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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八章虎口拔牙,羊馬河戰捷報再傳

一野全戰事 孙文广 9312 2018-03-18
就在青化砭戰鬥正酣之時,先期抵達子長縣王家坪的周恩來、劉少奇、朱德、任弼時與前來的毛澤東會合了。當天下午,彭德懷發去的青化砭戰鬥的捷報就到了他們手裡。在那樣艱苦的戰爭環境裡,輾轉奔波再相見本來就是一件很令人高興的事,而在撤離延安才6天彭德懷就送來了捷報,以犧牲256人的代價殲敵2,900餘人,活捉國民黨3個少將軍官,幾位領導更是喜上眉梢。他們見面的話題就以彭德懷為中心,從彭德懷臨危請命、延安保衛戰、撤離延安談到今天的青化砭大捷,又談到下一步與胡宗南的周旋,一直說了幾個鐘頭,最後的結論是,把陝北交給彭德懷,中央是放心的。 這個時候的彭德懷正和西北野戰部隊幹部戰士們在一起,享受著撤離延安以來的第一個勝利。西北野戰部隊幹部戰士們沒有一個不覺得這一仗打得痛快極了。它至少有3個特點可以成為官兵的美談:一是快,打得快,撤得也快,從槍聲響起到全部撤走一共不到3個小時;二是徹底,從旅長以下2,900人一網打盡,無一逃脫,而解放軍損失才256人;三是繳獲豐富,子彈30萬發,火箭筒4個,化學炮兩門,騾馬及糧食不計其數。

這一仗打下來,西北野戰部隊彈藥問題基本解決,在隴東西華池戰鬥和保衛延安戰鬥中損失的兵力也得到了補充,更重要的是,與胡宗南在陝北大山里周旋的戰法得到了發展。那幾天裡,從部隊首長到營連乾部,人人都在談經驗,談體會,寫總結,就連一個普通戰士也能把毛澤東的“推磨戰法”說得頭頭是道。那時的西北野戰部隊裡,到處洋溢著勝利後的自信和喜悅。 而胡宗南在延安的前進指揮所裡卻充滿著失敗的情緒。裴昌會、薛敏泉皺著眉頭給國防部起草了個檢討報告:31旅被殲,一因兵力太單薄,二因疏於搜索警戒,三因未走山地而專走大道,致使遇伏不能迅速佔領高地作堅決的反擊,云云。 拿著這個檢討報告,胡宗南面無表情地說道:“通過這一戰摸清了共軍的底數,也找到了共軍主力的大致方向,對下一步作戰起到了偵察作用。”胡宗南認定,共軍主力就在延安東北方向不遠的地方。

裴、薛互相遞了個眼色,拿2,900人馬作偵察,天大的笑話!但他們還是把這句話加了進去。有失必有得嘛,符合辯證法原理。 胡宗南一連幾天都這樣面無表情,話也不多。不明不白吃了這麼一悶棍,心裡自然是不好受的。何況事先李紀云已有敵情報告,是因為自己的武斷主觀才導致了31旅的全軍覆沒。 胡宗南不說話,整個指揮所裡也就悄無聲息,各忙各的事,誰也不招惹他。 但胡宗南製造的沉默,還得要胡宗南來打破。他踱到地圖前,指著延安東北方向延川至清澗一線以西的地區對裴昌會、薛敏泉說:“共軍肯定沒走遠,就在這一帶,無線電測向台也偵得這一帶電波比較密集。但現在的問題是具體位置不明確。”胡宗南剛剛挨了一棍,頭腦已不那麼發熱,處理問題也不那麼武斷,說話語調降了很多,也開始聽取裴昌會、薛敏泉的意見了。

“你的意思是……”裴昌會還是有點謹慎,說話輕言細語。 “我的意思是不如來個死辦法,就用國防部的'方形戰術',把董釗和劉戡的兩個兵團排成一個方陣,並列前行,把整個山頭梳一遍,不怕找不著共軍主力。難道他還飛了不成?” 薛敏泉馬上就听出了破綻:“這樣翻山越嶺,部隊經得起拖嗎?給養也很難跟上啊!萬一……” 薛敏泉的萬一還沒說出來,只見胡宗南臉色變了。 胡宗南冷冷地甩出一句:“那你看怎麼辦?挨了一棍不能就這樣僵持下去呀!” 薛敏泉紅著臉不說話,裴昌會馬上發言解圍:“行則同行,宿則同宿,這樣走是有好處,至少暴露弱點的可能小,可以避免遭受解放軍的各個擊破。不過,薛副參謀長提出的也確實是個問題。”

經裴昌會這麼一說,氣氛稍微緩和了些。胡宗南最後拿出意見:“整編第1軍、29軍9個旅,由安塞、延安、臨真鎮出發,分兵3路,經延長向延川、清澗地區並列前進。如果解放軍願意決戰,就與解放軍決戰;如果解放軍不願意決戰,就把他們趕到黃河那邊去。至於給養,帶足上路,不夠的就地徵取。還不夠,部隊就開到蟠龍補給。” 裴昌會、薛敏泉不再說話,應了一聲就發命令去了。 27日,董釗、劉戡兩路大軍出發了。浩浩蕩蕩的數万之眾,密密麻麻排滿了陝北的山山嶺嶺,開始了所謂的“大掃蕩”。彭德懷已感覺到,再像青化砭那樣三面埋伏伏擊敵人的可能已經不大,他便把部隊分散隱藏起來,只派小股部隊與敵軍保持接觸,牽著董釗、劉戡兩軍向北、向南,又向西,再向東,再向西,既“推”又“磨”,將胡宗南幾萬之眾把玩於陝北的大山之中。幾天下來,董釗、劉戡來來回回好幾趟也沒有發現解放軍主力,折騰於山山溝溝裡,還經常受到小股解放軍的襲擊,部隊都成了一堆稀泥,士氣低下,紀律鬆弛。胡軍每過之地,翻箱倒櫃,搜糧搶物,連老鄉的鍋碗瓢盆也不能倖免。胡宗南進占延安時號稱的“英雄部隊”,此時成了名副其實的胡匪軍。

胡宗南要找的解放軍主力就在他搜索的那塊山地裡,晝伏夜出,行動無常;而他要找的中共首腦機關,此時就在清澗縣北面石咀驛附近一個叫棗林子溝的地方,開一個緊急的政治局擴大會議,討論中央機關的行動問題。 中央到底是留在陝北還是轉移到其他地方,全黨全軍一直高度關注,各大戰略區的同志紛紛打電報來,請黨中央從安全角度考慮,轉移到晉西北或者太行比較安全的地方,指揮全國解放戰爭。但到底是留在陝北,還是東渡黃河,中央領導同志內部爭論也很激烈。 周恩來說:“是走是留,要從戰略全局來考慮。”任弼時主張,中央的安全就是戰略全局,陝北太危險,還是轉移到其他地方比較穩妥。劉少奇則以為,丟了延安就人心浮動,現在又離開陝北,恐怕人心更難穩定!朱德說:“黨中央和毛主席繼續留在陝北,可以吸引住胡宗南的兵力,這樣就能減輕山東和華北戰場的壓力。但這樣的話,中央和主席的安全又必須慎重考慮。”……

毛澤東一直吸著煙,但是去是留,他早已有所定奪。等到發言氣氛漸漸安靜下來,他彈去煙灰,盯著那一縷輕輕飄起的輕煙慢條斯理地說:“長征結束的時候,我們黨像生了大病的孩子,是延安的小米和延河的水使我們黨恢復了元氣,使革命站穩了腳跟。前幾天離開王家坪的時候,房東見我們又要走,拉著我的手問延河的水甜不甜,陝北的小米香不香,當時我無言以對。” 屋內的氣氛隨著毛澤東的語調驟然沉重起來,毛澤東猛吸了一口煙繼續說:“現在離開陝北,叫陝北的老鄉怎麼想?叫全國人民怎麼想?叫歷史怎麼評價?從感情上來說,我們不能走。從事實上來說,我們也是不走為好。我們一走,胡宗南幾十萬部隊就會過河,會從山西一路撲過去,這樣對其他戰場的作戰極為不利!我的意見是,中央要留在陝北,與陝北老鄉一起奮戰,打破胡宗南的進攻。至於安全,我相信哪裡的人民擁護我們,哪裡才有安全!陝北人民好,地勢也好,我看安全是有保障的。”

毛澤東的發言為整個會議確定了一個基調,到27日上午,會議作出最後決定:毛澤東、周恩來、任弼時留在陝北,主持中共中央和中央軍委的工作;劉少奇、朱德、董必武東渡黃河,組成中央工作委員會,負責中央委託的工作;葉劍英、楊尚昆在晉西北地區,負責中央機關的後方工作。中央機關也相應地分成三大塊,組織部、宣傳部、黨校、解放日報社、社會部、政治部、青委,還有中央辦公廳及秘書處、機要處、衛生部、軍委總供給部的一部分,隨劉少奇、朱德、董必武去華北;中央和軍委的大部分工作機構暫留在晉西北組成後方委員會,葉劍英為書記,楊尚昆為後方支隊司令;陝北只留下少數中央機關和一個精幹的軍事指揮機構,隨毛澤東、周恩來轉戰陝北,指揮全國解放戰爭。

4月中旬,國民黨國防部組織的包括中央社、美聯社、合眾國際社和國內金陵、滬杭一帶的報館通訊社共35家新聞單位組成的65人記者團,從南京出發轉道西安,在戰區參謀長盛文的親自陪同下到了延安。國防部事先已有電文,要求胡宗南高規格熱情接待。 此前,胡宗南剛剛回了西安一趟,要盛文全權代表、秘書處長趙龍文具體負責記者的接待事宜,還順便把自己的婚事安排了一下,決定打幾個勝仗後就和葉霞翟完婚。葉霞翟堪稱軍統一枝花,是老關係戴笠送給胡宗南的。 現在佔領延安已近半月,輿論早已平息,國府也從占領延安的狂歡中冷靜下來,而胡宗南二等大綬雲麾勳章早已掛在胸前,再也不需要利用記者去撈取什麼了,所以對記者的到來,胡宗南早已沒有了先前的熱情。更何況青化砭一劫還痛在心頭,而董釗、劉戡兩大主力鋪排式“掃蕩”又陷入僵局,眼前共軍主力都找不著,哪有心情去管那一大幫嘰嘰喳喳的記者呢?

胡宗南背著手站在偌大的陝北地圖前,邊察看敵我形勢,邊回憶著這十來天的戰場情況。 3月27日,董、劉兩軍東進到清澗“掃蕩”後,又於4月2日分別以瓦窯堡和永平鎮為目標從清澗折向西進,一路又是一次大“掃蕩”。 4月5日董、劉繼續北上,準備與南下的鄧寶珊22軍會師於綏德。結果6日在行進過程中,劉戡29軍17師12旅的尾巴在永坪北面被解放軍狠狠鍘了一刀,死傷600多人,劉戡怕孤軍深入再遭31旅的下場,扔下100多具屍體又往南撤,8日晚驚魂未定趕到永坪與董釗會合。至此,幾萬大軍前後十天的鋪排式大“掃蕩”毫無結果,部隊既勞累又缺糧,只能回到蟠龍休整補充。從10日回到蟠龍又是4天過去了,空中偵察與地面搜索仍然沒有結果。幾十萬大軍屯在大西北毫無作為,胡宗南真是焦頭爛額,一籌莫展。但恰在這時,又聽得熊向暉報告,記者參觀時刨根問底,結果問出了馬腳。

記者們到的第一站是“戰俘管理處”。有一個細心的美聯社記者發現有好多個“戰俘”在上一個“戰俘管理處”見過面,並且還問過話,覺得挺蹊蹺,就上前詐了一下:“我剛剛見過你,你怎麼又跑這兒來了?”因為事前的訓練沒有這一項問話內容,結果那個假俘虜被問得啞口無言,漲紅著臉吱吱唔唔說不出話來。從“戰俘管理處”出來,接著又到了“戰績陳列室”,望著那一排排美製輕重機槍和剛剛生產出來的中正式步槍,記者們更是糊塗,當場發問。一個說:“這些武器到底是國軍的還是共軍的?如果是共軍的,那他們是怎麼搞到手的?難道是你們送給他們的嗎?”另一個又說:“如果不是你們送給他們的,那就是他們先繳過去,你們再繳過來。是不是?這種繳去繳來的東西也叫戰績嗎?”還有一個更細心的說:“武器上還貼了你們部隊的番號和代號,這是怎麼回事啊?武器到底是誰的呀?”一個個問題犀利又尖銳,參觀現場尷尬極了。幾個外國記者連喊:“Trickery,trickery!(騙局)” 聽完熊向暉細聲匯報,胡宗南當即拍起桌子喊了起來:“誰叫他們來了,誰叫他們來了?!”狂怒一陣,又軟軟地坐在硬邦邦的土炕上,一言不發。熊向暉會意地退了下去。 不到半小時,熊向暉又來了。胡宗南以為又是關於記者的那些屁事,沒等熊向暉開口就示意退下。 熊向暉輕輕走到胡宗南跟前,躬著腰打開機要文件夾,拿出一份電文說:“先生,劉戡急電。” 劉戡急電?難道是發現了共軍主力?現在,最能觸動胡宗南神經的就是解放軍主力。 胡宗南展開電文,臉色頓時鐵青,眼睛烏黑。劉戡說,76師135旅在羊馬河遭解放軍伏擊,全旅覆沒…… 3月28日,周恩來已去山西臨縣佈置中央機關的轉移工作。到3月31日,也就是棗林子溝會議後的第4天,朱德、劉少奇、董必武帶領部分中央機關工作人員也要出發到華北了,時間是晚飯後。 那晚黑暗如漆,寒氣襲人,地面上還結下了厚厚一層冰。在嗖嗖北風中,毛澤東、任弼時和朱德、劉少奇、董必武一一握手道別。 經過10個月的解放戰爭,消滅蔣介石100萬軍隊,粉碎國民黨的全面進攻後,馬上又將粉碎其重點進攻。在這種時候的分別,已不再是一次簡單意義上的分別,而是一次戰略上的大分工。無論是留在陝北的毛澤東、周恩來,還是遠行到華北的朱德、劉少奇、董必武,都將支撐起解放戰爭中的一方藍天。而此時,對朱德、劉少奇、董必武三人來說,卻還有另一番情緒在心頭,因為此時要告別延安、告別陝北,而這一別,又不知何時是歸期! 簡短而溫暖的祝福之後,懷著拳拳惜別之情,朱德、劉少奇、董必武上了吉普車。馬達開響時,毛澤東在後面揮著右手大喊道:“一路保重!要是我、恩來、弼時都被胡宗南捉了去,就全靠你們嘍!”語氣輕鬆,話題卻很沉重。毛澤東呵呵憨笑時,朱、劉、董三人一齊揮手說:“主席保重!弼時保重!我們華北再見!”說完,一聲喇叭聲劃破夜空,朱、劉、董三人隨即消失在夜色裡。 送走朱德等人回到住處,毛澤東只覺得心裡空落落的。朝夕相處的戰友,一起散步,一起談笑,一起討論時局,一起商量決策,有時也為一些問題而意見相左,甚至爭得面紅耳赤,這些時光總是那麼融洽而快樂。現在都走了,只和恩來、弼時在一起,昔日熱鬧的窯洞好生清冷。 那一晚毛澤東沒有睡著。他翻來覆去,快天亮時才漸漸把思緒從朱、劉、董三人的離別,轉移到西北戰場上來。 毛澤東以為,青化砭伏擊戰為粉碎胡宗南的進攻創造了一種模式。在敵強我弱的形勢下,對付胡宗南除了埋伏襲擊外,別無他途。第二天一大早,他就特地給彭德懷和習仲勳發了份電報:我軍殲擊敵軍必須採取正面及兩翼三面埋伏之部署方能有效,青化砭打31旅即是三面埋伏之結果。 但彭德懷拿起電報卻皺起了眉頭:“必須三面埋伏,太絕對了嘛!戰場情況是變化的,打法也要相應變化嘛!胡宗南現在整師整旅一字排開,從這個山頭排到那個山頭,怎麼三面埋伏呀?”他把毛澤東的電報遞給習仲勳,說:“副政委,你看主席這個電報怎麼個回法?” 其時,在全黨全軍,毛澤東的領袖地位是不可動搖的,他的意見,就是全局的決策意見。他這個電報就是命令,就是西北野戰部隊必須遵循和執行的原則。習仲勳把電報翻來覆去研究了一番,最後對彭德懷說,還是實事求是吧,跟主席把前線的實際講清楚。彭德懷點點頭,說他也是這個意思,當即拿筆就寫下了復電:敵自青化砭戰鬥後,異常謹慎。不走平川大道,專走小路爬高山;不進房屋設營,多露宿設營;不單獨一路前進,數路並列間隔很小,以致三面伏擊已不可能。 彭德懷“三面伏擊已不可能”的措詞也很絕對。毛澤東拿到電報時,不由得想起十多年前自己寫給彭德懷的一句詩:“誰敢橫刀立馬,唯我彭大將軍。”他微笑著哼起湖南花鼓戲小調,給彭德懷回電:敵十個旅密集不好打,你們避免作戰很對。 毛澤東、彭德懷之間的這次電報交往,可以看作是陝北戰場上的一個插曲。 彭德懷知道,要打垮胡宗南的進攻,必須要在運動中大量殲敵。 “敵進我退,敵駐我擾,敵疲我打,敵退我追”的游擊精典,仍然能夠發揮巨大的威力。游擊戰能拖垮搞癱胡宗南,為運動戰提供一個好的進攻機會。彭德懷對毛澤東復電的“絕對”,就建立於這個基礎之上。董、劉兩支大軍鋪排式搜索的時候,彭德懷的基本戰術就是“推”和“磨”,用他的話說是“長期疲困他消耗他,迫其分散,尋找弱點,各個擊破”。他堅信,把胡宗南拖疲了搞垮了,殲敵的機會自然而然就來了。 到4月中旬,這樣的機會終於來了。 6日,西北野戰部隊在永坪鎮把敵整29軍17師12旅尾巴鍘了一刀後,胡宗南發現我軍野戰部隊主力在蟠龍、青化砭西北地區,迅速令整編1、29軍主力向青化砭西北方向推進,又令駐清澗的整76師72團開向瓦窯堡,接替駐瓦窯堡的第135旅的防務,135旅沿瓦窯堡至青化砭大路經羊馬河南下策應整1軍、整29軍作戰。 對胡宗南來說,這樣的部署方案,當屬絕密。但就這樣一份絕密情報,也被中共西安地下黨搞到手,在胡宗南的部隊還未開拔之前就傳到了毛澤東手裡。毛澤東趕緊又電傳給彭德懷,要西北野戰部隊殲胡宗南135旅於羊馬河地區。地下工作本來就是秘密的,我們已不知道這份情報是哪位地下工作者搞到手的,只知道彭德懷得到情報後,馬上通知各縱隊和各旅首長到駐在瓦窯堡西南桑樹坪的野戰部隊司令部開緊急會議。 10日天剛濛濛亮,各路首長全部到齊,擠滿了彭總那間小小的窯洞,甚是暖和。彭德懷穿一件舊棉襖,卻容光煥發、精神抖擻。他已令參謀人員把135旅的歷史搞清楚了,因此他的講話就從這裡開始:“國民黨整編第135旅前身是第135師,抗戰勝利後由鄂西進出湖北江陵和沙市一帶,在那裡擔負驅逐我湖北大洪山區地方武裝的任務,歸國民黨第六戰區指揮。去年中原突圍時,135旅追擊359旅到陝南,從此就被胡宗南'收養'過去。今年3月份被調到洛川集結,編入劉戡的29軍17師。旅長祝夏年因腿部骨折在西安住院,副旅長麥宗禹任代旅長。麥宗禹的特點是忠於國民黨,忠於胡宗南,反共到底,並且還有幾分軍事才能。”窯洞小,人又多,彭德懷講得渾身發熱,解開幾顆鈕扣,又要了碗水,介紹了胡宗南的部署方案後表明自己的決心:“在135旅與由南向北推進的整1軍、29軍主力靠攏之前,在這個地方——”彭德懷拿根樹枝,轉向地圖,在羊馬河上狠狠敲了幾下說:“把牠吃掉!” 決心表達完,彭德懷要大家自由發表意見,看這一仗如何打。大家你一句,我一句,氣氛甚是熱烈。等大夥話都說完了,彭德懷站起來伸出兩個指頭:“這一仗要注意兩點。第一,必須拼全力阻擊敵南面主力,不能讓它前進半步;第二,北面戰鬥要速戰速決。南面阻擊是為北面爭取時間,北面速戰速決是減輕南面的壓力。這兩點任何一點都不能有絲毫閃失!我們這一仗等於是虎口拔牙,如果哪一面稍有閃失,那我們都會受兩面夾擊,後果可想而知。”各部隊首長聽了不由得一陣緊張。 彭德懷考慮了很久,決定把南面阻擊敵整1軍、整29軍共9個旅的任務交給第一縱隊。他對張宗遜、廖漢生說:“裝成主力,把他們引到西邊去,並且每天只讓他們前進5~10公里。他們前進得越慢,135旅就會跑得越快,這樣我們就勝得越快。” 12日,我軍358旅和新編第4旅與董釗的5個旅在夏家溝、安家崖底、李家岔一帶交上了火。野戰部隊火力集中使用,異常猛烈,董釗5個旅也絲毫不能前進。董釗確信對面就是解放軍主力無疑,趕緊報告胡宗南,要求劉戡的整29軍趕緊北上和135旅火速南下,力爭三面夾擊解放軍,並且還煞有介事地說,“絕好戰機,失不再來”,搞得胡宗南也胃口大開,立即按董釗的情報發了命令。 彭德懷不緊不慢,把獨立第1旅和警備第7團放在白雲寺、元子溝一線,阻擊北進的整29軍。另外命新4旅由西向東、第二縱隊和教導旅由東向西,在羊馬河夾擊南下的135旅。 14日清晨,剛剛和第72團把瓦窯堡的守備事項交待完畢,135旅就火速南下執行“夾擊解放軍”的任務。執行這麼個“神聖”的使命,代旅長麥忠禹感覺到嶄露頭角的機會來了,先前就開了個團級幹部會議,作了一番熱情洋溢的戰前動員,把幾個團長的熱情也調動起來了。麥忠禹求功心切,決定採取戰備行軍方式,第405團為前衛,另派一個營為左側衛,旅部、特務連、通訊連、工兵連、化學砲連、第404團、輜重營和衛生隊為本隊,沿瓦蟠大道向南急速行軍。 麥忠禹並沒有考慮自己按戰備行軍方式急速南下有什麼不妥,他只知道,根據上級的命令和友鄰部隊的通報,現在的敵情已經很明朗,解放軍主力正與整1軍、整29軍展開激戰,並且節節敗退,等著自己去做的事,就是截斷解放軍退路,畢其功於一役,合殲解放軍主力於蟠龍西北地區。這一仗完了,自己的職務也就該扶正了,前途一片光明! 麥忠禹的一廂情願似乎也合情合理。但這個時候,我軍358旅已經把董釗的5個旅吸引到羊馬河西邊去了;獨1旅也在羊馬河南邊悄悄展開了決戰架勢,準備迎擊兼程北上的整29軍;而新4旅、第二縱隊和教導旅已在羊馬河佈置了一個大口袋,靜候135旅的到來。 麥忠禹部出發不久,彭德懷風塵僕僕來到了獨1旅阻擊劉戡整29軍的陣地。他覺得,伏擊135旅很大程度上取決於獨1旅阻擊劉戡整29軍的情況。阻擊整29軍成功,則伏擊135旅成功;阻擊整29軍失敗,則伏擊135旅失敗。彭德懷拉著王尚榮的手說:“只要能堵住整29軍到下午2時,伏擊135旅就成功了。有沒有信心?”王尚榮也知道獨1旅與整29軍這一仗在伏擊麥忠禹135旅戰鬥中的分量,早就做了一番細緻周密的安排。他打個立正,敬了個不甚標準的軍禮,但回答很堅決:“請老總放心,保證完成任務!”彭德懷拍拍王尚榮的肩膀,滿意地走了。 麥忠禹帶著部隊興高采烈由北向南一路趕來。到三郎岔北面的時候,突然聽到槍聲四起,子彈像雨點一樣朝自己的部隊打來,不由得從白日夢中驚醒,和參謀主任朱祖舒迅速爬上附近一高地,放眼望去,只見全旅浩浩蕩盪幾千人已全部鑽進解放軍的伏擊圈。麥忠禹迅速鎮定下來,令第405團佔領三郎岔以北的河川東山,掩護旅主力向蟠龍攻擊前進,待旅主力通過後立即脫離現場,作為旅的後衛,隨旅主力行進;第404團以一個營向蟠龍方向攻擊前進,與旅主力保持聯繫;第404團其餘兩個營兵力佔領三郎岔以北的河川西山各制高點,鞏固加強現有陣地。 在當時情況下,麥忠禹的部署是完全正確的。如果能達到目的,解放軍伏擊135旅的計劃就會化為泡影。但135旅被解放軍的絕對優勢兵力壓迫在幾座山頭之間,絲毫動彈不得。 405團佔領河川東山的企圖沒有實現,第404團以一個營向蟠龍方向攻擊前進也受阻滯。 直到這個時候胡宗南才明白,董釗整1軍向西一路追擊過去的,只是解放軍的少量佯動部隊,而真正的主力則在羊馬河撒下了一張圍捕135旅的天羅地網!他在指揮所裡背起手,踱著步子惡狠狠地罵道:“飯桶,十足的飯桶。”裴昌會、薛敏泉都瞪著眼睛,不知道胡宗南罵的是誰,面面相覷。往往在胡宗南大怒的時候,只有熊向暉能夠向他靠近。裴昌會、薛敏泉向熊向暉使了個眼色,熊向暉會意地向胡宗南走去,躬下腰說:“先生,平日里我們找共軍主力找得好苦,現在雖然135旅有險情,但共軍主力的位置已十分清楚了。現在要劉……”熊向暉還沒說完,胡宗南側過身大聲喊道:“傳令:董釗部奮力向西推進,必須兩小時之內趕到羊馬河;劉戡部加速向北推進,從解放軍的右側展開進攻;135旅必須堅守待援。另外,立即派飛機助戰。” 胡宗南的一道道命令頗有點“氣壯山河”的架勢。 但董釗已被我軍358旅吸引到羊馬河西邊50多公里的地方去了,在兩個小時之內怎能趕到羊馬河?而我軍獨1旅在羊馬河以逸待勞等候多時,任憑敵整29軍怎麼衝擊,王尚榮指揮的陣地都巋然不動。 兩個小時過去,整1軍和整29軍仍然原地踏步。此時,麥忠禹405團丟了自己原來的幾個陣地後被我軍新4旅徹底擊潰,少部分官兵陣亡,絕大部分做了俘虜。麥忠禹在山頭上手足無措,南面整29軍與解放軍對陣的槍砲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但整29軍就是過不來。而西邊的整1軍更是見不到身影。野戰部隊逐步逼近,404團也漸漸支撐不住。不到4個小時,135旅4,700多人被如數全殲。麥忠禹和參謀主任朱祖舒、政治部主任王文之想奪路逃走,拐到一個山溝,卻正好碰到解放軍一個迂迴包抄的小分隊,麥忠禹等三人就這樣做了俘虜。 麥忠禹三人隨解放軍下山,就碰到了二縱司令員王震、副政委王恩茂。王震搖著麥忠禹的手說:“久聞大名,今日才能相見,遺憾!”麥忠禹羞愧難當,有道是“敗軍之將不敢言勇”,今天王司令員對己還稱“久聞大名”,真是讓麥忠禹不知如何是好,正尷尬著,王震又說:“我們條件差,今晚吃米粥睡土炕吧!”當時西北野戰部隊糧食匱乏,能喝上米粥已算是最高規格的接待了。 當晚,麥忠禹度過了一生中最難忘的一夜。吃飯時,王震、王恩茂不斷給他們夾菜,還叮囑炊事班給他們三人做了點稠的。晚上麥忠禹又與王震、王恩茂同睡一炕。王震鼾聲漸起時,引發了麥忠禹萬千感慨:幾個小時以前還在戰場上互相衝殺,現在卻像朋友一樣同睡一炕。他在後來的回憶中說:“共產黨人的偉大胸懷真令我非常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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