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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02章軍特警憲肆意橫行,製造“一二·一”慘案

這是中華民國最黑暗的一天。 12月1日上午10時,雲大方面有武裝雜牌軍攜帶木棍扁擔闖入校門,搗毀壁報、標語、桌椅等物,追打學生,企圖衝上校本部不遂,只好呼嘯而去。 上午11點多鐘,有佩戴“第二軍官總隊”標誌的暴徒百餘人,氣勢洶洶地向聯大校本部進攻,聯大學生用桌椅,黑板什物將大門堵住,嚴密防守。糾察隊聞訊趕來相助,參加過遠征軍的學生,也穿上美軍便服,積極加入校園保衛戰行列,雙方在圍牆內外展開了一場驚心動魄的攻防戰。暴徒反复猛攻。由於大門是木製的,終於被沖開了一個大洞,暴徒們蜂擁而人,用石塊棍棒追打學生,學生們拼命還擊,在搏鬥中許多人受了傷。糾察隊員羅紀行被石塊打傷腦袋後昏倒在地,劉傑同學臂部、腿部受傷後流血不止,當場受傷的還有魏立中、張君子、向大甘、陳琪、吳達誌等同學。學生們齊力反擊,終於將暴徒逐出,並抓獲一人(名叫崔俊傑,胸章為第1025號,他自稱屬軍政部第二軍官總隊第二大隊,奉命前來攻打聯大學生)。趕走暴徒後,學生們並沒有鬆懈鬥志,他們迅速作了補救措施,嚴防暴徒再次闖入。

當暴徒們正在猛攻新校舍大門的時候,在南區實驗室工作的袁復禮教授趕來勸阻,遭到了暴徒的野蠻毆辱。見狀前來勸解的李德寧和馬振義兩位學生,也被打傷。南菁中學教師於再、張人鶴路過這裡,見軍人蠻橫無禮,仗義勸阻。竟遭致群毆。張人鶴被打傷頭部後竭力跑脫才倖免於難,於再不顧傷痛,繼續招架。當一暴徒拉開手榴彈的導火索正準備向新校舍牆內投擲時,於再見勢危急,不顧一切上前阻擋,被手榴彈炸傷頭部,倒在新校舍牆外,當晚10時20分,在雲大醫院逝世。於再受傷倒地後,暴徒又幾次沖擊校門,學生防守極嚴,終沒能再次闖進校內,無可奈何之下,只好悻悻退去。 在暴徒攻打新校舍的同時,由周紳率領的國民黨三青團骨乾和第五便衣隊45人闖入錢局街聯大附中行凶。幸好當天是周六,學生大都離校,暴徒在搗毀門窗和搶走錢物後揚長而去。

上午12時左右,這批暴徒強闖入龍翔街聯大師範學院,至飯廳前院中,投擲手榴彈一枚,未傷及人,師院學生猝不及防,只得推開飯堂窗戶,退入隔壁昆華工校。暴徒衝進飯廳後,大肆搗毀餐桌餐具。接著,幾名暴徒又爬上女生宿舍樓梯,企圖行凶,被女同學用事先準備好的石子和石灰迎擊,沒能得逞。與此同時,師院學生在昆華工校同學的大力支援下發起反擊,以石子猛烈驅趕暴徒,終於一鼓作氣地將其逐出大門。不料暴徒又將大門打破,從門縫中扔進兩枚手榴彈,隨著巨大的爆炸聲,大批學生負傷倒地。中彈受重傷的聯大學生李魯連,僅只奄奄一息,又在送往醫院的途中,被暴徒攔截,慘遭毒打,遂致氣絕。 奮勇救護學生的聯大學生潘琰,胸部被手榴彈炸傷,手指被彈片削掉,倒地後,腹部又被暴徒猛戳三刀,依舊勉力呼喊:“同學們,團結啊!”於當日下午5時半在雲大醫院的病榻上與世長辭。昆華工校學生張華昌,聞訊趕來援救聯大同學,頭部被彈片炸破,右耳滿盛著血液和白色的腦漿,年僅十七歲的生命當天下午5時結束於甘美醫院,他是這次慘案中最年輕的殉難者。特務襲擊師院時,聯大學生繆祥烈和其他同學一道英勇還擊,手榴彈爆炸時,被炸傷左腿,送往醫院,後因傷口感染,被鋸去傷腿,成了終身殘疾。

當天下午兩點鐘,暴徒們還攻打了拓東路聯大工學院,因學生防守嚴密,沒能衝入。又改而衝擊迤西會館並將其搗毀。後又闖入工學院教職員宿舍,肆意打砸,馬大猷教授等均遭毒打。同一天,暴徒們還搗毀青雲路《新華日報》昆明營業分處,並搶走全部現款,搗毀器物。 總計12月1日這一天,國民黨暴徒分頭攻擊了雲南大學、聯大師範學院、聯大新校舍、聯大工學院、聯大附中和《新華日報》昆明營業分處等地,同時騷擾了昆華女中和南菁中學,屠殺了三名學生一名教師,炸傷打傷師生數十人,其中重傷二十五人,輕傷三十餘人,這就是駭人聽聞的一二·一慘案。在國民黨謊稱要實施寬政、保障人民民主自由權利的時候,公然在光天化日之下,出動武裝暴徒特務,分頭攻打學府,屠殺無辜師生,這是最野蠻的恐怖統治,較之北洋軍閥時期製造的三一八慘案更令人髮指,這難道就是中國統治者的“進步”麼?

人民是可以愚弄和輕侮的麼?青年的血從來都不是白流的!一二·一慘案,全國震愕,也引起了國外關注。國民黨當局屠殺手無寸鐵的昆明師生,引起了民眾無比憤慨,他們以不同的方式給予學生深切的同情和支援。從此全國爭民主反內戰的運動不斷高漲,終至形成波瀾壯闊之勢,席捲了華夏大地每一寸熱土! 一二·一慘案的發生,首先在昆明地區激起了強烈的反響。大中學教師、民主同盟和各界人士紛紛發表聲明,譴責國民黨當局的暴行,並以各種形式聲援學生愛國運動。 在聯大教授的倡導下,各大中學教師發表《罷教宣言》,嚴正表示通過罷教以示抗議,並向當局提出懲兇,保證不再發生類似事件和取消非法禁令等三項要求。與此同時,一些進步教授和富有正義感的老師還採取了許多行動來支援學生。如聞一多先生和吳晗教授四處奔走,奮筆疾書,發動教師和社會人士為真理而奮鬥;張奚若教授公開發表演說,積極聲援學生的正義行動;費青教授和向達教授多次發表文章,表示願做學生的後盾。如果說慘案發生以前,教師對學生愛國民主運動的同情和支持,主要限於道義上表示的話,慘案之後,則體現為實際行動的支持,特別是以罷教的方式來支持。這是最強有力的支持,此形式是一二·一運動的特點之一,標誌著這次愛國民主運動的深入發展。

雲南地方政界人士也都關切學生的遭遇。 12月2日,省臨時參議會駐昆委員會聽取了罷聯代表的陳述和要求,並作了決議,請省府立即設法制止暴行,保障學生安全,維護社會秩序。中國民主同盟雲南省支部也發表聲明,對國民黨當局滅絕人性的行徑提出嚴重抗議,並以莊重態度聲援被迫害者的呼籲和要求。昆明市工人、店員、職業青年、部分國民黨官兵等各階層人士,亦紛紛以公祭烈士、寫慰問信、捐款等各種形式,熱烈聲援學生的反內戰愛國運動。 昆明學生運動的消息傳到農村後,立即引起了反響。建水、石屏、元江三縣的中小學生在三日內捐款200萬元,並派專人將款送至罷聯會治喪委員會。新平縣的高安中心小學和安寧縣的八街中心小學分別派代表前往昆明弔唁四烈士,其他如瀘西、路南、彌勒、華寧、新平、玉溪、羅平、昭通、宣威、會澤、沾益、大姚、大理、鶴慶等各地中小學師生,用追悼會、傳單、演講、募捐等不同方式,掀起了聲援昆明學生運動的浪潮。

一二·一慘案的消息傳到重慶、成都、上海等地後,在國民黨統治區很快形成了一個以聲援昆明學生愛國運動為主要特點的反內戰運動的高潮。 重慶是當時中國政治鬥爭的中心,影響特別廣泛。設在這裡的中共中央南方局領導的《新華日報》是中國共產黨在國統區取得合法地位的惟一公開報紙,它團結各種進步報刊,形成強大的民主輿論戰線。在一二·一運動中,該報充分報導昆明學生英勇戰鬥和各地熱烈聲援的消息,並發表社論短評,對運動的健康發展起著指導作用。重慶各界名流也紛紛致電昆明師生,誓作後盾,並電匯錢款,作為死傷學生的安葬費和醫藥費。 12月9日至11日,由重慶各界反內戰聯合會等團體發起,公祭昆明殉難師生,把重慶的反內戰運動推向新的高潮。聲援運動震蕩了“陪都”,就連國民黨嚴密統治的中央大學校園裡,也貼滿了反內戰的壁報,標語,開展了援助昆明學生運動的募捐活動,中央大學所在地——“沒有聲音的松林坡”怒吼了。

昆明慘案的消息傳到成都,各界人士滿懷悲憤,各校學生連夜集會,出壁報抗議,要求懲兇,為殉難烈士們報仇。 12月9日,全市召開追悼會,會後舉行示威遊行,遊行隊伍浩浩蕩盪向市區進發,經過主要街道,學生宣傳隊沿途向市民作宣傳。 在遵義,浙江大學學生於12月12日罷課一小時,為昆明慘案犧牲的師生舉行追悼會,決定素食一天,將節約所得捐獻給昆明同學。其他如在四川樂山的武漢大學,在桂林的廣西大學和一些地區的許多中學,也展開了聲援昆明的反內戰運動。 國民黨接收上海後,中共地下黨在這裡領導的第一次大規模鬥爭,便是聲援一二·一運動。昆明學生運動,則是結合紀念“一二·九”十週年進行的。 西安、貴陽、武漢、廣州、長沙、杭州、南京、南昌、福州、天津等地都有群眾性的聲援活動。廣西的桂林,四川的樂山、南充、江津、壁山等市縣都以罷課、遊行等方式表示聲援。

在中國共產黨領導的解放區,黨、政、軍和廣大人民群眾也積極響應和聲援昆明學生反內戰、爭民主運動。 在昆明學生正義鬥爭的推動下,各地反內戰高潮迭起,其勢排山倒海,正如聞一多先生昭示的那樣,每一個糊塗的人都清醒起來了,每一個怯懦的人都勇敢起來了,每一個疲乏的人都振作起來了,而每一個反動者勢必都將戰栗地倒下去! 四烈士的精神不死! 與此同時,在海外,一二·一運動也在一些國家引起了反響,得到了愛國華僑、國際友人和國際公正輿論的同情和支持。菲律賓首都馬尼拉華僑致電昆明罷聯,決意支持昆明學生;美國、英國一些報刊、電台報導了慘案真相,並發表評論。美國西海岸六位議員要求總統撤離駐中國的美軍。 全國人民的支援,海外僑民和各國公正輿論的同情,給昆明參加愛國運動的學生以極大的鼓舞。他們決心以更堅定的奮鬥告慰傷者和死去的英靈,繼續努力,完成烈士們未竟的事業和意願。

就在慘案發生後的12月2日下午,在聯大圖書館前舉行了死難烈士的人殮儀式。各大中學校師生、社會各界人士和烈士的家屬親友紛紛趕赴聯大,瞻仰烈士遺容。靈堂貼滿了大屠殺實錄、挽詞、漫畫和追念死者的文章,字字血淚。四烈士的遺體安放在圖書館裡,周圍擺滿了花圈。此情此景,人們無不潸然淚下,悲憤交加。下午3時,人殮儀式在沉痛肅穆的氣氛中開始。當最後看到烈士遺體那种血肉模糊的慘狀時,人們無不失聲痛哭。主祭人也因過分悲痛,而語不成聲,無法致辭。最後,由罷聯代表致辭,他代表全體與祭人員在烈土靈前莊嚴宣誓,表明為爭取民主自由而奮鬥到底的決心。 四烈士入殮後,罷聯決定舉行大規模的公祭,以悼念死去的戰友,同時進一步揭露國民黨反動派,教育人民。為此特發布了訃告。

消息一經傳出,祭奠人士十分踴躍,公祭時間一再延長。在一個半月裡,從早到晚,前往祭奠烈士的人群絡繹不絕,範圍之廣可謂空前。當時30萬人口的昆明市,參加祭奠的就累計達15萬人次,其中團體700多個,共收到輓聯,悼詩1000多件,先後收到捐款近3000萬元法幣。僅12月6日一天,前來公祭的團體就達57個。 反對內戰、抗議暴行成為市民議論的焦點。烈士靈堂一時成為人們心目中的聖地,為正義慘遭殺害的烈士,受到深切哀悼和崇高敬仰。而內戰的烽煙及血腥鎮壓,無不引起群眾的刻骨仇視和悲憤的抗議。烈士靈堂成為特殊戰場。 烈土靈堂設在西南聯大圖書館,八年來,它一直是學子博覽群書、潛心攻讀的中心,在治喪委員會精心設計下,它被佈置成特殊的大課堂。 靈堂人口貼了一副引人注目的對聯,“一條血路要走向民主,四口棺材為反對內戰”。悲壯的氛圍剎時被渲染得淋漓盡致:屏風上貼著“肅靜”兩個黑底白字,兩旁垂掛著反內戰標語。益發將氣氛鼓動到了極致,任何人置身於此無不為之動容,為之扼腕。門旁有收件處,登記致祭單位和祭品。致祭人進門,由接待員引領,到烈土靈前行禮致敬。靈堂設在右端中央,供桌後面並排懸掛著四大幅烈士遺像,恍若再世。遺像上端有棉花綴成的“黨國所賜”四個大字,其嘲諷意味不言而喻。供桌上陳設著的鮮花果品、香爐蠟台,此刻都是一種肅穆的點綴。隨著自由鍾那悠長綿延的聲音,祭奠人虔誠鞠躬,恭讀悼詞。肅穆簡短的儀式,周而復始地進行著。輓聯不斷增加,四壁已容納不下,就從屋樑上垂掛下來,把偌大一個靈堂分隔成許多窄窄的輓聯胡同,參觀者就在其中閃身穿行。 靈堂另一端,張貼著大字抄寫的《一二·一慘案實錄》,詳細記錄了慘案實況。字裡行間無不滲透著悲憤與沈痛。下面停放著烈士的靈柩,周圍錯落有致地擺滿了花圈。兩張條桌上,堆放著血跡浸透的血衣,並陳列著用玻璃缸裝著的繆祥烈同學截下來的殘肢,那麼強烈地刺激著每個人的視覺,進而深及心靈,化作滿懷的痛苦,瀰漫開去,充溢著整個靈堂。祭奠人在周歷了靈堂之後,往往抑制不住決堤的感情而失聲痛哭,但牆上的警語卻提醒大家,“不要流淚,要恨”。的確,烈士的血不能白流,鬥爭也不會停歇。靈堂出口,懸掛著棉花綴成的橫匾:“爭取自由!”一語道出千萬人的心聲。 在公祭期間,靈堂裡每天都擠滿了川流不息的群眾,他們凝視著年輕殉難者的遺容和靈柩,沉痛地默念掛滿靈堂的輓聯挽詞,問何以發生這樣的悲劇?中國的出路何在,後繼者應有怎樣的作為才能告慰死去的亡靈?不少人一次又一次地來憑弔,思考。難以自抑的是沉痛的情緒和憤怒的心潮,深受這種特殊氣氛的感染,不能自拔。 公祭烈士過程中罷聯收集了烈土靈堂的輓聯,鉛印了一本《烈士榮哀錄》,民眾爭相搶購。該書遂一版再版,成為當時風靡一時的暢銷書。 千千萬萬人在靈堂受到了震動和教育,更加堅定了反內戰、爭民主的決心和信念。正如聯大冬青社、文藝社六社團在祭文中表達的那樣:“在你們的靈前,安置著'自由之神',你們已經用你們的骨頭敲響了她。每響一下,請相信。會有一個人或一群人脫棄了以往的糊塗、愚昧、自私和怯懦,更堅定地獻身自由,獻身民主。每個人都會在這鐘聲裡清醒過來,認清他們該走的路”。 靈堂公祭在一二·一運動中以其感人肺腑的生動實景,給人以視聽上的強烈感受和心靈上的劇烈震盪,從而起到了教育人民、啟迪民心、揭露敵人的重大作用。 國民黨當局屠戮學生的暴行,引起了全國人民的公憤。這場血案絕對不是掩耳盜鈴或栽贓嫁禍的做法所能平息得了的。國內民眾,在抗議暴行之佘,無不誠懇希望當局痛徹悔悟,改弦更張,真正拿出懲兇平憤的善後辦法來。然就在殉難者未瞑目、受傷者未痊癒之時,國民黨當局惟一的舉措卻是開脫罪責,讓劊子手消遙法外,以此回答國人的期望,對付民眾的善意,並營造出一系列荒謬“事實”,企圖製造“合法”的藉口,來實現自己假“戡亂”、真內戰的反動政策。 12月4日,一二·一慘案直接罪犯的審訊,於下午3時40分在雲南警備總部後庭開審,粉墨登場。真正元兇關麟徵、李宗黃以“陪審官”的身份與軍法官等高坐檯上,聽眾僻處走廊兩側,離台甚遠,以致軍法官一一傳訊時,十餘“犯人”之口供,大半聽不清楚,只有真正罪犯慷慨激昂類似演講的答詞,大致還可聽清。 首先軍法官將傳訊之十餘人,故意分為三案。 第一案為正義路毆鬥案。本來這一天有多起暴徒在昆明街上毆打、逮捕各校學生,並有幾起暴徒攻打雲大、中法、聯大、師院和《新華日報》營業分處,現在對其他作案兇手隻字未提,只審訊正義路毆打一案。並且,被告第二軍官總隊第二大隊學員周海泉等,反而在法庭上反咬一口,誣稱他們被雲大學生打傷。 第二案為進攻聯大新校舍案。這是第二軍官總隊第二大隊學員集體行凶,他們一度攻進校門,造成許多師生受傷,並用手榴彈炸死見義勇為的南菁中學教師於再的大血案。中央社3日的報導說,在雲大新校舍投擲手榴彈一事,“經探明系第二軍官總隊學員王斌所為”。但在審訊時,為中央社指控的被告王斌卻矢口否認其有手榴彈,反誣手榴彈為學生所擲。審訊法官不加追究,就輕易讓其蒙混過關。 第三案是12月1日在聯大師院的投彈案。審訊情況更加離奇。被指控為投彈兇犯的失業軍官陳雲樓在審訊中卻不承認有此事,於是投擲手榴彈就變成“握而未發”了,接下來另一失業軍官陳奇達宣稱:他在茶館裡遇到一個有時穿中山裝有時穿長袍的二十多歲的人,交給他3萬元法幣和兩顆手榴彈,要他去炸學生,許諾在事成之後讓他去做支隊司令。後來陳奇達又把1萬元和一顆手榴彈交給劉友治,讓他去炸學生。 1日中午,學生在師院和外面的人發生爭吵,陳奇達認為時機已到,就和劉友冶匆忙各丟了一顆手榴彈,軍法官又詢問劉友治。回答也是如出一轍。當問及陳奇達給他兩枚手榴彈的人叫什麼名字時,陳說叫姜凱,這就是李宗黃等煞費苦心,憑空捏造出來的所謂教唆犯共黨姜凱。 總之,審訊全過程,軍法官事先安排好詞句詢問,被傳詢各犯,對答如流,既不畏縮,且似理直氣壯模樣。席間多有言語如訓話者,錯漏百出,聽眾三次啞然嗤笑。其間,關麟徵也故作姿態地發問了幾句,均為不關痛癢之詞,終因心虛沒敢持久,其表演技巧之拙劣實不敢恭維。一場鬧劇匆忙收場。事後有關當局將其結果呈報重慶。 12月8日,以蔣介石名義發來一份急電:“陳奇達、劉友治准予槍決,陳雲樓送渝軍法審判,姜凱應通緝歸案,並公佈為要。”12月真1日,陳劉二犯“依法”槍決。僅此一項,實有滅口嫌疑,在真正兇犯未根究嚴懲之前,匆忙解決二犯,其中文章,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國民黨當局可謂自作聰明了。 與此同時,屠殺四烈土的主凶李宗黃反而蒙受反動派浩蕩皇恩加官進爵了,這是對人權最大的挑戰,是對國家綱紀最大的侮辱,這表示了政府根本不可能有與民更始的決心。試問,億萬民眾怎能時時在恐怖裡生活?試問又怎能容許以人民的屍骨為劊子手飛黃騰達的階梯?一場史無前例的虐殺事件就在國民黨當局輕描淡寫、混淆黑白的善後處理中被抹殺殆盡。可是反動派也該想一想,任憑你有怎樣偷天換日的本領,任憑你有怎樣移花接木的手法,終究敵不過血寫的事實、血寫的歷史。民心傷透,你將如何自處?民心盡失,你是在自掘墳墓! 兇手審兇手,兇手自問自答,可恥! 同胞哭同胞,同胞流血流淚,傷心! 正如費孝通教授所撰文評述的那樣:“陰謀是沒有用的。即使陰謀在槍桿和暴力的支持下獲得實現,也不見得會發生什麼效果。陰謀的玩弄者除了落得摧殘教育、貽誤青年的惡名,還有什麼收穫!當你們自居於青年的敵人之後,那罪惡是永遠洗不掉的。” 一副對聯說得精闢:“盡盡盡,謊話說盡,絕事做盡,人心失盡,民主戰士殺不盡;了了了,宣言發了,鮮血流了,百姓醒了,法西斯巢穴傾了。” 四烈士在萬人悲泣聲中入殮。停柩於聯大圖書館。哀聲所致,舉國震悼!追念著四烈士及一切無辜者死傷的慘痛,治喪委員會決定於12月17日上午10時,為四烈士舉殯,以告慰烈士在天之靈,並堅定人民為和平民主奮鬥之志,同時也是向獨裁者示威,表示最憤然的抗議。 這是一個天氣晴朗的日子。清晨寒風料峭,送殯的人群如潮湧般匯集於西南聯大新校舍,校舍草地上,人頭攢動,女學生們正忙著向每個人分發紙花和黑紗。 11點鐘起靈,在一片爆竹聲中,從容哀淒的3萬送殯者,簇擁著靈車,徐徐走出聯大校門。 這一天,昆明市萬人空巷,傾城而出,出殯路線兩旁人山人海,陽台窗口,也擠滿了人群。地方當局通令“相率關閉門戶”,企圖通過“罷市”來削弱影響,結果卻反而弄巧成拙,使全市民眾都有機會恭迎這一悲壯盛典,共同來向四烈士訣別。殯儀大隊由摩托車開路,自行車隊跟隨靈車,所過之處,哀樂齊鳴,無不引得聚觀者動容側目,爭相前湧觀看,或向學生索取《告三迤同胞書》等傳單,致使道路多次阻塞。糾察隊勉力相勸才使其稍向後退,浩浩蕩蕩的殯儀隊伍方能順利通過。 送葬隊伍緩緩前行。寫有“民主信徒”、“你們死了還有我們”等十二塊大木牌標語後面,是殯儀主席團,繆祥烈同學坐在人力車上,一隻空蕩蕩的褲腿觸目驚心。殯儀行列分為四個大隊。每隊前面是靈車和送殯隊伍,像亭後面有烈士血衣、花圈和輓聯。送殯者身份各異,他們四人一排,配戴紙花和黑紗,面呈堅毅沉痛之色。學生們高舉著“黨國所賜”、“軍閥殺人”、“以生命為血鐘召喚和平”等橫標,身著袈裟的和尚、敲擊法器的尼姑走在烈士靈柩前邊,哀樂聲和鞭炮聲動人心魄。 出殯路線繞行昆明各主要街道。各重要路口都設有祭台,炅車每到達一處,均有各校學生宣讀祭文,觸景生情,總憶起同窗共讀的時光和特務肆虐的情景,致祭人和周圍聆聽的同學無不淚流滿面。悲淒之餘更有怒火在燒,如泣如訴的《送葬歌》字字血淚,深深烙人昆明人的心中。這哪裡只是誓詞,只是控訴,這分明是聲討反動派的戰鬥檄文! 下午5點鐘,出殯隊伍回到聯大新校舍,舉行公葬典禮。在司儀引導下,鳴炮,奏樂,上香,奠酒,唱輓歌。行禮如儀後,全場默哀,墓地上一片寂靜。時近黃昏,夕陽斜照,晚霞映照著林立的儀仗和肅立的人海,不久前發生的一幕幕往事重現在送葬人的心頭,使他們在極度悲憤中陷入沉思。 烈士的靈柩依次放入墓穴,墓地從左至右,於再、潘琰、李魯連、張華昌,主祭和陪祭掩土,封閉墓穴之後輓歌聲再起,鞭炮鼓樂齊鳴,最後,主祭、陪祭簡短致詞。 查良釗先生致詞說:“我們的共同目標是一個民主,富強,康樂的新中國,四烈士雖然死了,而他們未完成的工作,則留給我們。” 聞一多先生在發言中指出:我們的路還遙遠得很,一個民主的新中國離我們也還遠得很……我們今後的方向是民主,我們要懲兇。 ……血的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吳晗先生指著“民主種子”的題詞說:“我覺得這個地方應改為'民主聖地,……將來民主的幸福的新中國來臨的時候,我們永不忘記在西南的角落上,有一塊'民主聖地”。 講話完畢,群眾再也抑制不住內心的憤懣,會場上舉起如林的臂膀,響起雷鳴般的吼聲:“立即廢止一黨專政!”“取消特務組織,嚴懲殺人兇手!”“建立獨立自由民主富強的新中國!”葬禮不是在哀樂聲中默然結束,而是在怒吼的口號聲中和堅不可摧的誓言中落下帷幕。 四位勇士,安息吧!你們的名字將被新中國的人民所反复傳誦,你們不滅的精神將為後繼者們所禀承,所發揚。一息尚存,爭取民主的奮鬥不止,待捷報飛傳之時,再來告慰你們的亡靈。 “死者,你們什麼時候回來?” “我們從來沒有離開這裡。” “死者,你們怎麼不走出來?” “我們在這裡,你們不要悲哀。 我們在這裡,你們抬起頭來。 ” “哪一個愛正義者的心上沒有我們? 哪一個愛自由者的腦裡沒有我們? 哪一個愛光明者的眼裡看不見我們? ” “你們不要呼喚我們的回來, 我們從來沒有離開你們, 我們合在一起呼喚吧! ” “正義,快快地回來! 自由,快快地回來, 光明,快快地回來。 ” ——馮至 遠在抗戰後期,國民黨重慶政府以保衛西南後方重鎮為名,建立昆明防守司令部,蔣介石委其親信杜聿明為司令。從表面文章說,昆明防守司令部的設立是為了保衛國防重鎮和國際交通大動脈,應予肯定,但實際上它的設立還有另外一層背景,那就是雲南人民抗日民主愛國情緒日益高漲,民主堡壘的美名譽滿全國,而以龍雲為首的雲南當局與這股民主潮流又有些關聯,因此,為了防範人民,監視龍雲,實現其反共目的,蔣介石便藉保衛昆明之名設立司令部,—舉多得。司令部既有正規的軍人,更配備了大批軍統、中統特務。抗戰勝利後把龍雲趕下台,蔣介石、杜聿明靠的就是防守司令部。 因為搞龍云不得人心,為了收買人心和多少給龍雲—點顏面,杜聿明被調到東北任職,防守司令部“改組”為警備總司令部,以蔣介石的又一個親信關麟徵為司令。防守司令部在昆明橫行無忌,殘害人民,所以有人曾在司令部側面樹上貼了一付對聯,上聯說“杜聿明,明劫明搶民遭殃”;下聯爲:“李宗黃,黃腳黃手皇家官”。生動而形像地反映了改組龍雲政府及其以後的雲南政局。 由於關麟徵積極參與鎮壓“一二·一”學生愛國運動,聲名狼藉,蔣介石不得不以舍車保帥方式把關麟徵與李宗黃一齊調走,另派嫡系霍揆彰為警備司令。又因暗殺李公樸和聞一多,霍揆彰罪惡暴露,蔣介石故伎重演,撤了霍揆彰,再用何紹週這個已經過繼給蔣介石死黨何應欽為子的人頂替霍揆彰任司令。不得不走馬燈式的頻繁更換司令本身已從一個側面證明了這個司令部殘害人民、喪失人心的情況。下面我們來看一看這個司令部的組織機構及其如何殘害人民的活動。 雲南警備總司令部除正副總司令、正副參謀長外,下轄九處、三室、一科,直屬部隊有一個警衛團和一個通訊營。九個處是: 參謀處,掌管中央軍第二十六軍的作戰、訓練、裝備和雲南保安總隊的作戰指導,並蒐集軍事情報; 副官處,指導警衛團,負責警衛,設有拘留所,管押所謂人犯等; 軍需處,保障後勤供應,並處理所查獲的物品,包括大煙和武器彈藥等; 軍法處,掌理案件,包括所謂中共活動案件; 情報處,偵察和蒐集中共及其武裝的情報; 新聞處(政工處),負責新聞審查,社團及軍隊內部國民黨的組織、省,市、專區和縣國民黨組織的聯繫工作,以及對所謂政治犯的管教等; 稽查處,在昆明及全省各交通要道設檢查站,與昆明市警察局、憲兵十三團、滇緬公路稽查室、滇越、川滇兩個鐵路警務處,以及一些重點大型工廠的稽查室等警、憲、特機構,密切配合,防備所謂“奸人活動”; 外事處,辦理一切涉外事宜; 交通處,掌握鐵路、公路運輸情況,辦理軍運和通訊。 從上述九處的設置和其職責範圍,我們可以看到昆明及全省城鄉,無論機關,團體、學校、工廠、農村都有國民黨敵特組織在活動,他們無時無刻不在千方百計地陷害人民,打擊共產黨,破壞民主運動,鎮壓革命,搜刮雲南人民的血汗。 雲南警備總司令部往往採用各種“會報”,策劃,指揮鎮壓雲南各族人民的活動。這種會報有定期的,也有臨時的。定期如“業務會報”、“治安會報”、“警備會報”、“執行小組會報”等;臨時召集的“會報”如“滇西警備會報”、“清剿圭山會報”等。 所謂“業務會報”,每天上午一次,時間一般不超過三十分鐘,由總司令親自主持,科以上主要頭目參加,主要目的在於檢查督促各部門提高工效,把反共反人民的工作做好。 所謂“治安會報”,每星期三舉行一次,參加人員有正副總司令、參謀、副官、軍法、稽查、新聞、情報等處處長,以及昆明市警察局、郊區警察局、憲兵十三團、川滇、滇越鐵路警務處等單位頭目。目的在於檢查上週工作,佈置下週任務。問題在市區發生,交昆明市警察局處理,在專縣發生,交鄰近駐軍處置。如1948年某日的會報,鐵路警務處頭目說邊縱朱家壁部三百餘人在徐家渡車站以南越過鐵路向西而去,會報立即電告駐開遠的第九十三師前往追剿。 “警備會報”,是全面統治全省的軍政聯席匯報會,通過這個會報策劃進剿共產黨領導的武裝鬥爭的步驟和破壞民主運動的方法等。出席會議的全是雲南軍政最高當局頭頭,一般由盧漢親自出席主持,每兩週舉行—次。形式上有關雲南的一切警備措施都是通過盧漢執行的,但由於盧漢同蔣嫡系何紹週之間的矛盾鬥爭和形勢發展對盧漢的影響,盧漢對有關鎮壓游擊隊的事逐漸不願乾了,這個“警備會報”也就改為不定期舉行。 “執行小組會報”,每星期六舉行,地點在警備總部小花園,由總司令(或副總司令)主持,參加人員除警備總部的參謀、副官、稽查、新聞,情報等處處長外,還有國民黨省黨部、雲南省三青團總部、雲南全省警務處、昆明市警察局、鐵路警務處、滇緬公路稽查處、憲兵特高組等單位頭頭。專門蒐集中共地下黨成員名單、民主人士名單、學生會領導人名單,和工會骨幹名單,研究破壞對策。然後逐級向上匯報,即警備總司令向盧漢匯報,盧漢再向西南行轅匯報。 —旦有關上司下達指示,貫徹執行則分別從兩方面行動:在社會上由稽查處會同警察局實行;在學校和社團內部則交由省黨部和三青團實行。敵特們以打進去拉出來的辦法進行破壞,如遇學生開會則先行阻止,—阻止失效即行搗亂會場。學生上街張貼標語傳單,便衣警察、特務就尾隨其後,一方面撕毀傳單、標語,—方面準備施行逮捕、鎮壓。 以上所大略敘述的“會報”,說明警備總部及雲南地方當局,為維護蔣家王朝統治,血腥鎮壓人民的反抗鬥爭,無論城市鄉村,也無論機關學校,無論交通線上,無論工廠車間,到處都佈滿了殺人不眨眼的魔鬼劊子手,舉起屠刀,隨時準備向人民砍來。 國民黨“消極抗日,積極反共”,抗戰勝利後,又勾結美帝國主義,陰謀發動內戰,鎮壓愛國民主力量,這些倒行逆施,大大激怒了一切有良知的中國人。在這中華民族生死存亡的關頭,連那些只埋頭書齋,潛心學術的教授們,也為愛國心驅使,紛紛拍案而起,義無反顧地投入到愛國民主運動的洪流中來了,有的成了堅強的民主鬥士。聞一多便是他們之中的典型代表。 聞一多,本名家驊,湖北浠水人。青年時代求學清華,熱愛祖國,熱愛人民。 1919年“五四”運動爆發時,他用紅紙抄寫了岳飛的《滿江紅》,貼在學校食堂門口,表明自己的愛國心跡,在清華園引起了一陣波瀾。後來留學美國,學文學、繪畫和戲劇。在美國目睹中國同胞備受歧視和欺凌,更激發了他的愛國熱忱,思鄉的情緒越來越濃重。他發現在美國的自己,不過是“一個孤苦伶仃的東方老憨”罷了。他下定決心一定要回國,要回到祖國母親的懷抱中去。為此,他提前結束學業,於1925年回到了闊別已久的祖國。 他迫不及待地回國,一心想報效祖國。可是到了祖國,迎接、等待他的是什麼呢?是上海馬路上的斑斑血跡。他是1925年6月1日在上海登上朝思暮想的國土的。然而,就在兩天前這裡發生了“五卅”慘案,被反動當局鎮壓的學生、工人的血跡在馬路上仍依稀可見。這使聞一多失去了生氣,惆悵莫名。接下來,他看到的、聽到的是軍閥混戰,狼煙四起,帝國主義入侵,山河破碎,人民飢寒交迫,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此時,他的“愛國夢”破滅了。他以詩人獨有的表達方式,在心靈深處吶喊道:“這不是我的中華,不對,不對!”“那不是你,那不是我的心愛!”(《發現》)痛定思痛之後,他緘默了,他決心把政治留給“魔鬼去開墾”。 從此,他越來越遠離政治,遠離群眾,縮進學術的象牙之塔,潛心於、《楚辭》等古籍的研究。無論是在南京中央大學,武漢大學,還是重返清華園任教,乃至在西南聯大蒙自文學院時,他都基本不問政治,一心做學問。在蒙自時,他整天縮在哥臚士洋行中做學問,辛勤筆耕,幾乎連樓梯都不下,因而被隔壁的鄭天挺先生和羅膺中先生賜給了“何妨一下樓主人”的雅號。 其實,這時的聞一多雖想痛苦地離開政治,實際上卻不能辦到。一貫講課不涉他的聞一多在西安事變發生後,他在清華一院二號教室上課講“毛詩”時,竟拋開講義,說起西安事變,像與人辯論似的。這使熟悉他的人想到,他真是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他並非不問政治。西安事變的和平解決,又使他頗感意外。多年後,他說“像這樣大敵當前,能捐前嫌,顧大體,這只有共產黨才做得到啊!”這些情況說明,聞一多在理想破滅後,其緘默是在痛苦地思索,觀察著一切。當他一旦辨明是非,認定方向後,必將義無反顧地為堅持真理而鬥爭。 在昆明八年的西南聯大生涯,是聞一多一生的重要轉折時期,使他由一個不願過問政治的學者、詩人、教授,拍案而起,成為堅強的民主鬥士。由長沙步行湘、黔、滇,隨“長沙臨大”遷至昆明組成“聯大”的生活,使聞一多接觸、了解了人民,特別是苦難深重的少數民族人民的生活;在西南聯大奔波流離的躲空襲的感受;從郊區趕往聯大新校舍上課時,途中親睹“病兵”走著走著便倒斃的慘狀;特別是生活每況愈下,大學教授薪金養活不了家小,被迫典當衣物,仍無法飽腹,只好到中學兼差,甚至操起“手工業”為人治印的現實生活,促使了聞一多的轉變。他終於打破了沉默,憂國憂民的愛國熱忱終於像火山一樣噴發出來,他拍案而起了! 那是1943年至1944年間的事。 1943年,聞一多應聯大英藉教授羅伯特·白英之請,合作編譯《中國詩選》。他讀到了朱自清由成都休假帶來的一本詩集,上面刊有解放區詩人田間的幾首詩,如《自由,向我們走來》、《五人在商議》、《給飼養員》、《多一些》、《晉察冀向你笑著》、《人民底舞》等等。讀後,聞一多從多年的苦思中大為振奮,他在一次講唐詩的課堂上又一次打破了不談課外事的慣例,介紹起田間的詩來了。他稱田間的詩是“時代的鼓點”,田間是“時代的鼓手”,呼籲當今時代應有更多的這樣的鼓手。這堂課引起了強烈反響,人們紛紛議論說:“這聽鼓的詩人將要變成擂鼓的詩人了。”真是如此!此後的聞一多積極投入政治活動,大聲疾呼:“不僅要做新詩,更要做新的詩人”,“向圈子外喊去”,“要把文學和政治打成一片”。 在1944年聯大學生組織的“五四”座談會上和抗戰七週年時事座談會上,當有人要求學生要潛心於學術,而不要馳心於學術以外的事;認為學生的天職是讀書,學生過問政治是幼稚等等時,聞一多實在聽不下去了,他一次又一次地拍案而起,“火”起來了。他說:“國家糟到這步田地,我們再不出來講話,還要等到什麼時候?我們不管,還有誰管?有人怕青年人'鬧事',我倒以為鬧鬧何妨!'五四'是我們學生鬧起來的,'一二·九'也是學生鬧起來的。請問有什麼害處?” 聞一多從此一發而不可收拾,他積極投入政治活動,匯入愛國民主運動的洪流。聞一多要吶喊了,可個人的力量是微不足道的,惟有加入一個組織與更多的同志團結一道才有力量。他要求參加共產黨,但朋友們勸他,為了民主鬥爭,眼下加入民盟更為合適。加入民盟後,聞一多更英勇地投入了民主鬥爭。這時的他,不僅是詩人、學者、教授,更是民主鬥士了。 1944年10月10日,在昆華女中召開的演講會上,當有特務用放大爆竹來破壞會議時,聞一多憤怒地指責:“放爆竹搗亂會場的人,有什麼意見,可以公開上台來講!我們鼓掌歡迎你們上台來跟大家講!但不要在台下偷偷摸摸地破壞!”聞一多義正辭嚴的責問,弄得特務們面面相覷。 對國民黨政府大搞“消極抗日,積極反共”的陰謀,大西南危在旦夕時,聞一多大聲疾呼:“用人民的血汗養的軍隊,為什麼不拿出來為人民抵抗敵人?以人民的子弟組成的隊伍,為什麼不放他們來保衛人民自己的家鄉?我們要抗議!我們要叫喊!我們要憤怒!我們的第一個呼聲是:拿出國家的實力來保衛大西南,這抗戰的最後根據地!” 1945年在雲南大學召開紀念“五四”大會,天公不作美,下起雨來了。會場秩序突然混亂起來,人們紛紛跑到樹下躲雨,無論主持會議的人怎樣呼喊都無法維持。這時,聞一多走向擴音器,掀動長髯,大聲吼道:“下這點雨不可怕。三千年前,周武王起兵伐紂,出兵的當天,也遇到了一陣雨,有人說,這是不吉利。當時有人站出來駁斥,說:這是'天洗兵',是老天爺幫我們的忙,把兵器上的灰塵洗得乾乾淨淨,打敵人更加有力量啦!”接著,聞一多手臂一揮,高聲講道:“今天,我們也遇到了這種情況,這是'天洗兵'。勇敢的青年站過來!是繼承五四傳統的青年站過來!”“這是行動的時候了,讓民主回到民眾中去!”他的話立刻起了作用,人們站攏來了,會議在風雨中繼續開下去。 一個一心巴結國民黨,寫了不少為國民黨法西斯統治尋找哲學根據文章的西南聯大哲學家,有一次向聞一多挑釁性地說道:“有人說,你們民主同盟是共產黨的尾巴,為什麼要當尾巴?”聞一多立即反擊說:“誰的主張正確,我們就支持誰,我們支持共產黨的正確主張。如果說這就是做尾巴,那麼,做共產黨的尾巴又有何不可?難道自命清高而又向反動當局獻媚取寵,反而是光彩體面的嗎?”弄得這位教授面紅耳赤,無言以對。 日本無條件投降的消息傳到聞一多先生住宿的昆明近郊司家營聯大文科研究所時,聞一多高興得歡跳起來,猶如一個熱情洋溢的青年。這時他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直奔理髮店,剪去抗戰不勝利決不剪去的美髯。可惜,全國人民高興得太早了,聞一多的美髯也剃得太早了。抗戰慶祝勝利的餘音未逝,美蔣反動派陰謀發動內戰的陰霾又籠罩在祖國上空了。這時,聞一多奔走呼號,反對內戰。當國民黨反動當局鎮壓爭民主、反內戰的民主運動,在昆明製造了慘絕人寰的一二·一慘案時,聞一多怒不可遇,他把這一天稱作是“中華民國最黑暗的日子”。在聞一多等進步教授的倡議下,西南聯大教授會決定罷教一周,以示對國民黨反動當局的抗議和對愛國青年的支持。 一二·一慘案中犧牲的四烈士出殯時,聞一多、吳晗等教授懷著極大的悲憤參加了出殯大遊行,走在隊伍的最前面。在出殯隊伍回到聯大安葬四烈士時,聞一多發表了演講,他說:“今天這四位青年朋友就在這里安息了……今天我們在死者的面前許下諾言,我們今後的方向是民主,我們要懲兇,關麟徵、李宗黃,他們跑到天涯,我們追到天涯,這一代追不了,下一代繼續追,血的債是要用血來償還的!” 民主鬥士聞一多的這些錚錚言詞,像匕首、像投槍,刺向國民黨反動派,它刺得敵人膽顫心驚,刺得敵人惱羞成怒。 其實,拍案而起的民主鬥士何止聞一多?吳晗也是另一位英勇的民主鬥土。在為爭民主而鬥爭中,他們都勇往直前,無所顧忌,從而贏得了廣大群眾的尊敬,人們稱聞一多的演講為“獅子吼”,稱吳晗的發言為“小鋼砲”。他們倆只是眾多的民主鬥士中的代表人物罷了。但是,越是陷入滅頂之災的反動傢伙,越是會瘋狂地作垂死掙扎。反動派終於將罪惡的魔爪伸向愛國的民主鬥土了,他們在昆明又製造了一起駭人聽聞的血案——“李聞慘案”。 所謂“李聞慘案”,就是國民黨特務用卑劣的手段暗殺民主鬥士、中國民主同盟中央委員、民盟昆明支部的領導人李公樸和聞一多。 一二·一慘案後,國民黨反動派加快了發動內戰的準備步伐,為了解除發動內戰的後顧之憂,便在蔣管區內進一步瘋狂鎮壓民主力量,藉以鞏固後方。因而在內戰爆發前,國民黨反動派又先後製造了重慶“較場口血案”、南京“下關慘案”和昆明的“李聞慘案”。 國民黨反動當局在暗殺李公樸、聞一多之前,大造反動輿論,對民盟和愛國民主人土造謠中傷。國民黨特務以“中國民主自由大同盟”的署名組織散發傳單造謠說:“李公樸奉中共之命,攜帶巨款來昆明密謀暴動!”又稱:“雲南民盟支部組織暗殺公司,董事長是聞一多。”這是1946年5月,李公樸剛從重慶到昆明時之事。 6月間,特務組織又張貼標語和傳單,造謠說,民盟“勾結地方勢力想奪取政權!”更為甚者,國民黨特務和反動當局公然對愛國民主人土進行人身攻擊,他們誣衊愛國民主人士是蘇聯的走卒和害人蟲。竟將聞一多稱為“聞一多夫”,吳晗是“吳晗諾夫”。在由昆明市反動警察局印刷的夏季衛生標語中,竟出現了“撲滅李公樸的傳染病”的標語。 與此同時,國民黨反動當局大肆製造緊張空氣,實行昆明全城大搜查,防備所謂“奸黨爆動”。在大搜查中,連滇軍將領安恩溥、祿國藩的住宅也遭搜查。反動當局把昆明城弄得雞犬不寧,一片白色恐怖。 面對國民黨反動當局的誣衊攻擊和造謠中傷,昆明民盟支部決定反擊。為了揭穿國民黨的陰謀和向人民說清真相,民盟接連召開了三次記者招待會,由民盟負責人李公樸、聞一多、楚圖南、潘光旦、費孝通等向各界表明民盟的態度和立場。他們反復強調:民盟是非暴力的革命團體,只以和平方式爭取民主,暗殺、暴動更是民盟所反對的。其實,國民黨反動派玩弄的是賊喊捉賊的手法,他們造謠說別人組織暗殺活動,實際上是他們在策劃暗殺活動。其陰謀被揭穿後,國民黨反動當局又玩起了威脅恐嚇的手法,公開或未公開地表態,李公樸、聞一多等人是要暗殺的對象,他們的名字都被列入將要被暗殺的黑名單。民主鬥士為國為民奮鬥獻身,早把生死置之度外。 “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懼之?”李公樸先生針對反動派的恐嚇,就多次公開聲稱:“我兩隻腳跨出門,就不准備再跨回來!” 造謠中傷、恐嚇威脅,都阻止不了愛國民主鬥土前進的步伐,國民黨反動派狗急跳牆,為了使發動內戰後有個安定的後方,便真的將暗殺計劃付諸實施,舉起了殺害民主人士的屠刀。在昆明第一個慘遭國民黨特務暗殺的便是李公樸先生。 李公樸是我國文化界著名的進步人士,知名的社會活動家,他是江蘇常州人,早年投身革命,北伐戰爭時從事政治工作。蔣介石發動四一二反革命政變,李公樸痛心疾首,憤然離開了軍隊,脫離了國民黨,赴美求學。回國後積極從事民眾教育,創辦《讀書生活》雜誌和讀書生活出版社。九一八事變爆發後,他與宋慶齡等人在上海組織全國各界救國會,並為負責人之一,積極開展抗日救亡運動。 這一切自然為蔣介石集團所不能容忍,將救國會的七位負責人逮捕入獄。這就是著名的“七君子事件”,李公樸便是。 “七君子”之一。經宋慶齡等營救出獄後,李公樸仍義無反顧地開展抗日救亡運動。武漢會戰失敗後,他深刻地認識到國民黨反動派不可能挽救中國的危亡,只有共產黨才是希望,決心到革命聖地延安去參觀學習。到延安後,他在共產黨的支持下,組織“抗戰教學團”,通過敵人封鎖線,深入敵後晉察冀邊區考察和進行宣傳抗戰的教育工作。這時,他還發表了一系列文章,公開表明抗戰勝利的希望在共產黨身上的觀點。太平洋戰爭爆發後,昆明成了抗戰大後方的重要樞紐,李公樸來到了昆明。他創辦“北門書屋”和“北門出版社”,出版發行進步書籍,組織愛國民主人士學習、座談,揭露蔣介石內戰的陰謀,團結愛國民主人士和進步學生反內戰、爭民主。 李公樸的愛國活動,使敵人十分恐懼和仇視。國民黨反動當局在西南聯大復員北上的最後一批學生離昆後,以為民主力量減弱了,是鎮壓民主人士的大好時機,便對李公樸下毒手了。 1946年7月11日晚飯後,李公樸偕夫人張曼筠外出辦事。晚上九點左右,他們乘公共汽車返家。當夫妻倆下車處經學院坡回北門寓所的途中,李公樸突然遭到國民黨特務無聲手槍的襲擊,中彈倒地。過路的群眾和聞訊趕來的雲南大學的學生將受傷的李先生迅速送往雲大醫院搶救。終因傷勢嚴重,搶救無效,於第二天凌晨逝世。當聞一多、楚圖南、尚鉞等戰友趕到雲大醫院時,李公樸已經閉上了雙眼。他臨終的最後一句話是:“天……快……亮……了。” 李公樸被害後,有消息說國民黨特務要暗殺的第二號人物就是聞一多。朋友們勸聞一多少外出,以免發生意外。但聞一多面對死去的戰友,他怎能不管呢?他說:“李先生為民主可以獻身,我們不出來何以慰死者?”他加班加點趕寫《李公樸先生被刺經過》、《中國民主同盟雲南省支部發言人為李公樸同志被暴徒暗殺事件之嚴重抗議》,見諸報端,揭露國民黨反動派的滔天罪行,悼念死去的戰友。這時,國民黨特務對聞一多的盯梢越來越嚴重,西倉坡聯大宿舍聞一多的住處常有不三不四的人光顧,形勢越來越嚴峻。聞一多夫人高孝貞十分擔憂丈夫的安全,勸他:“你不要再往外面跑了,萬一出了什麼事,這麼一大家人,我的身體又是這個樣子(指患心髒病),可怎麼辦好啊!”聞一多很理解自己的妻子,也知道作為丈夫的責任,但為民主而戰更是不能退卻。他開導妻子說:“現在好比是一隻船,在大海裡遇到了狂風惡浪,越在這種時候,越要把住舵,才能轉危為安。” 聞一多仍一如既往地為愛國民主運動而戰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他把個人生死已完全置之度外。有消息傳來:黑名單的事絕對可靠。大家勸他避一避。聞一多更加臨危不懼,他對朋友和學生說:“事已至此,我不出去,什麼事都不能進行,怎麼對得起死者?怎麼談得上爭民主?假若因為反動派的一槍,就都畏葸不前,放下民主工作,以後誰還願意參加民主運動?誰還信賴為民主工作的人?” 1946年7月15日上午,昆明學聯爲了揭穿李公樸遇害被國民黨說成是“桃色事件”。的謠言,也為了紀念李公樸先生,在雲南大學至公堂舉行報告會,請李公卜夫人張曼筠報告李先生遇難經過。當張女土說到傷心處,悲痛欲絕,講不下去的時候,混進會場的特務們便趁機起哄,怪叫,嘻笑。這大大激怒了坐在台下的聞一多。本來不打算講話的他,再也按捺不住了,走上台扶李夫人坐下後,他怒目圓睜、俯視整個大廳,即席發表了氣壯山河的《最後一次講演》: 這幾天,大家曉得,在昆明出現了歷史上最卑劣、最無恥的事情!李先生究竟犯了什麼罪?竟遭此毒手,他只不過用筆寫寫文章,用嘴說說話,而他所寫的,所說的,都無非是一個沒有失掉良心的中國人的話!大家都有一隻筆有一張嘴,有什麼理由拿出來講呵!有事實拿出來說呀!為什麼要打要殺,而且又不敢光明正大的來打來殺,而偷偷摸摸的來暗殺! (鼓掌)這成什麼話? (鼓掌) 今天,這裡有沒有特務!你站出來,是好漢的站出來!你出來講!憑什麼要殺死李先生? (厲聲,熱烈地鼓掌)殺死了人,又不敢承認,還要誣衊人,說什麼“桃色事件”,說什麼共產黨殺共產黨,無恥啊!無恥呵! (熱烈地鼓掌)這是某集團的無恥,恰是李先生的光榮!李先生是在昆明被暗殺,是李先生留給昆明的光榮!也是昆明人的光榮! 去年“一二·一”昆明學生為了反對內戰,遭受屠殺,那算是年輕的一代,獻出了他們的血,獻出了他們最寶貴的生命!現在李先生為爭取和平民主,而遭受了反動派的暗殺,我們驕傲一點說,這算是像我這樣大年紀的一代,我們的老戰友,獻出了最寶貴的生命。這兩樁事發生在昆明,這算是昆明無限的光榮! (熱烈地鼓掌) 反動派暗殺李先生的消息傳出後,大家聽了都悲憤痛恨。我心裡想,這些無恥的東西,不知他們是怎麼想法?他們的心理是什麼狀態?他們的心是怎麼長的? (捶擊桌子)其實很簡單,(低沉漸高)他們這樣瘋狂的來製造恐怖,正是他們自己在慌啊!在害怕啊!所以他們製造恐怖,其實是他們自己在恐怖啊!特務們,你們想想,你們還有幾天,你們完了,快完了!你們以為打傷幾個,殺死幾個,就可以了事,就可以把人民嚇倒了嗎?其實廣大的人民是打不盡,殺不完的,要是這樣可以的話,世界上早就沒有人了。你們殺死一個李公樸,會有千百萬個李公樸站起來!你們將失去千百萬的人民! ……我們有這個信心:人民的力量是要勝利的,真理是永遠存在的。歷史上沒有一個反人民的勢力不被人民毀滅的!希特勒,墨索里尼不都在人民之前倒下去了嗎?翻開歷史看看,你還站得住幾天!你完了,快完了!我們的光明就要出現了。你們看,光明就在我們的眼前,而現在正是黎明之前那個最黑暗的時候。我們有力量打破這個黑暗,爭到光明!我們的光明,就是反動派的末日! (熱烈鼓掌) ………… “一二·一”是昆明的光榮,是雲南人民的光榮。雲南有光榮的歷史,遠的如護國,這不用說了。近的如“一二·一”,都是屬於雲南人民的,我們要發展雲南光榮的歷史! (鼓掌) 反動派挑撥離間,卑鄙無恥。你們看見聯大走了,學生放暑假了,便以為我們沒有力量了嗎?特務們!你們錯了!你們看見今天到會的一千多青年,又握起手來了,我們昆明的青年決不會讓你們這樣蠻橫下去的! 反動派,你看見一個倒下去,可也看得見千百個繼起的! 正義是殺不完的,因為真理永遠存在! (鼓掌) ………… 我們不怕死,我們有犧牲精神,我們隨時像李先生一樣,前腳跨出大門,後腳就不准備再跨進大門! (長時間的熱烈鼓掌) 聞一多的這篇即席講演,誰也想不到竟是他的最後一次講演。它立場鮮明,氣壯山河,是聞一多思想、人格的昇華和結晶。它表現了一位愛國的民主鬥土愛憎分明、敢於鬥爭、不畏強暴、視死如歸的英雄的民族氣概。對人民來說,這篇最後的講演是戰鼓,它激勵著人民為爭取光明,為衝破黎明前的黑暗而英勇戰鬥。聞一多的這篇講演,對敵人來說簡直是一枚重磅炸彈,其震撼寰宇的吶喊,使敵人心驚肉跳,惶惶不可終日。正因為如此,他們作垂死掙扎,狗急跳牆了,將罪惡的魔爪伸向了聞一多。 為了防備萬一,李公樸先生死難經過報告會開完後,一大批同學護送聞一多回家。當日下午,民盟辦的《民主周刊》社舉行記者招待會,聞一多與楚圖南一道離家前往。聞一多在會上向各界詳細介紹了國民黨反動派破壞《雙十協定》、《政協決議》和發動內戰的經過,報告了李公樸先生死難詳情。五點左右,招待會結束,聞一多與楚圖南為防特務暗算,商議一個從南一個向北分道回家。聞一多由來接他的兒子聞立鶴陪同,朝聯大教授宿舍西倉坡走去。 《民主周刊》社所在地府甬道距西倉坡不過百米左右,當聞一多至離家僅五十多米時,暗藏的特務突然開槍。聞一多中彈倒地,兒子立鶴馬上撲在父親身上,掩護父親。國民黨特務就這樣殺害了著名的詩人、學者、民主鬥士聞一多,並使其子立鶴受傷致殘。此時的聞一多年僅48歲。 暗殺李公樸、聞一多,完全是國民黨反動政府最高當局的一次有預謀的政治暗殺。早在1946年5月,雲南警備司令霍揆彰就下令稽查處長王子明組織四個情報組,擬定了一個五十多人的暗殺名單。 6月間,霍帶上王飛南京向陳誠匯報,準備經蔣介石批准後執行。當時,蔣介石正與美國特使馬歇爾密謀東北問題,沒時間召見霍、王,二人只好將黑名單存國防部,返昆待命。 7月初,霍揆彰收到國防部密電,命他“便宜處置”,因而才敢如此瘋狂地暗殺民主人士。 反動派企圖以這種卑劣的手段來把蔣管區的民主運動打下去,鞏固其黑暗統治。然而,事與願違,國民黨越是瘋狂鎮壓,人民的反抗就越強烈。他們殺害了李公樸、聞一多,卻激怒了人民,千萬個李公樸、聞一多的後繼者又站了起來與之進行更猛烈的鬥爭,反內戰、爭民主的烈火越燒越旺,直至蔣家王朝摧毀。 李、聞遇難的消息傳到延安,中共中央十分關注,毛澤東、朱德,分別緻電李、聞家屬,對李、聞被特務暗殺表示沉痛哀悼。唁電稱李公樸“盡瘁救國事業與進步文化事業,威武不屈,富貴不淫,今為和平民主而遭反動派毒手,實為全國人民之損失,亦為先生不朽之光榮”,聞一多“為民主而奮鬥,不屈不撓,可敬可佩。今遭好人毒手,全國志士必將繼承先生遺志,再接再厲,務使民主事業克底於成”。後來,毛澤東又在《別了,司徒雷登》一文中,高度評價了聞一多,說“聞一多拍案而起,橫眉怒對國民黨的手槍,寧可倒下,不願屈服”,“表現了我們民族的英勇氣概”。 7月26日,延安各界萬餘人士舉行反內戰、反特務大會,沉痛追悼李公樸、聞一多。朱德總司令在大會上講話,號召全國人民團結起來,堅決反對國民黨的法西斯內戰政策、特務政策。他指出:李公樸、聞一多等為爭取和平民主而鬥爭,這種英勇行動是我們偉大祖國的光榮象徵。我們謹向一切死者致哀,一切生者致敬!我們一定要聲援你們,我們願意和你們緊緊地攜手並進,再接再厲地共同奮鬥。 在南京,噩耗傳來,以周恩來為首的中共代表向國民黨出席政協的代表團提出強烈抗議,指出國民黨政府“縱容、指使特務機關,在大後方暗殺和平民主領袖。如此野蠻、卑鄙手段,即使是德、意、日法西斯國家猶不敢肆意為之”,強烈要求國民政府懲兇,安葬死者,取消特務機關等。周恩來還與董必武、鄧穎超、李維漢、廖承誌等給聞夫人發來了唁電,表示哀悼。 延安的《解放日報》、重慶的《新華日報》及時報導了事件真相,刊登各界群眾舉行追悼會的報導和知名人士的悼念文章。兩報還分別發表了《殺人犯的統治》、《抗議聞一多教授的被刺殺》等社論。 民盟中央主席張瀾從成都致電南京蔣介石,怒斥國民黨,指出民盟“倡導民主,主張和平,有何罪戾?”梁漱溟、沈鈞儒等民盟政協代表發表致國民黨的抗議書,指責這是國民黨“以恐怖手段對付在野黨派”。民主同盟還發表書面談話,含悲表示:“民盟對爭取中國的和平民主,絕不因這類暴行事件有所恐怖與退縮,我們只有更積極更勇敢的向前猛進,爭取中國的和平民主,亦只有如此始足以慰李聞兩先生地下之靈。” 蘇皖解放區等地,各界人士和人民群眾也舉行了李、聞追悼大會。 在重慶,7月28日,各界人士隆重舉行李公樸、聞一多追悼大會。到會群眾達六千人,收到函電、輓聯、花圈一千二百餘件。 在上海,10月4日舉行李、聞追悼大會,五千餘人出席。郭沫若、羅隆基在大會上發表演說,鄧穎超代表周恩來宣讀悼詞,悼詞說:“我僅以最虔誠的信念向殉道者默誓:心不死,志不絕,和平可期,民主有望,殺人者終必覆滅!” 在全國各地,人民大眾的抗議此伏彼起,一浪高過一浪。 中華文協總會、中國婦女聯誼會、民主建國會,人民救國會、中國民主文化教育事業協會、中國民主憲政促進會上海分會、重慶文化出版界、昆明學聯、上海學聯……數不精的群眾團體都紛紛挺身而出,抗議國民黨的暴行,站在反對國民黨法西斯專政的鬥爭前列。 各界知名人土郭沫若、茅盾、洪深、葉聖陶、周建人,許廣平、田漢、胡愈之、曹靖華、巴金、鄭振鐸等,於7月19日聯名致電聯合國人權委員會,揭露和控訴國民黨法西斯罪行,並請求派代表團來處理中國事件。吳晗更是懷著滿腔的悲憤寫下了《哭一多》、《哭亡友聞一多》、《聞一多先生之死》等九篇悼念亡民的文章。 連年幼的小學生也被國民黨的倒行逆施激怒了。他們用孩童逼真的語言咒罵國民黨特務:“你坐著吉普車就摔死”,“路上走著就讓汽車把你碾死”,“睡著鬼就把你弄死”,“你上飛機就著火燒死”。特務走到天涯海角,都不得好死!而“你打死的人,還沒有死,他的精神還保存著,他活在永恆的歷史上”。 海外的追悼與抗議也是空前的。陳嘉庚等新加坡華僑千餘人,於1946年9月15日召開大會,輓聯為“烈士之血,民主之花”。大會發出通電,要求嚴懲兇手。馬來亞的7個分部及25個區分部,都舉行了追悼會。民盟滿九支部、暹羅支部也舉行了大規模的追悼會與抗議。美國哥倫比亞大學、哈佛大學及紐約的53名教授,也為李、聞被暗殺事件提出嚴重抗議。倫敦、紐約、莫斯科的一些報紙、電台也刊登和廣播了聞一多被害的消息。 一個人倒下去,千百萬個人站起來!國民黨反動派越來越孤立了!黎明前的黑暗即將過去,曙光就在前頭!蔣管區“反內戰,爭民主”的第二條戰線有力地配合著解放區軍民的英勇鬥爭,沉重地打擊著敵人,國民黨法西斯專制統治崩潰之日為期不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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