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頁 類別 戰爭軍事 決戰蘭州:解放戰爭檔案

第10章 第09章戰前陣地動員

1949年8月24日的清晨。 彭德懷幾乎又是一個不眠夜。天亮之後,他從辦公桌前站起身來,伸了伸懶腰,就信步走出了喬家灣指揮所。 這天,黃土高原又下起了雨。濃云密布,薄霧籠罩山巒,細雨掛滿雲空,黃土山嶺上一片泥濘。在細雨中,彭德懷佇立了很久,也想了許多。 彭德懷望著雨霧濛濛的雲空,心潮翻滾,思緒萬千。他心裡想,毛主席和中央軍委一定會批准他的“總攻方案”,因為毛主席是了解他的。雖然北京方面現在還沒有消息,但毛主席和中央軍委的指示一定會來的…… 為了打好這一仗,在總攻發起之前,他一定要走遍前沿所有的主攻出發陣地,要看遍所有參加主攻的部隊。他望著那被陰雨打扮得濕漉漉的山川和那些泥濘不堪的道路,幾絲擔憂和煩惱,又湧上了心頭。因為,這雨要是沒完沒了的下個不停,勢必會給翌日發動的總攻造成極大的困難……他忽然想起,在皋蘭山下擔任主攻敵營盤嶺三營子主陣地的第六軍第十七師第五十團的前沿陣地,他還應該再去看看,對那裡的情況,應該了解得更清楚些。因為,我軍能否迅速地攻占營盤嶺,對戰役的全局影響極大。

於是,他收住自己奔騰的思緒,轉身回到指揮所,要工作人員給他接通第十七師指揮所的電話。 第十七師的師長兼政委程悅長不在指揮所,到第四十九團去了,是副師長袁學凱接的電話。 彭德懷對袁學凱說: “你立即打電話告訴羅元發(軍長)和張賢約(軍政委),讓你們第六軍的負責同志,還有你們第十七師的主要幹部,一起到五十團的陣地去,看看那裡總攻的準備情況。” 袁學凱從自己的經驗裡知道,彭總會立即去五十團陣地的,便雙手緊緊地抓住話筒,十分認真地說: “報告彭總,五十團那裡距敵營盤嶺主陣地只有1000多米,敵人火力封鎖得很厲害,你可千萬不能去呀!” 沒等袁學凱把話說完,彭德懷就掛斷了電話。 彭德懷離開指揮所後,在警衛人員和幾位參謀的陪同下,揚鞭策馬朝第五十團的陣地急馳而去。

半路上,彭德懷就遇見了第六軍軍長羅元發、政委張賢約、副政委饒正錫和參謀長陳海涵,還有第十七師的程悅長、袁學凱等人。彭德懷沒聽他們的勸阻,大家快馬加鞭,一起向第五十團的陣地趕去。 大約上午10時許,彭德懷一行趁敵人火力封鎖的間隙,機警地穿過敵人的砲火封鎖區,安全地來到了設在窯洞裡的第五十團指揮所。 劉光漢團長和楊懷年副團長,早就在指揮所外迎候彭德懷司令員。大家都為彭司令員的安全捏了一把汗。 彭德懷剛進到窯洞裡,第十七師副參謀長高銳等人也聞風趕來了。 彭德懷司令員用目光把大家掃視了一下,摸了把臉上的雨和汗,笑了笑,似嗔非嗔地說: “誰讓你們都來的?真是,驚動了這麼多人。我們又不是不知道路。我來這裡看地形也不是頭一回了。”

說著,他收住臉上少有的笑容,先在桌子旁的一條木凳上坐下來,又招呼大家都坐下,接著剛才的話茬說: “你們來了也好,那就和劉光漢同志一起,再研究一下當面的敵情和我們的一些具體打法吧!” 彭德懷首先詳細地詢問了攻取敵營盤嶺的三營子主陣地的準備情況,同時還關切地詢問了部隊的情緒和休息、吃飯以及傷病員醫治與後送等方面的一些問題,並進一步了解了部隊存在的困難,當即提出了克服困難的一些辦法和措施。然後,彭德懷平靜地對大家說: “同志們要知道,這次蔣介石和馬步芳父子的胃口可大呢,他們不但妄圖殲滅我西北野戰軍主力於蘭州城下,而且還要活捉我彭德懷呢!” 說到這裡,彭德懷淡然一笑,但很快又恢復了嚴肅的神態,平靜地說:

“這次戰役打得結果怎麼樣,就看你們大家了。我希望你們要從前幾天的試攻中吸取一些教訓。要看到營盤嶺的三營子主陣地,是馬繼援防守蘭州的南大門,你們如果能夠迅速地攻占敵人的這一主陣地,就等於打開了敵人的南大門,這就好比將一把鋼刀插進了敵人的心臟,必然會置敵人於死地。” 他說著又用嚴肅的目光看了一下在座的各位軍、師領導,用右手在空中揮了一下,做了個很有力的手勢,繼續說: “營盤嶺工事堅固,守敵又是馬匪的主力,匪徒們反動、殘忍、頑固,所以說千萬不能有輕敵思想,要像打日本鬼子那樣對待馬家軍。告訴大家,毛主席在期待著我們的勝利,蘭州10多萬各族人民也在盼望著我們去解放他們哪!” 彭德懷說完就站起身來,大步流星地走出窯洞,不顧大家的再三勸阻,冒著敵人炮火襲擊的危險,堅持來到第五十團的前沿陣地,反復觀察著地形。

彭德懷望著皋蘭山,又一次很認真地給大家介紹了敵陣地的工事構築與火力配備等情況。根據敵情和地形,詳細地審查了第十七師的攻擊方案,甚至對這裡的每一門砲,每一挺輕重機槍的位置,突破口的選擇,部隊運動的道路,衝鋒出發的地點等等,都一一作了具體指示。 他指著皋蘭山的敵人陣地,對大家說: “你們仔細地觀察一下,營盤嶺這個陣地很險要,也很重要,是控制蘭州南山的核心陣地,是攻克蘭州的關鍵。如果你們能迅速攻占營盤嶺的三營子陣地,我軍的態勢就變成了居高臨下,野司的榴彈砲、野炮這些重火器就能展開,我們的火力也就能發揮作用了。這樣,敵營盤嶺的二營子、頭營子兩個陣地和蘭州城,就都容易攻取了。” 彭德懷離開五十團陣地後,在路上同隨行的第六軍的軍、師領導同志說:

“總攻方案,我已經向毛主席作了報告。”說著,他回過頭來對第十七師師長兼政委程悅長說:“總攻時,我讓野司砲兵團、第六軍砲兵團統歸你們師指揮,支援你們。你們還有什麼困難?還有什麼問題?就都提出來吧!” 程悅長、袁學凱和高銳幾個人一聽,心裡踏實了許多。有野司砲兵團和軍砲兵團的支援,攻克敵營盤嶺陣地,就有了更多的把握。 彭德懷說完,用一種信任的目光,凝望著程悅長幾個人,很有感情地說: “你們第十七師,可是我們西北野戰軍的一支老主力啊!你們還記得嗎?西府戰役,要不是你們的五十團在隴東的南莊李家,一整天的節節抗擊打得好,西北野戰軍的損失可能還要大一些。保衛延安,你們也是出了大力的。尤其是劉光漢同志的第五十團,無論在抗日戰爭時期,還是在西北戰場上,都是一個能攻善守,屢建戰功的老部隊。你們都是一些見了敵人就紅眼,打起仗來不含糊的人。有了你們在這裡具體組織指揮,我完全相信你們能夠完成任務。希望你們這支部隊在解放蘭州的戰役中,為人民再立新功!”

這番鼓勵的話,既使大家心裡熱呼呼的,又讓大家感到肩頭擔子的沉重,無不暗暗地下定決心,想方設法要打好這一仗,不辜負彭老總對自己、對這支部隊的殷切期望…… 秋雨如絲,依然是淅淅瀝瀝地下個不停。 彭德懷和大家告別後,翻身上馬,冒雨急馳而去。 站在雨中,目送彭德懷遠去的指揮員們心裡明白,作為人民解放軍在西北戰場最高指揮官的彭德懷,在試攻蘭州受挫後的短短幾天裡,之所以要走遍各主攻部隊的陣地,目的就是要告訴大家:“試攻受挫,但最要緊的是士氣不能低落。” 此時,指揮員們的心情和彭德懷是一樣的。為了戰爭的勝利,他們需要對敵情我情,對前沿陣地上的山包、谷地、河流、村莊,甚至一草一木,都能了若指掌。在這方面,彭德懷堪稱一代名將的楷模和典範。

當天下午,第一野戰軍第二兵團第六軍根據彭德懷視察前沿陣地的指示精神,再次召開作戰會議,認真分析和總結試攻受挫的原因、教訓,檢查戰前的準備工作,具體研究發起總攻的火力配合與戰術動作的問題。 會後,羅元發軍長和第六軍的幾位領導同志以及程悅長師長,冒雨又來到了第十七師第五十團。 這時,劉光漢團長正在沙盤上作攻擊開始後的戰術演練。他指著沙盤上標明的敵我位置,向羅軍長他們匯報說,貼在敵人身上的那張“膏藥”,即我們第五十團第三營的同志們,他們以驚人的毅力和頑強的鬥志堅守著陣地。敵人把他們看成是眼中釘、肉中刺,白天以火力封鎖,輕重機槍不斷地向他們射擊,並不間斷地向下投手榴彈,發射槍榴彈,就是不敢下山來。

夜晚,敵人生怕我們發動突然襲擊,一面用浸了汽油的棉花包點燃後向下扔'一面虛張聲勢地大喊大叫,藉以壯膽。三營的英雄們,識破了敵人的“恐嚇戰術”,隱蔽在早已挖好的、背向敵人的窯洞裡,利用敵人的恐懼心理,不斷襲擾、迷惑敵人,使敵人坐臥不寧。整整三天三夜,三營的勇士們在戰壕里一邊堅持戰鬥,一邊進行近迫作業,克服了難以想像的缺水少糧等困難,死死地粘住敵人不放。同時,團司令部根據上次戰鬥受挫的教訓,組織連營幹部,使用各種方式,日夜輪流地對敵進行陣前觀察,基本摸清了敵人的工事構築和火力配備的情況。 羅軍長他們聽了劉光漢團長的匯報後,都感到很滿意。 彭德懷離開第六軍的前沿陣地後,很快又來到了第十九兵團指揮所。

在這裡,彭德懷又召開了第二兵團和第十九兵團部分師級以上乾部參加的作戰會議,研究、部署下一步總攻蘭州的具體作戰方案。 彭德懷站起身來,一手撐在桌面上,一手插在腰間,身體稍微有點兒傾斜。他看了一下攤開在桌子上的筆記本,說: “敵人在蘭州南山一線的防禦點,都以人工削成的兩三丈高的垂直陡壁為支撐點,並在陡壁外挖有幾道外壕,壕深和寬各不等,約在兩三丈之間,壕底埋設了鹿砦,壕的兩面佈滿了地雷和鐵絲網。從遠處看,不見外壕,迫近敵工事後,才能發現深塹,而且不是一道。我們21日在向敵縱深發展時,突擊隊沖到跟前,才發現敵人的深壕,許多戰士被壕底的木尖樁戳傷,致使部隊的前進嚴重受阻。所以,對敵情的了解不夠,是我們試攻受挫的一個重要原因。” 指揮員聽了彭總的這番話,會場裡開始活躍起來,大家有的點頭,有的低聲交換意見。 彭德懷看了大家一眼,將筆記本翻過一頁,等大家靜下來後繼續說: “就拿沈家嶺來說,敵人在這個不大的山頂上,就設置了40多個地下、半地下的暗堡和主碉。核心工事用交通溝與低碉相連,縱橫環抱著主碉,各主碉與低碉構成三角形或四邊形的火力網。敵人在陣地上還挖削出3道3丈高的絕壁,又沿山體挖出3道外壕,佈滿鐵絲網和地雷。” 彭德懷一手抓住茶杯,但卻沒有喝水的意思。他用炯炯有神的目光掃視了一下他的這些久經戰場、都已經很熟悉的各位指揮員,稍稍提高了一點聲音,用一種很平靜的語調,對大家說: “對這樣險要的地形,堅固複雜的工事,如不經過實地攻擊一下,就不會徹底明了其中的情況和奧秘。這次蘭州南山敵人的兵力配置,也很出乎我們的預料。國民黨軍中的許多人都慣於各打自己的小算盤,以保其實力,可馬步芳父子這一回卻不同。他們不惜血本,將馬繼援的精銳主力第八十二軍的3個師,分別擺在沈家嶺、營盤嶺和馬山三大主防陣地上,卻讓馬步鸞的第一二九軍的2個師作預備隊,駐守在蘭州城內。大家對敵人孤注一擲這一點,普遍估計不足,因而總以為敵人是一包豆腐渣,不堪一擊,一打就跑,帶著濃厚的輕敵情緒和僥倖心理去沖鋒,結果碰了釘子,遭受了挫折和損失。” 參加會議的指揮員們,都在靜靜地聽著,細心地思索著,品味著彭老總話語裡的深刻道理。 彭德懷一手把茶杯推開,站直身子,挺起他那寬闊厚實的胸脯,打了個有力的手勢,大聲說: “我們經過21日一天的戰鬥,基本查明了敵人的守備兵力,指揮系統,火力及工事的位置,補充了在'知彼'方面的不足,這就為我們奪取蘭州創造了有利的條件。” 講到這裡,彭德懷的眉宇間,充滿了一種自信而堅定的神情。他再一次看了大家一眼,略微停頓了一下,改用一種低沉的語調說: “但是,在我軍面前也確實遇到了許多困難。從西安到蘭州城下,1400多里的漫長補給線,我們只有一條路面極差的西蘭公路,而且我們的運輸車輛不足,遠遠保障不了戰爭的供給,部隊只得就地籌糧。現在,我們的10多萬大軍雲集於蘭州城下,蘭州周圍一下子就聚集了這麼多的部隊,人的口糧,牲口的飼料,都很難滿足。大家知道,我們陣地上的戰士,他們每天只能吃些囫圇豆子,啃些生山藥蛋充飢,還要隨時準備去沖鋒陷陣。同志們,我們的戰士可都是勒緊褲腰帶去同敵人拚殺的。再加上我軍長時間的連續奔襲,戰士們又都極度的疲勞,身體已很虛弱,非戰鬥減員也在逐漸增加……” 彭德懷講到這裡停了很長一段時間。他低下頭去,仔細地看了看攤在桌面上的地圖,然後用食指在地圖上劃了個半圓形,又將手指微微彎曲,抬起頭來,用指關節敲著地圖說: “蘭州四周,很少人家,大部隊雲集這裡,沒有房子住,不少連隊只得住進剛剛挖成的土洞裡。由於困難重重,有的同志就提出了長期圍困蘭州,待部隊休整一段時間後,再實施強攻的想法。依我看,這種想法雖然不無道理,但從目前全國的戰局來看,卻有些不切實際。” 彭德懷用力地打著手勢,果斷地說: “蘭州是西北五省的交通樞紐,也是西北的一個政治中心。我們要是長期圍困蘭州,就正中了馬步芳的下懷。這樣,我軍的困難就會越來越多。在西北戰場上,我們有困難,馬步芳也有難題。在我軍的強大攻勢下,西北戰場的國民黨軍各部已自顧不暇,久拖之後,敵軍可能會重整旗鼓,重新組織和部署。這樣,我們不僅會喪失各個殲滅敵人的良好戰機,難以盡快解決西北戰場的問題,還會影響整個全國戰局的發展。” 彭德懷把大手一揮,似乎是在用手勢加重他講話的意思。他提高嗓門,大聲而又堅決地說: “時間就是生命,時間就是勝利。我軍只有發揚艱苦奮鬥、連續作戰、不怕疲勞、不怕犧牲的革命英雄主義精神,迅速發起攻蘭戰役,從長遠看,於解放大西北的全局有利,於我們本身也有利。” 他停了停,最後強調指出: “但是,我們又必須把困難向部隊講清楚。我們是馬克思主義的唯物主義者,給部隊講清困難,不是我們害怕困難,而是告訴全體指戰員,要以革命者的大無畏精神,正視困難,克服困難。這是馬克思主義的群眾觀點,是徹底的唯物主義。我們既要相信群眾,依靠群眾,克服各種困難,又要克服輕敵思想。同時,各部隊要立即調整部署,總結經驗,研究戰術,更深入、更細緻、更紮實地做好戰鬥準備工作,至遲於明天,即8月25日,我們要對蘭州再次發起總攻!” 《孫子》兵法有句名言,叫做“知彼知己,百戰不殆”。毛澤東說,中國古代大軍事家孫武的這句名言,在今天也仍是“科學的真理”。但是,要真正地“知彼”,真正的弄清敵人的虛實,也決非一件易事。戰爭中精確地知道敵人的部署和其他情況,往往是在戰爭結束之後,而不是在戰爭之前或戰役的進行過程中。戰役之前,高明的指揮員儘管採用了一切能夠實行的偵察手段,包括全線偵察性的攻擊作戰,即通常所說的“火力偵察”,也仍然不能從根本上弄清敵火的一切細枝末節。 這對於我們的彭大將軍來說,也不能例外。 攻取蘭州是一場硬仗。這是因為馬步芳父子,並不是白痴、草包和傻瓜蛋,而是我們狡猾、頑固和奸詐的強硬對手。 在當時,馬家父子關於守衛蘭州的兵力部署和決戰方案是絕對保密的,就連在戰役過程中始終駐守在黃河北岸白塔山的國民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的頭頭腦腦,也不得而知。戰後,原國民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的副參謀長彭銘鼎就曾說,馬步芳父子不信任長官公署的人,戰役情況對這些人是嚴格保密的,坐守在長官公署指揮部的人們,就連後來蘭州南山陣地失守,“馬家軍”連夜潰退的重大情況,也一無所知。 由此可見,彭德懷當時要弄清蘭州敵人的情況,就更加不易了。 因此,在解放大軍兵臨蘭州城下,從東、南、西三麵包圍了古城蘭州之後,彭德懷於1949年8月21日,對蘭州進行了一次全線偵察性的大攻擊。這次攻擊的目的,在於暴露敵人的火力配備、工事設旌和兵力部署,以便進一步弄清虛實,調整、補充和完善自己的攻擊方案。 當然,這次攻擊付出了血的代價。不過,沒有流血和犧牲,蘭州的解放也就無從談起了。 第一野戰軍參加攻城的部隊從21日的受挫中,都受到了很大的教育。在彭德懷下令全線停止攻擊之後,各部隊都開展了深入、細緻、紮實的軍事和政治的準備工作。與此同時,彭德懷為了盡快對蘭州發起總攻,對整個攻蘭部署也作了一些調整:主要是調總預備隊第二兵團的第三軍加強攻擊蘭州西關守敵的力量。因為,蘭州西關北面的黃河大鐵橋,是敵人北逃的咽喉,切斷鐵橋,就能一舉將“青馬”的主力聚殲於蘭州城內。 24日晚,黃新廷和朱明指揮的第三軍,奉命趁夜深人靜,迅速集結到狗娃山北面的周家山、韓家灣和土門墩一線,準備總攻發起後,突然迂迴黃河鐵橋,截斷“青馬”的退逃之路…… 當會議快要結束時,隨著門外的一聲響亮的“報告”,風風火火地走進一位第一野戰軍司令部的機要參謀。他給彭德懷司令員送來一份電報。彭德懷打開一看,是毛主席發來的電報指示,就迅速地看了一遍。毛澤東主席在電報中不僅同意第一野戰軍於8月25日發起總攻蘭州的作戰計劃,還在電報中指示彭德懷要“集中兵力,充分準備,繼續進攻……” 戰爭中,最高統帥和統帥部對戰役指揮員的信任、尊重和支持,常常是戰役指揮員智慧和力量的源泉,也是戰役指揮員發揮主觀能動性,奪取戰爭勝利的重要前提和保證。 這一點,我們的毛主席比蔣介石不知道要高明多少倍。 彭德懷看了毛澤東主席的電報,內心的喜悅之情溢於言表。他立即用一種異乎尋常的興奮語調,向大家大聲宣布說: “同志們!毛主席、黨中央已經正式批准我們於明日對蘭州發起總攻的作戰計劃了。毛澤東同志在電報中還對我們的戰役行動作了一些重要指示,我們一定要在這次戰役行動中認真地貫徹執行。我們要讓黨中央放心,我們一定要打好解放蘭州這一仗,盡快地解決西北問題,以實際行動迎接全國的解放,為人民共和國的誕生作出我們應有的貢獻。” 接著,彭德懷用一種深沉而激動的語調,向大家宣讀了毛主席電報指示的全文。之後,彭德懷宣布:會議到此結束,要求大家回去以後,立即向部隊傳達毛澤東主席的指示精神,立即進入臨戰狀態,再次檢查一下各部隊的準備情況和戰術思想,堅決貫徹落實毛主席的指示精神,堅決打好解放蘭州這一仗。 於是,毛澤東主席的指示和25日總攻蘭州的作戰計劃,通過各種渠道,運用各種方法,迅速地傳達到各部隊,各部隊立即開始了戰前的緊張准備…… 在馬繼援的指揮所裡,半面牆壁上,掛滿了軍事地圖。 當彭德懷指揮的十幾萬大軍兵臨蘭州城下時,國民黨西北軍政長官公署也加緊了蘭州會戰的部署。馬步芳離開蘭州後,馬繼援在黃河鐵橋北面的白塔山上設了個指揮所,由他親自坐鎮指揮。在附近的廟灘子還設了一個指揮所,是西北長官公署的,由副長官劉任坐鎮。但是,馬繼援對劉任一夥人並不信任,有關“保衛”蘭州的軍事部署和戰鬥情況,長官公署這個幕僚機構根本弄不清楚,儘管兩個指揮所間的距離還不到2里路。 8月22日夜,馬繼援的指揮所裡,沉寂清冷,陰森可怕。 馬繼援正在看地圖,他被地圖上的那些雜亂的箭頭、符號搞得頭暈腦脹。 馬繼援看了一陣地圖後,覺得一時還理不出個頭緒來,就披著上衣,雙手背在身後在屋子裡踱起步來。踱了一陣後,忽然停下步來。他站在地圖面前,錐子似的目光,直勾勾地看著地圖,看了很久很久…… 自從解放軍蘭州前線各部隊,全線停止對蘭州的攻擊後,馬繼援也真的摸不清“共軍的葫蘆裡究竟裝的是些什麼藥?”然而,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馬繼援,卻依然做著他一廂情願、異想天開的美夢。 馬繼援看了一陣地圖後,情不自禁地喊道: “不!彭德懷要是想在蘭州城下簽訂投降的條約,我可絕不能答應!……” 他要在蘭州城下把彭德懷的主力消滅,要活捉彭德懷。他像是一個灌足了酒的醉漢,完全失去了理智,瞪著牛一樣的血紅眼睛,在陰暗的燈光下做著他一廂情願的美夢。 馬繼援揮動著他的兩個拳頭,咬牙切齒,惡狠狠地喊道: “蘭州會戰,是我馬繼援創造中國戰史上奇蹟的大好時機!蘭州,是我飛黃騰達的開始……” 此刻,在馬繼援的腦子裡又冒出了一個十分滑稽可笑的奇怪想法:在蘭州會戰結束後,我該怎樣處置那些共軍的俘虜呢? 忽然,馬繼援打了個寒顫,情不自禁地自語道: “不行,對付彭德懷還得用點韜晦之策……” 馬繼援信步走出他的指揮所,眺望著他在南山一線的陣地。 蘭州城裡,零星、灰暗的燈火,像是點點鬼火,寒星一般在夜空裡閃爍。 南面的山嶺,灰濛蒙的,彷彿一道天然屏障,護衛著蘭州,山谷是漆黑的,幽深的。 時有砲彈的爆炸聲從遠方傳來。 斷斷續續的零星槍聲,不絕於耳。 馬繼援站了一會兒,回到屋裡按了一下裝在他轉椅扶手上的呼喚裝置。 很快,他的副官就出現在他的面前。 馬繼援坐在椅子上,看都沒看一眼,冷冷地命令道: “把各師師長叫來,立即叫到這裡來!” 時間大約過了半個小時後,第一○○師師長譚成祥,第一九○師師長馬振武,第二四八師師長韓有祿,第二八七師師長馬璋,第三五七師師長楊修戎等人先後魚貫而來。 第一二九軍軍長馬步鑾,是馬繼援親自打電話請來的。 馬繼援見人都到齊了,生硬地笑了笑,讓大家都坐下。他把自己的坐椅往後推了推,離開桌子稍遠一點,雙手交叉放在胸前,翹起二郎腿,擺出一付驕橫剛愎不可一世的樣子。 他挨個兒把大家瞅了一遍,說: “各位弟兄,我深夜把諸位從陣地上召來,是有幾句緊要的話要說。” 譚成祥、馬振武、韓有祿是馬繼援第八十二軍的,也都是他的心腹愛將。馬繼援放個屁,這些人都會像屎殼螂一樣興奮起來。他們都認真地望著馬繼援的臉,自以為打了個大勝仗,一個個趾高氣揚、得意忘形地坐在那裡,準備接受主子的嘉獎和賞賜。 馬璋和楊修戎是馬步鑾的部下,在他們的身上,除了往日養成的那種目空一切的神氣外,此刻還多少流露出一種對馬繼援愛將的嫉妒和忌恨。這兩個人,一左一右坐在馬步鑾的兩旁,面孔冷冰冰的,活像正月裡老百姓家裡貼的護門神。 馬繼援乾咳了幾聲,清了清嗓門,說: “這幾天的仗,諸位打得很漂亮!我守南山一線陣地的第一○○師,第一九○師,第二四八師和青海保安第一團,打得英勇頑強,激戰竟日,寸土不失,大獲全勝。共軍彭德懷部死傷慘重,不戰自退,全線潰亂。我對南山諸陣地上國軍的全體將士,深表慰問,並通令嘉獎,每個士兵發白洋3元,每個軍官發白洋5元,以示犒賞!” 譚成祥、馬振武、韓有祿幾個喜形於色,互相交頭接耳,彈冠相慶,而馬步鑾的臉上,卻陰雲遍布,冷若冰霜。 馬璋和楊修戎氣得臉色發青,鼻孔裡只是往外噴涼氣,一副酸溜溜的神態。 馬繼援錐子似的目光,很快從馬步鑾、馬璋和楊修戎的臉上掃了一遍,聲調突然變得嚴厲起來,大聲說: “大戰當前,必須嚴明軍紀,有功者賞,有過者罰,獎懲分明,士氣高昂,方可大敗彭德懷於蘭州城下。從明日起,凡在陣地上的官兵,每衝鋒一次者獎白洋3塊,殺敵有功者獎白洋5塊,貪生怕死者,臨戰退縮者,格殺勿論,就地處決,決不姑息!在這裡,今晚我再次向諸位申明戰場紀律,不論官兵,一視同仁,秉公執法,不徇私情!” 馬繼援說著說著就站起身來,走到椅子背後,雙手扶住椅子的靠背,滿臉殺氣,咬牙切齒地說: “此次蘭州會戰,只准勝,不准敗!我全軍將士要奮勇殺敵,不怕流血,不怕犧牲,誓與蘭州共存亡!要告訴部隊,戰場上要多捉俘虜,能活捉彭德懷者,我重獎黃金100兩!” 講到這裡,馬繼援又回到桌子前,手掌發瘋似的拍著桌子,吼叫道: “蘭州會戰,國軍必勝!共軍必敗!諸位都要用心作戰,待打完這一仗後,我們再論功行賞!” 譚成祥等人一齊站起身來,扯開嗓門回答說: “我等誓死效忠黨國!誓死為馬長官效勞!” 8月23日清晨,馬繼援突然收到一份馬鴻逵催要徵兵經費的電報。 馬繼援心裡明白,這是馬鴻逵在緊急關頭耍的花招,就鐵青著臉罵道: “這個不識相的老東西!共軍兵臨蘭州城下,他還在討價還價。” 馬繼援轉眼一想,覺得這錢好像還得給一點。要是不給,馬鴻逵是決不會出兵的。想到這裡,馬繼援長嘆一聲,決定先撥給馬鴻逵一部分。於是,他撥通了西北軍政長官公署收支處副處長孟企三的電話…… 孟企三在電話裡聽馬繼援說,馬鴻逵硬要在西(吉)、海(原)、固(原)三縣再徵1 5萬名壯丁,要他多給馬鴻逵徵集費3000白洋。孟企三心裡覺得蹊蹺,以前國民黨是從不在這三縣徵集壯丁的,馬鴻逵為什麼要在這裡徵集呢?孟企三這麼一想,決定先應承下來,打算拖一段時間,看看時局的發展再說。然而,不等孟企三把經費撥下去,西(吉)、海(原)、固(原)已為解放軍所解放,這三縣人民從根本上避免了這場災難。 很快,馬繼援就派人把馬鴻逵從銀川發來的那份電報,送給了西北軍政長官公署副長官兼參謀長劉任。同時,打電話告訴劉任,說國軍在南山打了大勝仗,要大力宣傳,並組織一次犒賞勞軍活動。 劉任收到馬繼援轉來的那份馬鴻逵的電報後,看了幾眼,就立即親手交給了孟企三,並交代說: “此乃大事,千萬不可延誤!” 孟企三接過電報一看,原來是馬鴻逵逼著要錢的,並以此為理由,藉口不肯發兵支援蘭州會戰。 電報說: 我部已在吳忠堡集結,因無鞋襪,不能行動,請撥鞋襪費白洋10萬元。 孟企三看完電報後,淡淡地對劉任說: “這是軍隊的被服問題,表面上看是要錢,實際上與財務處無關。” 劉任聽了神情沮喪地說: “孟處長,能不能想想辦法,通融一下,多少給撥一點。馬長官(馬步芳)令馬驥今日飛往銀川催他出兵,現在馬驥還等著帶上經費去作見面禮呢!” 孟企三聽了顯出十分為難的樣子,搖了搖頭,表示實在無能為力。 劉任伸手將電報要回,沒有說話,但神色十分難看,氣咻咻地走了。 孟企三從屋子裡出來後,看見馬驥一副無可奈何的樣子,正準備驅車要到機場去。 劉任回到指揮所,當即以西北軍政長官公署蘭州白塔山指揮所的名義,打電話給南山守敵,說: “沈家嶺、營盤嶺、馬架山不失,蘭州有望;沈家嶺、營盤嶺、馬架山不保,蘭州危矣。要堅決扼守,守住了,全體官兵每人晉升兩級,放假3天,自由活動。” 緊接著,劉任又搜羅了一批白洋和妓女,組織了一個“勞軍團”,上了“馬家軍”扼守的南山陣地…… 8月24日,馬步芳對馬鴻逵和胡宗南遲遲按兵不動極為不滿,就給廣州的國民黨逃亡政府發了一份十萬火急的電報。 電報稱: 竄洮河西岸臨夏附近共軍之第一軍、第二軍,刻正向永靖、循化進犯,情況萬急!如陝署、寧夏友軍同國府空軍再不迅速行動協殲,深恐蘭州、西寧均將震動。千鈞一發,迫不及待!務請火速分催,不再遲延。 這一天,馬步芳密令西寧機場的兩架飛機,從即日起加足油料,隨時待飛。他為自己和兒子安排好了逃往重慶的一切準備。同時,又從西寧給馬繼援發了一份絕密電報: 如馬鴻逵、胡宗南及空軍再不來援,即保存實力,撤守青海。切切! 這一天下午,劉任又將孟企三找來,神情苦悶地說: “你看,由伏龍坪向前線增援的是1個騎兵團,這樣再守3天也沒問題,眼下就是士氣太低,需要鼓勵一下。有10萬白洋或1000兩黃金就行了。” 盂企三攤開雙手,面有難色地回答說: “財務處只有160多兩黃金,放在中央銀行。現在銀行已經名存實亡,頭頭腦腦都溜之大吉了,你說怎麼辦?” 劉任聽了生氣地說: “誰叫他們跑的?” 孟企三苦笑了一下,回答說: “中央銀行的總管張光亞說,是你准他們先走的。” 劉任聽了二話沒說,拿起電話,同時要出武威縣長和永登縣長,命令他們立即派人去尋找張光亞,並將其押解回蘭州。 8月25日拂曉前,也就是第一野戰軍對蘭州守敵發起總攻的前1個多小時,張光亞懷著一副提心吊膽的心情連夜回到了蘭州。 他一回到蘭州,就先到廟灘子找到孟企三,用打探的口氣說: “劉任副長官叫我回來幹啥?” 孟企三看了一下窗外,神秘地小聲對他說: “他叫你,叫我,還不是為了要錢!昨天我對劉副長官說,財務處在你處只有黃金160多兩,他叫你,可能是對證一下吧!” 張光亞問: “關於那5萬兩黃金作戰預備經費的問題,劉副長官是怎麼說的?” 孟企三心神不定地說: “我沒有跟他提過那件事。作戰預備基金是中央絕密撥出來的,至今外界還不可能知道有這筆經費。” 兩人統一了口徑後,張光亞心裡就有了底,這才放下心來去見劉任。 劉任見了張光亞後,已感到要錢無望,只是簡單地問了一下,再沒說話。 盂企三和張光亞二人,將國民黨中央銀行撥給西北戰場的一筆巨額作戰預備基金,就這樣私自給隱藏下來了。 時隔30多年後,孟企三在談到他當年干這件冒著殺頭危險的事情時,才將他的動機寫在了紙上。其中有這樣幾句話: ……此時我腦子里便盤算著如何消弱馬家軍的戰鬥力量,以便縮短戰鬥時間避免雙方犧牲,好為自己贖罪。 劉任見要不到錢,便撇下張光亞不去理睬,慌忙跑到九間樓第八十二軍的作戰指揮所,向馬繼援報告了情況。 恰在這時,第一野戰軍對蘭州發起了總攻。猶如沉雷滾動在雲際的隆隆炮聲,震得山搖地動。沖天而起的砲火,在沈家嶺、營盤嶺、馬架山、豆家山、古城嶺、十里山一線翻滾著,燃燒著,映紅了天空,照亮了蘭州古城。 滾滾奔流的黃河,被炮火映得血紅血紅的,彷彿變成了一條流血的河。 馬繼援聽了劉任的報告後,拍案而起,憤怒地吼道: “沒有錢!沒有錢還打什麼仗?讓我在這裡作無代價的犧牲,老子不干了!他娘的,真是豈有此理!乾脆馬上撤退,退守青海算了。” 劉任用手帕擦著腦門上的汗,怯生生地勸道: “總指揮,這麼大的兵團,剛剛交戰,又是白天,撤退犧牲太大,支持到黃昏以後再說吧!” 馬步芳父子在西北苦心經營幾十年,馬繼援自以為憑著這份勢力雄厚的家底可以大展宏圖,扭轉乾坤,獨霸西北,逐鹿中原,挽救蔣家王朝覆滅的命運,但到了最後決戰的關鍵時刻,調兵調不來,要錢要不到,身在蘭州的文官武將也同床異夢,心懷叵測,真正能死心踏地為他們馬家父子賣命效力的心腹干將廖廖無幾…… 馬繼援不禁長嘆了一口氣,在心裡說: “唉!眼下的蘭州,不過是一個大蒜頭,看起來還像個樣兒,其實早就散瓣兒了,奶奶的!” 此時,解放軍總攻的隆隆炮聲已經把蘭州的晨空映紅。馬繼援這才感到,自己已經陷入滅頂之災的火海之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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