳》: 將近一小時後的2時25分,73團3營7連的兩個排,終於突進去了。那面“打開濟南府,活捉王耀武”的旗幟,高高地插上了東南城角的氣象台。 “啊!突進去了!突進去了!”指揮所裡一陣歡騰。 劉岩(縱隊作戰科長)抓起電話就要報告許司令。他知道此刻許世友的心情比誰都不安和焦急。 “慢!”聶鳳智伸手一下子把電話卡下,重新要通了73團。他只命令73團抓緊時間往突破口內送部隊。 劉岩愣了愣,明白了。聶司令有更深更細更冷靜的考慮。他並不考慮自己。他既不要爭攻,也不需證明自己“堅持”的正確;他要的是勝利,百分之百的勝利!他要防止被王耀武再反出來的“萬一”。 在聶風智,當然還有更精確的計算。 說是進去“兩個排”,由於傷亡已大,實際進去的大約只有一二個班。當初79團曾攻進去過一個連,西線13縱也曾攻進去過一個連,結果被敵人卡住、封死、吃掉了,“突破口”照樣還是“口”,攻敗垂成。 此刻,敵方的反擊能力自然已經大大降低,可對付一兩個班應該還是毫無問題的;也就是說,被卡住、封死、吃掉或反出的可能都還存在。 沒有絕對把握,他不想也不能讓許世友先過歡喜,如果再次失望,那給整個攻濟戰役帶來的影響將不是現在所能估量的。 73團又有兩個營(實際兵力的兩個連)進去了。 聶鳳智這才長舒出了一口氣。他相信,王耀武再有本事,這下子也無法把73團反出來了。濟南府大堂的門檻已被穩穩地踩在9縱腳下了。 他吩咐劉岩:“現在可以報了。” 當許世友得知9縱的兩個排早已突進,紅旗早已插上氣象台,現在已突進去兩個營了的時候,不由脫口大罵:“混蛋!” 聶鳳智笑。他知道,這罵是表揚,不是批評,許老頭太高興了。 劉岩也笑也。他感到吃許司令的這種批評,比表揚還舒坦…… 煙一根接一根抽得更兇,頭髮一把一把還在掉,許世友已無法再罵“混蛋”了。 9縱的捷報不斷傳來,幾乎是每隔一會就有新的捷報傳來,許世友精神振奮,喜形於色,在地圖上不停地核對查找捷報傳來的位置。 73團特務連乘勝用500餘斤炸藥埋進城牆,在突破口西側的寺牆上又炸了一個寬達7米的大缺口。 9縱75團、76團,10縱83團、84團等大批後繼部隊從這個大缺口衝進濟南內城,分頭攻向不同的目標。 接著9縱80團涉水渡過護城河,在新東門炸開缺口,突入城中。 9縱81團在73團右側炸開城牆,登城後立即攻向正北和西北方向。 接著,73團2營攻占敵警察局,一舉殲滅敵一個汽車營加敵砲兵團一部,繳獲上百輛汽車,7輛甲車和十餘門山炮。 73團、76團攻向政新、舊省府,其餘部隊也如潮水般湧向東半個濟南內城…… 大喜的許世友抓起電話要通13縱,要13縱司令員周志堅親自接電話。 他粗喉大嗓地把9縱的勝利轉告周志堅,是激將,更是激勵。 他是專門使用激將法。 他知道,13縱的攻城已進入的熱化防段,但進展緩慢。 13縱37師110團第一次爆破把坤順門城牆炸了圓洞,但突擊隊剛進去就被敵反擊打出。 第二次爆破把城牆炸了個長條口子,但架上梯子後,又被敵把梯子破壞。 第三次是用大竹桿攀爬登城,突上去的部隊卻被敵包圍在城牆上,無法展開,隨即被反撲過來的王耀武特務團奪回突破口,擔任主攻的1營,傷亡極為慘重。 主攻任務交給3營。 周志堅司令員親自下到了營。 周志堅拍著3營長劉坤的肩膀,嚴肅而冷靜地說:“你們團1營的主攻點,一夜都沒有突破,你們準備攻城!” “是!”劉坤回答。 “白天攻城行嗎?”周志堅再問,臉色更嚴峻。 教導員王文果斷回答:“沒問題!” 劉坤請求週司令立即給3營配備兩火箭筒,以壓制敵人火力。 周志堅馬上同意,並命令榴砲團和已佔領齊魯大學醫院樓的我山炮出力支援。 24日上午9時,3營乘敵正與我坤順門右側攻擊部隊激戰之機,在猛烈的榴砲和火箭筒火力掩護下,突然向坤順門城牆拐角處發起猛攻。 爆破組衝出,但馬上遭到敵密集火力阻擊,大部在途中犧牲。 一連數次爆破,均沒成功。 只有強攻,只有不顧一切強攻。 劉坤命令,令營所有輕重火器,瞄準敵城牆的上、中、下三層射擊孔同時射擊,既要狠又要準,一定要封死敵火力點。 敵火力點暫時被封死。 9連架梯隊抬著雲梯衝到城牆邊,把梯子豎到城頭。 敵城牆上的火力馬上調轉對准我梯子猛射,打得木屑亂飛。 一群敵敢死隊沖到我架梯處,一面往下扔手榴彈,掃射機槍,一面用腳踢,用手推雲梯。 死抱住梯子的我9連指戰員一個個倒在血泊中,雲梯被敵推倒在下。 又一次架梯,又一次失敗。 一連四次架梯,一連四次失敗。 四個架梯組,幾乎全部傷亡。 劉坤營長眼睛都紅了,幾次想衝上去與架梯組一塊沖向城牆,但都被王文教導員死死按住了。 請求炮火支援。 37師師長高銳親自指揮砲兵轟擊突破口敵之工事和敵之反擊部隊。 齊魯大學醫院的我山炮陣地集中全部炮火猛轟城牆、城樓,打啞了敵之火,打得敵反擊部隊四散躲避。 9連連長張福善和連長秦嗣照親自率架梯組和突擊隊發起第五次攻擊。 架設雲梯成功。 9連奮勇登城。 登上城頭的9連與撲來的敵群幾乎是迎面相撞。 短兵相接激戰。 這是真正的肉搏,剌刀出紅的肉搏,連長秦嗣照和指導員張福善的匣槍插進皮帶,每人一支三八槍,插上剌刀衝殺在最前頭。 幾十具屍體,在十幾分鐘內鋪開在突破口周圍,鮮血滲進城磚,把城磚浸染得一塊塊紫黑,在突破口周圍,紫黑連成片。 敵第一次反撲終於被打退。 敵馬上調集各方炮火,在空軍配合下,狂轟猛炸,壓制住我後續部隊7、8連繼續登城,暫時封鎖住了我前沿陣地通往城牆下的所有通道。 數倍於9連的敵敢死隊在敵督戰隊壓陣下直沖向我突破口,撲向9連。 城牆上無險可守,工事俱已塌倒,也無法利用,只有決死一戰:肉搏。 又是肉搏,更殘酷慘烈。 不是我剌刀進你胸膛,就是你剌刀剌進我胸膛。 不是我槍托砸爛你腦袋就是你槍托砸爛我腦袋。 李志興拼倒七八個敵人後,剌刀彎曲,再不能用,又用槍托砸;槍托砸爛,自己被剌負傷,就抱住敵人滾下城牆。 敵人見狀,終於膽怯,竟退縮不前,倉惶後退。 敵第二次反撲被打敗。 秦連長負傷倒地,全連傷亡已過半。 後續部隊仍無法登城,9連收縮陣地,就死守突破口。 敵向突破口發起的第三次反擊很快開始,敵改變戰術,不是近戰,是用手榴彈,用槍榴彈、用六○炮對我突破口周圍窄小陣地進行密集狂炸;再用輕重機槍來回掃射,然後,發起衝鋒。 衝近,遇我火力阻擊,停住,再炸,再射,然後再衝。 我傷亡慘重。 張福善指導員犧牲,排以上乾部傷亡,班以上乾部傷亡殆盡只剩1班副班長李來祥一人。 炊事班投入戰鬥。 炊事班也很快被打得全部傷亡。 最後時刻,城牆中,突破口,只剩下1班副班長李來祥和一位戰士在死守。 他們背倚城樓一側,一個負責擰開手榴彈蓋,拉出引線;一個投向敵人,就他們兩人打得敵人不能靠近突破口。 也就在這時,早先突進城中被敵卡住的109團3營突破封鎖,打回城牆,穿插到突破口周圍。 也就在這時,110團3營長和王文教導員冒死沖向城牆下。 7連、8連雖有幾乎三分之一倒在敵人炮火下,但終於衝到了突破口下云梯前。 雲梯還好好豎放在突破口處,護梯的戰士雙手還緊緊抱住雲梯,但已全部犧牲。 7連、8連登上雲梯衝上突破口,登上城牆。營長和教導員沖在最前頭。 馬上投入戰鬥。 劉坤營長大喊:“同志們,向李來祥學習,向9連學習,把敵人打下去,把敵人消滅掉……” 又是一連三次打退敵人反撲,但突破口已被牢牢守住。 一顆砲彈正好落在劉坤營長和王文教導員旁邊,通信員小孫當場犧牲,營長和教導負重傷。 二梯隊沖上來了,後續部隊沖上來了,從突破口,倒海翻江般湧入城中,突向敵之縱深陣地,沖向內城各戰略要點。 戰鬥中俘虜的國民黨政府軍隊官兵和繳獲的部分武器。戰後,13縱37師110團3營被評為“濟南二等功臣營”、9連記一等功,李來祥被譽為“登城英雄”。 最先突入城中的9縱73團和13縱109團被中央軍委頒發嘉獎令,特援“濟南第一團”和“濟南第二團”光榮稱號。 13縱司令員周志堅還沒來得及報捷,許世友的又一次催問電話又到。 週司令員回憶: 內城被擊破,王耀武的烏龜殼被打開了! 此時,許司令員來電話問:“怎麼樣了?”我向他扼要地報告了一下。他興奮地說:“好好!你們快和9縱會合!” 最後殲滅敵人的時刻終於到了…… 此時,正是1948年9月24日上午10時。許世友下令:各縱後續部隊不惜一切代價,鞏固和擴大突破口,投入縱深戰鬥。 9縱、13縱、3縱、10縱、魯縱、渤縱遵命,跑步進入越來越多的突破口,分成無數把尖刀,剌向敵各個要害之處。 9縱和13縱是東西對進,直逼省政府,直逼敵大明湖東北岸北極閣之敵臨時指揮部。 9縱4連炸開舊省府圍牆,繳獲榴砲10門、山炮7門,在平泉胡同繳獲敵最後一輛坦克。 5連打進舊省府並攻占廣播電台。 79團從東門打退敵數次反撲,一直打到大明湖畔,俘敵1500人。 81團攻占敵一個榴砲陣地,一舉繳獲榴砲26門。 肖錫謙連長率23團7連首先攻進敵重兵把守的新省府。 13縱從坤順門打到南門打到尚書街、打到芙蓉街,然後四麵包圍新省府(珍珠泉),與9縱順利會師。 3縱包圍新省府後變13縱負責,移師殲滅新省府西北之敵。 10縱全殲敵特務旅。 渤縱殲敵15旅、19旅、特務團各一部,阻擊突圍之敵。 魯渤掀起至劉家橋、馬莊、南洛口一帶…… 戰至黃昏,敵是兵敗如山倒。 解放軍將士似決堤洪流在怒吼中疾速推進。 國民黨守軍似喪家之犬在無序中退縮奔逃。 王耀武在大明湖東北岸邊的北極閣臨時指揮部裡,聽著越來越近的猛烈的槍聲和小砲聲,心中想像著他的部隊被漸漸吃掉的敗境。他戴上軍帽,穿上中將軍服,腰間扎上左輪手槍,走出指揮室,只幾步即到大明湖邊。 王耀武向湖中望去。砲彈在水中爆炸,掀起沖天的水柱。一隻小船在水中打轉。水鳥驚叫著散去…… 王耀武仰天長嘯,自語:我的路走盡了!心中一陣悲涼。敗了,切切實實地敗了! 大明湖水波濤翻捲,撞擊岸邊,也撞擊著王耀武的心。 他在痛苦地選擇自己的最後歸宿。 自殺?將手槍對準太陽穴,十分簡單。雖然這是古今中外將領在戰敗時常用的方式,但王耀武不想採取。 向解放軍投降舉起白旗?此時此刻,不僅為時已晚,而且他也不願落個“叛逆”的下場。 率殘部繼續抵抗?他何嘗不是這樣做的,但如今他已知道,再也組織不起能抵擋解放軍攻擊的力量了。如果再抵抗下去,非戰死,即被浮,去做解放軍的階下之囚。這條路他也是不願走的。 最後,他想到了“走”。 “三十六計走為上”。趁兩軍混戰之機逃出城去,或許尚有一線生機。然而他也為難:且不說能否衝出解放軍的天羅地網,就是有可能突出重圍,“我將與誰一起走呢?誰又會願與我一起去冒此風險?”越想問題越多,走的決心又一時難以下定。 此時,解放軍攻城部隊與國民黨守軍的混戰十分激烈。王耀武指揮系統大亂,守軍全線潰敗。許多失去指揮的士兵擁向大明湖岸邊,把槍支丟向湖中。 王耀武眼睜睜地看著兵敗山因毀的頹勢,無力挽回。他終於下了決心,把警衛營長叫到跟前,安排“出走”。 警衛營長走了,王耀武回望北極閣,這裡早已煙塵滾滾。他迅速回到指揮室,抓起電話要通了仍在省府指揮部裡的參謀長羅辛理:“辛理啊,我要走了,剩下的殘局你來收拾吧!或宣布停上抵抗,或一直打到底,由你定奪。” 王耀武的“出走”決定是羅辛理意料之中的事,他說:“我盼望你能夠衝出去,收拾殘部,東山再起。” “不,那是不可能的了。”王耀武說。 “我只是不想就地被俘,我走了。我們或許後會有期,也許此次一別就成為永別,聽天由命吧!你多保重!” 羅辛理還要說話,王耀武已扣死了電話。 王耀武先命令他的衛士將所備的美國罐頭、威士忌、法國白蘭地、美國紅捲菸擺在臨湖的大石條上,然後請來了他的副參謀長少將乾戟、第四處處長少將張介人、副官處處長盧登科、政府秘書王昭建等人。 槍聲急驟,硝煙瀰漫,人喧馬嘶。王耀武微笑著招呼眾人席地而坐,他自己也隨之坐下。他命衛士們打開各種罐頭,又斟滿酒。 “諸位,請大家舉起杯來!”王耀武說,“濟南戰事諸位已經看到,共軍已經不是兵臨城下,而是突破城池殺到我們頭上了。在這生死關頭,我請諸位是想表明,我王耀武的一貫主張是人各有志,我不勉強各位在這裡與我束手被俘;我也告訴各位,我已打定主意棄城而走。” 這個宣布來得太突然,在場的人一個個目瞪口呆。眾人漸漸站起,王耀武也慢慢起身。少將副參謀長干戟說:“我早已決定將生死置之度外,同濟南城同存共亡。如果棄城而走……” 王耀武揣測到干戟之意,截斷話頭,說:“濟南一戰,我王某在諸位將軍的協力下指揮守城國軍用兩萬多人的死傷抵擋共軍的攻擊,在明知不能守的情況下,我們打了八天,還對不起誰?請諸位喝下這杯中的酒。我還有話說。” 王耀武帶頭一飲而盡。其餘眾人面面相覷。都不想喝。 槍聲越來越密,也越來越近了。煙塵從大明湖南岸向北飄來。大砲的轟鳴震動著大地。王耀武繼續說: “我耀武感謝諸位在我任職時的通力合作。八年抗戰時,我們何等榮耀!但自轉入內戰後,國軍處處喪師折旅,敗於共軍之手,是我苦思不解的。論兵力?論裝備?或是論作戰技術、經驗?國軍總不應敗於共軍。然而,失敗總是是失敗了。” 關於濟南一戰,初與蔣總統的意見相異,你們大概知道這其中內情。因為他決計要我們固守濟南,且我知道總統既已決意打了,誰也改變不了。 這八天的苦戰,我們是孤軍戰於孤城。蔣總統雖緊下嚴令,援軍卻遲遲不動。這是最令我傷心之處。時至今日,兩道城均已被共軍突破,共軍眼看就要逼到我們的頭頂,我與諸位確已到山重水復之地了。誰人家中也有妻兒老小,願各位能活著見到家人。唯恐諸位不敢貿然有此動意,先表明我之態度。我們相伴相隨,同甘共苦多年,此時,是天已不再容我們共事了。這酒,這肉,我請諸位盡用,算作我們兄弟的最後午餐。此後,我們各奔東西,前途或明或暗已不可知。此次一別,或許再也不能相見……” 不待王耀武說罷,於戟手中的酒杯落地,杯碎酒灑,他雙膝忽地跪倒,伏地大哭,任王耀武怎樣拉扯也不起來。 少將張介人失聲泣道:“王司令,我隨你多年,未曾想……太慘呵,太慘了!” 午餐結束。王耀武親手將剩餘的罐頭、菸酒統統扔進大明湖。罐頭和酒瓶瞬間沉入湖底,泛起了一串串水泡,唯有那些香煙盒久久地浮在湖面,隨著漣漪起伏飄蕩…… 在硝煙炮火中,王耀武等人看見大明湖南岸已有解放軍的身影。 到了此時,王耀武手中仍握有兩個營的兵力。這兩個營置於北極閣附近,由他的親信控制和指揮。王耀武抬手看表,時針正指上午11時。他與部下一一告別。這時候,從西側的鐵鉉寺處慌慌張張地跑來一個人,是王玉臣。 王玉臣站定,氣喘吁籲:“王司令,我們正與共軍巷戰,擋不住啊!王司令,再不下令堅決抵抗,我們就全完啦!” 儘管王耀武自己就要逃走,但他厭惡王玉臣的這種失態:“王團長,守城將士與共軍苦戰,你就不該到這裡來!” 王耀武把手一揮,扭頭走了。 王玉臣在身後大喊:“王司令,下令抵抗啊!” 王耀武不理,徑直朝前走。但聽身後一聲槍響,王耀武猛然轉身,見王玉臣的身子正軟軟地向湖中倒去,手槍已經離開他的太陽穴……。 在張劍橋頭,一群穿戴下商不農的人,被三名解放軍哨兵截住,盤查中,他們雖然極力說自己是濟南人,是做買賣的,但他們瞞不住解放軍哨兵的眼睛跟耳朵,他們的口音不是濟南人的口音。他們神情恍惚,言語支吾,三名哨兵立刻就知道他們來路不正,於是把他們帶到連隊指揮所。 在分別盤問中,王耀武無賴地躺在車上的被窩裡輾轉巨側,悲淒呻吟,大裝其病。負責審訊的解放軍幹部走到車旁向其盤問的時候,他一面從鼻孔裡繼續大聲地喘息著,呻吟著,一面卻矯揉造作地吐出他的舌頭,表示病得已經不能說話。經過簡單的檢查,他的脈搏按正常人的速度在跳著。 解放軍幹部掀下了他臉上的毛巾,輕輕地摘下了他的呢帽。細看時,在那寬寬的前額的上端,膚色卻與面孔的顏色不同,它顯得比較白,而在這兩種膚色交界的地方,卻像刀裁的一樣整齊。這種為夏天時常戴軍帽的軍人所有的特徵被發現以後,便要他下車,而那個扮他侄子的角色,立刻以軍人的氣質跑去把他背下車來,並且唯唯稱是地掏出雪白的手紙給他去解大便。 顯然的,他所扮演的戲就要破產了。他不像生病,不像商人,他像一個亡命的軍官,而且不像一個普通的中下級亡命軍官。 在對他嚴格的盤問中,他慌亂得幾乎忘掉了所有事先準備的假口供。他回答不出解放軍幹部所提出的最普通的問題,他只是回答:“我叫喬坤。臨清縣人。我在濟南開菜館。”問他開的菜館是什麼字號,他會不會炒菜,他卻說:“我還不知道什麼字號……這很混亂,我叫大砲嚇得很糊塗……我是僱人炒菜的。”問他:“和你同來的這個侄子是什麼村人?他的父親叫什麼名字?”他卻說:“想不清楚是什麼村……唔!可是不遠,也是俺那塊地方。他父親的名字是……他是個莊戶人,我還不大清楚他叫什麼……唔!他叫喬坤。”他慌忙得連本來自己用過的假名字也牛頭不對馬面地搬了出來。 他和他的衛士們被送到一個屋子裡去等待正式受審。當提審員喊他出來的時候,他的面孔蒼白了。他左顧右盼地望著那幾個押解他的戰士,他不敢獨自一人走在前面,他懇求提審員和他並肩走。 在正式受審前,他畏縮地坐在那裡絕望地嘆息著。他用那失神的眼睛向屋子的四周張望了一下,然後,他向問他話的提審員說:“請問,要我交待什麼?”提審員要他答話,他無可奈何地慢慢說:“我已經到了這個地步,我就說實話吧,我是王耀武……” 當了人民解放軍俘虜的王耀武50天后,在華東新華廣播電台發表了以下廣播演講: 我是前國民黨政府山東省政府主席兼第二綏靖區司令官王耀武。今天藉這麼一個機會向各位位簡單的報告。首先我說明這次濟南失敗的原因。守濟南的國軍有十萬之眾。有關作戰物資也不為不多,市郊工事經兩年不斷的修築不為不堅,但是僅八天的戰鬥,就被全部殲滅了。就是吳化文不起義亦是很快地被殲滅了,這又是什麼緣故呢?因為國軍沒有理想信仰,反人民,反大眾,加以解放軍英勇為人民大眾的犧牲精神及優越的技能,這令人欽佩。所謂得民者昌,失民者亡,所以很迅速地將戰鬥結束了。其次我要貢獻蔣先生一點意見。在北伐和抗戰中你有一時期與共產黨合作,所以得到成功。但是你堅持獨裁,完全為四大家族利益打算,因此兵連禍結,全國無一片淨土。為了取得軍事上經濟上的外援,不惜與美帝國主義訂立了那麼多辱國條約,斷送了子子孫孫的幸福。以現在局勢看,國民黨的失敗已經註定,還要做最後的掙扎是多麼不明智。最好命令全國國民黨的軍隊,立即向人民解放軍實行無條件投降。使全國立即恢復和平,民族多保存一點元氣。 王耀武的廣播講話給正在淮海戰場被圍困的國民黨軍隊官兵增添了頹喪情緒,給南京政府、國防部的軍政要人的心頭投下了一片暗影,後來有人告訴王耀武:“蔣介石聽見你的廣播,當場把收音機砸了,罵你是軟骨頭!”王耀武聽後一時無語,他畢竟難以忘記蔣介石給他的榮耀。 以後,王耀武在華東軍區有關部門、人員的開導下,態度逐漸轉變。如到濟南市山東人民廣播電台廣播,對大眾日報發表談話,以及為上海地下工作人員提供必須費用等,以示悔改。其妻因畏國民黨特務監視,於1949年率子去香港。全國解放後,王耀武轉到撫順戰犯管理所,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工作。因此,在1959年10月,與溥儀、杜聿明等一起被宣佈為第一批特赦者,先安排為全國政協文史專員,後任第四屆全國政協委員。由於王耀武眷屬拒絕回大陸,雙方協議離婚,組織上還安排其重建家庭,以娛晚年。經人撮合,與吳伯倫女士結婚,婚後生活尚稱融洽。但因病不幸於1968年逝世,1980年黨和政府為他和溥儀開了追悼會。 1948年9月24日下午6時,被公認為是濟南解放日,被載入史冊。 我戰士在攻進新省府後在“主席辦公室”搜索時找到一支手槍,槍柄上刻有蠅頭小楷: 王耀武將軍閣下 餘對將軍閣下之才乾及卓越之功勳 深表敬意特以自此自用敬贈 閣下以作 紀念 美軍中將麥克魯敬贈 1945年8月21日 此時,王耀武早已不在濟南城中。 王耀武自述: “9月24日上午11時,我看到局勢已經絕望,就要全部被殲,即派15旅高子日團的一個營(因番號已記不起)及特務團的一部,由北報閣通過出城的坑道向北突圍。該部突至約一華里半處,因受解放軍猛烈阻擊,無力前進。在解放軍集中精力與突圍的部隊作戰時,我就在一個小村莊里化好裝,並為了使我容易脫身,令突圍的部隊向後撤退。我乘解放軍追擊後退部隊的時候,即向東逃去,雖逃出重圍,但逃至壽光縣,即被查出捕獲了……” 他逃走時,他的部下已有5000餘人變成屍體,躺倒在濟南城內外。 戰後確查為5700餘具屍體,被分別集體埋入不知確數的大屍坑。 他們僅僅是被殲濟南守軍中的一小部份。 濟南戰役,我軍全殲守敵10 4萬餘人(包括起義吳化文部二萬餘人);其中生俘61873人,斃傷22424人。內有中將2人、少將32人、上校29人、中校123人,少校288人、黨政軍主官9人;其中生俘將官23人。 繳獲各種炮800餘門、坦克和裝甲車20輛、汽車238輛。 王耀武被俘第50天,發表3播講話。 蔣介石也從收音機中收聽到了王耀武的3播講話。 蔣介石聽完了王耀武的講話,然後,砸爛了收音機。 王耀武這樣講到: 我是前國民黨政府山東省政府主席兼第二綏靖區司令官王耀武。今天藉這麼一個機會向各位作簡單的報告。 首先,我說明這次濟南失敗的原因。 守濟南的國軍有10萬之眾。有關作戰物資也不為不多,市郊工事經兩年來不斷的修築不為不堅,但是僅8天的戰鬥,就被全部殲滅了。就是吳化文不起義亦是很快地被殲滅了,這又是什麼緣故呢? 因為國軍沒有理想信仰,反人民,反大眾,加以解放軍勇為人民大眾的犧牲精神及優越技能,實令人欽佩。所謂得民者昌,失民者亡,所以很迅速地將戰鬥結束了。 其次,我要貢獻蔣先生一點意見。在北伐與抗戰中你有一時期與共產黨合作,所以得到成功。但是你堅持獨裁,完全為四大家族打算,因此兵連禍結,全國無一片淨土。為了取得軍事上經濟上的外援,不惜與美帝國主義訂立那麼多辱國條約,斷送子子孫孫的幸福。 以現在的局勢看,國民黨的失敗已經註定,還要作最後的掙扎是多麼不明智。最好命令全國國民黨的軍隊,立即向人民解放軍實行無條件投降,使全國恢復和平,國家民族多保存一點元氣…… 泰山的重重山巒,泰山的密密叢林,掩蔽著北麓的一座小鎮——仲宮。 許世友率攻城兵團指揮所從唐家溝,轉移到仲宮。 北望,是濟南。 秋風起秋風涼,秋風吹指著僅經8天8夜就變得稀疏的許世友的頭髮,僅經8天8夜就變得憔瘁消瘦的許世友的面龐,卻更拭亮許世友那雙網滿血絲,但更虎虎生威的眼睛。 北望濟南,望已攻克的濟南,望火光仍沒熄滅,濃煙仍是彌空的濟南。 久久地望著,凝望。 虎目中,漸漸浮起淚霧。 淚霧漾動,似心潮湧動。 他手裡緊拿著三張薄薄的紙。 一張,是兵團指揮所根據各縱隊上報的數字所作的攻城兵團傷亡情況的初步統計。 他就是一連看了三這統計數字,才情難自禁,走出兵團指揮所那座古色古秀但森嚴沉陰的祠堂,走到這山巔,遠望濟南。 統計的數字,黑森森冷峻:傷亡:26991人; 9縱傷亡9806人,其中亡1060人; 13縱傷亡5907人,其中亡581人; 3縱傷亡3333人,其中亡355人; 10縱傷亡4631人,其中亡568人; 渤縱縱傷亡1929人,其中亡233人; 魯縱傷亡1032人,其中亡105人…… 共傷:師團級幹部25人,營級幹部193人,連級幹部736,排以下23610人; 共亡:師級幹部2人,營級幹部28人,連級幹部115人,排以下2930人; (僅是戰後初步統計數字,刻在濟南解放閣東牆上的烈士姓名為3764人。) 許世友眼中的淚霧更濃,濃得化為淚水。 淚水盈眶,但僅僅是盈眶,沒有奪眶而出。 在警衛員手中拿過水壺。 這是他隨身攜帶的水壺,水壺裡從沒裝過水,裝的只是酒。 酒,傾倒而出,朝著濟南傾倒而出,倒在黃土地上,點點滴滴滲入。 警衛員看見,淚水盈眶的許世友嘴唇輕輕動。 輕聽,是唱歌。 歌聲沉沉厚厚,完全是從胸中發出: 暴動暴動! 工農打先鋒,拿起刀和槍,一同去進攻! 暴動暴動! 哪怕的匪兇,拼出一條命,勇敢向前衝! 暴動暴動! 天下歸工農,再不當牛馬,要做主人翁! 暴動暴動! 共產黨來指引, 前赴又後繼,革命定成功! 這是極少唱歌的許世友最愛唱的歌:黃麻起義的《暴動歌》。 在歌聲中轉身,望向西北,望向西柏坡,把手中的另一張紙,舉到明豔的秋陽下,再次細續。 西柏坡。 午夜,滿天星斗。在毛澤東的平房住處辦公桌前,毛澤東請來周恩來、朱德和任弼時,他們剛剛落座在那褐色的破舊沙發上,毛澤東即開口道:“請你們來是研究一下給濟南前線的賀電,恩來已經起草好了,你們看一下。” 在朱德和任弼時閱讀電報時,毛澤東興奮地說:“八天,十萬,這是了不起的勝利。這是兩年多革命戰爭發展給予敵人的最嚴重的打擊之一。我認為,濟南戰役已經揭開了我們同國民黨戰略決戰的序幕。” 1948年9月29日。中共中央為解放濟南給華東人民解放軍的賀電飛越三山五嶽,來到泰山北麓。 陳毅、饒漱石、張雲逸、粟裕、譚震林、許世友、王建安諸同志,並轉華東人民解軍全體同志: 慶祝你們解放濟南、殲敵10萬的偉大勝利。你們這一勇猛果敢敏捷的行動,並爭取了吳化文將軍所率九十六軍的起義,證明人民解放軍的攻堅能力已大大提高,勝利影響已動搖了蔣介石反動軍隊的內部,這是兩年多革命戰爭發展中給予敵人的最嚴重的打擊之一。尚望繼續努力,為殲滅更多蔣軍、解放全華東人民而戰!解放濟南戰役中的烈士們,永垂不朽! 中國共產黨中央委員會 經劉少奇、周恩來修改後,毛澤東最後修改審定的新華社社論《慶祝濟南解放的偉大勝利》指出:濟南戰役的空前偉大勝利,證明人民解放軍強大的攻擊能力,已經是國民黨軍隊無法抵禦的,任何一個國民黨城市都無法抵禦人民解放軍的攻擊了。 在黃葉蓋滿山嶺的濟南東郊、南郊、西郊和黃河北岸,到處都有解放軍的部隊集會。兩支攻城主力——九縱和十三縱在東郊胡家莊一帶和南郊楊莊一帶召開慶功授獎大會。 七十三團和一○九團在各自的會場上高挑起“濟南第一團”和“濟南第二團”的巨大獎旗,接受這用烈士鮮血凝聚的殊功顯榮。許世友司令員和譚震林政委分頭為這兩支英雄部隊授獎,並宣讀了山東兵團嘉獎令: 為嘉獎濟南戰役中突破蔣王軍最后防線,粉碎蔣王軍固守意誌及其機構,對解放濟南全殲守敵建立特殊功勳的英雄部隊,特授予第九縱隊二十五師七十三團以“濟南第一團”,第十三縱隊三十七師一○九團以“濟南第二團”的光榮稱號,表揚他們的英雄事蹟,號召全體指戰員向他們學習。 一輛美式中型吉普在泰山西蓖的道路上向北疾馳。 坐在車上的粟裕無心領略泰山風光,他急於趕到攻城總指揮部去看一看那些各路縱隊的指揮員們,也要親眼看一看濟南古城。攻城部隊依然沉浸在歡慶胜利之中,而粟裕心中的“濟南戰役”已經畫了句號,他已經開始思考下一個更大的戰役。 就在濟南解放這天,粟裕向中央軍委建議舉行淮海戰役。在回顧這個建議的思考過程時,粟裕說: 在濟南戰役以前,我就考慮攻下濟南後的行動方向。當時軍委賦予我們殲滅整編第五軍的任務還沒有完成,我預期在攻濟打援中將該軍殲滅,然後再遵軍委指示實現渡江。我還反复思考,認為濟南戰役結束後,還是兵出徐蚌以東為宜,因為:如回師與中野會合,尋戰於徐州西南,則我軍處於蔣軍的武漢集團與徐州集團之間,戰鬥一開始便將和優勢之敵決戰。如兵出徐蚌以東,攻占兩淮(即淮陰、淮安)、高郵、寶應,則可暴露津浦線,並迫使敵退守(至少要加強)津浦沿線與江邊,以減少其機動兵力,便於我恢復江邊工事。 山高林密的泰山北麓小鎮——仲宮,戰前戰後,指揮部都曾在這裡駐紮。司令員許世友、政治委員譚震林、副司令員王建安、參謀長李迎希、政治部主任謝有法和參戰各縱隊司令員、政治委員們在一古廟式祠堂外迎候粟裕。 汽車剎住,粟裕跳下車。一個個標準的軍禮,一張張興奮的臉龐,一雙雙熱情的大手。粟裕一般很少動情,但今天他掩飾不住內心的激動: “同志們,我專程來看你們,來看我們的攻城部隊。我們終於打勝了。這勝利是由你們和英雄的攻城部隊奪取的。我們不能忘記那些犧牲在城頭的戰士和乾部。我告訴你們,由於攻城部隊迅速拿下了濟南,南路援軍已停止前進。” 記者們紛紛擁上,請粟裕談濟南戰役。 粟裕說:“解放濟南的勝利首先應當歸功於毛主席和黨中央的英明領導。毛主席和黨中央的戰略思想和戰略指導使我們粉碎了敵人對山東的重點進攻,最後造成解放濟南並解放全山東的勝利形勢。第二,是由於各戰略地區軍民與兄弟兵團的密切配合使敵人無法向濟南增援。第三,是由於中共華東局和華東軍區的正確領導,以及華東黨政軍組織和廣大人民的支援。” 粟裕充滿信心地談道:“濟南解放一戰集中表現了人民解放軍的無比強大,特別是攻堅能力的強大。濟南戰役的勝利證明:蔣介石的任何防禦皆擋不住人民解放軍的進攻,而我們能夠攻占任何堅固設防的大城市!” 粟裕的講話在山間迴盪。 濟南戰役,是我軍在敵人可能以重兵增援情況下進行的大城市攻堅戰。 華東野戰軍攻城兵團經過八晝夜連續作戰,以傷亡2.6萬人為代價,換取了殲敵十餘萬人(內2萬人起義)、攻克濟南的重大勝利,開創了我軍奪取敵堅固設防和10萬重兵據守的大城市的先例,進一步削弱了敵軍士氣,從根本上動搖了敵人據守大城市進行頑抗的信心;振奮了廣大人民的精神,增強了我軍攻克敵堅固設防的大城市的信心。由於濟南的攻克,使華北、華東兩大解放區完全連成一片,津浦路徐州以北至天津以南段及膠濟路青島以西段全部為解放軍所控制,從而大大地改善了支援前線的條件。同時,華東野戰軍也能全部南下,協同中原野戰軍在隴誨路以南進行更大規模的殲滅戰,逐次殲滅徐州地區的敵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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