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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08章試攻蘭州

1949年8月21日拂曉,第一野戰軍在彭德懷的指揮下,對國民黨蘭州守軍發起的全線試攻開始了。 剛愎自用、不知天高地厚的馬繼援,在馬步芳離開蘭州後,就將他的指揮所設在黃河北岸的龍尾山上。他坐鎮黃河北岸的指揮所裡總攬全局,口口聲聲要同彭德懷比個高低,一決勝負。 馬繼援將他的第八十二軍3個精銳師,全擺在主要的防禦陣地上,第一○○師固守馬家山及豆家山、古城嶺及十里山一線;第二四八師固守營盤嶺一線;第一九○師固守沈家嶺及狗娃山一線。馬步鑾第一二九軍的2個師為預務隊,部署在拱星墩和蘭州西關兩地。不久前剛從新疆調來的榴彈砲營,配置於蘭州的東教場。甘肅省保安隊的3個團,駐守在東崗鎮及城內。 韓起功的騎兵新軍,駐守臨洮、臨夏,防守青海老巢門戶的安全。

馬繼援第八十二軍的馬成賢騎兵第十四旅、馬步鑾第一二九軍的馬英騎兵第八旅以及第一○○師、第一九○師、第二四八師和第二八七師、第三五七師所轄的5個騎兵團,集中布防於河口至民和一線,以策應蘭州和臨洮方面的作戰。 黃祖塤第九十一軍的2個師(即第一九一師、第二四五師),在黃河北岸地區沿河布防。 蘭州城的國民黨守軍,共約5萬餘人。 馬繼援的守軍雖然不多,但其扼守的陣地堅固。他認為,有的陣地足可抵10萬雄兵。 在戰爭這一人類相互殘殺的怪物中,攻與守永遠是一對矛盾。作為守方,由於有了良好的地形和堅固的工事,就等於加重了自己方面優勢的砝碼。 這就是說,從兵力對比上看,蘭州之戰,第一野戰軍並不佔絕對優勢。

8月20日深夜,參加首次攻擊的9個團,都悄悄地進入了攻擊出發陣地,戰士們蹲在潮濕的戰壕里,靜靜地等待著發起進攻的命令。 8月21日拂曉,隨著3發紅色信號彈的騰空而起,人民解放軍萬炮齊鳴,敵人陣地上,震耳欲聾的隆隆爆炸聲,頓時響成了一片。敵人南山陣地的上空,火光與朝霞一起燃燒,映紅了長空和大地。 一陣陣震撼山河的砲聲,宣告了蘭州決戰的開始。在砲聲中,古城蘭州迎來了一個充滿希望的黎明。 馬架山、營盤嶺和沈家嶺在人民解放軍炮火的轟擊下,陷入了一片火海。 炮聲停後,擔任攻擊的9個團近萬名士兵,從不同方向,不同地點,在各類輕重火器的掩護下,殺向了守軍的陣地…… 此時,馬步芳和馬繼援,仍然自以為蘭州地形險要,工事堅固,兵力雄厚,布防嚴密,固若金湯。

沈家嶺和狗娃山,位於蘭州西南10公里左右,是兩座相連的山梁。狗娃山在沈家嶺西側,海拔比沈家嶺稍低。山樑的西側是臨(洮)蘭(州)公路,直通蘭州的西關。沈家嶺的東邊,是阿(干鎮)蘭(州)公路,從公路再往東便是海拔更高一些的皋蘭山。蜿蜒的公路,就夾在兩山之間的深谷裡。沿公路北出谷口,便是蘭州西關。 站在人民解放軍的出擊地,由南向北望去,沈家嶺的形狀酷似一個葫蘆。 “馬家軍”的防禦陣地就設在葫蘆頭上。在這裡,“馬家軍”將其東、西、南三面削坡為壁,高約2~3丈,密如蟻穴蛇洞的暗堡與伏地堡,分佈在峭壁之上,以環形塹壕相連接,縱橫交錯的交通壕又同塹壕相接。細長的葫蘆柄,伸向解放軍進攻的方向,易守難攻的狹窄地帶,又設有難以跨越的橫溝障礙,溝前還有密密麻麻的布雷場。很明顯,要突破這樣的地形和障礙,其難度是可想而知的。

“馬家軍”扼守沈家嶺和狗娃山,居高臨下,截斷了公路。如果人民解放軍拿下了這兩座高地,就可沿公路直搗蘭州西關,切斷黃河鐵橋,將“馬家軍”從四面圍困在蘭州城內,形成關門打狗之勢。 攻擊沈家嶺的突破口很難選擇。兩側山高谷深,坡陡如壁,不僅無路可攀,而且受到敵人東、西兩面火力的夾擊,其惟一的辦法就是從正面實施強攻。 沈家嶺,這個葫蘆形的陣地,簡直像個縮頭的刺猬,要拿下它,非常棘手。 但是,沈家嶺陣地的戰略地位卻十分重要,馬繼援也深知此理,將沈家嶺陣地稱為蘭州的一把“金鎖”。 馬繼援為實現其決胜蘭州的企圖,以其精銳主力第八十二軍的第一九○師防守沈家嶺和狗娃山,以其主力第一二九軍的第三五七師防守七里河、小西湖沿黃河通往西關的狹長公路,另派其第一二九軍一部駐守華林山,以控制通往蘭州西關的惟一通道,作為第二道防線。

中國人民解放軍擔負攻打沈家嶺和狗娃山的作戰任務,是由許光達第二兵團的第四軍承擔的。這是一場硬仗,帶有很強的攻堅作戰性質。軍政治委員張仲良和副軍長兼參謀長高錦純,指揮了這次攻堅作戰。他們決定,以第十一師攻打沈家嶺,並首先發起攻擊;爾後第十師向狗娃山發起進攻;第十二師作預備隊,並警戒皋蘭山方向敵人的增援,消滅可能從阿蘭公路增援沈家嶺的敵人,保護主攻部隊側後的安全。 在試攻開始的前一天夜裡,按既定部署,擔任主攻任務的第十一師第三十二團就悄悄地接近了敵沈家嶺陣地;第十二師第二十八團也接近了狗娃山陣地。 張仲良在試攻前向各部隊強調指出:“一定要做好打攻堅戰的準備,不怕傷亡大,堅決奪取陣地,殲滅一切守敵”。

8月21日拂曉,人民解放軍第四軍擔任主攻沈家嶺和狗娃山的部隊,在強有力的砲火轟擊之後,以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奮勇出擊,前仆後繼,向守敵發起了一次又一次的猛烈進攻…… 皋蘭山的主峰營盤嶺,是蘭州南面的屏障,從蘭州城內有公路直通頂峰。各種火砲、彈藥及其他作戰物資,均可由汽車直接運送到陣地上。山上的工事,早在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就以1個工兵團的兵力,外加3000多名民工,修了半年多。爾後,馬步芳又派了1個工兵營,還有數千名民工,再次加修了3個多月。這些永固性的防禦工事,總耗資達百萬元之多。 敵皋蘭山主陣地營盤嶺,是以鋼筋水泥的明碉暗堡構成核心的集群工事。圍繞著主陣地三營子這個山梁,自上而下有環形峭壁3道。每道高約2~3丈,峭壁外挖有2丈多寬的外壕,外壕內外兩面均設有鐵絲網,並佈滿了小型航空炸彈,每枚炸彈重30磅,炸彈與不同型號的地雷連接成梅花式連環雷,踏響一個,連響一串,“馬家軍”稱此為土飛機。整個陣地上,明碉暗堡,火力組成交叉火網,並以可容納2個營兵力的地道相互串通。 “馬家軍”的這種工事,既能打又能藏。

營盤嶺左有狗娃山、沈家嶺,右有馬架山守敵的火力支援,形成了一個完整的火力體系。馬繼援派其精銳主力第二四八師扼守營盤嶺,並有恃無恐地吹噓說: “營盤嶺是牢不可破的鐵陣,是固守蘭州的南大門,如果共軍能夠攻破它,我就自動撤出蘭州。” 人民解放軍主攻營盤嶺的任務落在了第六軍的肩頭。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六軍軍長羅元發,政治委員張賢約,決定由第十七師和十六師擔任攻擊營盤嶺的作戰任務。 第十七師擔任主攻。師長兼政治委員程悅長召集師黨委會研究決定:由第五十團負責攻擊敵人的主陣地三營子;第四十九團首先攻殲湯家灣和上莊的“馬家軍”三營子前沿陣地,為第五十團攻占敵三營子主陣地掃清道路,爾後作為師的頂備隊,並以2個營的兵力從三營子西南側尋找突破口,佯攻配合,第五十一團以1個營的兵力,從三營子西側佯攻配合,另2個營作為第五十團的第二梯隊。

第十六師(師長吳宗先,政治委員關盛志)配合第十七師發起進攻。 人民解放軍的攻擊部隊,於全線試攻開始的前夜,利用夜暗,沉著機警地越過許家峴、湯家灣村前的蜂腰部,接近了敵人的前沿陣地,並潛伏下來。 “馬家軍”的陣地上,不時地打著冷槍冷炮,為他們自已壯膽助威。 黃土高原蒼蒼茫茫的初秋之夜,萬籟俱寂,涼爽宜人。要不是戰爭,這當然是一個充滿神話和喜悅的夜晚。然而,戰爭之箭已在弦上,一觸即發。狂妄至極的馬繼援卻根本沒有想到,此刻在他的軍隊前沿陣地的幾十米處的崖坎下,已經潛伏著成千上百的人民解放軍戰士。 攻擊發起後,人民解放軍第六軍的輕重武器,吐著無數的火舌,向“馬家軍”的陣地暴雨般傾瀉起來。

一陣猛烈的砲火射擊過後,潛於敵人前沿陣地前的英雄戰士們,端著上了刺刀的鋼槍,躍身而起,沖向敵人,同敵人開始爭奪三營子的第一道陣地。 在崖坎前和崖坎上面的開闊地,敵我雙方反复拼搏,對每一寸土地都進行了激烈的爭奪。戰鬥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和膠著化的狀態,真是打得難解難分。 第六軍軍長羅元發站在指揮所裡,手裡抓著電話筒,大聲地吼叫著: “餵!你們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第十七師師長兼政委程悅長沉重的聲音,從話筒裡迅速地傳了出來: “第五十團進攻受阻。” 羅元發焦急地問: “你說什麼?是怎麼回事?” 電話里傳來了激烈的槍砲聲和程悅長斷斷續續的報告聲: “我們在……發起攻擊時,我們的砲火……只……摧毀了敵人暴露在前沿的工事……未能徹底摧毀敵人的……暗堡。我軍炮火延伸射擊後……躲在狗洞裡的敵人,又……鑽了出來,拼命地用火力攔阻……使我擔任爆破的分隊,無法接近敵人的崖壁,無法實施……爆破。部隊一開始就傷亡很大……我們正在重新組織火力,準備再次突擊……”

羅元發接著又要通了第十六師的電話,話筒裡很快就傳來了吳宗先師長急促的聲音: “我們這裡情況不好。第四十六團的部隊,正面受到敵人的阻擊,地形也於我不利,運動中又受到三營子和馬架山敵人兩面火力的射擊,部隊傷亡很大,該團一營副教導員李光華犧牲了……” 羅元發聽了,一時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大聲命令道: “組織部隊,集中火力,堅決將敵人的囂張氣焰打下去,為犧牲的同志,為李光華同志報仇!” 不等對方回答,羅元發“叭”一聲把電話掛斷了。 聽到李光華犧牲的噩耗,羅元發的心裡一震,一種意想不到的沉痛之情,迅速地湧上了心頭,幾乎使他失去了理智的控制。 李光華是一位優秀的政工幹部。抗日戰爭時期,他曾在劉少奇同志的身邊當公務員。後來,跟隨劉少奇到了延安,開完中國共產黨的第七次代表大會,劉少奇將他留在延安,送到“抗大”第二分校學習。畢業後,被分配到教導旅第一團(即第十六師的第四十六團)工作。兩年中,無論在工作上,還是在戰鬥中,李光華都表現得很出色。他身患胃病,仍一直堅持行軍打仗。如今他卻在皋蘭山下光榮地犧牲了。 羅元發和李光華只見過幾次面,但卻給他留下很深的印象。在他的腦海裡,李光華的聲容笑貌又一幕一幕地浮現出來…… 此時,攻擊馬架山、古城嶺、豆家山和十里山的戰鬥也在緊張地進行著。 馬架山、古城嶺、豆家山和十里山,是蘭州東南的天然屏障,海拔2000米左右,山勢陡峻,地形十分險要。馬架山、古城嶺和豆家山,在西蘭公路的南面,十里山在西蘭公路的北面。控制了這一帶陣地,就可以截斷西蘭公路,從而關閉蘭州的東大門。 馬繼援以他的精銳主力第一○○師,外加他的嫡系警衛部隊青海保安第一團防守這一線山地。馬繼援曾狂妄地吹牛說: “共軍10萬人馬也休想攻下蘭州的這東南要衝!” 馬繼援的話,當然是言過其實。但是,這一帶山地綿延起伏,地形也確實險峻複雜。早在抗日戰爭時期,國民黨軍朱紹良部就在這裡築有永久性的國防工事。當解放大軍進軍西北、逼近蘭州的時候,馬步芳又派兵精心地進行了加修,也算得上是易守難攻。在這一帶“馬家軍”的陣地上,有密如蛛網的鐵絲網和鹿砦;有蜂窩似的地雷區,每枚航空炸彈上都連結著數枚地雷,只要踏響一顆地雷,即可引爆成串的地雷作炸彈,半徑30米以內的人一律會遭到殺傷,在塹壕的內外兩面,遍地都埋設了這種地雷群;有星羅棋布的鋼筋水泥地堡及野戰工事,低下隱蔽,便於發揮火力,又能相互交叉,形成密集的火力網;還有2丈高的3道人工峭壁,並挖有寬深各2丈多的外壕3道,壕內埋設半米高的木尖樁。敵陣地的東西兩側,多懸崖峭壁,難以攀登。山後修有公路,直通蘭州。守敵的主要兵力,就部署在馬家山和古城嶺上。 馬家山、古城嶺、豆家山和十里山一線敵之陣地,連成一個整體,既可相互策應支援,又可獨立成陣。 中國人民解放軍第六十五軍的任務是攻擊馬家山和古城嶺;第六十三軍攻擊豆家山和十里山。鄭三生、史進前指揮的第一九三師;趙文進、陳亞夫指揮的第一九四師;杜瑜華、蔡長元指揮的第一八九師;張英輝指揮的第一八七師,擔任主攻任務。 部隊發起攻擊後,一次又一次的衝鋒連續受阻,傷亡很大。 “馬家軍”兇殘頑固,拼死組織反撲。 敵我雙方鏖戰結果,竟打成了對峙膠著的局面。 在戰鬥進行中,軍、師、團,乃至野戰軍司令部的指揮所裡,電話鈴聲響個不斷,各部隊紛紛報告,進攻受挫,傷亡很大,但沒有一個是報告好消息的,全都是壞消息。 這仗怎麼啦?到底是怎麼回事?各級指揮員一個勁地搖頭,心裡直納悶。 中國人民解放軍試攻蘭州的各部隊打了整整一天,投入主攻的9個團均傷亡嚴重,有的連隊基層幹部全拼光了。最讓人喪氣的是,居然在幾十里長的戰線上,連敵人一個防線的一個口子都未撕開。 這樣打下去不行! 黃昏時,彭德懷當即立斷,果斷地下令:全線停止攻擊。 8月21日的黃昏時分,蘭州前線的試攻剛剛停止,彭德懷就要通了第六軍軍長羅元發的電話。他站在電話機旁,語氣平靜地問: “羅元發同志嗎?我是彭德懷,你們那裡的情況怎麼樣?” 此刻,羅元發的心情很不好。他立正站在電話機旁,以十分內疚的心情,向彭德懷簡要地報告了戰鬥的經過和進攻受挫的原因,並作了一些自我批評,準備接受彭德懷的指責和批評。但是,在他講完後,從電話機內傳出的卻是彭德懷異乎尋常的平和語調: “這個不要緊,吃一塹,長一智嘛!不過這樣一個釘子,倒是給你們那裡持有什麼'秋風掃落葉'觀點的同志,狠狠地潑了一瓢冷水就是了。” 羅元發聽了這話,會心地悄悄地笑了。 彭德懷接著說: “這次,第四軍進攻狗娃山,第六十五軍進攻馬架山,均未得手。看來野司(第一野戰軍司令部的簡稱)發起總攻的時間是倉促了些,使你們的準備工作受到一些限制和影響。”講到這裡,彭德懷沉默了一會,繼續說,“當前西北的戰局,在大的方面我想你是清楚的。退守川陝邊界的胡宗南,最近還給蘭州守敵指揮官馬繼援發了一個電報,極力為馬家父子打氣,要他們堅守蘭州。 胡宗南企圖趁我主力攻擊蘭州,後方空虛之機,與寧夏的馬鴻逵相配合,襲擊寶雞和天水。得手後,再由東向西,與堅守蘭州的'馬家軍'裡應外合,消滅我軍主力於蘭州城下。據最近的情報看,胡宗南殘部從秦嶺一線,向我寶雞、天水、西和、禮縣等地的進犯,雖遭到我周士第十八兵團第六十一軍和第七軍等部的堅決抗擊已告失敗,但為了徹底粉碎胡、馬聯合夾擊我軍的陰謀,我們必須堅決地盡快拿下蘭州! ” 說著,彭德懷稍稍加重了語氣,以命令的口氣說: “我再給你3天時間,充分做好準備,爭取一舉攻占營盤嶺!” 羅元發聽後,堅決地回答說: “請彭老總放心,我們堅決完成任務!” 彭德懷接著問: “有什麼困難沒有?” 羅元發猶豫了一下,說: “困難倒是沒有什麼,就是軍裡的砲火弱了些。” 彭德懷果斷地說: “這我知道。我同司令部講一下,可以把野司炮團撥歸你們指揮。” 彭德懷和羅元發講完話,接著又要通了第四軍第十六師的電話。師長吳宗先下團裡去了,師政委關盛志接了電話。 彭德懷開門見山地問: “你們師攻擊營盤嶺的情況怎麼樣?” 關盛志簡明扼要地匯報說: “攻擊開始,主攻部隊由於受到敵正面和側面火力的襲擊,傷亡較大。一營副教導員李光華、二連連長和副連長等同志都犧牲了。今天的戰鬥下來,僅一營就傷亡100多人。” 彭德懷聽了,很久沒有說話。關盛志從電話裡聽得出他那沉重的呼吸聲。過了一陣,彭德懷又仔細地詢問了一些別的情況後,問道: “現在,部隊的情緒怎麼樣?” 關盛志回答說: “這次我師雖然沒有完成任務,沒有攻下敵人的陣地,但乾部戰士的情緒沒有受到什麼影響。” 彭德懷聽後,“嗯”了一下,稍微提高了聲音,指示說: “好!這就好。你們要抓緊時間,認真地總結一下經驗教訓,上下都要有攻堅的思想準備,做好部隊的政治思想工作,使部隊保持高昂的鬥志,一定要啃下蘭州這塊硬骨頭!” 就這樣,彭德懷一直站著打了十幾個電話,他要詳細地、準確地掌握部隊的情況,他問過了就想,想過後又去問,最後才親自給毛澤東主席寫了份關於試攻受挫的電報…… 試攻蘭州的第一野戰軍各部隊相繼撤出戰鬥後,彭德懷親自擬定了一紙電文,向北京香山雙清別墅裡的毛澤東主席報告了蘭州戰役全線試攻受阻的真實情況。 北京的夜空,月朗星稀。 這天夜裡,北京西山連綿起伏的莽莽山巒,在如水的月光下,凜凜地泛著青光。突兀的香爐峰,襯著黝藍的夜空,顯得異常的蒼黑峻拔。此刻,夜色溫柔,萬籟俱寂,40多里外的北平城,也已燈火闌珊。然而在香山的南麓,一座疊石環抱的庭院裡,依然燈火通明。遠遠望去,猶如茫茫夜海中一座璀燦耀眼的光島。這就是毛澤東當時居住的的雙清別墅。 毛澤東對西北戰局的發展一直很關注。蘭州全線試攻後,毛澤東更是興奮不已。當時,他正為新中國的誕生日夜操勞著。如果蘭州一戰,彭德懷能殲滅馬步芳的主力,解放大西北的政治軍事中心蘭州,寧夏、青海、新疆問題的解決就指日可待了。因此,他期待著彭德懷在西北戰場上再次創造軍事奇蹟,力爭在最短時間內解決西北問題,趕在新中國宣告成立之前解放大西北的大塊疆土。為了儘早地得到好消息,他在8月21日凌晨,就反复地對身邊工作人員說,要時刻地註意西北戰況,如有來電,就立即送來,一刻也不要延誤。 毛澤東希望得到好消息。 這一天,當天幕像一頂碩大無比的屋頂,將一切天地之造化庇護其下的時候,已經連續工作了十多個小時的毛澤東,精力依然十分充沛。此刻,他手裡緊握著一根紅藍鉛筆,在明亮的燈光的照射下,正對著西北戰區的敵我態勢圖出神。他雖然遠離蘭州數千里,但耳邊彷彿震響著從大西北傳來的激烈槍砲聲,還有英勇的戰士們前仆後繼與“馬家軍”反复搏鬥的喊殺聲…… 看著看著,毛澤東情不自禁地自言自語道: “彭大將軍,這回就看你的啦!” 這時,機要秘書悄悄地推門進來,遞給毛澤東一份剛收到的電報。 毛澤東心中一驚,但卻流露出一種喜悅的心情,急切地問: “哪來的?” “是彭老總發來的。”機要秘書神態嚴肅地回答說。 毛澤東並沒有留心聽機要秘書的話,將電報攤開,目光迅速地掃視著電文,很快臉色就變得陰鬱起來,有些不相信地問: “怎麼回事!電文有沒有譯錯?” 機要秘書認真地回答說: “電文經過反复的核對,不會有誤。” 毛澤東沒有再說什麼,坐在寬大的辦公桌前,一邊吸煙,一邊在仔細地閱讀著彭德懷的電報…… 他一手捏著鉛筆,一手壓著電報,沉思良久,長長地出了一口氣,旁若無人地自語道: “蘭州這一場硬仗,我們早就應該料到,……血的教訓告訴我們,馬家軍的戰鬥力不能小視。我們一定要打好這一仗!這一仗打不好,將會影響整個西北,乃至全國戰局的發展進程……” 不知在什麼時候,機要秘書已經悄悄退出去了,屋子裡很靜。 毛澤東在長期艱苦的革命鬥爭中,養成了在夜間工作的習慣。自從他離開西柏坡後,便永遠告別了煤油燈、蠟燭。此刻,毛澤東辦公室裡雪亮的電燈光,從明淨的玻璃窗射出,透過竹葉沙沙作響的幾竿翠竹,把庭院中的蓮池映照得粼光閃閃,分外靜謐。 夜,已經很深了。 毛澤東獨自思索了好一陣子,將紙攤開,提起毛筆,但又猶豫了一下,把筆放在硯台上,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踱起步來,並自語道: “試攻受挫,需要認真總結一下,找出教訓,徹底克服輕敵情緒,進一步充分準備,待部隊確有把握時,再次與敵較量……” 毛澤東自語了幾句後,回到他的座位,把已經攤開在桌面上的紙正了正,拿起筆來,龍飛鳳舞地草擬了給彭德懷的回電: 馬步芳既決心守蘭州,有利於我軍殲滅該敵。為殲滅該敵起見,似須集中三個兵團全力於攻蘭戰役。王震兵團從上游渡河後,似宜迂迴於蘭州後方,即切斷蘭州通青海及通新疆的路並參加攻擊,而主要是切斷通新疆的路,務不使馬步芳退至新疆,為害無窮。攻擊前似須有一星期或更多時間使部隊恢復疲勞,詳細偵察敵情、地形和鼓動士氣,作充分的戰鬥準備,並須準備一次打不開而用二次、三次攻擊去殲滅馬敵和攻占蘭州。 寫完電文,毛澤東又琢磨了一陣子,便吩咐值班人員,立即發給彭德懷。 毛澤東在中國革命的戰爭活動中,一貫的指導思想是不打無把握之仗,即所謂反對浪戰。從這份電文中,我們也可以看出他的這一思想的光茫。他指示彭德懷在攻蘭戰役中要增加兵力,充分準備。 在這份電文裡,毛澤東絲毫沒有責怪彭德懷的意思。世界上不會有不打敗仗的常勝將軍。打仗嘛,勝敗乃兵家常事,要善於總結經驗,接受教訓,把下面的仗打好就是了。 在戰爭年代,共產黨的將領在作戰失利的情況下,極少有推卸責任、責怪下級的。有榮譽讓給別人,有教訓大家總結,這已經成了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一條優良傳統。這是一種風格,是一種十分寶貴的優良傳統。在這個問題上,當時的國民黨軍是根本做不到的,是壓根兒無法與共產黨的軍隊相比的。這種精神,在今天對我們來說,也顯得格外的寶貴…… 這天夜裡,彭德懷在給毛澤東發出電報後,心裡一直很不安。他覺得指揮所裡太悶,心中總是憋得慌,就信步走到外面來,想透透風,讓心情稍微平靜下來。 指揮所外,夜風陣陣,已經明顯地夾帶了一些涼意。濃霧一般的硝煙,隨著夜風在空中瀰漫,毫無目的地飄浮著。夜風中的濃烈火藥味,特別的刺鼻,使人的心情也更加的煩躁。遠處敵人的陣地上,被炮火點燃的荒草,仍殘留著一些稀疏的、將熄未熄的火光,在有氣無力地燃燒著。此時,天空中看不見一顆星斗,讓人分不清是晴還是陰。 這時,彭德懷看見一些剛從陣地上撤下來的指戰員,邁著沉重疲憊的步履,他們的身上不是血就是汗,軍衣好像是剛從水盆裡撈出來似的,一步一步向他們新的指定位置走去。此情此景,在他的心裡更平添了幾分煩惱。 彭德懷抬頭看看亂雲翻滾的天空,心裡想: “萬一天公不作美,雨一下起來,這仗就更難打了!” 在夜色中,彭德懷站了很長時間後,又回到指揮所裡,走到地圖前,對“馬家軍”的南山陣地又仔細地研究起來。他藉著灰暗的馬燈光亮,看了許久,許久,心裡說:“幾十里戰線攻了一天,竟然一個缺口也沒有撕開,難道敵人的陣地果真就'固若金湯,堅不可摧'嗎?” 彭德懷搖了搖頭,禁不住脫口而出的說道: “不!我看也未必如此。” 彭德懷離開地圖,走了幾步,自言自語地說: “那麼,問題究竟出在哪裡呢?是我們把突破口的位置選擇錯了?還是投入主攻的兵力有些不足?或者是我們的砲火準備不夠充分?也許是部隊仍然存在著輕敵情緒?……看來,這些都還不是根本原因,根本的一條還是輕敵了,還是把'馬家軍'的抵抗能力低估了……” 為了真實地掌握指戰員們的思想情緒,彭德懷連夜到第十九兵團了解情況,還深入到一些部隊的前沿陣地進行了視察。 在試攻受挫後,參加試攻的團、師、軍,乃至兵團的主要領導見了他,都十分愧疚地作了自我批評,但彭德懷竟連一句埋怨他們的話也沒有,而總是不厭其煩地告誡大家,要認真總結一下,找出教訓,以利再戰。 但是,試攻的受挫,卻使彭德懷的心裡非常不安。這一夜,彭德懷為了總結受挫的教訓,思索受挫的具體原因,幾乎是度過了一個不眠之夜…… 當彭德懷從前沿回到喬家灣第一野戰軍指揮所的時候,機要參謀立即給他送來了毛澤東的指示電。 這時,東方已經破曉,但天色依然是陰沉沉的。 在蘭州東郊喬家灣第一野戰軍的指揮所裡,彭德懷把毛澤東發來的電報認真地看了幾遍後,對身邊的同志說: “現在最要緊的是,士氣不能低落。我們要認真地進行一次總結,總結我們試攻受挫的教訓,徹底克服輕敵情緒,輕裝上陣,準備再戰!” 其實,對於這個問題彭德懷不僅有了考慮,而且已經著手去具體做了。 這一天,中國人民解放軍的蘭州前線各部隊,根據彭德懷的命令,全線停止了對各自目標的猛烈攻擊。 戰場上的這一突然變化,卻使馬繼援產生了一種錯覺,竟認為是他“把共軍的進攻打退了”,激動得眼珠子都紅了。 馬繼援在他的指揮所裡,得意忘形地吩咐部屬立即向重慶發報(此時蔣介石正在重慶,部署所謂的保衛大西南問題)。電文是根據馬繼援口授的意思起草的,大致的內容是:蘭州會戰,初戰告捷,激戰竟日,擊退共軍數十次沖鋒,殺傷共軍萬餘,戰果輝煌! 接著,馬繼援又召集了一次師長以上軍官參加的軍事會議。 在這次軍事會議上,不知天高地厚的馬繼援宣布說: “此次蘭州會戰,只能打勝,不許戰敗。全軍將士要奮勇殺敵,不怕流血,不怕犧牲,與蘭州共存亡!” 馬繼援要參加開會的將領們告訴部隊,要多抓俘虜,多抓活的。特別是要活捉彭德懷,千萬不能讓彭德懷跑了!在這次會議上,馬繼援還宣布說:活捉彭德懷者,重賞黃金1000兩! 有道是“初生牛犢不怕虎”。 1949年國民黨軍在喪失了東南半壁江山之後,兵敗如山倒,幾乎是不戰而潰,望風而逃,中國人民解放軍在許多情況下,都是兵不血刃就接管了一些大中城市。在當時的西北戰場上,有膽量敢和彭德懷碰一碰的,恐怕除了馬繼援,再找不出第二個人了。 當然,馬繼援的口出狂言,自不量力,雖然說明了他的神經質,但也表明了他還不乏膽量。 國民黨西北長官公署的副長官劉任,見馬繼援“旗開得勝,打了勝仗”,為了獻點殷勤,也不甘寂寞,就把當時蘭州市的一些妓女搜羅起來,組成了一個所謂的“勞軍團”,把那打扮得花枝招展、妖裡妖氣的妓女帶到了馬繼援的指揮所裡。 馬繼援一見這群妖豔的女人,心裡就麻酥酥的。他滿心的歡喜,從他的座位上站起來,咧著大嘴對這些大大小小美醜不一的妓女們“訓”起話來: “你們要知道,在山上守陣地的國軍弟兄們,他們的身上都裝滿了白洋,連乾糧袋裡也塞著白洋。他們什麼都不缺,就是缺女人,你們可別錯過了這個發大財的好時機。只要你們的能耐大,叫弟兄們痛快一下,一個晚上就能發大財。強如你們在窯子裡瞎折騰好幾年!……” 馬繼援的這番話很有鼓動性和說服力,真比他們那些在戰場上搞鼓動和督戰的作用強過好多倍。妓女們聽了馬繼援的話,頓時一個個高興得喜笑顏開,好像她們真的成了大財主。 馬繼援說著,就走進了妓女堆裡,見那些有點“成色”的,就動手動腳,在臉上摸一下,往聳起的乳房上碰一下,弄得妓女們“咯,咯”地笑得前仰後合,直往這位“馬司令”的身上靠,甚至用她們那白嫩修長的胳膊去摟抱馬繼援。這可把馬繼援搞得神魂顛倒,興奮得連說話的腔調也變了。最後,馬繼援這位花花公子、風流將軍大聲對妓女們說: “等打完了保衛蘭州這一仗,你們可都變成大財主啦!到那時,你們可別忘了我馬某人,啊!哈,哈,哈哈……” “哪兒會呢?我們忘了誰,還能忘了你馬司令……”妓女們七嘴八舌地如此回答說。有幾個被馬繼援摸了幾下的妖艷妓女,用她們那水汪汪的特殊眼色望著馬繼援,獻媚地說:“到那時,我們再好好地侍候你馬司令……倒是怕你貴人多忘事,會把我們忘了呢……” “不會的,不會的,哈,哈哈哈……”馬繼援望著說這話的那幾個妓女,品味著話裡的意思,頓時心領神會,也笑得前仰後合。 於是,馬繼援決定把妓女們分成了兩撥儿,他先親自挑選了幾個年輕美貌的一撥,說是要帶她們到沈家嶺去“慰問”;剩下的一撥,他叫劉任帶著去營盤嶺。 馬繼援在去沈家嶺“慰問”的路上,有意叫了兩個很有姿色的妓女坐進他的車裡。一路上,他在車裡一手摟一個,那兩個妓女也很會來事,用她們那修長、軟綿綿的小手,把馬繼援摸得直哼哼…… 到了沈家嶺,馬繼援給“弟兄們”和妓女們照例要訓一番話。但是,他剛講了幾句話,就突然飛來了一串砲彈,把那些聽“訓話”的國軍官佐和跑來“慰問”國軍弟兄的妓女們嚇得慌忙躲藏,特別是那些妓女們呼爹喊娘的尖叫聲傳遍了沈家嶺。 這一招使馬繼援非常的惱火。 炮聲一停,馬繼援氣急敗壞地吆喝妓女和官佐、士兵都站好,並對著山下歇斯底里的吼叫道: “彭德懷!你欺人太甚,乘人之危,偷偷摸摸地放冷炮,逞什麼英雄!娘的,狗屁!” 其實,這幾發砲彈真還不知道是從那裡打來的。也許是人民解放軍的砲兵在試射,也許是他們“馬家軍”自己打來的。 馬繼援真是有點神經質。在戰場上,破口大罵自己的對手有什麼用? 在人民解放軍對蘭州全線停止攻擊後,從8月22日開始,蘭州城裡確實是熱鬧了好幾天。國民黨的蘭州守軍被一個小小的勝利和中國人民解放軍的主動停止攻擊而沖昏了頭腦,真的產生了蘭州是一座金城,固若金湯,解放軍真的攻不破的錯覺和幻想。 在蘭州城內,從馬繼援開始,都在忙於慶賀胜利,尋花問柳,盡情享樂,彷彿從此即可高枕無憂,彭德懷已經是強弩之末,沒有什麼進攻的能力了。 在蘭州城外,彭德懷等野司領導卻深入到部隊,認真地總結教訓,加緊調整部署,準備再次對蘭州發起攻堅作戰。 這時蘭州的城里城外,一方是以勝利者自居,被對方的停止攻擊而搞得昏頭轉向,得意忘形,沉醉於尋歡作樂之中;一方則是在認真地總結教訓,更詳細地偵察敵情,緊張地進行再戰的準備…… 任何事情都有它的兩面性。人民解放軍的試攻雖然受挫,但也使自己藉機摸清了“馬家軍”的兵力部署和火力情況,為下一步更大規模的攻堅戰創造了條件,鋪平了道路。 在彭德懷的精心運籌下,第一野戰軍各攻城部隊,經過短時間的休整和更充分的準備之後,一場更大的、更激烈的攻城戰鬥即將打響,“馬家軍”的末日正在悄悄地降臨…… 彭德懷在喬家灣的野司指揮所裡,在與電話員葛振清談過話後,又認真地把毛澤東發來的電報讀了一遍,對受挫的教訓又作了反复的思考,然後他又走出了指揮所…… 彭德懷不僅自己苦苦思考了試攻失利的原因,又和身邊的工作人員、野戰軍其他領導同志研究總結了失利的教訓,爾後他又深入到前沿部隊,和兵團以其各軍、師、團的指揮員,第一線的基層幹部和戰士,一起思考、總結這次試攻失利的經驗教訓。 這是彭德懷一貫的工作態度和工作作風。 8月23日一早,彭德懷就驅車來到了豬嘴嶺的第十九兵團指揮所。 此時,楊得志司令員和李志民政委,因為試攻的仗沒有打好,心情仍很沉重。 楊得志一見彭德懷的面,就檢討說: “彭總,第十九兵團的部隊在歷史上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情況:敵人的幾個陣地,打了一天,硬是沒能拿下一個。我們軍,師、團的干部都很憋氣,急於要再打一下,非出這口氣不行。毛主席一再指示我們,千萬不可輕視'二馬',否則必致吃虧。現在,果然吃了輕敵的虧。我們雖然經常給自己敲警鐘,並一再教育部隊,克服輕敵思想,但是最近對部隊的這種教育放鬆了,輕敵思想就有所抬頭。這一仗沒打好,責任主要在我們兵團領導的身上。” 彭德懷聽完後,說: “部隊試攻受阻,其主要原因是輕敵,次要原因是敵工事堅固,敵人頑強。這次試攻是我決定的,時間倉促,部隊準備不夠。不過,通過試攻,也達到了了解敵人的目的。你們告訴部隊要沉住氣,總結好經驗教訓,仔細研究敵人,紮紮實實地做好準備工作,向敵人再次發動進攻時,爭取打個漂亮仗。” 彭德懷炯炯有神的目光投向楊得志和李志民,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我們這些人一定要懂得,戰爭是一門科學,必須學會用科學的眼光去觀察戰爭,用科學的態度去認識戰爭,用科學的方法去指揮戰爭。”說著,彭德懷在一條木凳上坐了下來,同時招呼大家都坐下,並用一種平靜的語調,緩緩地說: “我軍的左翼由王震同志率領的第一兵團,前進的速度很快,已於22日攻占臨夏,現在暫時停止前進,以部分兵力進占永清,控制黃河,斬斷蘭州和西寧的聯繫,準備隨時堵截敵人。” 接著,彭德懷給大家分析了第一兵團佔領臨夏后,戰場形勢可能引起的幾種變化,以及應當採取的對策。他說: “第一種情況是,使蘭州守敵增加了對其西寧老巢的顧慮,因而分兵防守,但重點仍在蘭州。這樣,有利於我軍攻取蘭州,殲滅'青馬'的主力。打下蘭州後,我們再抽部分兵力,協助第一兵團攻取西寧。”他停頓了一下,好像是有意給大家留下一點思考的時間,接著說,“第二種情況是,敵人放棄西寧而全力固守蘭州,但這種可能性很小;或者以其騎兵第六軍和西寧警衛部隊約1個師,扼守西寧,這種可能性很大。在這種情況下,我第一兵團暫時不宜孤軍深入去佔領西寧。假如我軍同時攻擊蘭州、西寧,而又全都受阻,寧馬主力就可能乘我軍遠出疲勞之際,擊我側背。現在天氣漸冷,冬衣送不到,必會使我軍遇到很大困難。” 彭德懷講到這裡喝了口水,停頓了一下,接著說: “第三種情況,如果'青馬'放棄蘭州而退守西寧時,我第二兵團即應跟踪追擊,第一兵團就要不失時機地去堵擊敵人,在享堂東西百里地區把'青馬'的主力消滅,然後再攻取西寧。第四種情況是,如果我軍攻蘭州未果,而'寧馬'主力又增援到蘭州,敵人的兵力加強,我再打蘭州困難時,我軍則可暫時不急於攻取蘭州和西寧,而以1~2個月的時間,著重做好新解放區的地方工作,建立地方工作基礎,爭取時間休整主力部隊,解決糧食困難,運集充足的彈藥,並開展對敵政治攻勢,積極創造條件,然後再打蘭州。” 說到這裡,彭德懷忽地站起來,雙手插在腰間,目光從門口射出去,投向遠處山頭上的敵人陣地,望了好久,認真地說: “當然,這後一種情況我們要盡量避免。因此,決定調三邊(定邊、靖邊、安邊)地方軍5個團,加強第六十四軍。第六十四軍要在固原、海原地區,全力阻擊'寧馬',使其不能來援蘭州守敵。” 楊得志和李志民等同志聽了彭德懷的這些分析,對他考慮問題的全面周到,深謀遠慮,科學客觀,和對困難所作的充分估計,肅然起敬。同時,也深受啟發和教育,彷彿是聽了一堂生動的軍事課,收到了很大的教益。 楊得志站在彭德懷身邊,當即表示決心說: “彭總請放心,第六十四軍全軍上下鬥志高昂,在固原和海原又繳獲了敵人40多萬發子彈,並有兩個月的儲糧,彈藥充足,工事也有所加強,曾恩玉和王昭他們很有信心完成阻擊'寧馬'的任務,再加上有地方軍5個團的支援,那就更有把握了。至於攻打蘭州的問題,現在我們已經摸清了敵人的陣地情況和兵力部署,只要有一兩天時間的準備,就完全有把握把敵人的陣地拿下來。” 彭德懷聽了楊得志的話,最後語重心長地指示說: “我們在戰略上要藐視敵人,在戰術上要重視敵人。馬步芳的部隊還有那麼一股子牛勁呢!困獸猶鬥,你們千萬不可掉以輕心啊!毛主席不是指示我們,'千萬不可輕視兩馬,否則必致吃虧'嗎?要知道在我們面前的不是一堆馬肉,而是一堆馬骨頭呢!” 離開第十九兵團指揮所,彭德懷又徑直來到了第六十三軍的前沿陣地,對部隊總攻前的準備情況進行了檢查。 在這裡,彭德懷召集了第六十三軍擔任主攻部隊的師以上乾部開了會。軍長鄭維山、政治委員王宗槐;第一八九師師長杜瑜華、政委蔡長元;第一八七師師長張英輝,還有其他幾位軍、師負責同志都參加了會議。 這是一次很短的戰地軍事會議。 彭德懷聽了部隊準備情況的匯報後,著重總結了試攻受挫的經驗教訓,明確了下一步的戰鬥任務,向大家作了一次軍事交底。 彭德懷蹲在一張攤開的軍事地圖前,眼睛盯著地圖上的紅藍兩色箭頭,嚴肅地對大家說: “蘭州戰役關係到西北解放的全局。一定要不惜一切代價拿下來。豆家山是蘭州的東大門,你們一定要把它打開。” 他說話的聲音並不高,但一字一頓,一句一停,在場的人都深深地感到了其中的份量。特別是彭德懷在說到豆家山這個地名時,用右手食指,在地圖上標有豆家山的地方,連點了三下,每一下都似乎點得很重,很有力量。 爾後,彭德懷把目光從地圖上移到鄭維山和王宗槐的臉上,聲音緩緩地說: “你們六十三軍的擔子很重,一定要把敵人豆家山陣地拿下來!你們這裡不是有個紅三團嗎?在哪個部隊?” 鄭維山回答說: “是第一八九師的五六六團。這個團很能打山地戰。” 彭德懷把手一揮,用商量而又肯定的口氣說: “好嘛。就叫這個團上,怎麼樣?” 千聲鑼鼓,一錘定音。主攻豆家山的任務,當即就交給了第五六六團。團長潘永堤心裡明白:這一回,可是彭老總點的將啊!一定要打好,絕不能辜負彭老總對紅軍團的期望。 彭德懷不顧疲勞,接著又視察了幾處前沿陣地…… 8月24日,是一個令人擔憂的陰雨天。如果這雨下個沒完,將會給攻擊蘭州的作戰造成極大的困難。彭德懷在喬家灣指揮所裡,認真地研究了毛澤東23日指示電的精神,結合西北戰場的具體情況,他認為毛澤東在電報裡提出的準備時間太長。因此,他一面調整部署,一面又給北京發報,著重向毛澤東和中央軍委陳述了要盡快再行發起攻擊的一些理由: 決以3個兵團打蘭州,王兵團決從蘭州上游迂迴蘭北。寧馬出動3個軍經黃河左岸增援蘭州的可能性很大。如兩馬集結蘭州並週、黃兩部(周嘉彬第一二○軍、黃祖塤第九十一軍),共有13萬人據守堅城,我軍即使集中3個兵團短期內也不易攻占,同時糧食很困難,不難持久,運輸線長,運輸工具少,彈藥不能得到充分接濟,運糧更不可能。故決定乘馬鴻逵未到前,圍攻蘭州,求得先解決青馬主力。現第二兵團和第十九兵團攻城準備工作已妥,疲勞尚未恢復,糧食不足,油、菜更難解決,青馬匪不斷反襲,故很難得到休息。以現在準備工作看,攻占蘭州有七八成把握,故決定在25日晨開始攻擊。如未解決青馬,而寧馬援軍迫近時,即以4個軍圍困蘭州,集結5個軍打寧馬。 北京香山雙清別墅裡的毛澤東,看到彭德懷發來的這份電報後,頓時就皺起了眉頭。 毛澤東看著電報,一面不斷地吸煙,一面用紅鉛筆重重地在電文上劃著。他派身邊工作人員,叫來周恩來和朱德等人。對他們說: “彭德懷是不是有些過於急切,過於自信呢?他準備投入的兵力也不足,25日就發起總攻,時間上是不是也倉促了一些?” 周恩來坐在毛澤東的對面,他把彭德懷的電報仔細地看了一遍,瞇起眼睛,右手的中指在他的右大腿上輕輕地敲著,緩緩地說: “我同意主席說的,德懷同志準備投入的兵力是有些不足。蘭州現有國民黨守軍5個軍,而我軍也用5個軍去打,兵力太接近嘛!” 毛澤東又點了一支煙,猛吸了幾口,看了坐在他身旁的朱德一眼,說: “我們是不是給德懷同誌發個電,指出這一點,有必要將王震兵團投入蘭州方向的作戰!” 朱德看過彭德懷的電報後,一直未表態。聽了毛澤東和周恩來的話,他又把彭德懷的電報要過去,仔細地看了看,憨厚、誠實的中國人民解放軍總司令,想了許久,才一字一板地說: “德懷同志我們是了解的,他既然下了決心,說明他有這個把握。沒有把握的仗,他是不會打的。依我看,我們應該相信他!” 周恩來猶豫一陣,也開口道: “朱老總同意德懷同志的意見,我看德懷同志既然有七八成的把握,25日發起總攻也未嘗不可。” 毛澤東聽了周、朱講的意見後,站起身來,在屋子裡踱起步來。屋子裡一片寂靜,周恩來、朱德等人知道毛澤東是陷入了深沉的思考,都輕輕的屏住呼吸,靜靜地等待著他最後的結論。 毛澤東踱了一會步,扔掉手指間的煙頭,看了大家一眼,鄭重地說: “好!既然你們都同意,我也贊成,就按德懷同志的意見辦!” 經過一番討論,彭德懷8月25日總攻蘭州的作戰方案,就這樣在中國共產黨的最高領導層被通過了。 戰爭年代,中國共產黨人的軍事民主堪稱表率! 在當時,毛澤東的對手蔣介石就根本做不到這一點。 蔣介石肯定做不到這一點。凡是由他定下來的,就都是“聖旨”,你只有執行的義務,而沒有絲毫變通或更改的餘地。 在共產黨和國民黨進行的戰爭中,國民黨軍許多戰役的失敗,蔣介石有直接的責任。 這是歷史,是事實,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 好像國民黨的一員赫赫有名的大將白崇禧說過,蔣介石什麼都想管,可是什麼也管不好。他只配指揮一個連。也就是說,蔣介石只配當個連長。 白崇禧的話雖然有些言過其實,但多少也反映了蔣介石的一點實際。 在蘭州東郊喬家灣的第一野戰軍指揮所裡,彭德懷很快就收到毛澤東和中央軍委關於蘭州戰役的決策與指示,並對實施蘭州戰役的一些具體細節,在野戰軍領導層中,立即進行了認真的研究。 古城蘭州的一場真正的惡戰很快就要開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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